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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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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淡严峻的餐具橱上摆了高高的瓶罐和明亮的铜火炉,不再那么像航空母舰了。实际上莱克特博士还拉出几个抽屉,在里面放上了鲜花,造成了花园里花枝低垂的效果。

他明白屋子里花朵已经太多,却还得增加些花让它恢复正常。太多是太多,但是再加上一些反而恰到好处了。他为餐桌安排了两处鲜花:银盘里是一座牡丹的小山,白得像雪球糖。还有高高的一大蓬爱尔兰铃兰、荷兰鸢尾和鹦鹉郁金香,遮去了餐桌的很大一部分,造成了一种温馨的环境。

餐盘前摆满玻晶杯碟,仿佛小小的冰雪风暴。但是浅银盘还在加热器里,准备到最后时刻使用。

第一道菜要在桌上准备,因此他安排好了酒精炉、长柄炖锅、调味酱盘和煎炸盘、香料和尸解锯。

他出去时还可以弄到更多的鲜花。他告诉克拉丽丝·史达琳他要出去,史达琳并没有不安。他建议她睡一觉。

 第九十八章

杀人事件后的第5天。巴尼刮完胡子,差不多已到了上班的时候。他正往面颊上拍酒精,听见有脚步声上楼来了。

坚定的敲门声。玛戈·韦尔热站在门口,手上有一个大手袋和一个小背包。

“嗨,巴尼。”玛戈一副疲惫的样子。

“嗨,玛戈,请进。”

他把她让到厨房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杯可乐吗?”建议一出口他就想起科德尔是头撞在冰箱上死的,很觉后悔。

“不用了,谢谢。”她说。

他跟玛戈隔着桌子坐下。她像个健美锻炼对手一样望了望他的胳臂,然后看了看他的脸。

“你好吗,玛戈?”

“我觉得不错。”她回答。

“看来你倒是可以无忧无虑,我是说,从我读到的情况看。”

“有时我会想我们谈过的话,巴尼。我觉得也许什么时候会得到你的什么消息。”

他猜测着她那锤子是在手袋里还是在背包里。

“你能得到我的消息的唯一可能是,也许有时我想知道你的情况如何,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玛戈,你在我这儿没事。”

“需要考虑的不过是些遗留问题,你知道。我倒没有什么要隐瞒的。”

于是他明白她的精子已经到手。她们要是怀了孕需要宣布,就得担心巴尼捅漏子了。

“我认为韦尔热的死是上帝的礼物,对此我并不讳言。”

她说话的速度告诉巴尼她在积聚着力量。

“也许我想喝杯可乐。”她说。

“我在给你取可乐之前先让你看个东西。相信我,我能让你放心,而且不用你破费。

只一会儿功夫,等一等。”

他从柜台上的工具箱里取了一把螺丝刀,取时身子可以侧对玛戈。

厨房墙壁上有两个像是断路器盒子的东西。实际上,在这旧楼里,一个已经替代了另一个,现在只有右边的一个还在使用。

巴尼来到了配电箱边,这时他只好背对着玛戈了,可他立即打开了左边的配电箱,那箱子门里贴有镜子。玛戈的手伸进了大手袋,伸进去却没有拿出来。

巴尼取下了四颗螺丝钉,把断了电源的断路器板子捧了出来。板子后面的墙壁里是一个空当。

巴尼小心翼翼伸进手去,取出了一个塑料袋。

他取出塑料袋里的东西时,听见玛戈长出了一口气。那是一个有名的残忍的面甲——是在州立巴尔的摩犯罪精神病人医院里为了不让莱克特博士咬人给他戴上的。这是他所收藏的莱克特博士纪念品宝藏里最有价值、也是最后的一个。

“哇!”玛戈说。

巴尼在灯光下把面甲倒扣在桌面的一张蜡纸上。他知道莱克特博士从不曾被允许清洁自己的面甲,面甲口部内侧的干唾液结成了片;皮带连接面甲的地方有三根头发也被卡住连根拔了下来。

他瞟了玛戈一眼,玛戈暂时没问题。

巴尼从厨房架子上取下了一只小塑料箱,里面装着棉签、消毒水、纱布和干净瓶子。

他用根蘸湿的棉签非常仔细地擦下了唾液片,放到一个丸药瓶里,又把那几根头发从面具上扯下来,放进了第二个瓶子。

他用拇指在两张胶纸的黏着面上摁了摁,每次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纹,再用这两张胶纸把两个瓶盖贴紧在瓶子上,装在小袋子里,递给了玛戈。

