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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那样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装的是大明, 我要真是好人,就该保护着你,让你等
大明回来。”
“大明不配,志永,”许鸣鸣说,“他只关心他自己。他偷偷办了去老家当回
乡知青的手续, 偷偷地跑了,连我都不告诉。从那时起,我的心就寒透 他后来写
了许多信来,我一封也没回。”
“你恨他,可你心里还是爱他,你并不爱我。”志永说。
“不,你这么说太冤枉我。”
“没关系,鸣鸣,”志永说,“我不在乎你心里想他。你跟我,好多好多年,
一直是伴儿,可你一直爱不起来。咱们只是伴儿,鸣鸣,我知道。凡是跟过我的女
人, 沾了我,就会对我着迷,你也一样。爱不爱我就另说 用你们的文辞儿说,我
是个优秀的性伴侣,用粗话说我他妈是种马。”
“可是,志永……”
“可是,我对你是从心里疼着,我相信,就凭我的真心,是块石头也能焐化了,
我就这么焐着你,焐了十几年 ”
“今天我终于化了,志永,所以我才觉得对你有愧。志永,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从下个月开始,或许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什么,你说的当真?”冯志永紧紧搂住许鸣鸣。“告诉我为什么?”他酒醒
一半。
鸣鸣从他怀中挣脱开,喘着说:“真的,我明天去医院恢复一下就行。上次做
手术时,我顺便结扎 ”
冯志永听完,仰面躺在沙发上如释重负,随即掩面大哭起来。鸣鸣一连串说着
“对不起”,趴在他身上,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你这娘们儿哟!”冯志永半哭半笑着翻身抱住鸣鸣,“苍天不负苦心人 ”
“志永,去睡吧,今天你太累了,”鸣鸣说。
冯志永痛哭一场,面色苍白,但仍然笑着。“娘子今天不陪我入梦?”
“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 我一下子睡不着呢。”
“行,”志永说,“独个儿再想想你的李大明吧,我不吃醋。”
“讨厌,你再说这个就是欺负我。”许鸣鸣推着志永进卧室上了床,帮他掖好
被子,冯志永头泊枕头就睡了过去,脸上仍然带着几丝笑。
鸣鸣低头吻了他一下,这才出来。
她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总觉得双手空落落地无处寄放。便拿起茶几上的烟,点
上,优雅地吐个烟圈,似镇定了许多。
抬眼看看墙上与冯志永当年的合影,似乎觉得这个粗拉拉的人看上去顺眼多不
禁看得一往情深起来,看到最后竟笑出声来。这十几年,似乎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
伴儿而已。冯志永自有他男性的魅力,是那种横刀立马赳赳勇武的气质,他的阳刚
之气似乎因为他的邪恶而更加咄咄逼人,可他对女人却不像对待世界那样专横粗蛮,
而是流溢出粗拉拉的温情来。或许是这一点一直令许鸣鸣欲罢不能,十几年若即若
离地过来 她似乎早早地就认命了, 可冥冥中总在企盼着什么。最初是盼奇迹,渐
渐地随着一个个有关李大明的婚变艳遇传说,这种对奇迹的企盼变成了对幻灭的企
盼,希望能由李大明来亲手砸碎自己的形象。似乎,今天她终于盼到了,盼到了与
他一同跳舞而没了任何冲动的这一天。
握着他秀长的手,被他带着,踩着音乐节奏跳舞,居然一点全无当年两天不见
就惶惶然的那种少女的渴望和身心颤抖的成熟女性的欲求。大明的手也是那么温凉。
那一刻鸣鸣明白了一切,真正寒心寒骨
不如不见,不如让那段如泣如诉的恋情永远锁在心的深处,永远珍藏那个时而
像哥哥时而像弟弟的恋人形象。东风恶,人情薄,十几年离索,到头来真正是落水
萧萧,雨打风吹去。二十年前青梅竹马的情谊轻轻易易就可以冷落成泥。哈,这不
正是这几年企盼的 人近中年, 一种归宿感叫自己有了这种撞南墙的企盼。真与他
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了,从此,望着那个似乎是死过一次的男人远去的背影,心彻底
平静了,随之一种巨大的热流涌遍全身,这种冲动在告诉自己:好好做冯志永的女
人。李大明确是轻易地从身边滑过了,他滑向了遥远的世界,近在咫尺却可望而不
可及。真该死心塌地为冯志永生个孩子
其实她早就这样认命了,只是在痴心地等着李大明来宣告一下而已。
小城女人,走了三十年没有走出的命运。也许这是一种福分呢。眼看着大明和
吕峰冲出了这小城,像一叶扁舟冲入茫茫大海,随时都有被撞沉淹没的危险,在外
面毁灭和在这座小城中淹没似乎是同样的劫数。或许他们得到的多,失去的也多。
这又说明什么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鸣鸣是珍视那段儿时的共同经历的。
那段日子是充实的,美好的,尽管是遗在丑恶的阴影下。
柜子最下面抽屉里最下面的一本影集,里面第一张照片仍像十几年前一样贴在
那儿。那是七五年95班去农村“学农”时在打麦场上的合影。女生们穿着分不出男
女式的上衣和打补钉的裤子,男生们穿着背心或光着膀子,一班人或站或坐或半卧,
在那个大麦秸垛前留下了这张合影。
还记得那一天,想起来,至今心里仍然暖丝丝的。当初怎么那样大胆?
