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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
皇帝要操心的事太多,打发了李菡下去,又问内监:“晋王妃如何了?”
内监连忙道:“太医院已经派了三名太医过去……”不过晋王妃的伤实在不轻,且因伤在胸颈之处,十分危险,如今晋王府里传出来的消息也不敢说究竟能否将人救活。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朕倒不知,这孩子竟如此……”晋王妃小时候就得皇后喜欢,时常接她入宫,跟晋王算得上青梅竹马。那时候晋王妃见了皇帝也是十分恭敬,成婚之后更是孝顺有加。
皇帝是天下之主,身边之人纵使是皇后也要对他恭敬有加,其余人的加意讨好更不必说了。故而晋王妃的孝顺,皇帝其实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万想不到在那种时候,这个儿媳居然敢挺身而出……
内监低声道:“王妃孝顺。”
“是啊……”皇帝略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但随即转开话题,“救了宁泰的那个校尉呢?”
“他……他的伤势也不轻,太医院派了一位太医去。”虽然有救公主的功劳,可一个校尉,也不过就值得派一位太医过去罢了。
“他并非围场侍卫,却敢上前救驾——”皇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说,朕该如何赏他?”
“他既是校尉,效忠陛下是应当的。既有此功劳,陛下升他的官,赏他金银也就是了。”
皇帝微微摇了摇头:“他救了宁泰。”而且在救人的时候,曾经将宁泰公主紧紧抱在怀里过。这可算得上是肌肤相亲了,被他这样抱过,宁泰公主日后下降之时,驸马会否因此而有隔阂?这名侍卫,说是有功,可是也实在有些麻烦。
内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陪笑道:“那陛下厚赏也就是了。”
厚赏了,岂不就有更多的人会知道此人跟公主……皇帝暗暗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朕歇一会儿,晋王府里若有了消息,立刻来禀报朕。”
并没有人阻止德妃往茂乡侯府传递消息,也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后,陆镇就在茂乡侯的书房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究竟是谁行刺陛下!”茂乡侯一生中都未曾遇到过如此的大事,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慌意乱,来回地踱步,“晋王妃舍身救驾,陛下会不会疑心到齐王殿□上?”
陆镇没回答,只将德妃送来的消息反复咀嚼片刻,沉声道:“如此说来,陛下确实伤重?”
茂乡侯心乱如麻地看着他:“陛下悄悄返京,太医入昭文殿久久不出,想必是真的了。二弟,这可怎么办?陛下若是现在就驾崩,齐王能继位吗?”
“还是该先弄清楚陛下的伤势。”目标越是近在咫尺,陆镇反而越冷静了下来,“娘娘毕竟只是猜测,并非亲眼所见。”
“这,这该如何才能亲眼所见?”茂乡侯跺脚道,“难道叫娘娘闯进昭文殿去不成?”
“那便只有等。”陆镇淡淡回答,“好在娘娘在宫中,对我们极其有利。”而晋王生母早逝,宫中并没人给他提供消息。
“可晋王如今已回了京城,齐王却还在围场!”茂乡侯急了,“若是晋王下手……”晋王若登位,茂乡侯府哪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大哥你冷静些!”陆镇眉头一皱。这位兄长真是对家族毫无助力,最精通的就是吃喝玩乐,若他有几分本事,这些年他又何必孤军奋战,“晋王要如何下手?他手中无兵无权,拿什么下手!” 陆镇不耐烦再跟这个无能的兄长多说什么,“我去与徐先生商量一二,兄长且稍安勿躁便是了。”
茂乡侯哎了一声,见弟弟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由得颓然坐了下来,一拳打在桌面上。他也知道自己才能平平,可过都是什么时候了,他也只是想出力罢了。不过只坐了片刻,他便突然跳了起来:“可是还有平南侯!平南侯也回京了!”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件事?许骐如今还在北山围场,可平南侯周鸿却一道回京了,他可是手中有兵权的人!
“你,去往宫里传个信。”茂乡侯想起周鸿,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叫来心腹,“跟娘娘说,无论如何,要看看陛下如今究竟怎样了。若是我们不先动手,被晋王抢了先,大家就完了!”
