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最担心的还不只是这些,而是一路上所见的不得休息的人民和破碎凋敝的农村,这在他回咸阳后,可要好好地劝谏父皇。
因此,他一路上安抚百姓,告诉地方官焚书令到此为止,不要再乘机入人于罪、勒索贿赂,更不得以嫌疑的罪名拆人房屋,除非真正抓到了真其实据。
他沿途办了几名借焚书令贪渎和报私仇的高级官员,谪放到北边修长城,黔首人心大快。他并将民众所提意见全都记载下来,作为日后劝谏父皇的根据。
他所到之处,民潮一一平息,地方父老称庆,互祝将来会有这样仁慈的好皇帝。
最后他抵达目的地曲阜,首先由郡守和孔鲋等人陪同祭拜了孔子陵墓,然后辞退郡守等人,单独来到大成殿,在里面看到孔子生前的种种遗迹,不禁肃然起敬。他要从人备好三牲香烛,再度祭拜孔子和从祀的诸贤人,然后摒退左右,偌大的大成殿里只剩下他和孔鲋两人。
他微笑着对孔鲋说:
“令先祖孔圣述而不作,整理五经,对中原文化影响之大,前无古人;再加上著《春秋》,如椽之笔使得乱臣贼子人人恐惧,世上少了好多坏事!”
孔鲋早已得到扶苏一路上作为的传闻,对这位年轻公子印象特别好,再加上他祭拜孔子陵墓和神主的恭敬,他更是恨不得扶苏马上继位做皇帝。但一想到大成殿拆不拆还未成定案,他神色黯淡地说:
“整理五经如何?著《春秋》又如何?还不是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孔先生,你也认为一把火能烧尽天下所有的书吗?〃扶苏意有所指地问。
“……〃他不愿回答,也不能回答。
“父皇这样做都是一些腐儒惹恼的,一天到晚引经据典,以古非今,其实环境人事都在变,礼仪制度也必须变,才能配合得上。〃扶苏先为他父亲作了辩护,然后语气一转地说: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火烧不掉的,一定会流传下去。”
“……〃孔鲋想的仍然是大成殿能否存在的问题。
“先告诉孔先生安心,所有古籍,包括五经和《春秋》,朝廷都保存了完整的两套,在这次以古非今的政潮过去后,再找工匠复刻或手抄不是件太困难的事,先生可以转告其他儒生学者宽心。”
可是孔鲋双眉仍然紧皱沉默。
“我明白先生心里在想什么,〃扶苏狡黠地说:“我答应先生不拆大成殿……”
孔鲋闻言,老泪脱眶而出,跪在地上接连叩头:
“老朽感谢公子!感激公子!”
扶苏连忙扶其他说:
“不过我也有一项请求,希望先生能答应。”
“公子请说。〃孔鲋高兴地说。
“告诉我,大成殿有没有复壁?〃扶苏促狭地笑:“在先祖神主前面是不能说假话的!”
“有!〃孔鲋横着心说。
“有没有藏古籍?”
“有!”
“先生倒回答得痛快,不怕我反悔?〃扶苏仍然笑着说。
“老朽不但相信公子不会反悔,而且知道公子将来继位后,古籍文化一定会更发扬光大。”
“隔墙有耳!〃扶苏掩住了他的嘴,随后松了手又说:“我对这并不是作妄想。只是用这来向先生证实,有价值的东西,先生会拼了身家性命来收藏,别人也会,何况还有这里,扶苏指指自己的头:“藏在这里的人更多!不过,先生的话也让我多一层放心。”
孔鲋这下完全了解,在焚书的事上,扶苏是和他站在一边的。
“明天我就要回咸阳了,希望先生能转告民众,不要再听信那些愚儒的挑拨,其实他们中间有人以装神弄鬼求取仙药来欺骗父皇,遭到治罪也是应该的。”
“老朽遵命!〃孔鲋躬身长揖。
扶苏赶快回礼。9
在咸阳宫南书房里。
始皇凝视着滔滔不绝报告这次巡狩经过的扶苏。
其实不需要他作报告,他每天做了些什么,随行人员就有人向始皇作密报,再加上地方官的反映,扶苏的整个行程,无论巨细事情,他全了如指掌。
始皇此刻的心情是喜怒参半。喜的是这个外表俊美看似柔弱的儿子,内里却遗传了他性格上所有的优点,处事明快果断,不受传统惯例的限制,而且比他更强的是他外圆内方,所作的决定人人乐意接受,所到之处,好评像潮水一样涌到咸阳他的耳中。
怒的是他敢于擅作主张,无形中就中止焚书令,不让地方官再雷厉风行地彻底追查下去。
