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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块手帕啊,半夜三更在园中抚琴啊,什么书房送粥啊,那是只有下贱女子才做的事儿!可是如今,她也都做过了。她需要一个儿子,否则,这寿王府只会是她的埋骨之所。
“我的润儿……”沈青芸的日子又何尝好过,不由得红了眼圈,“娘知道你受苦了,都是你表哥做下的糊涂事儿!”
“不是表哥,是周鸿!”周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不是为了要拿表哥,是为了要把茂乡侯府拉下水!”
沈青芸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所以你才叫我带了顾家丫头来,是想……”倘若顾嫣然被寿王……那倒是解气得很呢!
周润不置可否,只是道:“如今陛下下旨议立太子,母亲看,齐王殿下可能被立为太子?”
沈青芸很想说能,可是她也知道,如今情形不比从前了,更何况晋王刚刚因救驾之功被封了亲王。
“靠着个女人救驾表功……”周润面露厌恶轻蔑之色,冷笑了一声,“可如今齐王殿下不占上风,也是真的。这里头,周鸿怕是居功甚伟呢!”若不是他在西北打了大胜仗,又钉了陆镇一个公报私仇的罪名,何至于此?
“茂乡侯府不比从前了,如今许家倒学起韬光养晦来了,算来倒是咱们家长房最风光呢。”周润语声中又是轻蔑又是痛恨,“母亲,若是咱们家长房也支持齐王,齐王殿下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这怎么可能?”沈青芸立刻便答道。
“若是顾氏被人点污了呢?”周润拨弄着自己的指甲,漠然道,“周鸿若是不肯,就将顾氏被点污的证据传扬出去——母亲你说,周鸿是会选顾氏呢,还是会选晋王殿下?”
沈青芸一时被惊住了:“那也不能让王爷……”
“横竖都是要**的,不如让王爷一偿心愿。”周润淡淡地说,“这也是王爷的主意。”若是成功了自然最好,能拉拢一员大将,她便是功臣;纵然不能成功,周鸿对寿王恨之入骨,顾氏也已经**了,倒要看看日后长房还怎么过日子!
周润冷冷地想着,眼中闪过一抹恶毒——顾嫣然脸上那惹人厌烦的从容笑意,也该被扒下来了!
第129章
京城的规矩;是大年三十中午衙门封印;到正月十六再开印办公事。虽说是过午才封印,但除了五城兵马司或府尹衙门之外,大部分衙门都早早将事务处理完毕;三十那日过去也不过是点卯罢了。
可是今年这个大年三十注定又要过得不平静了,晨起宫门一开;就有一道旨意传了出来:皇帝身体不适;明日祭太庙;由诸皇子中爵位最高的晋亲王代祭。
这一道旨意,仿佛在火堆上泼了一碗油;把本来就因议立太子弄得暗流纷涌的京城哄一下又炸开了锅。
顾嫣然和周三太太闲来无事;正把两个孩子放在一张床上逗着玩呢。
今年因有孩儿;周家长房三房都不愿闹出些动静来惊吓着孩子,未满周岁的孩子,都说是魂魄都还未凝实呢,若受了惊最易离魂,君不见时常有出门给小孩儿叫魂的事发生么,故而两家今年一切从简,连鞭炮都只买了小小一挂,应个景儿罢了。
虽说是从简,其实发给下人的赏钱半分未少。周家的产业自不必说,有周三老爷帮着,顾嫣然下狠手裁掉了几个蓄意生事的掌柜和账房,又将人员做了一番调整,其余的人顿时老实了许多。
这些人里头,其实大部分还都是不愿生事的——不管东家是谁做,他们总是干活挣工钱的,只要新东家不扣工钱,不关铺子,于他们而言,实在没甚变化,不过是掌柜们带头儿闹事,他们都在掌柜手底下做事,不敢不听从罢了。
周三老爷这些年在周家,虽说没什么实权,但也是帮着打理这些产业的,与这些掌柜伙计们的接触远比周励要多,对其脾性能力也熟悉些。有他帮着,顾嫣然就知道该裁撤谁,又该将谁提拔起来接替这位置。故而虽然也很费了一番手脚,却把人理清了,各个铺子田庄虽略乱过一阵,却又迅速回到了正轨,到了年下一算,也并没有损失什么。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烧过了,也该给些甜头。顾嫣然并不吝啬,今年发的年下赏银比往年都还要丰厚一分,尤其是被提拔上来的那些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就为了这工钱赏银,他们也得好生出力,将自己这新位置坐得牢牢的,不能再叫人拿了去!
