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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家人团圆之时。
今年诚王府的这个年,过得十分冷清,女主人刚刚过世,府内不宜大操大办,诚王似乎也没有这个心思,只命人备了两桌酒菜,中间支起了一架青纱屏风,与苏然各坐一边。
佳肴刚有些凉了,就被撤下,苏然执起的筷子悬在半空,眼巴巴地看着钟爱的菜被拿走,这样的年夜饭实在是太不自在了,连下人们走路的声音都听不到,唯一的响声还是她的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隔壁的那位只默默地喝酒,不发一言。
苏然歪歪头,透过朦胧的纱屏看去,孤独的剪影面对一大桌热气腾腾的菜肴,愈发显得苍凉。
温热的酒水冒着丝丝热气儿,苏然执起酒杯,面向诚王,刚准备敬上一杯,说几句吉祥话儿,王府里的长史官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道:“殿下,宫里传旨来了,事先没派人来报信儿,现今已经到了前门了!”
来者不善!
这是苏然的第一反应,她倏地站了起来,看向诚王的眼神有些紧张,如今她是罪犯的身份,最怕遇上这些人,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诚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直直绕过屏风,对她说:“去后面的寝室待着,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而后又随手指了一个丫鬟,“你,来把这桌用过的碗筷收起,换上干净的!”
外面有条不紊地摆起香案、收拾杯盏,诚王带着苏然先行进了屋,他匆匆打开柜门,取出一套官服,看着身后怔怔地站着的苏然,按在腰带上的手略一迟疑:“事从权宜,得罪你了,请去里间暂避吧,我在这儿换个衣裳。”
苏然这才回过神来,脸颊微微发烫,慌忙躲到帷幔之后,甫一入眼的是一张漆黑木床,四四方方十分简单,绣着麒麟踏云的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
帘外想起窸窸窣窣的换衣裳的声音,苏然咽了口吐沫,摸着发热的脸颊,强迫自己注视着对面墙上的万马奔腾图,胡乱地小声背起诗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额,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额,不对,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越背越错,苏然干脆闭了嘴,沮丧地耷拉着脑袋,祈祷诚王快些离去吧。
耳力极好的诚王听见后面传来叽叽咕咕的声音,“情痴”、“风月”这些字眼同时入了他耳,正在系腰带的手一顿,目光一转,只见帷幔轻轻掀动,不见人影,他整了整袖口,唇角轻勾,神色难辨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腹黑的一头狼
听见门关的声音,苏然才敢悄悄探出头来,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沉香气息,架子上松散地挂着诚王刚刚换下的衣裳,苏然踮着脚尖走到桌椅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乎的茶,托着茶碗捂手。
门外安静了片刻中,便有熙熙攘攘的人声传进,少说也有四五人涌入,只听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请王爷安,有道加急的圣旨,不得不赶在年夜来宣。”
“常总领客气了,竟然出动您老人家,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嗨,还是,先请殿下听旨吧,”一阵沉闷的跪地磕头声响起,而后是一片寂静,常总领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六子襄镇守凌、堰、俞三州,拥兵数万,专擅威权,擅自调兵,挑衅外族,不遵朕训,有负国恩,特夺亲王爵,降为郡王,罚俸一年,命尔年后速速回京上缴虎符,革心悔祸,以慰朕心。钦此。”
挑衅外族?降为郡王?交回兵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最近不顺心的事儿扎堆了,苏然的心里翻江倒海,捧着茶碗的手有些发抖,思来想去,也只有上回王妃的哥哥向诚王请兵求援一事,能对上这一茬儿了。
“殿下,圣上还有一个口谕,命您回京之时,所带侍卫不得逾十人。”
门外一阵久久的寂静,苏然的心像要跳出来一般,即使捂着热茶的双手,也发出钻心的凉意。
常总领有些尴尬,只好又轻声提醒了一遍:“接旨吧,诚郡王。”
“儿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王的语速不太顺畅,像是隐忍着许多情绪,苏然还从未听过他这般受了打击的声音,心像被揪住似的,微微刺痛。
“常总领今日辛苦了,暂且在府里留宿一晚,明日本王再派人送你回京罢。”
“如此就叨扰了,哟,今儿除夕,您还摆了两桌席面,贵府有客?”
