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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所以,陶心然一说起“三刑,”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萧瑟了一下。
“怎么?不是各房主事人一起联名吗?怎么到了现在,只站出来一个呢?”
仿佛疲倦,仿佛虚弱,陶心然只觉得自己的语气,都有些衰弱。她想去拿放在手边的茶盏,可是,却发现,自己手下,已经全然无力。
017——苛责
所有人的神色,都开始变幻,所有人的表情,都在迟疑。只有一对眸子,却是近乎疑惑的——生生相克的毒药,怎么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发作呢?
要知道,准备好的这一切,弹劾,只是一个幌子,细数罪状,也只是表面,这最后的算计,才是重点……
要知道,暗算他们平日不能近身的掌门,只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此时,机会来了,一切依计而行,可是,那个本应中毒的人,此时,却还硬挺在眼前,到了此时,都还没有倒下去的任何先兆……
眸子茫然,触到同样疑惑的眸光,两人间迅速地交换了一个阴冷至极的眸光。
陶心然冷声质问,各房的主事人踌躇不前。一时之间,祠堂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半月以来,急报频频。先是河陀商铺日前受袭,滇北老店一夜之间被人夷为平地。紧接着,彰州商铺被人一夕之间接管,再就是源镇镖局则接连失镖——这些,毫无例外的,都是陶家的重中之重,基业的中首屈一指,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是,恰在此时,我们陶家的掌门人却伤重昏迷,所以,群龙无首之下,才导致殆误战机,大事不能决,损失惨重……”
首先发出质问的,是负责帐房里的权叔。今年不过四十多岁的权叔,也是陶家老一辈之中,比较忠直的人物。此时,他望着高坐在堂上的年轻掌门,神情激愤,语气严厉,隐隐的失望以及愤懑——要知道,在当初的当初,他也是极力支持陶心然登上主位的人。可是,事实证明,这个年轻的掌门,还是不足以震摄四方,不足以担当如此的大任。于是,一向忠心于陶家的权叔,以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痛定思痛之后,决定改正错误,为自己当初的盲目的追随,划上一个句号。
听了权叔的话,陶心然眉间再一动,转过身来,拿起了刚刚续满茶水的茶盏。茶水的淡烟,仿佛冬起晨雾一般的,萦绕在陶心然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宇眉之间,她的眸子里,快速地闪过一缕说不清的复杂之意。
权叔的话,就仿佛是一个导火线一般,他这一开口,几乎所有的人都露出了失望以及鄙夷的眼神,那眼神,一半是声讨,一半是质疑。
于是,质问更是接二连三,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大有不将陶心然就地正——法,就绝不善罢干休之势。
“是啊,是啊,我们还得到消息,说是这些,都是因为掌门人得罪离岛所致,那么,今日祠堂之上,掌门是否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是啊,是啊,这样的掌门,我们陶家不需要,我们大家,也不需要……”
“得罪许家,驱逐常家,所有对陶家恩深义重的人门派,都被你得罪完了……”
“是啊,是啊,听说掌门两月来屡次受袭,也皆因在外树敌……请问掌门,您除了会为陶家招灾惹祸,还能为陶家带来什么……”
“是啊,是啊,如此掌门,真应早日让贤……”
“是啊,律己不严,处事不周……这种掌门,我们陶家,不需要……”
……
按照日前商量的结果,向来在陶家颇有声望的权叔的话音一落,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讨论,言语之间,全部都是针对陶心然的不满,以及不愤。其中两人的言辞犹为激烈,字字见血,字字如针。仿佛想要在一举之间,将陶心然激怒,然后好群起而攻之。
可令人意外的是,那个端坐在众人之上的年轻的掌门,眉间依然淡然,神色依旧威严,面对如此的针锋相对的严厉诘问,竟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可是,无可否认的是,陶心然也开始佩服起对方的手段起来。因为,她发现,到目前为止,向她提出质问的,全部都是向来对她比较温和的亲和派,或者一向忠心于陶家的老一辈的掌事人。
她发现,包括二夫人以及三夫人在内的那些居心叵测者,到现在为止,还是纹丝不动,冷眼旁观。
她知道,这恰巧就是对方的计谋。对方就是要那些向来对于她态度缓和的人来质疑她,第一,可以置身事外,达到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的后果;第二,则可以令陶心然轻不得,重不得,导致民心尽失。
可是,陶心然淡若云起的表情,却令所有的人捉摸不定。特别是坐在各房之首的二夫人沈月蓉见此情况,不禁狐疑起来——即使能忍,也不可能如此的淡定和不屑一顾吧,又或者说,是哪里出现了漏洞?