那天,鸣鸣这个宣传委员是导演,拨拉拨拉这个推推那个,让大家摆出各种姿
势。好像冯志永轻轻拉住过她一下,说要按快门了,别动了,但许鸣鸣仍然站到了
李大明身边,借口让一个高个子男生蹲下,她也蹲在了大明前面冲老师说:“全好
了,照吧。”
照片洗出来了,那上面冯志永一脸不高兴地看着镜头,李大明则直愣愣发呆,
只有许鸣鸣在惬意地冲着镜头微笑。
大明的小分头在那时很引人注目,全年级里只有他留这种小大人似的发型,男
孩子们一般都是上了高中才这样。
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早上,许鸣鸣和女伴们正在教室里练那首《雷锋的心火样红》,
突然听到门口的男生们一哄而起,把李大明团团围住,只听他们在大声说着一段顺
口溜“留分头,搞对象,不留分头搞不上”。“充小大人儿喽!”这个看看,那个
摸摸,把个李大明搞得很狼狈,满脸通红着说:“这有什么稀奇的,看看大人们年
轻时的照片去,比我这还厉害,是那种‘大缝儿’,土极 ”
“噢噢嗅!羊群里出骆驼哟!”
“真德行,团干部搞特殊化,脱离群众。”
“就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嘛。”
李大明急赤白脸地争辩:“你们懂什么叫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真是上得掉渣儿。难道只有推光头才是无产阶级?“
班上推了光头的人理直气壮地说:“我家三代贫农,就是无产阶级。你说贫下
中农上,你不就是资产阶级 ”
“真是无知,”大明说,“那《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保尔也是分头,还
是卷发哩,难道他也是资产阶级?”
一提起保尔,男孩子们又叽叽喳喳起来,说:“保尔和冬妮娅还搞对象呢,你
也搞?”
吕峰总是站在大明一边的,推着那个男生说:“你别装蒜,你懂什么?人家保
尔是真正的革命者,和冬妮娅谈恋爱,是在挽救她,让她站到无产阶级一边来,怎
么 ”
“又弄新词儿,恋爱,嘿嘿,恋爱!哦,恋爱喽!”
冯志永一言不发,却在暗中用力推着别人去撞李大明,许鸣鸣在一边看了个清
楚。
冯志永对三儿小声耳语几句,三儿就大叫起来:“别说了,咱们班的冬妮姐正
朝这边看呢!”
“恋爱,什么恋爱呀,那叫拍婆子!”
人们叫着闹着,冯志永则趁机顺手抓起一把粉笔未冲人群中扬去,一片白粉弥
漫起来,落了人们一头一脸,人群立即作鸟兽散,边散边骂:“谁他妈干的,操他
妈!”
大明倒是没有生气,摇摇头咂咂嘴,弹弹头上的灰,甩了甩刚理的分头嘲弄说:
“真他妈是流氓无产者的后代!”