“假定我遇见了麻烦而且又昏了头,想把问题往你身上推——假定我为了否定对我的什么指控,对警察捏造了你的什么故事,这儿就是你的物证。它说明我至少参与了谋杀梅森·韦尔热,或者他就是我一手杀的。至少我为你提供了DNA。”

“在你告密之前你可能会得到豁免。”

“同谋罪可能豁免,但参与一桩大肆炒作的谋杀却豁免不了。他们可能会答应让我在同谋上得到豁免,但到确认我参与了杀人之后就不会客气了,我这辈子就完了。这东西现在就捏在你手里。”

巴尼对此没有把握,但认为能起作用。

任何时候有了必要,玛戈都可以把莱克特博士的DNA栽到巴尼的身上去。这一点他们俩都知道。

她用她那屠夫式的明亮蓝眼睛望着他,好像望了很久。

她把背包放到桌上。“里面是一大笔钱,”她说,“足够让你看到世界上每一幅弗美尔的画,周游一圈。”她快活得似乎有点晕眩,不大正常。“富兰克林的猫还留在车上,我得走了。富兰克林出院的时候,他跟他养母、姐姐雪莉、一个叫瘦高个儿的人,还有天知道什么人要到麝鼠农庄来。为了弄回那只倒霉的猫我花了50美元。其实它就在富兰克林老住处隔壁的一家住着,换了个名字。”

她并没有把塑料袋放进钱包,却用空手提着。巴尼估计她是不愿让他看见她在挎包里准备的另一手。

到了门口巴尼说:“你觉得还可以吻我一下吗?”

她踞起脚尖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嘴。

“这就可以了。”她一本正经地说。她下楼时楼梯在她的重压下吱吱地响。

巴尼锁上门,用头顶住凉悠悠的冰箱,靠了好几分钟。

 第九十九章

史达琳醒来便听见了远处的音乐声,嗅到了烹饪的香味。她觉得通体舒畅美妙,也很饿。有敲门声,莱克特博士进来了。他穿着深色裤子、白色衬衫,打了一条领巾式领带,给她拿进来一只长长的服装袋和一杯热腾腾的奶酪咖啡。

“睡得好不好?”

“好极了,谢谢。”

“厨师告诉我一个半小时以后开饭,一小时以后上鸡尾酒,行吗?我估计你会喜欢这个的——你看看合不合身?”他把服装袋挂在衣橱里,没有再说话便走掉了。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洗完澡,然后才看衣橱,看后非常欢喜。她发现了一件奶油色的细腰晚宴丝袍,胸部和肩头极为袒露,外面套着珠光宝气的短衫。

梳妆台上有一副耳环,带凸圆形翡翠坠子。凸圆的弱翠没有晶面,却熠熠生光。

她头发一向很容易弄,穿上晚礼服觉得身上非常舒服。即使不习惯于这种规格的服饰,她也不曾在镜子里长久地观察自己,只看了看一切是否到位。

德国房主把壁炉建得特别大。史达琳在大厅里看见一块很大的木头在燃烧,便衣裙悉卒地往壁炉走去。

屋角传来拨弦古钢琴的音乐。莱克特博士打着白领带坐在琴前。

他抬头一眼望见她,便突然屏住了呼吸,双手也停止了演奏,虽然手指还悬在键盘上。拨弦古钢琴没有尾音,大厅里突然鸦雀无声,两人都听见了莱克特博士的下一次呼吸。

壁炉前有两杯饮料等着,他忙着准备起那饮料来。利莱酒加一片橙子。莱克特博士递了一杯给史达琳。

“如果我能每天见到你,我将永远记住这个时刻。”他的黑眼睛盯住她的全身。

“你见过我多少回?我指的是我不知道的时候?”

“只见过三回。”

“但是在这儿——”

“这儿就不能够算时间了。照顾你的病时看见你不能够算是影响了你的隐私。那些都记在了病历上。我得承认看见睡着的你是很愉快的。你非常美丽,克拉丽丝。”

“外形不是本质的,莱克特博士。”

“如果美是挣来的,你就永远美丽。”

“谢谢。”

“不要说‘谢谢’。”他的头最轻微地一摆已足以把他的不快摆脱,像把一只杯子扔进了壁炉。

“我这是真心话。”史达琳说,“如果我说‘你有这样的看法我很高兴’,你会觉得更好吗?那话漂亮些,虽然也同样发自内心。”

