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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文乙轩揣测着兰华夜留下他的目的，兰华夜则在斟酌如何开口。
他手握着军鞭，宛如雕像一般，君文乙轩好几次犹豫要不要催促他。
“霍上尉，现在是我的直属部下。”
似乎是憋了半天，终于挤出点内容，声音没有起伏，机械平直，而兰华夜的背影看上去有点异样。
那是叫……紧张吗？
君文乙轩心里暗暗纳闷。
“哦。”不置可否地敷衍了一声，想了半天，才说出口，“七戒应该也是吧？”
“我只管组长，组长负责管手下人。”兰华夜高傲地说。
“哦……”
话不投机半句多，君文想破了脑袋，都觉得无法继续他们之间的对话。可是兰华夜不肯罢休。
“上次之所以会提出和你比试射击，是因为——霍上尉经常在我面前夸赞你的优异，我想，你在她心目中是最优秀的。”
君文叹了口气，觉得兰华夜的话听起来有点不舒服。
“以前是，不过现在应该是七戒，他才是特行一大队目前最优秀的士兵。”
严苛的家训，使兰华夜养成了对遣词造句都严谨苛刻的习惯，所以他的话始终听起来很绕口，甚至有点啰嗦。
他说：“上官七戒确实是一名不错的士兵，他的潜力很大，进步速度又快，自身也很努力，我比较欣赏这样的士兵。不过你……”
顿了顿，更用力地捏紧军鞭：“我不知道为什么霍上尉会成为你的监护人，实际上她并没有给与你多少养育和教育的责任，但是，也算是你的亲人。我想，她之所以会经常提起你，也是因为你们这种比较‘亲密’的关系吧？”
君文越听越糊涂，始终不明白兰华夜的用意何在：“兰中校，您如果有什么事，还是直说的好，我愚笨，绕来绕去的事情我听不懂。”
兰华夜紧抿唇绯，锐利的目光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最后开口的时候总是冷冷的，略微带着华丽的笑：“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成年，霍上尉不需要再对你负监护责任，你也不该太依赖她。”
这种话，从一个比自己小整整四岁的人口中听见，实在有点无稽之谈的味道。
君文乙轩哭笑不得：“兰中校，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就算您说您为了上次的赌局故意报复我，我也不会埋怨什么。我离开空军基地的时候，碧若跟我说，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我没想过违抗军令这种事，您还有什么其它的，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碧若……”兰华夜黯然地转过头去，静静看着窗外，过了一会，骄傲地仰起头，“你一直都是这样叫她的吗？”
君文愣了一下，莫名道：“以前叫姐姐，后来慢慢改口。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姐姐……哼！”不屑地闷哼一声，似乎极为抵触，兰华夜显得不太爽快，每一句都要思虑很久，“她不是你的长官吗，对长官直呼其名，似乎不太礼貌。”
君文苦笑：“我觉得，会真正在意称谓的，只有你们兰家。”
兰华夜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自豪地说：“我们兰家在各种礼节上都严守规范，我认为这是必要的。”
“是，我能够理解。您是贵族子弟，言行举止当然和普通人不一样。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无父无母的，也没人教我规矩。”君文心平气和的口吻中多少也参杂了一些不耐烦，“请您见谅。”
兰华夜突然转向他，他便恭敬地颔首，可是兰华夜对他礼貌的态度还是有所不满。
“我自认任何一方面都比你优秀，可她……还是看不见我的存在。”
幽蓝的眸子此刻显得有些青涩，却格外认真执着。
君文乙轩注视着这样的表情，思考了一会，终于想明白了。
冷俊的外表下依然残留着十七岁少年的天真，冷静自制的眼眸中却深深藏着一个人，他没有想到，兰华夜在感情方面竟这样单纯。