有了这么个超越(违背得不露痕迹)自己的儿子,始皇心里矛盾得很。
等到扶苏报告完毕,起立复座后,始皇微笑着说:
“扶苏,一去就是几个月,这次辛苦了你。”
“为父皇办事,儿臣怎么敢说辛苦。〃扶苏谦让。
“如今有赖我儿能干,各地风潮大致平定,咸阳这方面,愚儒装神弄鬼,以古非今挑拨黔首的案子也已结案。”
“有多少人受到株连?〃扶苏关心地问。
“不多,〃始皇笑笑说:“四百六十多人。”
“准备怎么处理?〃扶苏关心地问。
“丞相和廷尉拟议的是'坑杀'。”
扶苏避席顿首,急忙劝谏:
“父皇,千万不可,现在天下初定,而这些人都是各地精神和舆论领袖,杀了他们会引起黔首不安。”
“这些人其中有以装神弄鬼欺骗朕的,也有以古非今诽谤朕的,不严加惩治,如何警告天下!〃始皇气愤地说。
扶苏本来想另外找时间详细禀奏民间疾苦,但情急之下,顾不得始皇情绪的好坏,他侃侃直言,将所见的严法峻刑所产生的流弊全都全盘托出。
始皇脸色铁青,不发一言地静静听着,额头中间直通发际的青筋激烈跳动,这是他即将狂怒的前兆。
但扶苏决心不顾一切将话讲完,最后他泪流满面地哭谏说:
“父皇日夜为天下黔首操劳,但经过层层扭曲以后,造成的却是这样恶劣的后果!”
“我儿,很多事情现在你还不懂,〃始皇尽量压住怒气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百个人有一百个意见,你到底听谁的?而且声音叫得越大的,往往是越没有痛苦的人,所以统治者应该有自己的主见!”
始皇习惯性的站起来在室内走动,一边向扶苏说话,也像是自言自语:
“愚儒以古非今,认为应该分封,却不想这是战祸的根源,他们根本是闭着眼睛在瞎吵。黔首怪朕不该动用这么多人力,但尧舜以来,闹了多少次饥荒,饿死了多少人,他们计算了没有?朕修道路,兴水利有什么不对?”
始皇走到跪着仰视他的扶苏面前,注视着他怒声地说:
“天下都拿修筑长城和移民实边的事来指责朕,他们应该到北边去看看,那里的黔首过的是什么日子!天天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几年辛苦所得的一点成果,一天就可以全部为匈奴所拿走,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匈奴之祸就会逐渐蔓延到内地来,他们不懂,你是朕的长子,你应该懂!”
始皇越说越气愤,但突然停住,声音变得出奇的柔和:
“扶苏,朕命你去上郡监蒙恬军,看看真正的民间疾苦,还有,学习一点军事,对你将来会有好处!”
始皇终于还是照丞相和廷尉所议——坑杀了那四百六十名儒生。
第二十五章争立太子
1
秦始皇帝三十六年。
自始皇在咸阳公开坑杀了四百六十余名儒生后,不再有人敢公开或私下聚集批评时政,但越聚越多的民怨,却利用别的途径发泄出来。
全国各地纷纷出现各种异兆和谶言。
有人梦见神人吟诗,说始皇活不过三年;有人白天在山顶看见异象,解答出来,预警天下五年之内就会大乱。
有渔人在德水捕鱼,在鱼腹中起出尺长白绢,上书〃亡秦必胡〃,这和卢生在渤海所得图谶不谋而合,前后相映。
卢生和石生,如今不知藏居何处,始皇费尽心思想追捕他们,却始终缉拿不到。
开始时,始皇也怀疑是他们在中间捣鬼,但追查之下,又不太可能,因为异兆、谶言和预言,东自辽东,西至临洮,北由燕代,南到南海,全都有发现,他们两个人不会有这么大的能力。
那年暮春,东郡太守茕惑上奏,有陨星坠地变成大石头,而有黔首在上面刻字:“始皇死后地分。”
多日来,始皇已经被这些异兆传言弄得心浮气躁,如今得到真其实据。既然有了具体的证物,他决定严厉追查个水落石出。
他派了廷尉左尉吴石为御史,到心城陨石附近调查实情。
吴石来到地头后,将陨石周圆二十里地方的民众都逮捕来,再留下会写字的成人,然后一一审讯对照笔迹。然而写字刻竹和石上刻石相差太远,追查不出所以然,而且无论怎样用刑,这些黔首就是不承认。
吴石审讯不出线索,自觉丢脸,老羞成怒之下,奏准始皇后,全部加以坑杀。他的用意有二:一个是宁愿错杀,绝不错放,第二个也是立威,要以后不会有人再敢用这些来烦始皇,因为始皇整天心神不宁,最倒楣的还是他们这些伺候在左右的大臣。
