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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抽出长剑,素衣的刘夫人颓然倒地,脸上竟是一副释然的神色。
庞统将手里的剑扔在地上,再不看其余的人一样,拂袖离去。走出天一楼的时候月色正好,借着清浅月色能看到地上铺了一层梨花。
尚还不知天一楼发生什么事的仆人在清扫那些梨花,嘴里抱怨着:“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些花,我们府里可没有啊!”
如影随形的飞云骑跪在身后:“将军,是不是该回京了?”
庞统弯腰拾了一朵梨花放到鼻尖清嗅,末了淡淡道:“走罢。”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沉吟道:“总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在这里。”
后面跟着的飞云骑头埋得更低:“请将军放心,属下已经把将军的行李打点好了,没落下。”
庞统略一点头,不再言语。借着月色,方才他把玩的物事露出原貌来,却是支玉簪子。
银鎏金镶翠玉的簪子,簪头是小巧的“喜鹊登梅”花样。五瓣银梅之上婉转探首的喜鹊金身玉翅,说不尽的精巧。
庞统的手指轻轻抚过玉簪,明明是钟爱的动作,偏生目光中没有半丝情感。他举起玉簪迎着月色察看一番,似是自言自语:“也真是奇怪,这簪子哪里来的?”
当然没有回答,他勾了一抹笑,像是自嘲,将簪子笼进袖中,犹豫了一下,又将那朵梨花也放了进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刘府。
{庞统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开这卷之前设想的结局是,梨子会跟庞统回京,但之前也埋了伏笔,庞统是个很重权也听他爸话的孩子,而且后面的剧情是庞太师为他儿子求得了“中州王”的封号,庞氏父子会密谋造反,权和梨子之间,庞统会倾向于权——一开始的设想是这样。后来想了想,与其成了亲又凉薄成这样,还不如在这里截止,所以有了这个结局。
应该说这一卷的卷名就注定了BE【专注BE好几年o(╯□╰)o】
119伴君幽独·一
{伴君幽独一}
正是天气清和的时节;塘中芰荷照水,池边花落草香。师苑自镜中回来后,每日雷打不动去荷塘里偷青崖子一壶“锄河”;青崖子也不点破;只不过设下的结界一日比一日复杂。师苑无法,每日咬牙打坐吐纳;短短半月间修为竟大有提高。
这一日她在自己房内修炼完,轩窗半开,有遮不住的翠色落进来,莺啼鸟啭,风送暗香清远。树影斑驳;有飞扬的柳絮轻轻飘落在地上。师苑神清气爽地推开门,寻例径直往青崖子储酒的那方荷塘行去。
青崖子自恃道行比她高深,设下的结界一日比一日刁钻,师苑试了好久都没能解开。她愤愤跺一跺脚,天算被青崖子取了回去现下派不上用场,留在她身上的只有濯尘。她正考虑着要不要祭出濯尘试试,忽闻半空礼乐喧天。
师苑困惑着这是山下哪一户富贵人家娶妻,动静排场竟这般大,礼乐声连这山上都传了过来。她并不多作细想,只埋头掐了一个诀想要再试试破那结界。
一道灼灼华光从天而降,是极为骚包的七彩之色。师苑又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明明还没有把术法送出去啊,这光哪来的?