“本王痛思亡妻,特地为她准备了一桌冥食。”
“王爷节哀,娘娘魂归蓬莱,自由仙佛庇佑。”
诚王又与常公公寒暄了好一阵儿,才将人送走,待他进屋时,已是满脸疲惫,随手将手里的圣旨搁在小几上,转头看着苏然,露出一些笑意:“吓着了?”
苏然合上茶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惊讶。”
还有些心疼。
“呵呵,终究还是来了,何家怎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当日信件被截,无论我出兵与否,都是输家。”
苏然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就想通了,果然如他所说,出兵,就会被人抓住把柄,进而趁火打劫;不出兵,王妃的娘家式微,诚王也少了一个助力,果然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这一次交锋,何家终于反败为胜了。
苏然恍然大悟地看了他一眼,诚王见状,心领神会一笑。
“那接下来该如何,真的上交兵符吗?”
“自然,后天就动身回京,只是这次,有件事还要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苏然不解地看着诚王,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他,但他并没有再说下去,只背过身去,将手边的圣旨放进一个空匣子之中,随着合上匣盖的“咔哒”一声,眼神微抬,嘲讽一笑:“奎狼营一万将士,这块硬骨头看他们如何啃。”
若诚王被降爵只是一个开端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凌、堰、俞三州是诚王的封地,地处北疆,与各大草原部落、北俄、东霍特相邻,自诚王驻守以来,边界日益安稳,歌舞升平。
之所以有这样良好的局面,除了因为诚王骁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声名远播以外,另一个极大的原因是双方的互市十分繁荣发达,以前游牧民要冒生命危险抢来的物资,如今都可以在互市中买到或换得,而他们的牲畜、皮草、战马等,在中原也是赤手可热的商品。
原本欣欣向荣的边贸关系,却在朝廷的一纸诏书中,迅速冻结成冰:关闭互市。
这条公文甚至绕过了诚王,直接发往边疆各大堡,明令三日后必须关闭互市。这等于是断了游牧民族的生路,为战乱埋下了显而易见的种子。
诚王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朝廷特地卡在诚王离开凌州的时候,发布这条政令,其用心昭然若揭。
铺满厚雪的管道上停了两辆双驾马车,马儿们低头嚼着干草碎,四个侍卫模样的人站在路边啃着干粮。
车内,苏然一身丫鬟的装扮,正是她此次随行的伪装,同时,为了保险起见,诚王还另外给她取了一个名字:暖香。
将饱蘸浓墨的笔递给了诚王,苏然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关闭互市非同小可,殿下要返回凌州吗?”
诚王就着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心不在焉地在纸上写下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闻言摇头:“回去也无益,真正的对手在京城,本王直接去会会他!”
苏然眯着眼睛笑了笑,抱着暖炉缩回了角落,安静地看着诚王宽厚的背影发呆,冬日里和煦的阳光洒满一室,光影斑驳,静谧温馨的气氛让人的神思也变得懒洋洋的。
“将小屉子里的奏本拿来给我。”诚王头也没抬,使唤道。
苏然立刻在车后一堆行李中,麻利地找到了一只文件匣,打开取件,却在其中意外地发现了一本孤本农书,顿时兴趣盎然,目光也不自觉地流连在书上。
因身后久无动静,诚王疑惑地转过头,只见她一只手呆呆地举着折子,另一只手却翻阅起了一本书,一副浑然不知身外事的样子。
诚王的脸上挂起了一股意味深长的笑容,后背轻轻靠在车壁上,就这样一直注视着苏然,没有出声打扰。直到苏然觉得举起的手酸麻不已,才恍然惊醒,对上诚王探究的目光,像做了坏事的孩子被逮了正着,脑袋嗡嗡轰鸣。
“你喜欢看农经?”
“没有啊!”苏然下意识地否定,声调高扬,一听便知是撒谎的腔调,她赶忙正了正心态,半真半假地说:“看过几本农经、相牛经之类的书,闲来无事,便将前人的经验整理成册,自古农人耕作辛苦,若是能流传下去帮到别人,也是功德一件。”
“不错,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农乃立国之基,于农有益之事理应扶持,待你书成之时,我便在凌堰俞三州推广,再上奏圣上,为万千农人造福,如何?”