至于长房一开始分到的那几处铺子田庄,今年更比从前好。田庄上种的花初见成效,供应自家铺子不成问题,明年花开更多,还可卖给别人哩。
手中有银,心里不慌,顾嫣然这个年自然过得从容。周三老爷如今给长房打理产业,分到手的红利也是不菲,三房的日子自然也过得更好。两房也就越发亲近了。
周鸿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元哥儿和宝哥儿这叔侄两个,正面对面地趴在床上哇哇大哭。起因不过是宝哥儿手里抱了个梨,他闻着甜香就想去啃,但嘴里没牙哪里啃得动。元哥儿却想跟他玩,见宝哥儿只顾啃梨不理他,就把人家的梨扒拉掉了。宝哥儿呆呆的,梨掉了也没哭,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捞起元哥儿的胖手啃了一口,登时把元哥儿啃哭了。宝哥儿啃了一口才发现这不是梨,于是也大哭起来。
周鸿掀帘子进来,只听屋里一片笑声掺杂着两个孩子的哭声,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什么呢?”两个孩子哭成这样,妻子和三婶娘怎么只顾着笑?
周三太太笑得眼泪都出来,见侄儿回来,便抱了宝哥儿笑道:“想来你三叔也快回来了,我且回去了。”有眼色些,莫碍着侄儿跟侄媳妇亲热。
“婶娘给宝哥儿包严实些,莫带着眼泪叫风吹了脸。”顾嫣然也笑得不轻,起身送了周三太太出去才转回来,见周鸿已经脱了外衣烘热了手,将元哥儿抱在怀里哄着了。他如今抱孩子的姿势熟练了许多,元哥儿一到他怀里就发现他腰上垂了个绿绿的东西,于是只顾得去拽那个,也就忘记了哭。
“不是说衙门过午就封印了么,怎的这时候才回来?”顾嫣然把玉佩从元哥儿手里拉出来,叫丹青,“拿热帕子来把这玉佩擦干净了。”元哥儿现在能拽得动的东西都要往嘴里塞,若不是他还不会爬,顾嫣然更要防着了。
周鸿拎着玉佩逗儿子,顺口将旨意说了出来,倒把顾嫣然吓了一跳:“皇上这时候发这道旨意,这不是——”成心叫人过不好这个年么?
周鸿干咳一声,表示自己明白妻子的意思了:“皇上的旨意,是说因为晋亲王爵位最尊,才让他去代祭的。”
这纯粹是托词。顾嫣然心里暗暗地说了一句。纵然她这样妇道人家也知道,太庙那是什么地方,除了皇帝,就只有太子能去代祭。皇帝这道旨意,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谁又会相信呢?
“陛下也算是顾及齐王的脸面了。”周鸿摇摇头。齐王得了皇帝这些年的宠爱,如今忽然又不能立为太子,心里脸上只怕都过不去。皇帝先以救驾有功提了晋王的爵位,再以爵位最尊让晋王代祭太庙,如此缓缓为之,到最后晋王立储顺理成章,齐王也有脸面——太子不过是有救驾之功罢了。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盼着都保全了的好。”顾嫣然自打生了元哥儿,就觉得自己心里软得一滩水似的,想来世上父母亦都是如此,“更何况齐王殿下是陛下宠爱的儿子,自然更舍不得。”
周鸿淡淡笑了笑:“只怕齐王未必理会得了陛下这一番好意。正因他得宠,才会将储位视为自己囊中之物,如今被晋王夺了,心里怎能服气?”