半空里有人清了清嗓子,师苑这才抬起头来。因着光华太盛,她瞧不清楚,只能用手搭了个凉棚,眯起眼仔细辨认,似乎是个长得很花哨的男子。
仙气袅袅的,也不知是天上哪个仙君。
碧虚观是仙观,只不过作风一向低调,所以这事倒不在外流传,怕香火太旺,惹得人界其他道观倒闭了,那可大大不妙。
历任道主飞升的不少,青崖子与仙界的交情也不浅。师苑见了那从天而降的仙君,抬起手遥遥指了指前头的主殿:“青崖子在那儿,烦仙君自己找去罢。”
那仙君按下祥云,稳稳地落在地上。师苑终于瞧清那仙君的模样,的确很花哨很扎眼,身上一袭鲛绡白衣将原本浓丽的眉眼衬得飘逸了几分,葱段般的手指间摸一把金漆玉骨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一双桃花眼轻飘飘地眄过来,满塘的芙蕖都骤然失色:“我虚衔文昌灵官。”
师苑听见自己“哦”了一声:“这位……唔,灵昌文官……”
那仙君手中的折扇一顿,握拳在唇边清了清嗓子,纠正道:“文昌灵官。”
师苑又“哦”了声:“你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穿过一道山门就能看到碧虚观的主殿了。”
她自认这话已经说得极为委婉,她虽不是这碧虚观的主人,但好歹也住了些年头,此时又恰逢她一门心思都挂在破这结界上,所以这席话中的意味说得很不客气。
那仙君倒没恼,以一种眨眼的姿态站在原地摇了一会儿扇子,斜眼看见师苑对着那结界愁眉苦脸,不由懒懒打了个哈欠,手中的折扇有意无意地扇得大了些,那荷塘之上的结界被扇得如蛛网一般晃了几晃,最后承受不住终于断了。
师苑这才又看了他一眼,那文昌灵官风流又闲散地打着手里的扇子,轻轻一笑如桃夭曼妙:“本灵官乃玉帝钦点……”
“文昌灵官亲至,贫道不曾远迎,失礼了。”
文昌灵官懒洋洋地抬眼,待看清楚了来人,却收起了扇子又正了正身子,笑意如雾缠云涌堆上眼角眉梢:“廉贞。”
青崖子面色不变,浅浅一抹笑意如春寒烟云般不可捉摸,略一点头再开口也换了称呼:“梓潼。”
师苑听了这两人的称呼稍稍惊了惊,但好歹还是按捺住了没露出一星半点来。这青崖子平日里没个正经在天界混得却是不错,看这文昌灵官的架势,瞧着两人的交情倒是不浅。话又说回来,师苑看了眼青崖子,倒不曾知晓这小道还有这么个斯文的名儿。
师苑觉得自己杵在这儿也不是很合适,正准备拿了酒就走人。那文昌灵官不知怎么用他那双水雾缭绕的桃花眼瞟了瞟她,往前走了几步又从袖中掏了样物事出来,只拿眼瞅着青崖子。
青崖子完全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负手望着头顶一抹柳色,目光沉沉默然不语。
文昌灵官又轻声笑了笑,目光流转放回到师苑身上:“我乃玉帝钦点册封使,奉玉帝招安圣旨,特下界引你飞升,拜受仙录。”
师苑愣了愣,这才瞧清文昌灵官秀气的手上捧着的正是金光灿灿的一角文书。又隔了片刻,方才意识到那道圣旨,似乎是赐给她的。
那文昌灵官也不多言语,将圣旨往师苑怀里一塞,秋霖脉脉般的眼眸往青崖子脸上转了转,终是无声地笑起来,看着师苑道:“三日后本仙自会下界引你上天。”
说完,扬手招来祥云。衣袂翩飞平地而起时,不忘顺手捞走了青崖子封在荷塘里的一壶好酒。
师苑目送着文昌灵官扎眼的背影慢慢消失,吸了吸鼻子叹息一声:“这天庭的神仙就是腐败,下来一趟就要伸手捞点油水。你说你拿就拿了,还偏偏只挑好的拿!”边说边看向青崖子,“小道,封在那几株瑞玉点翠下的‘千日媚’怕是剩不下几壶了吧?”
“嗯。”青崖子应了声,扬手并指一点,接天莲叶向两边倒开,直接露出掩在后头的绿白色莲盏。青崖子又虚空一划,两个酒壶凌空而起,直直向岸边飞来。
青崖子伸手接了,将一手里的一壶酒递师苑。师苑几乎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酒是青崖子私藏的“千日媚”,乃“花涧”“锄河”这两种酒封在名品莲花“瑞玉点翠”之下三年之久方能成。青崖子平日里宝贝得很,决不随意许人。师苑虽喜欢有事没事偷他几壶酒喝喝,却也不怎么敢动“千日媚”的主意,只取到了时辰的“锄河”。而方才那文昌灵官顺手牵羊取走了一壶“千日媚”,青崖子居然也不生气,还亲自拿了酒给她,可不是疯魔了么?
青崖子轻轻一笑,只道:“我以这壶‘千日媚’贺你位列仙班,从此莫生莫死,脱离尘世。”
他这么一说,师苑倒也不好推辞,乐颠颠地受了。四下里瞧了瞧,觉得此处风景正好,也不管什么,席地就坐了。
刚坐下,青崖子就递了个白底浅黄梨花纹的酒杯过来。师苑心里又是惊了惊,这小道今日处处体贴,很是不对劲。转念一想,又觉或是自己现在已是玉帝钦点的果子仙,身份不一样了,青崖子另眼相待也是情有可原。这么一想,自觉很是在理。
师苑便存心要端一端架子,将那酒杯凑到青崖子面前:“小道,给本仙我倒一杯好酒来!”