他居然把他当情敌了。
此刻看着兰华夜时，觉得对方只是个思春期未满的少年，对爱情的懵懂和热诚虽然幼稚，却很美好。
会心地一笑，他直截了当地问兰华夜：“你喜欢碧若？”
兰华夜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我爱她。”
君文乙轩被他那副较真的样子逗乐了：“呵呵，那就好好爱，用对的方式去爱。”
兰华夜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我的事不用你指手画脚，我只奉劝你最好断绝和她的来往，我不会把她让给你，不管她心里是否有我。对我不利的，我一定会斩草除根，你好自为之。”
当时，看着兰华夜异常认真的表情，他只想笑。可是后来想想，他其实是他们之中，最敢爱敢恨的人。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兰华夜，同样，也不会有第二个狂。”
他站在高处，俯瞰那片他们曾经一起拥有的景色。
然而，他身边，却再也没有那个人温暖他的手。
第二十章 同床
自己没有家人，可不能等同地认为别人也没有。
实际上，很多人都有一个团圆美满的家。
学校里考完最后一门，按理说革命成功终于可以大解放，尹正却无奈地打电话给副官说被学生会和社团拖住了。
他们通电话的时候，办公室里也是鸡飞狗跳。
“上次那个项目为什么还没批下来啊！军工处的家伙们到底怎么回事！”嗓门最大的，要数叶子。
“老大说了那个计划不给拨款，撤啦撤啦。”排第二的自然是白姗姗。
“什么！运输途中出现事故？！死人了吗？——哦，还活着啊……”最冷毒的永远是叶律。
“不行！这期一定要上的！摧他快交稿！”最忙的始终是江小玉。
“啊？什么？……你说什么？”捂着耳朵还是听不清电话里在说什么，君文乙轩看见刘星对他无奈地摇头，他也无奈地摊手。
“嗯，好，那一会再打。”
实在无法和几个高分贝达人血拼，最终他选择放弃。
坐定下来，柳婷音向他递来软包装的酸梅汁：“要不要？”
“不用，谢谢。”
柳婷音好奇地看着他，笑道：“我看你喊了半个多钟头了，不渴吗？”
他无奈地笑笑，半个小时却连一句实质性的话都没有，尹正回来时不知道会不会暴走。
结果，尹正一整天没有出现，叶子他们却都不以为然，约了晚上一起吃饭，硬把君文也拖走。
餐厅是一家有着圣诞夜风格的古怪小店，店堂狭窄得只容得下几十个人，他们一窝蜂地涌入，几乎把店铺挤暴了。
君文一心惦记着要遵守赌约，怕尹正到家发现他的副官还没有把美味佳肴摆放在桌子上，又不知道会用什么方式刁难人。
叶子却说：“老大饿疯了自然会打电话给你，美食对他的诱 惑是绝对致命的，到时候你只要使出你的拿手绝活，还怕他不乖乖就范？”
初听好像很顺口，可仔细推敲，却觉得别扭至极。
好像在说，他能用美食逼尹正就范……
冷不丁地，想得耳根子都热了，君文乙轩连忙把头埋进菜谱里加以掩饰，省的自己不自然的反应又引起叶子浮想联翩。
点了菜，却没等到菜上来，电话就响了。
一看是狂的号码，君文乙轩不禁苦笑。正好叶子的视线也被铃声吸引过来，瞧过之后，同情地看着君文乙轩：“兄弟，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吃掉，绝不浪费。”
一群没人性的家伙！
某种预感使他按下接听键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或许这种预感正是和尹正相处一段时间后不知不觉间产生的防卫意识。
当他按下键，聒噪的咆哮声便如雷贯耳。
“搞什么鬼！几点了，还不回来！”
这架势，十足有点像发现老公在外面风花雪月的母老虎……
而君文乙轩竟也做贼心虚起来，有种自己在外面偷情被发现的狼狈感。
“我马上回来！”
“混蛋！我都快饿得变成白骨精了！还磨磨蹭蹭！”
“是！我半个小时后到——”
“十分钟！你给我飞回来！不然有你好看！”
君文乙轩无奈地对着手机苦笑，心想尹正肯定是饿急了才那么无理取闹，他家到基地坐出租车至少也要半小时，何况上下班高峰可怕的堵车。
当然，尹正什么时候不无理取闹了？
“我尽量——”权宜之下，只好先负荷着。却听尹正古怪地唤了一声：“喂，小银。”
“嗯？”君文皱了皱眉头，预感不妙。
旁边叶子连连做出默哀的动作，对他表示同情。
“是回你家，别走错了。”
