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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公子，”
对百里屠苏先前的惊呼直接当没听见，红玉微笑了走过来，眸中的担忧因着他醒来也是散了去。
“你终于醒了。”
“……”
百里屠苏坐起身，一手抵在额角，点了点头，想了半天，还是看向红玉。
“师……”
才吐出一字，剩下的话语在舌尖转了转，便是不知为何变了词句。百里屠苏收回看向红玉的询问眼神，直觉地红玉像是知道些什么，那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模样看得自己有些发毛。
“……狼妖呢？这是何处？”
“狼妖已死，公子放心。”
红玉轻笑了声，闭口不提陵越，很中规中矩地回答问题，多余的话一个字儿都不提。
“此处为铁柱观西北面的安陆，百里公子身上有伤，此处安静和谧，静养最是不错。”
“……”
百里屠苏皱了眉，抵在床榻之上的手指收紧了些，嘴唇动了动，有些犹豫着开口问道。
“……师兄他们——”
红玉面上笑意渐深，还没开口回答，就是听见方小公子一脚把门踹开，瞪着眼睛气鼓鼓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他身后，藏着搓了辫稍欲言又止的襄铃，小姑娘目光怯怯的，一直偷偷瞥了百里屠苏，却不敢多看，瞥一眼就收回目光，鼓了脸颊自己生自己的闷气。
方小公子看看襄铃，瞪了百里屠苏一眼。
“走了，走得一干二净！我说木头脸，你师兄那么凶，怎么你连昏迷的时候还念叨着他啊。”
“……”
百里屠苏别开脸，面上微不可见地红了红，继而又冷冷看了方兰生一眼。
“勿要胡言，师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方小公子撇撇嘴，把粥碗往桌子上一放。
“知道你们师兄弟情深，不和你多说。快点，本少爷把粥端来了，木头脸你起来喝了！”
“恩……屠苏哥哥……”
小姑娘抬眼看，撞到百里屠苏看来的视线时候，又是把身子缩了缩，小声开口。
“你昏迷几日，喝点粥吧……”
百里屠苏仍是纠结梦中之景，唯觉心中一片涩然，摇摇头拒绝。
“并无胃口。”
方兰生炸毛了。
“你你你！木头脸，本少爷辛辛苦苦熬得粥，你敢不喝！？我在家里，就帮大姐熬过粥，二姐都没喝过，你你，哼！不识好歹！”
“呦~原来是贤惠猴儿亲自熬得，”
红玉掩嘴轻笑。
“我说呢，老远就闻着清香~”
耳边是方兰生几人吵吵嚷嚷的声音，百里屠苏心中微暖，松开握成拳的手掌，眼神微暗，手指重又收起。
……他记得，那时候双手紧握的温暖。
他记得，师兄不曾舍他而去。
不曾……
闭了闭眼睛，将梦中的情景散去，百里屠苏收拾心情，抬眼看了恼羞成怒的方兰生，点了点头。
“……多谢。”。
言欢喜
方小公子一愣，居然油然而生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抓抓脑袋，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
“没……没……”
想了想，脸色又是一变，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指向百里屠苏，面上神色变幻，最后定格在惊惶上面。
“木头脸……你……你该不会是被妖兽打坏了脑袋吧！！”
“……”
百里屠苏木着脸，没搭理又开始抽风的方兰生，看了红玉襄铃，而后皱了眉。
“为何不见晴雪？”
“公子自你师兄众人离开之后，便是煞气大作，妹妹为了替你暂时压制煞气，一直渡气给你，方才倦极，自去隔壁客房睡了。”
红玉摇摇头，笑容里带了些无奈。
“……”
百里屠苏沉默了下，没理会方小公子念叨的木头脸你可要谢谢人家，自床榻上下了身，在地上站定。
身上的南疆玄衫还是先前的那一件，满布了划痕不说，还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百里屠苏低头看看，眉头就是皱了起来。
方小公子一个激灵，深深地觉得作为其中唯一的男性，自己压力很大……