此刻,周鸿正在齐家守着。虽然最好的太医都已经入宫或在晋王府,但太医院仍旧分出了一名太医来给吕良看病,周鸿也请了几个医馆有名的治外伤的郎中过来。
“侯爷放心,吕校尉已无生命之危。”太医听说这位是救了公主的,自然不敢不用心,此刻终于可以笑着说话了,“外伤甚多,要好生休养。幸而吕校尉年轻,仔细调养,日后亦无大碍的。”
周鸿亲自送了他出去,目送他乘车走了,便见齐家一名小厮飞跑过来:“侯爷,晋王妃那里,听说是情形不好。”
第124章
晋王府里;如今连最粗使的下人走路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晋王妃自送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几名太医商讨了一夜,也不敢保证是不是能将晋王妃医好。
晋王是陪着王妃一同回来的。他与晋王妃自幼相识;婚后夫妻之情甚笃,虽然有几个侧妃侍妾;因怕是德妃或什么人送进来的眼线;也并不如何亲近;只纳了王娴和孟瑾之后,方去侧妃院子里略多些;但也压不过正妃去。如今晋王妃在屋里生死未卜;他在外头屋里坐着;一张脸阴得能刮下一层霜来,进进出出的丫鬟看见了,都觉得心里发凉。
王娴从儿子的屋子里出来,看了看天色:“王爷还在王妃院子里等着?”
“方才去前头书房了。”她的大丫鬟琉璃低声答了一句,“昨儿晚上听说王爷在屋子里坐了一夜,今日天明时太医们说王妃暂时无事,王爷才肯到厢房里歇了一会儿,然后就去前头书房里见幕僚们了。”
“王爷用了饭没有?”王娴问了一句,便自己道,“王妃这样子,王爷必然是没心思用饭的。小厨房不是炖了红枣淮山乌鸡汤么,赶紧盛一碗来——有没有新鲜的点心?”
“有枣泥山药糕和桂花糖糕。”琉璃连忙回答。
王娴产后体虚,院子里的小厨房时常给她炖些补汤。再加上她亲自抚养铭哥儿,一两样点心也是常备的,这会儿一说,立刻就有小丫鬟去准备了。王娴自己则返身就往屋里走,琉璃不由得有些疑惑:“侧妃,不去王妃院子里了?”
“王妃这会儿还没醒,有太医在旁,我去了也是添乱。”王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琉璃,我穿这个颜色会不会显得面色发黄?”她是真羡慕孟瑾,一样都是做侧妃,孟瑾怎的就能始终悠然自在,看起来与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而她产后却操了那么多的心事,以至于太医都说自己肝郁血虚,面色萎黄。
琉璃颇有些为难,想了想只得道:“侧妃为王妃担忧,夜不能寐,面色自然不好。”
王娴犹豫了一下:“还是略用一层脂粉吧。快来替我梳妆。”
琉璃吓了一跳:“侧妃,这时候不好用脂粉吧……”其实王娴若换件红衣裳,也能提一提脸上的气色,可这时候晋王正烦着呢,哪里能穿红色去扎眼?既然不能穿红的,那脂粉当然也不能用了。
“也是——”王娴不由得有些焦躁,“偏偏这脸色——罢了罢了,你只用茉莉水替我梳一梳头就是了。”她血气有些虚,头发却厚密乌黑,乃是晋王最喜欢的。这时候不好妆饰,便只好在头发上略做些文章了。茉莉水比头油清爽,气味也好闻,平日里晋王也喜欢。
琉璃一边拿茉莉水给王娴重新梳了个倭堕髻,一边迟疑着道:“侧妃,这时候孟侧妃定然去了王妃院子里问安……”侧妃却去书房送什么汤水点心,好吗?
