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今四面合围,铁桶相似……哼,义龙啊义龙,你自负机敏,到底还是落入本督的算中。”
“赤军那个家伙,准备得还真是周全,把我逼到了东岸让白羽三无来收拾……不过说回来,还真想和三无那小子较量较量呢……”义龙豪迈地大笑起来。不过说归说,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绝对不是去找白羽晦气的时候,经过连连血战,己方体力和士气都已到了崩溃的边沿,况且与前田绯雨那一战,箭矢也已经耗去了十之八九,此刻去和敌人生力军较劲,不啻是送死而已。惟有设法硬拼着突围,才有一丝希望。
“传令下去,每个人把剩下的秘药,全部喝下去!”义龙回到猫铃身边,面色沉重低声道。猫铃心头一颤,不敢相信地望着丈夫:这种世代相传的萨满秘药,每次只能喝一点,服用过多虽然可以效用加倍,药力消退却只有更加迅速。而且副作用极大,过度透支生命的结局,就是癫狂而死。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乱用的。如今竟然下达了这种命令,看来丈夫已经下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
看着猫铃含着眼泪传达下这条命令,义龙一伸手,潇洒地从身上解下跟随自己从不离身的大刀递给她:“猫,带上它。万一我不在了,你就是血心众那颜!”他扭过头,故意不再看猫铃的脸:“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拿着这个去丹州,找我的老朋友晴虎,重振血狼部的威名。”说着解下腰间巨大的牛角,把里面象蜂蜜一样的粘稠物先喂马吃了一半,然后一仰头,把剩下的全灌进了肚子里。
环顾四周,只见血心众们一个个照做完毕,秘魔义龙一抹嘴,顺手把牛角抛进了河里,拔出腰间另一柄刀,放声狂笑:“好,让咱们痛痛快快杀上一场!”轰然响应下,一千多柄大刀对着稳步前来的楠木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药力似乎开始带动身体运转了。义龙想,实际上他觉得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而是滚烫的酸,让全身发热,仿佛自己要化成一个火球:“向南渡河,击破田中!”
7
田中信义看着向自己方向渡河杀来的血心众,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未名的恐怖感。虽然没有什么变化,敌人看上去还是那么疲劳和军容不整,但是那股强悍的气息,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感觉出与从前不一样的味道。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头。”他喃喃道。两年中几番交手,虽然始终处于下风,却令他对蒙古人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血心众的作战方式太过灵活,远非赤军士兵所能相比,这是双方生活习俗和军事体系的差别体现,无法弥补。这就好比狮子尽管强大,却无法奈何一只马蜂。
可是现在,马蜂居然会改变策略,正面向狮子冲锋了。
“铁炮准备,这一次定要一雪前耻!”毫无疑问,逼到死角的猛兽为了突出重围,是打算拼死反扑了。信义摸着由于追击秘魔而无暇剃掉的胡子茬,自信满满地下达了命令。
此时已经奋战了整整一个下午,大约在将近五点钟,太阳西斜,血心众开始南向穿越武藏水路和荒川的交接点,企图到达荒川的西南岸,就在涉水途中遭到了田中军猛烈打击。
《长胜公军记》中记载,“三千田中大筒齐放,毙贼千余”,这已经是公认的夸大其词。田中大筒不可能有那么多,威力也不可能那么大。实际上,这是赤军长胜通过南蛮贸易,秘密进口的五百门五雷神机。这种大明火器为五管单兵枪,管用铁造,各长一尺五寸,重五斤,围柄而排,有准星,管内装药二钱,铅弹一枚,共用一个火门,枪管可旋转,点火射击后转到下一火门,平射可达一百二十步。田中在利根川遭到挫败之后,重新组建部队,赤军长胜知田中火器操练了得,用信鸽带去手令,特准他此次出征携带其中的三百门。纵然不是全数,也威力惊人,秘魔在料敌不明的情况下仓促渡河,淬不及防吃了大亏。
血心众的好运似乎用尽了。
五雷神机不停地喷出火蛇:一百人……两百人……当蒙古人登岸之后,一千三百名战士还剩下了不到九百,损伤惨重之极。
“不要缠斗!快向西走!”义龙大吼着下达了命令,松尾、白羽、楠木等北方东方诸将虽然已经被甩在和荒川的另一边,但义龙眼角余光扫过,发现一直蓄势待发的八千赤军本阵发出“不要走了义龙”之类的杂乱喊叫,铺天盖地似的笼罩过来。
田中信义没有约束部队:“这种情况下,敌人已经不敢接战了!全军突击,取下义龙的首级!”他挥动武士刀,指挥着自己的两翼骑兵包抄过去:“没有了箭矢,血心众不过就是一群普通的杂兵罢了!”通过刚才观察前田和秘魔的较量,他已经发现了蒙古人的致命弱点。
两军在河滩上纠缠在了一处。
血心众阵型形成了锋利的三角型,完全是一副中央突破的架势;而田中则把主力厚厚实实地布在了中间,同时两翼三百骑兵对蒙古人进行包夹。对蒙古人战法已经熟悉的田中,将自己的部队以六人为单位,用长枪和武士刀形成一个个旋转的小阵,互相支援,和十人一组挥舞长刀的血心众展开了肉搏战。
义龙心中焦急,若是被田中阻挡于此,等赤军大军赶到,就是必死无疑,所以血心众人人拼命,红着眼睛只管乱砍;田中这次肩负重任,记得自己出征前拜领五雷神机时曾经说过,主公如此厚爱,倘若再让蒙古蛮子逃走,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血心众若是走了一人一马,到时候自己切腹以谢主公信任便是!