红玉瞥了强作镇定无奈神色里带了点儿不自然的内疚的方兰生，以袖掩面轻笑了下。
“公子先前昏睡之时，警惕非常，除了晴雪妹妹不许他人近身，倒不是猴儿嫌弃你不给你换件衣裳了。”
想到风晴雪当时无比自然地开始扯百里屠苏身上衣服，被阻止告知男女有别之后的一副无辜不解模样，红玉觉得有点儿头疼……
“现下百里公子既然醒了，我便吩咐店家准备热水沐浴，可好？”
百里屠苏点点头，皱起的眉头却是没有松开。
……他记得，自己握了的手，应是师兄才是……
襄铃搓着辫稍，蹭到百里屠苏身边，欲言又止面色游移。
“屠苏哥哥，我……”
见了百里屠苏看过来，她抿了抿唇，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却是强忍了害怕，微红着眼圈糯糯开口。
“我……先前在铁柱观……襄铃太不应该了……襄铃……”
“……”
百里屠苏收了看过去的眼神，摇摇头。
“无事便好。”
“……”
襄铃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明明自己想要说的话已经大抵都是说了出来，却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姑娘毕竟年幼，咬了咬嘴唇，想不明白地兀自纠结去了。。
方兰生抓抓脑袋，看着一脸苦恼的襄铃皱了脸，那边，厨房里传来一声怒吼，咆哮的惊飞了客栈四周树上栖息了的鸟雀。
方兰生身子一抖，想到自个儿先前借用客栈厨房似乎还没收拾，心里就是道了一声糟。无奈瞥瞥襄铃再瞅瞅百里屠苏，心急火燎间还是先把小姑娘拉了出去
……孤男寡女，怎可独处一室？！
洗完澡，百里屠苏换了衣服，看着满是划痕破破烂烂的南疆玄衫，动作顿了顿，还是将它叠起收好。余光瞥见有什么从衣裳里滚出来，百里屠苏下意识地伸手一捞，在那个精致的盒子落地之前握住了。
盒子泛了浅浅的药味，百里屠苏用拇指抵开盒盖，膏药已是用了大半，只剩下浅浅的一层覆盖了盒底。味道，和先前自己身上的药味一样。而自己身上那些散发出药味的地方，都是记忆中和狼妖所战之时，重伤之处。
唇角略略弯起，百里屠苏眸中浮了极浅的暖意，将盒子盖上，细心地收入怀中。
阿翔歪着脑袋看，就瞥见自家主人站在浴桶边上，傻愣愣发呆的模样。
一扇翅膀，阿翔鄙视地瞥了百里屠苏一眼，自个儿把脑袋埋进翅膀里打盹了。
细细将焚寂用布条重新包好，百里屠苏将焚寂背着，推门走了出去。
大约是客栈的后院，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沿着围墙角生了，层层叠叠扇子一样的银杏叶泛着金灿灿的光，抬眼望去，合了里里外外的红黄叶片，衬着天际绚烂的晚霞，将本来显得生硬冷淡的青瓦也染了晕黄，温暖起来。
客栈的后门开在左手边，透过去，能看见搭了棚子挂着布匹的服饰店，贴着青砖砌成的墙，旁边还堆着些大箱子。一只黄色的小狗十分悠闲地踩着步子从门口晃过去，被几只肥壮的母鸡超过，它也不急，还拿脑袋拱了拱缀在最后急的直蹦跶的小鸡仔。
打铁的丁零当啷声响有规律地传来，伴着剁肉的声响，对话的细语，孩童的喧闹，倒是越发显得安静祥和起来。
百里屠苏略略眯了眼睛，忽然觉得生出几分倦意，很想再回去睡上一觉。当然，也只是想想。
“诶，苏苏，你醒了？”
睡了一天终于缓过劲来的风晴雪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百里屠苏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略略仰了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弯了眉眼轻笑，风晴雪的面容在夕阳之下显得越发绵软纯然，静静的温暖。
“太好了。”
“……”
百里屠苏对着她点点头，顿了顿，很是郑重地拱手一礼。
“多谢。”
“恩？”
风晴雪奇怪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恍然摇摇头。
9
“谢什么啊，如果不是苏苏你，我们都会被大狼啊呜一声吃掉的。对了，”
一手抵了下颚，风晴雪走下房门前的台阶，担心地对了百里屠苏伸出手。