“诶？”
他愣了半响，没明白尹正的意思。
老宅区的巷子无论何时都很清净，三两个行人都慢条斯理的，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摩托，带来些许噪音，在曲径通幽的小道上眨眼就不见了。
君文乙轩一路狂奔，军人训练有素的耐力使他在体能巨大消耗时依然没有放慢速度，特种兵和普通人的巨大差异赫然体现，如一阵疾风带着优雅的韵味在路人眼中留下残影。
这样马不停蹄的另一个原因，是尹正的一句话。
“小银，我饿得都胃抽筋了，你快点啊。”
软弱无力的呻吟略带撒娇，虽然他认为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可还是拼命地奔跑着。
那时候，在黑岛的地下密道里，他也是这样奔命地跑。
满脑子想着七戒的身影，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忐忑焦虑。
而每次在这种情况下，他都会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七戒是否真的需要他？从来不向他提出任何要求的七戒，是否真的在乎他的出现？是否会在遇到危险时暗暗在心里向他求救？
七戒总是一个人完成任务，而他只能默默地守着，给他的肉身带来巨大伤害的ARE，他多么想摧毁它，却又为这是他待在七戒身边唯一的理由而矛盾着。
＇“以后，你们就是搭档，你要尽全力协助上官士官发挥ARE的力量。”＇
如果这是七戒需要他的唯一理由，他别无选择，所以只能默默接受。
可是，他比任何人都痛恨那具冰冷的装甲武器，恨得想把开发它的人全部杀掉！
他还记得第一次正式使用ARE参与实战时，七戒就穿着那具冰冷的机械铠甲持续战斗八个小时。
然后，只说了一句话。
＇“没事，比想象中的简单。”＇
那时候，七戒疲累中却死不低头的决绝目光，他一生也忘不了。
奔到家门口的时候已是大汗淋漓，弯着腰拼命地喘气，然后他对着楼道口抽烟的尹正无奈地笑了笑。
天色已经暗了，路灯的光将对方脚下长长的影子一直拖到他脚边。他就顺着影子看去，尹正靠在门牌下，叼着烟的姿势还是那么潇洒帅气。
他看了看手机，不悦：“太慢了！你们特行大队训练出的士兵就这点水平吗？”
特行大队训练出的士兵不是用来给你当免费保姆的！
君文小跑步到尹正面前，虽然心有不满，脸上还是温和的表情：“抱歉，叶子他们硬拖我一起——”
“菜买了吗？”尹正打断道。
“呃……忘了……”君文乙轩窘迫地挠挠后脑勺，“我现在去——”
“算了，我买了泡面，将就一下好了。”说完，立刻转身上楼，把副官甩在脑后，好像眼前的是他自己家似的。
君文乙轩奇怪尹正为什么会来他家，更纳闷一向嘴巴挑剔的家伙居然肯将就着吃泡面。而且，既然买了泡面，饿了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却在他家楼下等他回来呢？
他怀疑，其中一定有蹊跷。
至于“饿到胃抽筋”的说法嘛，他嘴角无奈地扯了扯，就当没那回事。
刚进门，尹正把手机丢给他，说：“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别接。不想死的话，就记住我的忠告。”然后，霸道地占据了浴室。
房子是他和刘星挑的，所以他显然对张大妈的老房子很熟悉，不需要君文乙轩指路就知道浴室在哪。
他手一伸，理所当然地说：“借我替换的衣服。”
君文打量了一下，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从学校出来的吧？书包呢？”
“被人打劫了。”尹正挖挖耳朵，不耐烦地说。
君文一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不宜多问，乖乖地拿了替换衣服给他，他进去前，完全当自己是房子的主人，嘱咐道：“把空调开了，你这房子好热。”
“哦。”
被关在门外的君文乙轩一时半会仍觉得自己没回过神。
君文乙轩平日的生活比较拮据，最近一直在尹正家里吃饭，所以自己家没有储备粮，晚饭两人能吃的除了泡面，还有冰箱里仅剩下的一打鸡蛋。
想了想，索性做个全蛋宴。
尹老大虽然懒惰，家里面弄得邋遢至极，可其实爱干净得很，洗个澡至少四十分钟，也不怕洗到脱皮。