“啊,这……”这下玩大了吧,她本质上就是一个农盲,春草园内的农活儿几乎不用她操心,轻轻松松就能长得很好,可是在外界就全不一样了,风雨霜冻,土质气候,错不得一丁半点儿,万一按照她整理的方法,种出的粮食反而减产了,那岂不是罪过了?
原本只想把谎圆过去,却怎么感觉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苏然看着诚王似笑非笑的眼睛,有些发蒙。
诚王没有再给她辩解的机会,从她的手中夺过奏折本,接着笔走如飞,苏然不敢打扰纠缠,只好木木地抱着暖炉窝了回去。
一刻钟后,苏然正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殿下,姜茶煮好了,请您用茶。”马车外年轻一男子说道,苏然精神一震,从窗口望去,正是此次进京的随行大夫吴南枫,他是诚王的军营里军医,也是吴太医的儿子。
诚王仍在专注地书写奏折,随口“嗯”了一声,少顷才抬起头来,对他吩咐道:“送进来一碗即可,剩下的都分给弟兄们喝。”
车门被打开,诚王探出身接过呈上来的姜茶,用食指轻碰杯身测了测温度,转过身对角落里的苏然招手:“来把茶喝了。”
虽是命令的语气,却让苏然的心不由自主地温暖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暖炉,乖巧地双手捧过,小口小口地喝着,热度微烫,通体舒泰,她揉揉灼热的眼眶,暗骂自己没用,最近总是一不小心就被他的温柔体贴打动了。
姜茶入腹,身子也跟着暖和了起来,马夫坐上了前车板,执起缰绳,一甩马鞭,车轮轧在布满了冰渣子的路面上,咯吱作响。
“我们已经走了几日,还有多久才能入京呢?”苏然百无聊赖地倚在车壁上,掀起帘布,望着路两边荒芜的土地,问道。
“运河被冰封住了,只能走旱路,比以往要迟上五六日才能到。”
突然车身剧烈一晃,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苏然尖叫一声,手里的暖炉飞了出去,烧红的炭块飞洒出来,四面八方的杂物滚落,马车内登时一锅乱。
慌乱中她的面颊猛然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娇小的她被紧紧圈在一双健硕的臂弯之中,诚王护着她的头,任凭杂物掉在他的身上、头脸上,后脑勺被重物狠狠一击,诚王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
待一切安静之后,车外传来慌慌张张的吵闹声:“殿下!马蹄子踩到冰疙瘩上,打滑摔了,您是否无恙?殿下?”
诚王龇了呲嘴,按着被砸红的额角,道:“无事,”而后撑起胳膊肘,审视着苏然,将枕在她的脑袋下面的手掌轻轻抽了出来,“可伤到了?”
“没有。”
淡淡的沉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苏然的手掌贴在他的胸膛,体热隔着衣服传了过来,狭小的空间内有些暧昧,热得双颊染上一抹红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今晚怎么睡
确保了苏然安然无恙后,诚王爬坐到门边,推了推门,却发现车门被卡得死死的,他只好握紧拳头用力敲了下去,门板被他砸得哐哐作响,外面的人也没闲着,拉门栓、撬门,里外呼应。
借着一丝光亮,苏然发现他的手背上红肿了一片,像是被烫伤的痕迹。低下头,在身旁一堆乱糟糟的杂物中,搜索了好一阵儿,才在一捆厚实的羊毛毡子下,发现了几块已经熄灭的炭石,是刚刚从手炉里飞落出来的。
上好的毡子被烧出了一只大洞,怪可惜的,不过好在没有酿成火灾,苏然缓缓舒了一口气,敏捷地将四处散落的物件,一件件收拾整理了起来,又从药箱里翻出了一瓶清凉膏,打算待会儿替诚王敷上。
一炷香后,经过众人的努力,车门终于被简单粗暴地打开了,两扇门被撬得摇摇欲坠,风一刮过,哗哗作响。