“苏苏，你……还头疼吗？”
百里屠苏向后退了一步，避开风晴雪探向自己额头的手。
“已无碍……”
顿了顿，又是皱了眉申明一样地说。
“铁柱观除去狼妖，非我一人之力，若非师兄以身为引，成坎水之阵，便是我催动煞气，亦是徒劳。”
风晴雪收回手，点点头。
“恩，苏苏的师兄也很厉害。而且……看起来是个好人。”
“……”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忆起昔时光景，眸中原本冷淡疏离的神色慢慢柔和下来，被夕阳余晖暖暖地衬了，泛出几分柔暖温和的笑意。
“……师兄，自是极好。”
“……”
风晴雪忽然一愣，有些奇怪自己为何心里会泛起一阵极浅的酸涩，细细去寻之时，却是又找不到踪迹，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笑了笑，风晴雪略略歪了脑袋看百里屠苏。
“苏苏很喜欢你师兄嘛，恩，上次那个辫子姑娘也是。唔……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确实不同……”
百里屠苏低喃出声。面色越发柔和，唇角略略上扬出一个极浅的弧度。
“我，很喜欢师兄。”
“……”
风晴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自百里屠苏面上褪去，敛了先前的温暖，却是不知为何，他的神情比之先前，又是温柔了许多，带着风晴雪看不太明白的神色。
将手背在身后，风晴雪低了头，脚尖在地上划了圈，一个一个，一圈一圈，待得把地面划得看不清线条，才觉得心里莫名而生的闷闷感觉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为现在的百里屠苏感到的开心。
略略眯了眼睛看百里屠苏，风晴雪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地开口。
“咦？苏苏，你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
“……”
百里屠苏扭头。
“是不是？”
风晴雪凑过去，眨巴眼睛看，无奈只看见一张和平时无二的面无表情的脸，疑惑地揉了揉面颊，风晴雪皱了眉不解。
“我眼花了？”
去安陆
方兰生捋着袖子，刷着厨房的大铁锅，时不时从窗格子里面瞥过去，就看见风晴雪和百里屠苏不知道说些什么，笑闹的欢——好吧，就是他自个儿以为的笑闹的欢。
再瞅瞅靠着窗子落寞看外面的襄铃，方小公子更觉愤愤。
凭什么啊，木头脸你能和女孩子说说笑笑，本少爷就要在这里洗洗涮涮，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快点弄干净！”
周大厨牛眼一瞪，一抬手，寒光闪闪的大菜刀笃得一声躲在了砧板上。
“再敢偷溜，小心老子霹雳大菜刀伺候！”
在家里要被二姐欺压，被几个姐姐拉去描红做菜捉鱼虫，到这里做个粥还得被大厨欺负，难道我长得就这么好欺负吗……方小公子欲哭无泪……
大姐，我想你……
……
…………
陵越从房中走出的时候，小猫已经被芙兰和芙蕖两人玩的肚皮朝上，挥舞着四肢喵呜喵呜叫唤个不停。然后陵越就瞥见自家两个师妹，一个伸手揉着小猫软乎乎毛茸茸的肚子，一个捏着小猫抖啊都的尖尖耳朵。
瞥见陵越，小猫原本软乎乎的叫声立马大了起来，就地一滚，颠儿颠儿冲了陵越扑过来，爪子紧紧扣着他靴子不肯放。
“……”
陵越低头，小猫抬头，一人一兽相顾无言。
半晌，小猫甩了甩尾巴，软软地喵了一声，眯着眼睛蹭，肉呼呼的小爪子一个劲往陵越身上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陵越觉得先前被师尊疏导了灵力运转的似乎又流畅了几分。
半蹲下身，陵越纵容地看了小猫一蹬腿，窜到自己肩膀窝好，尾巴一绕一绕，缠在了自己的脖颈，满足地仰了头喵呜一声。
“大师兄~”
芙兰这次倒没有蹭过来，摸了摸眼巴巴看着陵越肩膀猫咪的芙蕖的脑袋，笑得很沉稳——如果忽略那其中带了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的话。