双方一步不让,在冲撞中流血撕杀。蒙古人依仗了秘药的作用,发挥出无比狂暴的破坏力;而田中的部队人数又多,事先为抵抗蒙古人又演练多时,配合也不差。河岸上残肢与人头齐飞,碧草共鲜血一色。人马嘶喊,金铁交鸣,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双方都是越杀越勇,扯了个平手,进展到了现在,计谋什么的已经完全用不上,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惟有在刀锋下判个生死输赢。
义龙身上已经不知道多出了几条伤口,仍然大喝着抡刀苦战。他全身都是血浆和碎肉,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疲惫和痛楚似乎都在消失,也不知道是秘药的作用,还是死亡即将降临的先兆?他顽固地守护着猫铃,凡是靠近的敌人,没有一合不倒的,就这么斩杀了三十多人。只是这时背后隆隆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义龙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叫苦:日轮马印是越来越近了。
义龙仰起头,夕阳那昏红的光芒柔和地撒在战场上,万物都蒙上了一层红,显示出莫名的凄凉迷离之美。
一只蜉蝣忽然栖息到义龙的手上。这只白色的小生命,带着四只透明的翅膀,拖着两条长长的尾羽,在夕阳的照耀下,变成了橘红色。它忽然降临在这个刀光剑影的世界里,降临在义龙的手背上。在那一瞬间,平常杀人如麻的义龙,整个心仿佛铁遇到了磁石一样被吸引过去,激起了强烈的共鸣。
“人的性命,在乱世之中,也和这小小的蜉蝣一样,朝生暮死,苦短之极。在能够挥动翅膀飞舞在阳光下的时候,就暂且先尽力地,去飞罢……”义龙喃喃道,随即苦笑起来,自己这个杀人者,还是头一次感到死亡来得如此迫切和猛烈。
索性,就尽力飞到底罢。
“那颜,”旁边的百夫长上杉子龙劈倒一个敌兵,喊道,“你和可敦先走罢,这里我来撑着好了!”声音沙哑,已经疲惫不堪。
义龙也觉得手里的大刀越来越重,身上无处不痛,胸腹不知被谁砍中了,那种巨痛刺得他脑子一晕:这分明是药力已经到达了颠峰,开始逐渐消退了。
“少给老子扯淡,”义龙骂起来,“什么撑不撑的,再向前冲个一町咱们就胜利啦!”说着挂起刀,用尽力气向田中的军旗下猛射出最后一支箭,大喝道:“看见没有!向老子射箭的地方冲!冲过去就是活路,冲不过去大家一齐死在这儿!”
这刚猛无匹的一箭正射中田中信义身边举旗的从卒,那从卒左眼中箭,直穿出后脑,当即鲜血狂喷,落马毙命,五芒星军旗落地。蒙古人齐声呼哨起来,士气大振。义龙却吐了一口鲜血:在此危急时刻,激发了他无限的潜力,但由于大量服用秘药的缘故,血心众那颜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了。
田中从马背上探身拾起军旗,左手持旗,右手大刀,向血心众猛扑过去:由于义龙那一箭,士气大振的蒙古人终于突破了防线,冲到了田中身边。两个大将,终于短兵相接。
义龙眼尖,首先看到了信义,悄没声地策马逼近,双手握刀从信义的头顶劈下。信义正与两个对手缠斗,实在腾不出手来,只有百忙之中左手把旗杆一斜。
“喀嚓”,旗杆被劈成两截,义龙一刀砍在信义的左肩上!