诚王和苏然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扶出了马车,只见前方一匹马跪坐在冰地上,嘶嘶喊叫,声音凄苦,前蹄子被刮出了一个大血口子,马夫们正守在它的旁边检查伤口。
“殿下,前方的路被冰封住了,马蹄子过不去。”侍卫甲挺直了胸膛,指着远方白蒙蒙的道路说。
“只能从西边绕路了。”侍卫乙紧接着建议道。
“可是我们伤了一匹马,修补马车也要小半天,天黑前是赶不到驿站了。”情况不容乐观,侍卫丙敲了敲破败的马车,木门适时地回应了一声“咯吱”。
诚王看了看不远处的荒地,土地虽被冻得皲裂,却还算平坦宽敞,四周有些零星的树林子,生火不是问题,便果断地下了命令:“就地扎营,今晚在野外过夜,抓紧时间修好马车,明日太阳落山前争取赶到容城。”
一声令下,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分工做事,他们先挑了一块空地打扫干净,紧接着便是生火、扎帐篷,随行的医官在替诚王疗伤,另一个跟来的厨子也在煮粥、炒腊肉,忙得不亦乐乎。另一边的马夫在修补马车、照料受伤的马,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只有苏然一人呆在一边无所事事,她左顾右盼了半晌,提起裙子朝外走去,打算去周围的林子里找些柴火。
“呆在这儿别动,天冷,能把人手指冻掉。”诚王正坐在火堆旁查看受伤的手,虽然是背对着她,却仿佛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苏然偷偷瘪了瘪嘴,她很想回他:你还是担心自己的手吧!
但看在他刚才保护了她的份儿上,她决定还是不要忤逆他了。
“殿下,毡包破了一只。”一侍卫抱着一捆羊毛毡跑来,有些无措地瞥了一眼苏然。
原来那卷羊毛毡是今晚住宿的帐篷,却因为刚才的意外被烫坏了,这件事似乎有些难办,难不成今夜有人得露宿街头了?这个天儿,会冻出人命的吧。
但是紧接着,苏然突然想到一件更严重的事情。
这里有四名侍卫,俩个马夫,大夫和厨子各一人,一共八人,外加前面这个手不能提的王爷,他们全部都是大男人啊!若是跟他们挤在一个帐篷内过一夜,那岂不是名节全无了?
原本心情还不错的她,顿时觉得有些胃疼了。
“先把其他的搭起来。”诚王没注意正在旁边纠结的苏然,面无表情地捡起了一根柴火,丢进了火里。
天刚擦黑之时,三顶小型的蒙古包撑起在荒芜的土地上,苏然掀开其中一只朝里望去,容积很小,最多仅能容纳四人。
“烧坏的那顶原本是为你准备的。”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仿佛就贴在她的耳边,她迅速扭过头,诚王正探着头往帐篷内瞧,两人的脸靠得极近。
“没,没关系,我睡马车里就好。”苏然转过头,稍稍拉开了一些与他的距离。
“马车坏了。”
“不是还有一辆么。”
“夜里太冷。”
“我多盖一层被子。”
“这附近不太平,有山贼。”
“我,我枕头下会放着匕首的。”
诚王的眼角一抽,微微眯了眯眼,缄默着离开了。
忙了一个下午的人们都已经饥肠辘辘了,架在火上的铁锅已经冒出了阵阵热气,浓稠的粥水咕噜咕噜翻着泡,今晚的条件比前几日艰苦多了,带来的干粮全都冻得硬邦邦的,硌得牙齿生疼,腊肉也太咸,简直难以下咽,堂堂一个王爷却过得这般苦,苏然不禁鞠了一把同情泪,此时她分外怀念春草园里自己腌的那两坛甜瓜了,她暗自琢磨着,待会儿要不要进园里打打牙祭。
夜凉如洗,吃完粗粗糙糙的一顿饭,苏然先钻进了诚王的毡包里,跪坐在软和的皮毛垫子上铺床褥,她先用烫焐子把被子焐得软和温热了,再把两侧和脚底的被子朝里折好,又在上面封了一层厚毛皮草,最后在床头放了一只装满水的皮囊袋,还是热乎的。
忙活完这些,苏然抱着自己的被子,退出了帐篷。诚王站在不远处,抱着双臂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在漆黑的夜里,严俊清冷。
“里面还很宽敞,在旁边再加一个褥子。”诚王注视着苏然,扫了一眼她被冻得红彤彤的鼻尖,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