顾嫣然想了想,看屋中没别人,才低声道:“这也是陛下自己从前有些欠妥当。晋王殿下并非不贤,中宫嫡出,自该承继大统。若早定了储位,再将齐王分封出去,便未必有今日这般麻烦。”
自来江山传递,立嫡,立长,立贤。为何这立嫡立长排在最前边?一则是正统,二则也是因嫡长最为清楚明白。若说立贤,则各人眼光不同,众说纷纭,唯有说到嫡长,那是一目了然之事,便难起纷争。若是乱世,说不得什么,但如今太平盛世,只消晋王不是昏庸纨绔之辈,立他为储,乃是最稳当的。稳则不乱,不乱,便不生事。
周鸿叹了口气,并没批评妻子之言大逆不道:“人心总有偏颇,十个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陛下再英明,也难保一碗水就端得平——何况德妃得宠……”人心本就是偏的,并没见哪个长在胸膛正中。即如平南侯府,还不是因周励有心于沈青芸,无意于齐氏,才闹出后头这么许多事情来么?皇帝再英明神武,还不是个人,也难保在儿女私情上就不糊涂。只如今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倒还好呢。
“如今只盼齐王莫要生事就好了……”顾嫣然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抱希望。任是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东西要被别人拿走,怕是心里也放不下吧。
周鸿想了想:“若不然,你带着元哥儿去福州看看岳母?”真要齐王不甘心,京城便不安生,不如将妻儿打发出去,远远避开。
“这可不成!”顾嫣然立刻反对,“我怎能让你一人在京城!何况元哥儿还小,也走不得远路。”
“也罢。”周鸿看看怀里软软的儿子,也觉得叫他千里迢迢跑到福州去简直是受罪,心里舍不得,“待元哥儿大些,看看情势再说。”
虽说一道旨意搅得京城里暗流汹涌,但表面上看来,倒还是一派祥和之气,就有个把件小事,也被过年这热闹掩盖过去了。
除夕夜里,因赵氏太夫人执意要求,三房依旧还是聚在南园里吃团圆宴的。
顾嫣然抱了元哥儿进去,便见二房已经到了。周励如今比从前又消沉了些,面上不复光彩,瞧着说话做事都有些暮气沉沉的模样,仿佛并没有因周润有孕而振奋多少。倒是沈青芸兴致颇高,凑着赵氏太夫人说笑话儿。
见长房进来,赵氏太夫人只抬了抬眼皮子。因为铺子里裁掉的人也有她的人,因此她现在看顾嫣然极不顺眼,连带着元哥儿这个长孙也不怎么待见了,而且顾嫣然并不让元哥儿跟她亲近,她心里自然更不喜欢,见了面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沈青芸却是满面春风:“鸿哥儿媳妇来了?元哥儿倒是又结实了呢。别说,虽说三弟家宝哥儿要大十几天,我瞧着却还不如元哥儿结实。母亲说可是?”
赵氏太夫人撩撩眼皮子,见周三太太正抱着宝哥儿进来,便懒懒道:“我看也是。”
这种拙劣无聊的挑拨离间,顾嫣然真是懒得理睬,只管把元哥儿抱过去凑到宝哥儿面前,两个孩子立刻都呀呀的叫起来,彼此挥着小手好像在打招呼似的。
赵氏太夫人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闹得我头疼。”
顾嫣然还巴不得她这句话呢,立刻对两个乳娘道:“把哥儿抱到我院子里去,好生看护着。”她正不愿意让孩子过来,如此也不必守什么岁了。
沈青芸忙笑道:“且慢且慢,拿了红包再走不迟。”她身后一个低头站着的丫鬟,便送了两个红包过来。
这丫鬟一抬头,顾嫣然倒微微一怔——这不是牙白么?明明已经送到寿王府上去了,怎么又回了周家二房?
“夫人——”牙白似哭似笑的低唤了一声。她看起来也消瘦了些,头上身上不过是普通丫鬟的打扮,看着顾嫣然,眼圈就要发红似的。
丹青看见她心中不由得有气,忍不住哼了一声:“大年下的,牙白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二太太委屈了你?”正是喜庆日子呢,哭给谁看!
牙白连忙收了泪,低头道:“只是好些日子没见着夫人了……”递了红包,规规矩矩退去了沈青芸身后。
沈青芸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可是屋子里热得慌,蒸得眼睛不舒服?那就去外头凉快凉快罢。”
牙白不由得眼圈又是一红,却只能低头说了声是,慢慢退出去了。
丹青心里讨厌牙白,但沈青芸这一句话就把牙白打发出去挨冻,她心里又觉得不自在了。到底牙白曾经是长房的丫鬟,后来也是送给了寿王府,如今倒被沈青芸当面这样磋磨,也是伤长房的脸面呢。何况正是数九寒天,外头游廊上虽然只隔着一扇门,跟屋里头却是天壤之别,这个时候被罚到外头去站着……丹青隐隐又起了几分怜悯。
顾嫣然也微微皱了皱眉。沈青芸把牙白又弄回来,究竟是想做什么?当着她的面示威么?看这么高兴的样子,莫非还不知道皇帝已经下旨叫晋王代祭太庙的事么?