这时冯志永终于站出来讲话了,阴阳怪气地说:“大理论家嘴头子也太损了,
你怎么能说无产阶级是流氓 让老师知道了,你这个团支书非得给撤了不可。”
李大明确不在乎地说:“撤了好哇,正有人想当当不上呢,我让 ”
许鸣鸣很惊讶,那时冯志永正想当团支书,支部选举时他好不容易动员了几个
团员投大明的反对票, 可大明仍然以多数当选 他怎么会把同学说成是流氓,这不
是给冯志永抓住话把儿了
“你一个当书记的,同学们闹着玩你翻脸,说人家无产阶级后代是流氓,犯这
么大错误,干脆自个儿下台算了,省得挨处分撤职。”冯志永拉着长音说,那口气
既严厉又透着得意。
又是吕峰出来和稀泥:“行了行了,快上课了,别闹 ”
“谁跟他闹?”冯志永得理不让人,“他这回犯的是原则性错误。”
“行了,冯老八,”李大明看都不看他,只翻翻白眼,说:“你还是团员呢,
从来不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念过没有?没念过,先念
一遍再来理论。 你不是说你爸爸解放前是讨饭的 照毛主席的话做个阶级分析,这
类没职业的流浪者就叫流氓无产者。”
“那, ”冯志永卡了壳,“那又怎么 也是无产阶级。你的话就有看不起无产
阶级的意思。”
“你别给自个儿找台阶儿下了,回去好好儿读毛主席的书去吧,还想趁机纂党
夺权呢。”
“老八栽喽,还不打狗日的!”
只见吕峰一步上前扇了那个人一耳光:“你别挑拨革命干部斗干部,你想看热
闹啊,跟他妈阶级教人似的。”
冯志永终于找到了出气筒,转身就踹那小个子一脚,说:“都他妈是你,啊,
第一个见人家梳分头的是你,说风凉话的也是你。人家梳分头去拍婆子关你屁事儿?
人家乐意羊群里出骆驼,人家洋气,人家搞冬妮娅你凭什么看不惯?”
那小个子倒退着搭讪:“对对对,咱是流氓,就人家是好人,还不行 ”
冯志永冲他的哥们儿们使个眼色,十来个人就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脚地“拆
巴”小个子。
女生们很看不过去,愤愤不平地议论说冯志永纯粹是土匪,这样的人怎么能当
干部?
李大明冷眼看他们打斗,哼一声说:“周瑜打黄盖。”
吕峰在一旁捅捅大明:“得了,老八他就这样,你那话,流氓无产者一个。不
过,他有办法镇住那些二流子,也能维护班里的纪律,你也别太跟他过不去 ”
一场闹剧过去了,很令许鸣鸣恶心。她知道冯志永是在想方设法打击李大明。
可她又隐隐感到有点得意。当她听男生们起哄说:“咱们班的冬妮娅正朝这边看”
时,不仅没有躲他们的目光,反倒更勇敢地朝他们看过去,甚至想去参加他们的争
论,好好讲讲自己对保尔和冬妮娅的看法。
冯志永刚刚从外校转来95班, 很快就称王称霸 老师让他当体育委员,其实他
哪个项目也玩不转。有一次下乡学农他的衬衣掉池塘里去了,他不会游泳,还是央
告吕峰下去捞的。吕峰捞上衬衫来逗他说:“你这个体育委员呢,球不会打,一百
米跑十八秒,还是个旱鸭子,下次运动会得给你专加一项。”
“什么?”
“打架呗!”
老师让他当干部,纯粹是看他打架厉害,能把全班的捣蛋鬼打得服服帖帖。
那时, 许鸣鸣已经感到冯志永在暗中追求她 他一见鸣鸣,目光就温和下来,
就没了那种打架的凶光,总在没人的时候同她打招呼。见鸣鸣早来扫教室,他会凑
上来并排着扫,有事没事地说上两句话说他认识“淮军公所”大院里的春儿,是他
三姨夫的侄子,特狂,全市铁饼冠军。许鸣鸣则一概不理会,有时最多“哼”上一
声而已。即便是后来成了冯志永的人,做了他的伴儿,也难有什么话。为此,鸣鸣
时常感到愧疚。除了更投入地与他共行男女之道让他强烈的欲望得到满足,她不知
道还能用什么来补偿冯志永对她的救命之恩和多年来的苦苦追求。让她不解的是,
这种报答过程,竟唤醒了她肉体中的强烈欲求,叫她无法离开冯志永。是冯志永把
她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在她眼中,冯志永就是一块散发着磁性的巨大磁铁,让
她身不由己地献身于他。每当冯志永跑买卖一别数日归来,她顾不上他一身的油汗
腥臭,会情不自禁地要他。狂欢之后,她才会嗅到他身上的恶臭,踢着他去洗澡。