信义心中大叫我命休矣,猛然发现自己手臂居然无恙,凝神一看,原来义龙气力耗尽,这一刀砍断旗杆之后,再无余力,歪歪斜斜嵌入了自己的铠甲,非但没有伤人,反而拔不出来了。
信义放声大笑:“八幡大菩萨保佑!义龙,你死期已到!”左手一松,剩下的半截军旗落在地上,回手拔出切腹用的匕首,闪电般刺向义龙的小腹。
此时两马紧贴在一处,秘魔义龙眼疾手快,放开了大刀,一伸手就攥住信义左手肘关节的麻穴,用尽力气一捏,信义只觉得半身麻痹,再也不停使唤,左手小刀落地。他也顾不得另外那几个敌人,右手刀猛地圈回来,一道寒光直取义龙的后脑。先杀了这贼头再说!
太阳西斜,赤军长胜催马向南,整个刀山枪林的军阵在夕阳的照耀下,仿佛是一片会移动的火焰,裹着太政大人向南席卷而来。
“决不要放走了蒙古人!”赤军本阵距离田中的阵地已经不足六町了,长胜拔出从来没有蘸过鲜血的武士道,高声下令,“谁能带来义龙的首级,立即晋升一级,赏赐千金!”
“大人,你看!”旁边的勇将月夜飞雪指着前方一里处,义龙与信义鏖兵的战场高喊。
“那是什么?”赤军眯起眼睛:在红色的夕阳笼罩下,武藏水路和荒川交接的水面上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扭曲着升腾,仿佛是无数的死魂挣扎着向上天伸出的手臂,整个水面显得雾气蒙蒙地,随即这种现象从南到北扩散弥漫开来。奇异的红雾气扩散得非常之快,瞬间就把秘魔和田中军淹没了。
在赤军长胜的眼里,只有红彤彤地一大片:“难道是八幡大菩萨显灵吗?”他喃喃地说,这句话连长胜自己都不相信,随时而来的,是剧烈在空间中膨胀的雾气。一眨眼的工夫,赤军长胜四周的景物已经全变成了红色,家臣和士兵全看不见了。似乎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剧烈撞击在长胜的面门、铠甲和战马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是什么?”赤军伸手遮住眼睛,伸手在身上抓了一把,放在眼前用力分辨,才猛地惊讶地发现,手心里是几只蜉蝣。
蜉蝣的幼崽,在水中需要三年才能成熟,而一旦成熟,也就是丧命的时候了。在这短短的一天里,它们夕阳西下时才离开水面,展开翅膀冲上天空,但太阳刚落,它们就会坠落地面或者水中,变成肥料或者鱼饵。在极为众多的时候,成千上万聚拢到一起,死后落在地上形成厚厚的一层尸体。
那是无数细细密密的蜉蝣,骄傲地聚拢在一起,在天地间飞翔。在夕阳的余辉下,奋力挥舞着自己微弱的生命之火,呈现出一片被阳光染得猩红的蜉蝣大海。
赤军本阵完全被蜉蝣笼罩住了,士兵们在喊,在叫,在惊慌,在恐惧。长胜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坐拥雄兵三万,但此时与家臣和士兵虽然近在咫尺,却只能孤独地一个人站在这蜉蝣的大海中间,一种难言的滋味猛地涌上心头。
义龙刚才那一拿一捏,已经尽了他平生所能。说时迟那时快,看到田中刀势凶猛,他猛地向前低头,一脑袋顶在田中信义的胸膛上,顿时一阵头晕眼花,敢情田中胸前穿得是一大块南蛮胴,自己这次算是撞正大板。信义吃了这一撞,觉得喘不上气来,仰面朝天,向马下便倒。
义龙大喜过望,谁想到觉得手腕一紧,随即掉下马去——田中的左手原本被自己牢牢拿住关节,谁想田中落马时,左手反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蒙古人登时被田中拽下马来,两个大将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刀子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连翻几个滚,停下来的时候,信义恰好骑在义龙身上,他立即伸手叉住义龙的咽喉,另一只手只管对着义龙的面门抡拳猛捶。连捶两拳的工夫,义龙拉住了信义叉自己咽喉的手,另一手探索着摸到田中的面门,大拇指猛地用力抠进田中的眼窝!