青崖子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的:“这酒好像没怎么到时辰,再存个几日也无妨。”说着扬手就要送回去。师苑忙不迭从青崖子手上截下了:“正好正好,我觉得现在喝就正好!”
手腕微倾,倒下来的细细一条酒浆清冽晶莹,馥郁浓香的酒气醇厚美妙,直教人心神俱醉,师苑不由赞道:“你这道士当得一般,可酒酿得却是妙极!”清甜爽洁的酒浆入喉,绵长余香无穷无尽地回上来,师苑摇头晃脑地咂嘴,很是心满意足的模样。
青崖子喝了半壶酒,视线落在师苑随手放在地上的那卷金灿灿的文书,沉默半晌开口道:“如今梨子身上妖气尽除,总算是得正道了。”
“嗯。”师苑又灌了一杯酒,不甚在意道,“能脱离这碧虚观,再不用成日被你这小道唠叨了!”
青崖子脸上的笑意浅薄如荷塘边的绿柳笼烟:“是啊,梨子徒儿如今出息了。我碧虚观出了位果子仙,以后的香火也不知要多旺呢!”
就这么有一搭地一搭地聊几句,手中的酒很快就尽了。
“那是什么?”师苑忽指着面前清澈见底的池水,问道。
塘中池水清净,甚至连围绕在莲花根茎处的酒壶也能瞧清,数尾锦鲤摇头摆尾地在其间穿来穿去,很活泼悠闲的样子。只是在师苑手指的尽头,几朵白色的梨花静静地在水底舒展,似乎还散着莹淡的光。那些锦鲤在水中肆意游动,却始终不靠近。
师苑有些奇怪,数了数看向青崖子:“五朵?”
青崖子没应声,起身时似是有些薄醉了,身子轻轻晃了晃。足尖一点,胭脂色花纹的酒壶“噗咚”一声掉进了莲塘里。衣袂轻扬间,青崖子去得远了。一袭白色道袍在满目花红柳绿之间有些许翩然出尘之意,师苑蓦然觉得,小道今日瞧着,有些萧索。
月上柳梢,大蓬大篷的晚香玉开在房前。有些陈旧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在寂寂夜色中听来动静有些大。师苑小心翼翼地走出来,青崖子的屋子与她离得不算近,倒也不担心这么点声响就把他吵醒了。
月色清亮,柔柔地照着脚下的路。师苑很容易地沿着小路摸到了荷塘边。凉风习习,月华之下放眼望去,仍是碧叶连天。呼吸间尽是芙蕖花香,师苑也不耽搁,指尖闪过一道青芒,满塘的莲立时四散开来。华光灼灼中,五朵梨花笼在一个光球中,徐徐浮到手边来。
摊开手,五朵梨花轻轻落入掌间。师苑露出满足的神情,对凡事都抱有好奇心,这是她对自己的严格要求。这莲塘里居然有梨花,本就是很不寻常的事。更不寻常的是青崖子居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告诉她,凡此种种都足以引起她的好奇。
她志得意满地笼着手里的五朵梨花,翩然离去。
风过处,花影扶疏。白袍的道士目光沉沉立在方才师苑站着的地方。她走得急了,忘记撤回术法,荷塘里的芙蕖姿态可笑地歪向两边。青崖子广袖飞扬,口中轻声念出法诀。须臾之间,满塘芙蕖尽态极妍。
翌日,青崖子刚起身,一只鸟雀跌跌撞撞地飞进他的屋子里,口吐人言:“小道小道,快来浣溪亭!快!”
说完平地里起了火,眨眼间烧得连灰烬都不剩。原来那鸟雀是用纸折成的,现下报完了信就烧了个干干净净。
青崖子走到门口又折了回去,将搁在书桌上的一面古镜塞到袖子里,这才往后头的浣溪亭去了。
清炒香椿,糖浇香芋。胭脂酿萝卜,慈姑烩鲜藕。春笋木耳嫩豆腐,厥粉干薇鲜蘑菇。师苑早就坐在桌边笑得很是乖顺:“昨日你请我一壶酒,今日我还你一桌菜。”
青崖子也不多说什么,在桌边坐了,取了筷子尝了尝那道酿萝卜,点头沉吟道:“嗯,素锦楼的素斋一向是好的,华芳斋的虽然也是不错,但论起胭脂酿萝卜,还是素锦楼略胜一筹。”
师苑登时有些意兴阑珊。
青崖子又尝了一筷香椿,赞道:“不错不错,买东西的眼光越发精进了。”
师苑很消沉。
青崖子一直到吃得差不多了才停了筷:“说吧,有什么事要求为师的?飞升为仙虽说也是你的造化,但好歹师徒一场,能帮的为师自然会帮。”
师苑原本已经打算好了该怎么说,被青崖子这么一问立时就有些意难平:“小道你是不是年岁大了所以也糊涂些,我何时拜你为师了?又哪来师徒一场的说法?”把手一伸,“天算借我再用用。”斟酌了下,加重语气重申道,“我现在可不是求你!我是借,心平气和地在跟你借!”