他这一杀就杀了两百余人,这些人在当地都算得上是舆论和精神领袖的知识分子。
另外,为了冲淡这股异兆谶言逆流,始皇也主动发起攻势,命博士为他作〈仙真人诗〉,传令天下乐工及民间习唱,诗曰——
…
仙真人兮始皇帝,
自泰清兮玄洲戏,
奉天命兮下牧民,
四海一兮庆太平。
仙真人兮始皇帝,
天诏兮吾之骄子,
君宇内兮永怀德,
秦万世兮不更替!2
御史吴石办完心城陨石妖言案后,取道洛阳经函谷关回咸阳,前后随从护卫也有百余车骑。
那天在华阴平舒道野外宿营,从人为他张好临时帐幕,他上床后,思索着该如何回奏始皇的事,兴奋得无法入睡。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箫声,凄恻低回,如泣如诉,他不自觉地倾耳而听。
箫刚开始吹出的是他没听过的一些曲子,但由曲调风格,他听得出是楚地之歌。过了一会儿,箫又吹出了新曲,原来竟是新近传今天下通唱的〈仙真人诗〉。
箫声顺风飘来,他听不出远近,但从人护卫中谁会吹箫,而且吹得如此之好,他一时想不起来。
莫非是另有其人?但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怎会有人?刚才要宿营时,找营地的人员报告,二十里方圆内没有人烟,莫非是……?近来闹神出鬼的事太多,吴石虽不全然相信,但也不敢认为全无其事,尤其是坑杀这样多不知是否有罪的人之后。
他越听越感到毛发悚然,正想起来叫侍从问时,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人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脸上一阵清凉,人醒转过来,发现不是睡在帐幕里,而是跪伏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他摇摇头,擦擦眼睛,头仍然有点晕,就像宿醉刚醒一样,耳边听到有人大声吆喝:
“吴石!你认得这是哪里吗?”
吴石定神一看,只见自己似乎是置身一个庙里,但又像是一座朝殿,四周一漆黑黝黝,看不清楚,只有正中席案上点有两支蜡烛,一位穿红色锦绣官服,头戴高冠的人坐在中间,两旁站着十多名刑卒模样的人,全都手执长戟,腰带佩剑。
那位官人浓眉深眼,满脸虬髯,相貌威猛,很像传说中的山神。旁立一位穿着绿袍的俊俏属官。
“下官不知身在何地,还望贵官指点。”
上首官人喝道:
“吾乃华山山神是也,你奉诏审问陨石一案,为何残杀无辜?”
“下官是奉诏行事,身不由己。〃吴石有点不寒而栗。
“推下去斩了!〃山神大喝一声,有如雷鸣。
“是!〃左右兵卒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起来,就拖着往殿外走。
吴石两腿发抖,全身都软了下来,一点都不听指挥,他根本就无法行走,一步步都要鬼卒往外拖,平日他判案杀人如麻,这时候才知道挨杀的滋味不好受。
他一面挣扎抵抗,一面哀声高叫:
“大神,冤枉!冤枉!你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这样将下官杀了!”
“好,拖他回来,听听他还有什么遗言!〃山神喝道。
鬼卒又将吴石拖回神案前,将他推跪在地。
“吴石,你还有什么话说?”
无论怎样,下官也是始皇帝钦命御史,不能让下官死得不明不白。〃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凭你一个山神怎么敢随便杀钦命御史,不怕触犯天条?可是口里不敢说出来。
“吴石,本神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山神哈哈大笑,声震四壁。
“下官不敢胡思乱想。〃吴石赶快压制住心中那股想法。
“你认为本神只管山魈和飞禽走兽,管不到你这位钦命御史,对吧?”