王娴冷笑道:“她如今儿子都养在王妃名下,自是去讨王妃的好才便宜些。”孟瑾不去书房还不是正好?若当真孟瑾也去了,她还未必争得过孟瑾呢。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王娴又不能不承认——虽说都是做侧妃,孟瑾却比她得宠。
琉璃犹豫着,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是王娴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从前是不受重用的,只因上回王娴在铭哥儿满月宴上突然闯去席间说了那些话,晋王妃回头找了个由头,就将原本王娴那个心腹丫鬟打发到庄子上去了,琉璃才乘势起来。
琉璃从前不受王娴重用,倒让她在旁边冷眼旁观了好一阵子,反看清了些事。侧妃这个娘家是靠不住的,而侧妃本人也不是个有主意的,倒是孟侧妃,瞧着从容稳重,做事却挑不出毛病来。依琉璃看,侧妃最好是事事都比照孟侧妃,反而稳妥些。
譬如此刻,孟侧妃在王妃院子里侍疾,琉璃就觉得自家侧妃最好也跟着学,而不是去书房里送什么汤水点心。可是侧妃说的话似乎也有道理,孟侧妃跟着王妃,前程无忧,而自家侧妃已经得罪了王妃,除了讨好王爷,似乎真是没有第二条出路了。
琉璃就这样犹豫的时候,小丫鬟已经将鸡汤和点心都备好了。王娴对着镜子照了照,虽没用脂粉,却到底拿起眉黛将两道略有些淡的眉毛描了描,这才提了食盒,往前头书房去了。
晋王的书房这会儿仿佛风雨欲来前的天气,阴沉压抑。
“究竟是什么人做的?”这句话,晋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人人都道晋王妃忠孝,敢于奋不顾身救护皇帝,但晋王却知道,晋王妃为的不是皇帝,而是他。当时那猛虎扑到皇帝马前,而他也正跟在皇帝身边。侍卫们都去顾着皇帝,竟没人护着他,只有晋王妃……
几名幕僚对看一眼,有一人硬着头皮道:“并非齐王所为……”晋王想听的肯定不是这句话,可这却是他们查到的事实。
晋王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幕僚不会说谎,可若说这不是齐王所为,那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虽非齐王所为,但——未必不是陆家所为。”沉默之中,一名幕僚低声道,“平南侯前些日子揭穿西北军粮被袭另有蹊跷,又揭出昌平侯府和茂乡侯府子弟贩卖军粮以次充好之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对陆氏不利啊。”
书房中众人纷纷点头。不错,陆家确实有动手的理由——须知陆家若获罪,对德妃和齐王一派便大大不利。一直以来,晋王占着中宫嫡出的名份,齐王虽为长,但立嫡却在立长之先。齐王的优势,一则是他本身勇武,更得皇帝喜爱,一则却是来自他的母亲德妃的受宠,与外家陆氏的得力。
但真正说到储君之事,却并不能以皇帝的喜恶为准,否则帝位之传承就要大乱了。齐王纵然再得皇帝欢心,若晋王没有大不贤大不孝之事,皇帝也不能随便将齐王封为太子。之所以从前颇有人呼吁齐王为太子,有一大半原因还是因为晋王体弱且无子。但即使那时,也还有许多崇尚正统的官员支持晋王,否则皇帝早就可以将齐王封为太子了。
可以说,自从晋王有子之后,齐王的优势就被削减了一部分。且齐王背后有茂乡侯府,晋王的岳家许氏也不是无权无势的人家,两边可算是旗鼓相当了。在这种情形之下,若是茂乡侯府被掀翻,对齐王便是大不利了。
“那就去查茂乡侯府!”晋王紧紧攥起了拳头,“还有,父皇伤势如何?”他急匆匆地陪着晋王妃回了京城,便没有留在皇帝面前尽孝。
幕僚们自然早就关切着北山围场的情况:“陛下在行宫中养伤未出,并不见人,连齐王也未能得见。”
“难道父皇伤势很重?”晋王顿时脸色一变,“若只是受惊和扭伤脚踝,父皇何至于闭门不出?”皇帝这一生平顺,但帝王毕竟是帝王,倘若只因一次刺杀便受惊到闭门不出,又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九龙宝座上呢?皇帝就算再没出息,也不会如此的。
这个,幕僚们就有些回答不出了。毕竟皇帝受伤之时,他们又不在眼前,而唯一在眼前的晋王又只顾着晋王妃去了。
“当时那箭……”晋王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射中了父皇胸口……”但他记得当时皇帝中箭之后还说过话,并不像重伤的样子,莫非是他看错了?或是箭上有毒,虽然当时不曾致命,却是毒入脏腑?
一想到这里,晋王有些坐不住了:“立刻派人去行宫向父皇问安!”