她举起杯子,没有收回自己的话。

这时莱克特博士忽然明白过来,尽管他了解她,也洞悉了她,却仍然无法完全预见她。他可以喂青虫,可以对蛹密语,但是孵化出来的东西还得随它的本性,他无法改变。

他不知道她长袍下的踝部是否还带着那把。45手枪。

克拉丽丝·史达琳对他微笑了。耳环坠子映着火光,魔鬼陶醉于自己优雅的品味和狡猾。

“克拉丽丝,晚宴诉诸味觉和嗅觉这两种最古老的感官,它们最接近心灵的中心,在心灵里占有的地位高于怜悯,而怜悯在我的桌上却没有地位。同时,大脑丘皮层上却出现着礼仪、胜景和宴会的交流,就像灯光照射的教堂天花板上的宗教奇迹画一样,它可能比剧院的演出还诱人得多。”他的脸逼近了她的脸,想读出她眼里的意思。“我要你懂得你给它带来了什么样的财富,也懂得你有些什么权利。克拉丽丝,你最近对着镜子研究过自己没有?我看你没有。我怀疑你从来就没有研究过。到大厅里来吧,到窗户间的镜子前照照。”

莱克特博士从壁炉架上取来了一枝蜡台。

那高大的镜子是18世纪的精美古董,略有些模糊,也有些裂纹,是从维克姆特别墅①城堡来的,它见过的景象只有上帝才知道!

①法国巴罗克式居住建筑的杰作之一。

“看吧,史达琳,这美丽的幻影就是你的形象。今天晚上你要在一定的距离之外看一看你自己。你会看见什么叫正义,而且你要说真话。你从不缺乏发表自己看法的勇气,但是你却受到了种种制约。我要对你再说一遍,在这桌上没有怜悯的地位。

“如果说出了暂时不愉快的话,你会见到语言的环境可以让它处于枯燥无味与荒唐可笑之间。如果说出了痛苦的真理,那也只是暂时的,它会变化。”他喝了一口饮料。

“如果你觉得痛苦在你心里开出花来,那花不久也就会开得你宽下心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莱克特博士,但是我记住了你的话。自我改进见鬼去吧,我想美美地吃一顿。”

“美美地吃一顿,我可以给你保证。”他微笑了,那笑会有人害怕的。

两人此刻都没有再看那模糊的镜子里的影像,却通过烛台上的烛光彼此望着,而镜子则望着他们俩。

“看,克拉丽丝。”

她望着他瞳孔深处那红色的火花,产生了一种儿童快要到达远处的市场时的兴奋。

莱克特博士从茄克衫口袋里取出了一支注射器,针头细得像发丝,然后只凭感觉,不用眼睛,把针插进了她的手臂。针头抽出时,一滴血都没有。

“我进屋时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她问。

“《若有真爱统治》。”

“很古老吧?”

“亨利八世写的,大约在1510年。”

“给我弹弹怎么样?”她说,“现在把它弹完吧。”

 第一百章

两人走进餐厅门时的风吹动了蜡烛和暖锅的火焰。史达琳只在路过时见过餐厅,现在见它变了样,觉得十分美妙、亮堂、诱人。照耀着座位上奶油色餐巾的烛光,在高高的玻晶器皿上反射出光点。鲜花垒成的屏风切割了空间,遮住了桌子的其余部分,使人感到亲切。

莱克特博士在最后时刻才从暖锅里取出银餐具,史达琳试用时刀把几乎还烫手。

莱克特博士斟好酒,只给了史达琳一点餐前的开胃点心:一个贝隆牡顺、一点香肠,因为他必须对着半杯酒欣赏着餐桌景色前的史达琳。

他的烛台高低适度,光线照到她礼服袒露的深处,他不必警惕她袖子里藏着什么了。

“我们吃什么呢?”

他举起一个指头放在唇前。“别问,一问就破坏了惊喜。”

两人谈起了乌鸦翎的修剪和它在拨弦古钢琴上的音响效果。她偶然回忆起了那只掠夺她妈妈手推车的乌鸦,那是很久以前在汽车旅馆阳台上的事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认为那段回忆与目前的快乐无关,便有意忘却了它。

“饿了吗?”

“饿了!”

“那我们就上第一道菜。”

莱克特博士从餐具柜边把一个盘子挪到身旁的座位边,再把餐车推到桌前。这儿有他的盘子、炉子和盛著作料的小玻晶碗。

他点燃了炉子。长柄炖锅的作料盘里放了一大块夏朗子奶油。他搅和起来,把油脂熬成了揍色奶油,等它变成棒子色时,便放到桌旁的三脚架上。

他对史达琳笑了笑,他的牙非常白。

“克拉丽丝,你还记得我们谈过的愉快和不愉快的话题,因环境不同而显得滑稽的话题吗?”