要知道,自从众人开始罗织陶心然的罪名之时,她就仔细地暗中观察陶心然的反应,可是,令她失望的是,那个年轻的掌门人,除了神色比较憔悴之外,没有一点的异常。
她有些茫然地抬眸,正触到陶心然的眉睫之间,淡然浮起的,锋锐如刀刃一般的厉笑。
“请问各位主事人,要说的,可都说完了么?”高坐之上,年轻的掌门在声讨声渐渐沉寂下去的时候,忽然淡淡地开始询问。
那语气,那神情,更象是坐看云起时的轻淡,又仿佛是雪落眉端的清闲。一句话问完,她的神色,却蓦地严厉起来了:“如果说,各位的话都说完的话,那么,是不是该由本掌门来说几句了?”
蓦地冷淡起来的声音,带着某种隐忍的怒气,仿佛节铁在钝器上拖过,几乎每一分的响,都是令人心惊的沉。祠堂之上,黑色的帷帐低垂,所有的陶家先祖的牌位之侧,陶家这个年轻的女家主,望着满堂的陶家肱股,声音沉重,犹如破冰沉雪。
她说:“河陀商铺日前受袭,是因为掌柜许三,得罪了远在河陀边境的匪首——因为他贪心过剩,拒不交出对方收藏在他家里的逃银,所以,惹怒了对方,又因为事后逃脱,所以祸延河陀商铺……不知可有此事?”
陶心然的眸光,却是望向了坐在二夫人沈月蓉下首的主管河陀一带的那个一身灰色衣衫的中年男子。
随着她的视线,那些一直关注着她眼神的人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正看到了那个一寸一寸地低下头去的,主管河陀一代的主管人陶林。
不过三十岁左右的陶林,身材眼神凌厉,威严十分。她说:“这一切,在事发后的第三天,河陀分舵的许友和,已经飞鸽传书,告诉了陶林——怎么?陶林,你是没有收到消息呢?还是刻意隐瞒,抑或是想要扭曲事实,陷害本掌门呢?”
陶心然字字句句如针如芒,此时,听在陶林的耳里,他瞬间就汗湿衣背——
怎么会?怎么可能?
这些事情,都是他在二夫人沈月蓉的授意之下,刻意压下的——当日压下飞鸽传书的,是他,隐瞒不报的,也是他。暗中传令令许友和不准声张,且暗中贿赂于他的,也是自己。可是,这十天来,二夫人沈月蓉派人日夜监视心然居,莫说陶心然并没有出过门口半步,即使她能走出心然居,那么,远在几百里外的河陀的消息,她又是如何得知呢?
不对,不对,说不定是她只是捕风捉影,在讹诈自己,妄图套出自己的真话……
陶林一边想,一边不由地抹了一把冷汗,口中却忙不迭地为自己辩护道:“哪有此事……属下从来都没有接到过什么飞鸽传书,也不知道会有此等事情的发生……请问掌门长卧病榻,昨夜方醒,何以连陶林无从知道的事情,掌门人却洞若观火?”
“又或者说,掌门只是凭空臆测而来?”
陶林一声反问,带着令人疑惑的诚恳,还有忠直,而他急转而下的语气,也在一时之间,令祠堂之内的所有众人的眼神,全部都凝了起来。
是啊,据闻,掌门人陶心然一连昏迷十日左右,陶家上下,人尽皆知,而这些几乎是千里之外的外情,岂是卧在病榻之上的她,可以知道的?
