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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遮天----nv-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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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国的气压倒是越来越低,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凤国这年的冬天也最冷,雪常没入人膝,呵气成冰,在正式进入冬至后,腊月二十二日,正当人们忙于准备新年的时候,明睿在大雪之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兵围住了裴侯府,活捉了裴茵。 

  当夜,我披衣起床也被这消息给震住了。我虽然早就知道明睿要拿裴府开刀,只是万万没有料到明睿发动之机密,竟然连我都不知道具体日子。我心里一阵阵发冷,能令我的情报网都捕捉不到,看样子明睿实力还是被隐瞒了不少。 

  最让我吃惊的是,裴府竟然走脱了一个小厮跑来向我求救。那小厮交给我一张发黄的素纸,便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服毒自杀了。一句话也没有,一个字也没有留。我捏着这张旧纸,感觉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阵阵晕眩。


第二十六章 渔阳鼓(上)

  上次裴茵庆祝三十而立生辰的时候,不仅京城里的大小官员前来庆贺,外放的官员更是上心,奇珍异宝像不要钱一样的往府里送。六七品的官员投靠无门,只能和守门的讨近乎,把礼物送进去,四五品的好歹在外面能有一个位子,二三品的要好些,好歹能进到内里,只是,只能坐到阶下,一品的公卿重臣才能进入大厅里面落座。天家四个皇女,悉数到场。两边阶下,全是一溜奇葩摆放,大冬季也有魏紫姚黄,馥馥怒放。贺礼名单上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一些稀世奇珍品连我们都闻之动容,可裴茵听后却面无表情,毫不动色。 

  或许是嫌鼓乐吵闹,裴茵一概不用,在花厅对面,搭了戏台,请了京里有名的杂耍班子来取乐,这里还只是招待一品以下的官员,裴茵极会做人,在这里开的是流水席,连开半旬。陪客不过是族里的家人,王公重臣们,被请进侯府的小院相待。 

  这里的席面,极为讲究,连御宴都要逊色三分,伺候上菜的俱都是清一色的美丽男孩子,年龄都在十五六岁左右,身材修长,高矮肥瘦都差不多相同,一色穿着暗红撒金锦云绣,把一张张清丽的脸托得如同天边烂漫的倚云的红杏。上好的脂粉香与衣服上的熏香,弥漫在空气中,如同百花盛开,春天穿透时光而来。 

  客主落座,裴茵却一直未作寒暄,似乎在等待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忽然,厅外一阵骚动,涌上一群人。为首的是母皇身边红人。贴身伺候的妙官。原本因为蹊跷,焦急等待而窃窃私语的噪声顷刻静下来。裴茵见妙官过来,忙上前行礼招呼。妙官手执黄绢。赶紧趋前搀扶。妙官展开黄绢,宣读圣旨。母皇亲赐裴茵宫廷窖藏三十年地御酒一壶。这是我所见到的母皇历次赏赐显贵中仅有的一次。不仅如此,母皇还赐予裴茵五尺珊瑚一件。那珊瑚光彩夺目,灿烂华堂,美不胜收,厅中公卿纷纷称奇。我觑向裴茵。发现她脸上只有喜欢,而没有对宝物的惊讶。 

  那妙官,口含天宪,平日杏眼朝天,朝中三品以下的官僚与他行礼,都是鼻子一哼,似应非应。这日宣读圣旨完毕,妙官却连忙上前行礼,恭祝诞辰。言语极为谦恭。裴茵眉开目展,气氛极为融洽。妙官因宫中有事,不敢耽搁。匆匆离开。 

  裴茵送别妙官,重新落座。甫一举杯。皇太女明睿率我们姐妹几个趋前敬酒。平日母皇大宴群臣。明睿也是目似沉水,面罩寒冰。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如同冰封在另外一个世界。今日冷淡霸气地明睿似乎也受到母皇恩典的感染,不仅亲自上前敬酒,言语春风,且先干为敬。 

  朝中大臣欲向皇太女敬酒,见明睿如此表情,都犯嘀咕,害怕自己分量不够,反受欺辱,因此都退避三舍。即使有几位地位尊崇的重臣元老敬酒,明睿也是浅尝则止。裴茵见明睿如此对自己青眼有加,也豪爽地一饮而尽。大厅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与喝彩。群臣热烈的气氛似乎感染了明睿,她居然提出,“无三不成礼”,要与裴茵连饮三杯。那些艳羡或嫉妒地群僚在一旁鼓噪助兴,裴茵自然痛快奉陪。寿宴气氛达到极致。 