她会为冯志永做好可口的饭菜等他回来,有时一等等到深更半夜,看他澡也顾不上
洗就浑身流着汗狼吞虎咽,她会心中顿生冲动,不等他吃完就从他身后抱住他。这
就是冯志永说的“伴儿”。没有温存,没有诗意,做完该做的,连话都不知说什么。
许鸣鸣在不停地上美发班、美容班。钢琴班、书法班、电大会计班,冯志永说
这是在培养一个贵夫人和财务总管。他们每天晚上搓麻、打牌、泡歌厅、喝酒,马
不停蹄地打发着空闲时光。
他们谁也无法忍受在家中相对无言的日子,总有一个人提出出门去干些什么的
建议,或出双入对,或放单飞,不到午夜不回家。
这样的日子,是心照不宣的。
鸣鸣在狠狠责怪自己,总在发誓要当冯志永的好老婆,可她就是不知道该跟他
说什么。人前人后,她努力地表现自己小鸟依人的样子,对冯志永关心备至,是公
认的贤内助和财务总管,老八的哥们儿对她满怀敬畏,称他们是最佳搭档。双方的
家长更是心满意足。可关起门来,除了肉欲的疯狂,他们难得有谈兴。
许鸣鸣知道这责任全在自己,她明明白白,大明不会惦记她了,可她冥冥中仍
然在等待,等待大明亲自来对她说点什么。可是那个梦中让她亵渎了的情人却是盲
讯沓然, 一去多年,却很少回北河来,有时刚听说他回来了就又听说他走 每听到
一点他的消息,鸣鸣都会难以入眠,昏昏然沉睡过去却不免做起春梦来,梦中的她
已是个成熟的妇人,而大明仍是那个清纯的美少年,是她在引诱、亵渎他!好梦易
醒,醒来却只见冯志永在一旁熟睡。这个粗鲁的人,从小养成了赤身裸体入眠的习
惯,熟睡时挑了毛巾被便一览无余。鸣鸣面对的是好梦破碎后一具肉体的诱惑,喘
息末定,便抚弄起冯志永来,直到他半醒过来,大喜过望地抱住许鸣鸣颤动的玉体。
他已经习惯了,明白凡是许鸣鸣主动抚弄他,都是许鸣鸣最颠狂的时候。他从来不
问也从来不想为什么,因为这种事在他看来最简单:纯属许鸣鸣肉欲的觉醒。而且
在这种情况下鸣鸣是毫无牵挂的,省了很多麻烦。从十六年前那个深夜里冯志永把
她从村书记手中救出来开始,就是这样。凡是许鸣鸣忍受不了深夜的恐惧与孤寂,
她都会主动这样。
那个大雨滂论的夜晚,又老又丑的村书记在队部和许鸣鸣谈入党和上大学当工
农兵学员的事,一阵狂风吹来,电线断了,屋中一片漆黑。许鸣鸣恐惧地叫着要冲
入雨中,却被村书记从后面拦腰抱住,他在许诺着一切,声音变得十分温顺。鸣鸣
挣扎着,想咬他的手,可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乏力,张开嘴却怎么也咬不住他的手,
一阵无力地挣扎后,她无望地晕眩着倒在地上,闪电打过来,她看到了村书记赤身
裸体青面獠牙正笑着向她扑过来。
是冯志永打着手电冲进来救了她,她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冯志永把那老东西
的衣服扔入雨中,随后一阵旋风般的拳打脚踢,把那人打趴在地,赤着身子跪地求
饶。冯志永理也没理他,扶起许鸣鸣冲了出来。
在他的屋里,她换上了他的肥大衣裤,后怕地抖着。他烧了开水给她喝,又兑
了温热的一大桶水让她洗。他自己却躲进了屋外的柴棚中。
穿着他的衣服静躺在土炕上,一阵阵电闪雷鸣令她难以入睡。不知为什么那一
刻她想的不是家,不是大明,也不是那个丑恶的书记,而是柴棚中的冯志永。她去
叫他,发现他正缩在滴水的柴棚中上牙碰下牙地打着“得得”。浑身已经湿了一半,
那一刻她竟生出了很大的力气把他拉进了屋。冯志永在半推半就着说“这怎么行?
人家会怎么说咱俩?”
“爱说什么说什么,你救了我,怎么能让你冻着?”许鸣鸣拉着他往屋里走,
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狂喜,它来自她的胸部,她胸部在拉拉扯扯中碰上了他,让
她感到一丝丝痛楚的快感,一时间她眩惑了,情不自禁用双乳去冲撞他。那冯志永
也早已不是刚才战科的人了,早已盲目地抱住了她喘息起来。
“咱们当两口子吧。”他说。
“随你。”她说。
就在电闪雷鸣的道道白光照耀下,他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