看到大家惊疑不定的眼神,陶心然忽然微微一笑,淡漠苍白的唇间,陡地浮上一层冷如冰雪的冷酷色泽。她望着神情闪烁的陶林,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
年轻的掌门背负着双手,神色间,全是莫名的失望以及了然。她不顾众人猜疑再三的眼神,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心中有鬼的陶林的脸,连连冷笑。
那样的具有无形压迫的眼神,令心怀鬼胎的陶林逐渐脸色苍白,虚汗连连。然后,在他还未来得及作出相应的反应时,陶心然转已经转过身来,轻轻地对着虚空招了招手。淡然苍白的眉间,已隐隐约约换上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018——反击
河陀商铺日前受袭,滇北老店一夜之间被人夷为平地。紧接着,彰州商铺被人一夕之间接管,再就是源镇镖局则接连失镖——这些,毫无例外的,都是陶家的重中之重,基业的中首屈一指,牵一发而动全身。
于是,在看到陶心然无言以对,所有掌事人之中,有人欢乐有人愁之时,却没有人想到,连续昏迷十日的年轻掌门,还有余力反击。
祠堂之内,当所有的人还没有明白陶心然那一个轻描淡写的手势之时,虚空之中,已经隐然有了回应。
下一秒钟,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有一物仿佛巨浪穿云一般地越过祠堂众人,重重地跌在青砖的地面上。
众人定晴一看,原来是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被人凭空抛了进来。此时,正在青砖的地面上,“哎哟,哎哟”地呼痛。
众人神情一凛,同时回首,只见门口处一抹黑色的人影轻烟般地一闪,只一个眨眼间,就凭空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然而,陶家之内,藏龙卧虎,只不过一个转眼的时间,几乎已经有一半以上的人看到,那是一个黑巾蒙面的年轻男子的背影。
那一抹淡烟般的身影,仿佛风中涟漪一般的一闪而逝,可是,落在众人的眼里,却是齐齐地一怔,然后,各有所思。
大长老的眉,紧紧的蹙起了,他的眼神,紧紧地随着那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消失的方向,陡地变得利剑一般的锋利——
人群之中,有人不安地骚动起来,几乎有一半的人,都开始将能以置信的震惊,变成了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后,开始面面相觑。
人群之中,三夫人姚金花的眼神,也是重重地愣了一下,然后用涂满丹寇的玉手,重重地抹了一下眼睛,发出震惊的低呼。
她的身侧,是大惊失色的二夫人沈月蓉;乍一看到那一抹惊鸿般的身影,她先是一怔,然后蓦地阴沉起来。下一刻,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正和人群中的某一束眼神在空中交集,有惊悚的战栗,几乎是一闪而过……
那个人,竟然是陶家掌门的暗卫沈含烟?
可是,掌门的暗卫沈含烟,不是早在半年前,已经伤重而死了么?可是,若不是沈含烟,又会有谁,会有如此惊人的身手?
……
不同于二夫人的惊讶和惊恐,还有所有人的惊奇以及猜测。陶林在看清那个坐在地下的人的脸庞时,刚才还因为惊恐而略显暗黄的脸上,霎时,如铁灰般的难看。
原来,那个人,可不是河陀分舵的许友和——那个飞鸽传书被自己截下之后,又用重金赂贿于他,叫他不要声张的那个人么?
要知道,河陀距此,不远千里,又是谁,能在短短的数日之内,将他擒拿,然后又送回来陶家呢?
那么,掌门的胸有成竹,原来并非故弄玄虚,而是有的放矢啊……
霎时,只觉得汗湿衣背的陶林急忙将求救的眸光,望向了坐在一侧的二夫人,希望她能救自己于危难,解自己于倒悬……
可是,二夫人的眼神,只是怔忡地望着门口的某一处,仿佛在望着虚空里的某一个幻影一般,神色不安,惊疑不定。
“你是何人?居何职位,快快报上名来……”高坐之上,对自己刚才的那一招出其不意甚为满意的陶心然,在看到堂中人的各色眼神时,眸子深处有流光一闪,轻轻地扯了扯唇,也不去理无数或者探询,或者是质疑的眸光,只是神色一冷,沉声问道:“如果你敢有半分的隐瞒,到时,可别怪本掌门没有给你机会……”
陶心然的话,一半是对堂下被人破絮般丢进来的那人,另外一半,却是对坐在一侧,神情变幻无常的陶林。要知道,她的耐心有限,等待更是有限,如果等到她自己发现真相,那么,所有的路,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听了陶心然的话,陶林的原本就苍白的脸,陡地变得更加的没有血色。他望着依然神游方外的二夫人,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仿佛到了这时,才留意到祠堂之上,早被人丢了个大活人进来。这边,陶心然的声音一起,几乎所有掌事人的眼光,全部都望向了那个一脸惊慌的男子来。之内,一片寂静。
“在下许友和,是河陀分店的二掌柜,大约十日前,河陀商铺受袭,起因则是因为掌柜许三,得罪了远在河陀边境的匪首——因为他贪心过剩,拒不交出对方收藏在他家里的逃银,所以,惹怒了对方,又因为事后逃脱,所以祸延河陀商铺……”
当自称许友和的男子的声音,在祠堂的上空略带颤抖地响起,当那个由陶心然说出来的事实如此清晰地摆在众人的眼前,几乎所有的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坐在一侧的陶林。
看到二夫人不理不睬,漠然置之,许友和将真相和盘托出,陶心然早已将一切都了然于胸。陶林脸色一白,蓦地站起身来,直指着许友和,怒道:“你不是许友和,你是冒充的——说,你如此诬赖于我,究竟有何居心……”
“哦?他的话,只不过说了一半,你又怎知他是冒充的?你又怎知他是诬赖?”高坐之上,陶心然淡然冷笑,她望着陶林,一字一顿地说道:“况且,他并没有任何言行说到你半句,你又何必如此激动?抑或是你本身就心中有鬼?不敢听他说下去?”