青崖子没接话,伸手取了一旁的茶壶倒了盏清茶。茶烟四散,连声音都听着有些飘渺的意味:“想好了?”
师苑“嗯”了声,垂下眼去看着自己的手。从青崖子那里看过去,她这安静的模样无端端让人觉得很温顺。
她扳着自己的手指轻轻道:“天算用了六次,尔泰和庞统都能忘了,那再好不过。叶孤城我能陪完他一世,也很好。法海是得道高僧,却太无情,我与他之间与其说是有情,其实也不过是两个修道之人之间的一场试炼。欧阳明日……”她轻轻嘘了一口气,衣袖滑下去,腻洁白皙的手腕之上赫然一道陈年伤口,“我不怨他,只希望他也不要怨我。治好他的腿,又保住了他的妹妹,总是也为他做了些事……”她又轻轻嘘了一口气,声音低下去,脸上的笑意捉摸不定,“他死了,我总不能去冥府要人。先前是我想不透,总觉得那段时间还不够,现在想想他死的时候总还把我当他的妻子,我也把他当我的夫君,这就很够了。”
青崖子只静静看着她,手边的茶凉下来了,连茶烟都淡了。
师苑笑一笑,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看向青崖子:“这样算下来,我欠了那么多人的。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总还有一件事无法释怀。”
尾音迅速消散在花香细细的微风里。青崖子端起一旁的茶盏一饮而尽,从袖中掏出天算递到师苑面前:“镜中一年,镜外一天。明日便是你上天飞升之期,你自己必要有个打算。”
仿佛还是第一遭用这天算,青崖子的口诀刚念完,古朴的镜面华光大盛。厉风袭来,连衣带都飘扬起来,刮在脸上却并不觉得疼痛,恍惚间听到青崖子的殷殷叮嘱:“务必要抽身回来,否则定是形神俱灭!”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没有偷懒,一直在写,已经存了一万多字了,包括后面两章和一章番外(没错,说好的欧阳少主的番外)都已经写好。之所以没发,原本是打算等全文都写好再发的,我这人写不来大纲,有了大纲往往也会崩坏,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两笔。也因为没大纲,很怕写到最后漏了点什么,所以想着都写好了再发,保险一点。
只是断更久了有些愧疚【真的……】所以还是默默爬上来更一章,后面的情节都设想好了,应该不会漏掉什么,嗯,开始日更到完结!
120伴君幽独·二
{伴君幽独二}
文昌灵官原是天上的文曲星;掌文运禄籍之事。此番下界来引她飞升,玉帝也算是给足了这位果子仙面子。
一路礼乐喧天,七彩祥云从碧虚观大门口稳稳腾到南天门,来接引的小仙使跪了一地:“恭迎仙子。”
师苑被这架势唬了一跳;天庭她也不是没来过,因着半仙的身份,她若要上这里来也没什么不可。之前跟着青崖子也上来拜访过碧客真人几回;只是这一次搞了这阵仗,倒真把她给唬住了。
一旁的文昌灵官却一副很是适意的模样,打着扇子懒洋洋道:“长远不见果子精一族飞升的了;瞧把玉帝高兴的。”
一大群人拥着师苑一直来到凌霄宝殿。但见那明晃晃金灿灿的两根柱子上龙凤翱翔、麒麟舞爪。两排仙卿端整立于殿上;正中央摆一架琉璃盘并一樽玛瑙瓶。那琉璃盘内,置太乙仙丹;那玛瑙瓶中,插/珊瑚宝树。
那文昌灵官领着师苑行至御前,行了一礼朗声道:“小仙不辱圣命,今引来果子仙飞登仙界。”
宝座之上的玉帝闻言欣喜,很有款派地开口:“爱卿此事办得好。”又看向师苑,“你便是那新飞升的果子仙?”
师苑倒也不敢造次,恭声答了个“是”。
那玉帝又很有款派地问:“真身是什么?”
师苑又恭声答:“原是枚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