  我看着满堂珠玉锦绣,却无端产生一种烈火烹油,花盛极而不久凋零的感叹,朦胧胧想到“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觥筹交错,宾客酒酣耳热,尽兴而归。回到王府,虽然酒足困乏,我仍然照例去拜见独孤。独孤问起今天寿宴气氛,我把裴府的奢华与宾主尽欢的情形,一一细数,并详说母皇难得的恩赐以及明睿罕见的热络。 

  独孤美好的唇角露出一丝怜悯的笑,叹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泰极否来,裴茵死期到了。” 

  我看着独孤如同万顷烟波的眸子,恍惚有些出神。我感觉遇见独孤后,他伸手推开一扇窗子,让我眼前一亮,把黑白世界变成斑斓地七色。他带我登上高峰,让江山如同画卷一般徐徐展开,这里只有风在耳边呼啸,雾气在眼前蒸腾,眼界大开,看见了以前不曾见过的奇妙世界,隐隐让我有凌驾一切的豪情。 

  我们都猜到了裴家会盛极而衰,却没想到来地如此之快,一溃三千里。 

  裴家祖宗裴善水当年追随光之女帝打天下的时候,身为光之二将之一,一把亮银枪威震天下,世人尽知流水四十八式。光之女帝曾经说过:“善水实是朕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也。”所以待之极厚,恩赐世代子孙承袭爵位,厚赏无数,无人能与争。可惜裴家一代不如一代,传到裴茵这一代时,除了外貌还继承先人美丽之姿,其余实在难以企及。 

  富不过三代,第三代人早已不知创业之艰难,没有吃过苦,锦衣玉食,以为富贵是理所当然地事情,就像刮风下雨一样自然。没有贫穷的概念,自然也不会有对饥饿痛苦恐慌之感。更可怕地是,养尊处优中,失去了对现实的感知能力,以为世界是围着自己运转的。没有经历过折磨,便也不会轻易知足。裴家世袭罔替,铁券丹书在握,富贵无忧,子孙不肖实是情理之中。天刚亮,李文便深一脚浅一脚踏着大雪前来寻我。 

  挥退下人,李文嘴里好像吃了黄连一般,苦涩难开,半晌因为寒冷而失去血色的嘴唇才开启:“王爷,裴府这件事情,会不会拔树连根,更或者挖红薯一般提苗连根端?”李家与裴家世交,难免会有些慌神,李文毕竟是李家幼女,担忧全家安全,忙向我问计。 

  李丞相的长女娶了四哥明楚,幼女李文又与我私下甚好,她都不闻不问,打的自是遍地撒网,总有一网都有所收获的企图。 

  我出神看了一下通红的炭火,开了一盆血莲花。 

  李文把白皙青葱的玉手放在灼热的炭火上方,两只手慢慢拢在一起,如同洁白的散着清香的花苞。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她苦笑了一下继续问:“王爷,家母想伸手一救裴府,如何?”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缓缓问道:“李府与裴府相比,如何?” 

  裴茵取过放在一旁的暗红色的酒液,狠狠喝了一大口,嘶哑道:“我明白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白玉透明玉颈下面清晰的青筋跳动。 

  窗子下挂着一只精美的鸟笼,里面的雪白鹦鹉因为风雪吹袭,不安地跳动着。 

  我心里哀怜感叹一叶而知秋,这裴家是谁都不能去救的了,只是个巨大的沼泽泥潭,无论谁伸手,只能陪进去更多,仅此而已。 

  河川饥馑,开仓放粮,却发现本是满盈的粮仓亏空殆尽,存米无多。消息震惊朝野,母皇凤颜震怒,督令严加查办。河川守备在狱中自杀,令案情更是扑朔迷离。刑部万少严这个人十分能耐,抓住小喽,牵藤带瓜,一点一点侦破,相继抓住几个人物来。这些人有的熬不住大刑,便做了污点证人,咬出许多人来。这导火线越来越往上烧,竟然爆到最上面,直指裴茵。 

  本来保管粮仓里的稻米成本极高,所以很多人私下都会先把陈粮卖出,换上新粮。另外水灾饥荒使得粮价暴涨,倒卖粮食有利可图,所以很多人对地方上的粮仓虎视眈眈。本来粮仓里的米拿去“借用”,悄悄还上也就万事,但这次开仓放粮事出突然,根本让她们措手不及。 