“殿下,这有窥伺陛下之嫌啊……”一名幕僚忍不住道。
“父皇说不定已经伤重,这时候还要避什么嫌!”晋王对皇帝并非没有怨怼,可毕竟是生身父亲,对他也是照顾有加的。他早早就失去了母亲,宫里是德妃的天下,若是没有皇帝护着,他能不能长成也还不好说呢。若是平常时候,他自然也要顾忌帝王心术,不去做那些犯忌讳的事儿,可此时此刻,若不是他心系晋王妃实在不能分…身,自己就会上马直奔北山行宫了。
几名幕僚对看一眼,心里既有些叹息无奈,却又有种异样的感动。天家无父子,王爷这样心肠慈软,或许是其弱点;可对下属们来说,追随一位仁厚之主,却比追随一个心肠冷酷六亲不认的主子来得安全些。当然前提是——这位主子能登上那九龙宝座。
幕僚们悄然退出书房,各司其职去了。晋王略有几分烦躁地在书房里踱了几步,提高声音向门外道:“王妃怎样了?”晋王妃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几乎不敢去看,生怕多看几眼,就会听见太医们说王妃已经不治。
书房外的小厮知道他心意,就在方才他与幕僚们谈话之时,已经几次去王妃院子里打探过消息了,此时便小心翼翼道:“太医们还在诊治,孟侧妃在旁侍奉,说王妃尚未苏醒。”
虽然尚未苏醒,但太医们既然还在治,总归还算有希望。晋王已经提了几天的心略略松了一点儿,随即又提了起来——若总不苏醒,只靠灌进去的参汤和米汤吊命,晋王妃也会一直衰弱下去。
“王爷要不要用点粥?”小厮继续提心吊胆地问,“孟侧妃吩咐厨房里随时熬着鱼片粥,王爷若不愿用饭,用点粥可好?”这么水米不进的,王爷虽然没受伤,也顶不住啊。
小厮这么一说,晋王顿时觉得腹中空空,饥火烧心。之前他挂心晋王妃,根本没有胃口,何况端上来的饭菜肥鸡大鸭子的,又多油腻,更叫人无处下箸。这会儿一听说有粥,倒觉得有了些胃口:“也罢,端一碗来。”
小厮一听他肯用饭了,乐得颠颠的。粥早就在书房外的风炉上温着了,孟侧妃交待过,随时都放在火上,不论何时,只要王爷有了胃口便能食用。另外还有一碟隔水温着的白糯米糕,并不加什么,只拿出来之后薄薄洒一层霜糖即可,什么玫瑰酱桂花酱,统统不用。
鱼片粥里用的是拆过骨刺的青鱼肉,先是加姜汁和调料腌渍入味,稍稍风干后再入粥中煮滚。在火上炖过之后,鱼肉与上好的玉香稻米已然融为一体,一打开碗上的盖子,一股子鲜香之气便弥漫开来,有鱼香有米香,还有略洒上的一小撮咸鸭蛋黄,瞧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所配的糯米糕只有米香和淡淡霜糖的甜味儿,因味道不重,且没那些玫瑰桂花之类的香料味儿来与鲜鱼相冲,故而配在一起食用并不会令人觉得鱼肉腥气,只是咸甜相配,十分可口。只是小小一只青花碟子里头,只有两块小儿手掌大小的糕,实在不多。
晋王一口气喝了一碗粥,又将糕吃了个精光,还是意犹未尽。小厮便小心翼翼道:“王爷,孟侧妃说了,这糯米糕不易消化,王爷又是因王妃而心中郁结,故而这米糕不宜多食。且这会儿时辰还早,王爷且用这一点儿垫一垫,到午时再多用些不妨。”
晋王也觉得腹中的饥火已压了下去,皇家自有养生之道,他也知道孟瑾此举都是对的,正要叫人将空碗筷收拾下去,又有个小厮在门边上低声道:“王爷,王侧妃来了。”
“她来做什么?”晋王眉头微微一皱,“叫她进来罢。”他的书房在前院,就是晋王妃都不常过来,更何况王娴这个侧妃呢?
王娴一路走过来,心里既有些惴惴不安,又有些激动。待她到了书房外头,听说幕僚们已经离开,心里顿时一喜,从琉璃手里接过食盒,自己提着,踏进了书房。只是才一进门,就见一个小厮用托盘托着些空碗碟退了出来,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王爷用过饭了?”
“用了一碗粥,两块糕。”小厮很是高兴,“还是孟侧妃安排得当。”
“孟侧妃?”王娴一怔,孟瑾不是在晋王妃院子里侍疾么,还要照顾钊哥儿,怎么还能记得给晋王安排饮食?她,她可够忙的!
不过如今一只脚都已经踏进了书房,王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了:“王爷——”
“你怎么来了?”毕竟是给自己生了长子,晋王虽有些不耐,口气却还温和。
屋子里还有鱼片粥的鲜香味儿,王娴不由得有些妒意,将食盒放在桌上:“本是怕王爷守了王妃一夜,身子受不住,特地给王爷炖了鸡汤,又做了两样点心送来。只是没想到,孟侧妃已经叫人安排了——王爷可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