出来的时候，扯动着身上灰黑色的T恤，一副嫌弃的表情，说：“小银，改天带你去买些好看点的衣服吧。”
君文乙轩瞧了，却没觉得不妥，到觉得自己的衣服穿在尹正身上反而有了新潮的感觉。
尹正的骨架比他大，但身材其实比他消瘦，虽然衣服合身，体现的风味却完全不同，某些宽松的地方打成漂亮的褶皱，故意把裤子吊得很低，普普通通的衣服也能穿出性感的味道。
挂在他脖子上的银色钥匙一开始荡在T恤外，被他塞到里面去了。
等他的视线落到满满一桌的蛋料理上，两眼放出饿狼一般的光。
“小银，你太贤惠了！”
君文乙轩翻翻白眼，就当没听见。
“小雨一个人留在家里，他晚饭吃什么？”边吃饭，君文乙轩突然想到此刻独自留在家里的小雨，担心他会觉得孤单。
“别担心，一顿两顿饿不死他。”尹正答得很敷衍了事，筷子以惊人的频率往嘴巴里送面条。
哪有这么没良心的父亲！君文乙轩暗暗斥责。“吃完了，早点回去吧。”
“不，我今晚要睡在这。”尹正若无其事地说。
君文一呆：“啊？你要睡我家？”
“嗯。”尹正点着头，唆面条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影响说话，“你不介意咋俩睡一张床吧？”
“介意……到是不介意……”看着尹正古怪的笑，他心里毛毛的，却不敢拒绝长官的“请求”。
反正即使他拒绝，依尹正的个性还是会死皮赖脸住下来。
“但是让小雨一个人在家……”
“我以前出差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尹正不以为然地说，“那孩子能自己照顾自己。五岁了，该自立了。”
五岁就自立，这是哪门子的教育思想啊！
不负责任的父亲！
可是转念想到尹正其实并不是小雨的父亲，只是代养，而且他自己也还没毕业，要求他能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实在有点苛刻。君文叹了叹，注视着面前的煎蛋发呆。
以前，大姐头采取的也是放养政策，把他丢在一边自生自灭，所以他第一年不断地生病，到了九岁便学会了照顾自己。
许多事都是逼出来的，虽然八岁以前有养父疼他，但那时候过的也是军旅生活，漂泊不定，艰苦而坎坷，军队里长大的孩子自然从小就培养了坚韧的意志，所以他养成了“凡事只要习惯了就好”的态度。
可是，小雨……
“既然决定了抚养小雨，就对他负点责任吧。”君文乙轩的口气有些严厉，“要是在他小时候不多关心他，小孩子很容易心理扭曲。”
说完，等了半响不见回应，他看向尹正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小银，你上次说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你照顾过她，所以日久生情……”尹正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试探道，“我真的很怀疑，那个人其实是个男生。”
君文乙轩脖子一僵，顿时紧张得不敢呼吸。
尹正眯缝起眼，一副猜疑的样子：“我看你拿女生那么没辙，很明显是没有和女生相处的经验嘛。”
“我、我只是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君文急忙低头，大口大口地光塞面条。
尹正继续嘀咕：“不过，要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男的，我也不会歧视你啦。反正你也没有父母，霍上尉又不管你，感情上没人给你施加压力，你可以自由恋爱。”
君文越听越脸红，烧得像火炉似的，已经无从自处。
“我喜欢的不是男的，你不要自说自话，这种事不可以乱说！”
尹正朝君文这边伸了伸脖子，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干嘛，你怕别人看不起你？”
君文闷声不响地吃面条，懒得理会。
“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尹正轻松地说着，“我又不是大嘴巴，喜欢搬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