  另外粮库的账簿上的损耗也是逐年递增,细审之下,原来这些人把粮食卖出,直接从钱款里扣除鼠蚁虫患等允许的损耗,扣的越来越贪心,所以账簿上就记的损耗越来越触目惊心。 

  盗取粮库,这一条罪名就可以斩头的,但罪不及九族,杀裴茵一人本已足以。 

  但另外有搬不上台面的理由却是裴家过于招摇,权势煊赫,胜过皇家。不过是三十而立小生日,就有这么多官僚络绎不绝,纷纷来庆。即便是母皇的“万岁节”也不过比她多些外国使臣,其余俱都远远不及她甚远。百官对她比对皇家更为恭敬,她私下物品器具更是胜过皇家许多,皇宫里的巨宝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骄奢淫逸,隐隐有只手遮天之态,卧榻旁边,此人鼾声如雷,真是让人不可忍。 

  所以这次明睿必会想借机彻底搬空裴家,以充实国库,所以必然会下令全部投入监狱,一律处死,财产没收。裴府的偌大财富,可以以饷军士,购买兵器,骏马,粮草。这么一座金山,可以填平饥海。 

  这时若是有人求情,那是自找死路,都会上明睿的黑名单。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越落越急,整个帝都淹没在雪海里,所有黑暗肮脏的东西都裹上了一层洁白。


第二十六章 渔阳鼓(下)

  这次朝堂上,波澜诡谲,暗潮涌动。群臣低着头,悄悄在下面以目示意。一个年轻的少卿战战兢兢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裴侯虽然犯下死罪,但念其先祖建功无数,是否可以开恩特赦。” 

  明睿眼风冷冷扫射过去,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一闪而过,那少卿的腿更是哆嗦。 

  一个朝臣出列反驳道:“即使皇女犯法,也应与庶民同罪,才能彰显法令之威信。裴家先祖已经厚赏重封,享受恩典。更何况裴家老侯爷当年追随先帝推翻暴政,不正是想还天下一个政通令达,百姓安居乐业的清平盛世。” 

  同意特赦的和反对的都各持一词,双方唇枪舌剑,各不想让。 

  特赦的一方认为那些开国功臣立下汗马功劳,应当恩泽她们后代,以示殊荣。反对一方则认为法律不可践踏,功与过应该分开。功劳是祖先立下的,这些后代并无建树却仗着特权,视人命为草芥,犯下滔天大罪,实不可赦。 

  明睿冷冷站了出来清晰道:“裴茵一案证据确凿,铁证如山。盗取国库,置百姓生命不顾,中饱私囊,罪大恶极。如果没有百姓,何来凤国?本末倒置,实不可为。” 

  母皇扫了一下群臣,面色不善地下定论道:“先人之功不能饰后人之非,这事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群臣一愣,女帝与皇太女意见一致,都不肯从轻发落,对待重臣这般处罚从未有过。稍后众人才清醒,从茫然中反应过来。齐齐伏地领命,然后列队鱼贯而退出。 

  我缓缓走出殿外,看见前面一群年迈的老臣因为老眼昏花。腿脚不灵活而脚步蹒跚走在众人后面。北风吹起她们花白的头发,在空中凌乱飞舞。现出风烛残年的疲态。 

  一个老臣掉了牙,说话便有些漏风,呼哧呼哧道:“铁券丹书都没有用,凤国还有我们这些老臣站立的一席之地吗?”其余众人不敢接她地话,都纷纷低声相劝。

  北风把她的话送到我耳边。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士族高门的杜家。这姓杜的就是清愁原来的未婚妻悔婚后,另外结亲的杜家。 

  特权这个东西,也许就是他人享有自己心里愤恨,自己享受那就是觉得美好的事物。估计这杜家老臣是物伤同类,故一时激愤,忘记身在何处,而发出愤愤不平之声。 

  愤怒通常会使人失去理智,或多或少变得愚笨。我冷笑着慢慢与她们拉开更远的距离。一个人孤零零走在后面。 

  我脚下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回首望去,洁白地雪地上。人一走过,便污浊不堪。 

  我心里也有些烦闷。看着桥边有一树梅花开的热闹有趣。便停下脚步细细看了一会。 

  琼枝流光,红蕊藏雪。花与雪,都清绝。 

  我慢慢用手取了一些蕊中雪放进嘴里,冰冷的触感立即从舌尖传来,使得我的大脑顿时有些清凉。 

  从前我吃雪时,总有一双手伸出来给我取暖。可惜人生不能永远如初见。现在我越来越放下往事,想起那个人时无爱也无恨,好像只是一个陌生人。原来不爱一个人时,连动一丝情绪的心情都没有。 