“芙蕖说，戒律长老在我们回来前，遣了凌端下山。”。
陵越很想甩手斥一声胡闹，无奈对方是戒律长老，辈分摆在那里，只得作罢。
怪不得，先前没看见凌端。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凌端对他这个大师兄，还是比较尊重的。起码，他以往每次回天墉，守在山门的人群里都能瞥见凌端，然后守在自己房门口的，都有师弟。
“……凌端，应有分寸。”
“……好吧，”
芙兰沉默了下，撇了撇嘴。
“也许吧……”
芙蕖想了想，叹了口气，眨巴眼睛看陵越。
“大师兄，那只狼妖真的很厉害吗？你伤得重不重啊？凝丹长老以前给芙蕖的药芙蕖还留着，等会儿就送来。恩，师兄，屠苏师兄还是不愿意回来吗？师父怎么说，执剑长老没有罚你吧？”
陵越无奈摇了摇头，眉眼间流泻出几分笑意来。
芙兰脸上一热，瞅着自家师妹就跟看到了先前的自个儿一样，当时就觉得师兄笑起来挺温柔的，现在怎么看怎么就觉得那笑带了点儿调侃的意味呢。
眯了眯眼睛，芙兰抬手戳了戳芙蕖的额头，虎着脸开口。
“怎么，嫌弃师姐先前跟你说的不够详细？”
芙蕖捂着额头摇摇脑袋，瞅着自家师姐的纤纤玉指，又摇了摇。
“我知道了，师姐……恩，我跟你们说昨天天墉城来的那个仙长的事情吧~”
小姑娘眼见着芙兰的手指蠢蠢欲动，眼珠子一转，弯了唇角笑得可爱，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陵越对着倒也有些兴趣，掌门只说故人，师尊干脆连提都没提，但是，他却很想知道，这位能够再不说出真凶的情况下就让掌门相信师弟并未杀害肇临的故人，究竟是何身份。
只不过，听了半天，小姑娘描述的都是温雅润泽，玉一般的仙人模样，其余的，就没有了。
浸在浴桶中，陵越透过窗棱看了夜空中的明月，不知怎么，就是将手举到眼前，对着月光，看了水滴顺着手臂的肌理滑下，没入水中。
手指修长，透了光的时候看起来几乎不像是常年执剑的模样。陵越还记得，那时在铁柱观，被自家师弟紧紧握住时候，掌心传来的温度。
眯了眼睛，难以抑制地想到那个名为风晴雪的少女握了百里屠苏的手，而师弟敛了煞气舒展眉目躺在她怀中的画面。
……其实，那个姑娘心性纯良，性情应是温婉，与师弟……很配。甚好……极好……
慢慢收紧手指，陵越闭上眼睛，抿了唇角。
第二天大早，去练剑场操练了许久不见的师弟师妹们，陵越就是被芙兰重新拉下了山，继续着他们寻找尹千觞的历程。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安陆。
……
…………
去追欧阳少恭的红玉和方兰生说了他们追踪的结果，很遗憾地表示青玉坛的轻身之法实在诡谲，……没追上。
不过，既然那几人只是把欧阳少恭抓走，又称其为丹芷长老，应该暂时没有危险。方小公子还表达了自个儿对于寂桐竟然背叛少恭，将其行踪告予青玉坛现任坛主雷严的行为的唾弃和愤然。一会儿念叨着，若是自家大姐知晓，寂桐就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恶有报，一会儿又是念叨着，少恭可以算是寂桐一手带大的，寂桐怎么会背叛。
最后由百里屠苏做总结，与众人大略说了下煞气的事情，他就顶着众人投来的各种目光无比淡定地回房，一夜无梦。
也许有过，只是百里屠苏不记得了罢了。
第二日，安陆的天气很好，统共也没个头绪，再加上这些时日过的着实有点儿惊险，众人决定给自个放个假，于是四下里都散了，瞅着自己喜欢的地方去玩一玩。
百里屠苏没有走远，顺着锣鼓唱腔之声进了客栈右手边的大院子。园中搭了高台，几位穿了戏服的人拿着长枪走着花步，口中拖长了音调似唱非唱似说非说地念着什么。百里屠苏看了会儿，倒是生出些兴致，只把这和自家师兄以前夜间说故事一样说了的戏文对上号。
想着想着，忽而又是忆起年幼之时，还是韩云溪的自己，对了青梅竹马的小姑娘许诺下，日后带她去看戏班子的言语。
只可惜，这个诺言，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百里屠苏敛了眼眸，抱手立于戏台之前。
戏已散场，只留下他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