陶林的伸在半空的手,颓然地垂下,他倒退两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色惨白地望着神情依旧惊疑不定的二夫人,神色之间,全是绝望。
于是,接下去的真相,就呼之欲出了。身为河陀一代商铺的主管人陶林,强行压下河北商铺的急报,然后重金收买许友和,将这次的劫灾尽量吹嘘,然后变成声讨陶家家主陶心然的有力武器——他将一切,都算计得很好,将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却独独没有料到,那个昏迷在床上的陶家家主,却早已棋高一着,将一切都握在了手中。
高堂之下,陶林还想狡辩,可是,陶心然从衣袖之中扔出来的一样东西,就令他脸如死灰。
一切,不攻而破,一切,水到渠成。
当年轻的家主坐在上首,然后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可以有限度地容忍,可是,却绝不纵容时。”祠堂之上,几乎有一半人的脸,都绿了起来。
待二夫人沈月蓉回过神来,一眼看到正跪倒在地,听着陶心然发落的陶林时,却为时已晚。她的拢在裙下的手,紧紧地握住。任由平时保养得极好的指甲,生生地折断在手心里——陶心然,你好,你很好。如此的声东击西,如此的扰人心神,然后果断出手,难道就只为了这最后一击,断她膀臂吗?若真如此,她沈月蓉,倒真是小看你了。
日动,影移。
当那一片徘徊在祠堂门口的雪亮白影和暑暑热气逐渐变成一个近似尖锥的形状,慢慢地向屋内延伸的时候,代表着时间流逝的沙漏,又堆积了一个小小的“山”。
时光易逝,岁月易流,那些连我们的指尖都握不住的东西,穿指而过,终会变成永久的遗憾。再也无法挽留。可是,生活还在继续,一切,都还在继续。
高堂之上,冷雪般弥漫的杀气逐渐散去,随着陶林的被革去一切职务,逐出陶家之后,整个祠堂之内,霎时沉静下来,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在这个偌大的空间,此起彼伏。
陶心然还在咳嗽,她的脸色逐渐委顿,她的咳嗽逐渐沉重,甚至还有眼尖的人看到,随着她的重咳,她的心口处,微微有一丝淡淡的红,正慢慢地渗出。
这个掌门是如此的虚弱,而且每每愈下。众人的眼神,正随着她的咳嗽,或者揪起,或者放下。
陶心然坐在上首,望着二夫人的眸子里陡然爆发出来的阴狠,蓦地冷冷地笑了起来。她冷然抬首,原本苍白如琉璃的眼神,因为剧烈地咳,变成微微的酡红,仿佛两云云霞,冉冉飞起。
她语出果断,将所有的弹劾一一解开,任由那些言之凿凿的掌事人的脸,在她虚弱却冷酷的话语里,全部都低下头去。
“滇北老店一夜之间被人夷为平地。数十伙计并无一人幸免,事后,滇北老曾,已经赶赴滇北,紧急寻找劫后余生的伙计,以期对当日之事,进行彻查或者抚恤。要知道,商铺事小,人命事大,陶家基业事大。所以,本掌门已授意老曾,将此事早已移交当地府衙,日下传来消息,此案进展顺利——另外,漠北老店,虽然为十年老店,可是,因为经营手法过旧,已渐渐不能适应所以,本掌门已令人新辟他地,重新择日开张……”
紧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