“这奶油很香。是的,我记得。”

“你还记得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人吗?那人多么光彩照人?”

“莱克特博士,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要说你这可有点花里胡哨的了。我完全记得。”

“好的,在吃第一道菜时克伦德勒先生会来拜访我们的。”

莱克特博士把那一大蓬花推到了餐具柜边。

副督察长助理保罗·克伦德勒本人就在桌边。他坐在一张结实的橡木椅上,睁大了眼睛四面望着。他头上缠着跑步用的头带,穿一件笔挺的无尾礼服,衬衫领带齐全。礼服从后面开口,莱克特博士可以从他身后把衣服大体掖好,遮住把他固定在椅子上的数码长的胶带。

史达琳大约略微耷拉了一下眼皮,抿了抿嘴。有时在射击场上她就这样。

现在莱克特博士从餐具柜里取出了一把银钳子,扯掉了克伦德勒嘴上的胶布。

“再跟你说一声晚上好,克伦德勒先生。”

“晚上好。”克伦德勒不太像他自己了。他面前放了一个大汤碗。

“你愿意问候一下史达琳小姐吗?”

“你好,史达琳,”他似乎明白过来,“我一直想看你进餐呢。”

史达琳保持了距离看着他,好像自己是窗间壁上那面古老窖智的镜子。

“你好,克伦德勒先生。”她抬头对正忙着杯盘的莱克特博士说:“你是怎么把他弄来的?”

“克伦德勒先生要去参加一次跟他政治前途他关的会晤,”莱克特博士说,“是玛戈·韦尔热要他去的,算是她报答我,帮我的忙吧。克伦德勒慢跑来到岩溪公园的小道,想上韦尔热家的直升机,却上了我的车子。你能够为我们做个饭前祷告吗,克伦德勒先生?克伦德勒先生?”

“祷告?好的。”克伦德勒闭上了眼睛。“天上的父,我们为即将受到的恩惠感谢你,我们向你奉献这恩惠。史达琳这个大姑娘就算是南方人,也已丢了她爸爸的脸。请原谅她的过错,并让她为我办事。以耶酥的名义,阿门。”

史达琳注意到莱克特博士在整个祷告过程里闭着眼,显得虔诚。

她觉得受了伤害,却也平静。“保罗,我必须告诉你,就连使徒保罗①的祷告也不会比你的更好。他也仇恨妇女。他应该叫做暴佬。”

①《圣经》人物。保罗原是个虔诚的犹太教徒,在去大马士革搜捕基督徒的路上看见了耶酥在强光里对他说话,要他停止迫害基督徒。他从此改变了信仰,成了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

“你这回可真搞砸了,史达琳,再也别想复职了。”

“你是在借祈祷向我提供工作机会吗?这样的手法我倒没见识过。”

“我要进入议会。”克伦德勒并不快活地笑着,“你到竞选指挥部来,我可以给你安排个工作做。你可以去当办公室小姐,你会打字和整理文件吗?”

“当然会。”

“会听写吗?”

“我使用识音软件。”史达琳回答,然后继续敏锐地说,“请原谅我在餐桌上谈业务。你要想到议会去偷东西还嫌不够麻利。光靠使坏不足以弥补智力的不足。要想多混几天最好是给大老板跑腿。”

“克伦德勒先生,你不必等我们了,”莱克特催他,“趁热喝点汤吧。”他把带盖的汤和吸管放到克伦德勒嘴边。

克伦德勒做了个鬼脸。“这汤不大好喝。”

“实际上这更像是荷兰芹和百里香脂渍酱,”博士说,“主要是为我们而不是为你做的,再喝几口,让它循环一下。”

史达琳显然在考虑怎么发表意见。她摊开手掌,像捧着正义的天平。“你知道,克伦德勒先生,你每一次对我眉来眼去我都感到别扭,好像我做过什么事值得你那么做似的。”她的手掌时上时下,像在把个风骚女人推来推去。“可我并不值得你那么做。你每一回在我的个人档案上写上反话时,我都一肚子气,可我总检查自己。我曾经怀疑过自己,而且以为我那认为爸爸更聪明的毛病该改改了。

“你并不是最了解情况的,克伦德勒先生,实际上你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史达琳啜了一口香醇的勃良第白葡萄酒,掉头对莱克特博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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