鲜血迸流!
田中长声惨叫,声音愤怒惶急,头脑混乱的他被义龙从自己身上推开。擦去眼睛上的血,田中发现自己眼睛并没有瞎,混战之中只是被义龙用指甲划破了眼皮,他刚松了一口气。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趴着被义龙按倒在地上。
义龙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双手拧着田中的右臂,双手运了个巧劲,“喀吧”一声,田中右手肘关节骨被生生扭断!
巨痛使得田中爆发出惊人的气力,他伸手在地上四下里乱摸,猛地攥起了自己刚才遗失的短刀,反手撩刺,正中秘魔的大腿。义龙狂吼着双手扣住田中的脖子,用力向后扭动。
倘若不是体力严重透支,田中的一颗大好头颅,只怕就要和脊椎说再见了。但此时的田中只用力向前一挣,就脱出蒙古人的臂膀,立即一个前滚跳起来,回身当胸狠刺,义龙急向右闪。
“扑”田中这一刀正中义龙肌肉坚实的右肩,刀尖直从后背透出来。
义龙尖声怒吼,飞起一脚正中田中的小腹。这一脚竭尽全身之力,田中向后飞出,重重摔在地上,脑袋正好碰到一块鹅卵石,鲜血长流,晕了过去。
还没喘过一口气,铺天盖地的蜉蝣已经填满了义龙四周的空间。
义龙胸口急剧地起伏,只觉得天旋地转,鲜血从他的伤口和嘴地不断喷出来,四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四周仿佛那么遥远,身子下面好象全是软绵绵的棉花,四肢也都不听使唤了……
面前这些飞舞的小东西,这些……
……
他昏了过去。
8
秘魔义龙慢慢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仰面朝天,茂密的枝叶缝隙里漏下明亮而刺眼的日光。他想抬手遮一下眼睛,胳膊刚动,却感到一阵巨痛,不由呻吟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听见旁边传来猫玲那熟悉的欢呼和啜泣,义龙微微笑起来。他费了老大力气才转过头,忍着痛伸手拭去猫玲灿烂笑靥上的泪水,笑着问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云取山南麓,咱们已经到了甲州啦。”猫玲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别这样,大伙儿都在呢……是蜉蝣救了我们。你已经昏迷了四天,我祈求真主,让你回来……你,你终于醒过来了……”说着说着,闪亮亮的泪珠又流下来。
“大伙儿都在?”义龙轻轻地问,奋力支起身子,猫玲小心地在他后背底下塞上一团皮毛,让丈夫坐得舒服一点。义龙环顾四周,看到大树下三五成群地坐着那些与自己同甘共苦的斗士,一张张黝黑淳朴的面容正关心地望着自己,不由放声大笑:“我太累了,所以多睡了会儿……让大伙儿担心了。”
大伙儿轰然大笑声中,上杉子龙端着一皮囊马奶子,盘腿坐在树下,大声道:“我就说过,长生天,不会这么快招自己的儿子回去!大那颜,我们剩下的这七个百人队,还等着您下达命令呢!”
义龙大笑起来:“说得好,我还要带着你们去横断深水,冲碎明石!去掠夺财富,去抢女人!”顿了顿,他疑惑道:“奇怪,赤军长胜那老贼没有带兵追击我们?”
猫玲摇摇头:“起蜉蝣的时候,我们吹着小潮儿互相通着消息,就这么摸索着杀出条路来。等太阳落山,蜉蝣全部死去之后,已经逃进秩父山地了,那时候我回头看,发现赤军长胜一直立马站在那里,他好象在想什么,始终没有动。他的军队站在那里,陪着他。”
义龙闭上了眼睛,低声嘟囔着:“那只老狐狸……”他猛地又睁开眼,嘿嘿贼笑道:“我明白了,他是不甘心单单只有自己倒霉而已……”
随即他又转了话题,长长叹了口气:“猫,从前我一直都看不起蜉蝣这种东西……觉得他们太脆弱,太渺小,只有被杀的份儿……可是这次,却是这最渺小的东西阻挡了赤军的大队人马,救了我的命……”
猫玲温柔替他盖上毛毯,轻轻道:“不论是多渺小的东西,只要集合起来,一样能发挥无穷的威力啊。”
义龙点了点头:“蜉蝣是这样,百姓何尝不是如此?”他闭上眼睛:“看来以后可不能再小看民众的力量……我累了,让我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