“下官不敢这样想。〃吴石被道破心意,吓得魂飞天外。
“本神此次也是奉天帝之命行事,〃山神抚摸着脸上的虬髯说:“因你残杀无辜太多,天帝命我在你路过此地时拘捕你,得以便宜行事!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不,小人明白,还请大神开恩!〃吴石磕头如捣蒜。
“山丞,你看怎样?〃山神转向穿绿袍的俊俏属官问。
那位潇洒山丞从袖袋里取出一编竹简,打开查阅后说道:
“据查卷,吴石残杀众多无辜,该受具五刑之刑!……”
山丞的话未说完,吴石叩头流血,口中狂喊:
“冤枉!大神,冤枉!小人只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此!”
山丞没有理他,继续徐徐说道:
“不过,据查,吴石多年前尚为廷尉推事时,曾审理一件孝子为父报仇杀人案,吴石不惜得罪权贵,判孝子义愤杀人,只罚三年鬼薪,这是他唯一的阴德,应该减刑。”
吴石这生判罪人无数,连他自己对这件事都已模糊,因为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要是他先前还有一点怀疑眼前这位山神是人扮的,现在这点怀疑也完全随着山丞这话散去。
“求大神开恩!〃吴石恳求。
“不行具五刑之刑,腰斩可以吗?〃山神又问山丞。
“大神开恩!大神开恩!〃吴石喊得声嘶力竭。
“让他将功赎罪吧!〃山丞恭敬地回答说。
“如何赎法?〃山神在烛光下炯炯发亮的环眼瞪得吴石心中发毛。
“要他日后在廷尉多积功德,还有要他带样东西给镐池君。〃山丞回答。
“你不说,本神还忘记了,〃山神向一位侍卫说:“将江神送来的那块璧拿来。”
侍卫遵命从后面黑暗处拿出一个小锦箱,里面放的是一块上好的玉璧,晶莹润滑,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吴石官居廷尉左尉,当然识货。
“这是江神托本神转送镐池君的,今由你带去长安镐池,沉璧于水,然后祝祷三遍:'祖龙明年会死!'〃山神将璧交给他说。
“祖龙是谁?〃吴石忍不住问。
“你不必管,只要照话做就行了!〃山神吆喝。
“是!是!〃吴石连忙答应。
“今后问案,得饶人处且饶人!〃山神又说。
“小人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吴石又再顿首。
“回去罢!〃山神一挥袖,几个鬼卒拥上来,吴石又昏迷过去。3
吴石清醒过来,已是红日当空,发现自己睡在荒山野外一道山沟里,浑身上下还在发痛,那是鬼卒捆绑拖拉所留下的,两手手腕也都浮显勒出的乌紫。
他再打开锦盒,里面的玉璧还在,超出寻常的大,而且质地和手工之好,在民间很难找到,很像是宫中流出的。就是有人装神弄鬼,也不会将这样贵重的玉璧平白无故地交给他。
因此他深信昨晚是遇到了山神。
他费了全身力气,总算爬上山顶,原来他睡着的山沟离昨晚的宿营地并不远,站在山顶远远看得到他的黄色帐幕,还隐约看见人马在附近山沟及道路上乱转。他大声喊了几声,只有空谷传来阵阵回音,那些人仍然没有反应,他明白他们听不见。
“望山跑死马!〃他不得不拿这句秦地俗语来自我解嘲。
他只有托着满身酸痛的身子,一个接一个山头翻过去。
“毫无疑问的,昨晚我是碰到山神,人力不可能片刻之间就将我带这样远!〃他对昨晚的遭遇已深信不疑。
还好,在他翻过第三个山头时,他的属下终于发现到,连忙派了一名侍卫带着他的座起飞马来迎。
侍卫扶他上马后,还诧异地问道:
“大人兴致如此之好,一大早就来观望山景,害得小人们到处找。”
“你们昨夜可曾听到箫声?〃吴石问。
“大人说笑了,这种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鸟都不生蛋的地方,哪会有人吹箫?再说大伙白天行路劳累,吃完饭,洗个澡,一躺下来就睡着了!不说这些人中间没有人会吹箫,就是会吹,也吹不动啦!大人有什么发现?〃侍卫也跟着上了马。
“没有,本官只是问问而已,走吧!〃吴石脸色苍白地扬鞭,一拉嚼环,白马急驰而去。
大家都认为吴石是贪看风景迷了路,吴石也顺水推舟地承认。
在再出发途中,吴石坐在骑马高车内,手执玉璧,心中却在考虑,应该遵照山神的话,将玉璧直接沉于镐池,传达祖龙明年将死的消息,还是将这件事先禀明始皇,还是两者都不要,另选第三条路——将玉璧收归己有。
他一路上检视把玩着玉璧,越看越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