  我现在记得的都是一些美好的东西,那些不快乐的我已经删除,不再让它腐蚀我的心。 

  我想我也许爱地只是我曾经绝妙的青春,那扑火的热情。那段锦瑟年华好似一弯沧月撒在瀚海上,银色地水波荡漾着细碎明亮动人心魄的光辉。 

  我想我爱的那个一穷二白却如清风郎月一般的少年,而不是肥胖庸俗的功成名就的那个男人。 

  那不是同一个人,而被换了心肠。我记得的只是那个贫穷时候,苍白如同剪影的,不染世尘的。后来的,已经与我无关。 

  痴想了一会,簪了一朵梅花,觉得指尖清香无比,心情转好,把烦恼抛开,坐上轿子回府。 

  过了一段时间,裴家案子尘埃落定,全家十日后斩首示众。那美得妖魅蛊惑人心的迦罗,从狱中被悄悄接了出来,一顶青色软呢小轿被抬进了谢府。 

  我念着裴茵在我原来在京城时候,从不因我无权而看轻与我,经常赠送财物与我周济补贴,所以便下定决心想去看她。 

  独孤知道我这个念头,不赞成道:“王爷,你眼下最好明哲保身,与她疏远都来不及,怎么还能送上门去。” 

  我用手抹了一下脸,叹息道:“我不能为之求情免去死罪,是因为她的确罪有应得。但她即将被处死,我连探望一次都不可以,会让我良心难安。”其实我内心何尝不知道这个时候去看裴茵,是愚蠢之举动。可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可,你还是想去做。也许,这就是做人,不能忘本。 

  我出了独孤的门,站了一会,听见药香对独孤说:“王爷对你言听必从,师傅若要极力阻止,王爷必会听从。” 

  独孤笑了起来,反问药香道:“连你也知道不妥的事情,王爷难道不知道么。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阻止她去?” 

  药香想了一会回答道:“我觉得王爷和师傅都对。” 

  独孤叹了一声:“王爷身上那些任性,还是让她保留吧。我喜欢的正是她那些没有泯灭的慈悲,国家不缺少一个冷冰冰的统治者。”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温暖,真的想扑进独孤怀里痛快流下眼泪。这个男人理解我,纵容我,扶我上马,送我一程,却根本不去问我做出这些事来的后果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走进阴森恐怖的天牢,这里到处有呻吟与哭喊,我心里一阵阵寒冷。这是人间的最底炼狱,一个能把人变成不知名东西的地方。裴茵坐在干草上,头发散落纠结成团,衣服破烂满是血污。这里腥气冲天,老鼠与蟑螂等不时跑来跑去。 

  我忍住不适,看了一下这个曾在凤国叱诧风云的人物。 

  裴茵脸上淡淡的,知道自己死期之后,反而很是从容。她看见我微笑着,请我落座,仿佛那堆干草还是裴府那些华座。 

  我也不撩袍子便直接坐了上去,直接问道:“裴侯还需要我帮什么,能慰我心。比如想吃些什么,穿些什么,明澈这个总能做到的。” 

  裴茵看我笑笑道:“如今,我还要那些做什么,我只想再见见迦罗,我竟然还有些对他念念不忘。”说完,她苦笑了一下,那酒色掏空的脸上竟有些亮色来。 

  我一愣,却没有料到她这样说,只得苦笑一下。裴茵看着我,微微一笑拍拍我的肩膀道:“王爷,以后见到他时,对他说我念着他就可以了。我这一生总得有些可念的东西,方来了一世。” 



第二十七章 八大家(上)

  裴府被抄家,全部处斩,这件案子震惊朝野。昨日公卿家,今日黄泉客。近千人的鲜血染红了街道,成堆的头颅挤满了菜市场,让观者心寒。 

  帝京因为亲自见证了这次血腥,更是气氛沉重,好似黑云遮天,不见光线。几个极力求情的官员也受到了连累,财产没收,全家流放边疆。这样一来,更是让京官们噤若寒蝉,私下都不敢议论其中是非功过。不过大家都觉得明睿这次太狠,杀一人足以,却一定要斩草除根,不让春风再起。一些识趣的老臣心灰意冷就称病告退,把一些大权交付出来,闲居家中颐养天年。 

  母皇对这部分人都厚赏加封,趁机收复很多要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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