丫鬟们来来往往,流水般摆开了团圆宴,虽然算不上四座生春,但觞筹交错,也算热闹。
顾嫣然酒量浅,奉陪了三杯,便悄悄叫丹青换些红枣茶来。丹青走到外屋,便见牙白跟小丫鬟们一样,都站在廊下。廊下自然也有几个炭盆,但小丫鬟们都穿着厚厚的袄子,牙白身上穿得却单薄,只冻得不停地搓着双手,又顿着脚,却不敢发出什么动静来。
丹青看了这模样,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有心当做没看见,牙白却恰好抬起了头,低声叫了一声:“丹青——”
丹青不得不放缓脚步,沉着脸道:“牙白姑娘有什么事?我还要去给夫人取茶。”
这会儿里头菜肴已经上齐,也没什么用人地方,外头的小丫鬟们都挤在炭盆旁边,那炭盆里还埋了些栗子之类,烤熟了小丫鬟们就翻出来剥着吃,正抢得开心,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丹青和牙白这边。牙白瞧了一瞧,便跟着丹青下阶,低声道:“既是去给夫人取茶,不好耽误了,我,我跟你去罢。”
这是有话要在路上说了。丹青皱了皱眉,但看她冻得面青唇白的,还是冷冷道:“你穿着这点衣裳,冻病了莫不是又要怪夫人?”
牙白眼圈便红了:“丹青,我知道你怪我,当初我也是糊涂——都是因为当初买我的时候,嬷嬷说是给姑娘做陪嫁丫鬟,预备着将来替姑娘分忧伺候姑爷的,我才有了这些妄想,后头一时又不曾想得明白……”说着,眼泪到底是掉了出来。
丹青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见牙白这样,脸虽板着,语气却缓了下来:“罢了,这些事还说它做什么。夫人不是送你去了寿王府,遂了你的心意了,如今这怎么又回来了?”
她这么一说,牙白扑通就跪下了:“丹青,求你帮我求求夫人,救救我罢!”
丹青被她吓了一跳。这黑更半夜的,园子里的石板路上还落着残雪,牙白这一跪下去,她都觉得膝头一痛,忙道:“这是做什么?你有话好好说,怎么还跪下去了。”
牙白扯了她的裙角哭道:“夫人若不救我,我命都要没了,跪一跪算什么!与其慢慢被折磨死,倒不如此刻就跪死在这里了。”
丹青把脸一沉:“你是二房的丫头,我是长房的丫头,你这里跪我,叫人看见了,还当长房欺压二房呢!你若是想教人落这个口实,恕我就不奉陪了。”
“不不不!”牙白忙挣扎着站了起来,“我并不敢的。只是好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若是不说,下回再见你不知是何年何月,更不知能不能熬到那时候呢!”说着,掩着脸哭起来。
丹青听她说得吓人,皱眉道:“有什么话你好好的说,谁要你的命呢?”
牙白哭道:“还不是寿王妃么!当初寿王殿下指名要了我去,也并不是我自己愿意的,谁知去了,王妃就看我不顺眼,只是碍着王爷那时对我还好,并不好把我怎样罢了。”
这话丹青就不爱听了,当即翻个白眼:“你这话说的,莫非是夫人强逼着你去寿王府的不成?”当初不是你打扮得花红柳绿往靠近二房那边的围墙边上去跟小丫鬟们玩耍,才被寿王看见的么?
牙白忙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我当初并不是有心要接近寿王殿下——只是殿下开了口,我若说不愿,岂不是平白叫夫人得罪王爷?只是王妃看我不顺眼,如今她有了身孕,王爷又是喜新厌旧的,将我不放在心上,王妃就借机发作起我来。若留我在王府里,终究还怕王爷嫌她妒嫉,索性指个理由将我赏了二太太,好叫二太太带我回来,慢慢地磋磨。”说着,终于哭出声来,“你瞧瞧我这身上……”
丹青提起手里的灯笼照了照,见牙白手臂上全是印子,有掐出来的瘀青,也有竹条子抽出来的紫痕。到底都是做丫鬟的,孟素蓉温和宽厚,底下人也多如此,她便是当初刚进府由大丫鬟们调教规矩的时候,也没有挨过这样的打,不由得后背有些发凉,下意识地吸了口冷气:“怎么就打成这样?”
“这就是要打死我……”牙白哭着道,“如今天天叫我在身边伺候,稍不如意就是一顿打,白天当差,夜里守夜……如今我是真后悔了,悔不该生了那些歪心,离了夫人身边……好丹青——”扑通一声又跪下了,“你替我求求夫人,想办法把我要回来吧,我一定尽心伺候夫人,再也不敢生别的心思了!”说罢,连连磕头。
“你这是做什么——”丹青看她说得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