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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起这话,顾运则的眉头便又皱了起来:“前些日子,衙门里新来了一个同知,姓甄。”
“前几日?”孟素蓉有些奇怪,“这才腊月,也还不到调任授官的时候啊……”
顾运则冷笑道:“就是这个理儿。这甄同知自打来了,瞧着就颇有些桀骜的模样,这些日子我才打听到,原来是茂乡侯府的远亲。他家太太,乃是茂乡侯府一个庶女的夫家小姑。就连这同知,也是走茂乡侯府的路子来的。”
孟素蓉也微微皱起了眉,嘴上还不得不劝慰道:“任他是什么侯府的远亲,老爷只管做自己的官就是。”
自打去年出了李檀弹劾茂乡侯的事之后,虽说李檀已死,但近来朝廷上风波颇多,说来说去还是围绕着立储一事来的。本来德妃一党就占着帝宠,如今又有个走茂乡侯府关系来的官儿,顾运则隐隐只觉得似乎情形有些不好,想了想又叮嘱道:“谢宛娘那里,你可要叮嘱过了,万不可乱说话。”
说到谢宛娘,孟素蓉倒并不觉得担心:“依妾身看,那姑娘并不像吕家那孩子一般,一心想着报仇。”
这一年来孟素蓉对谢宛娘一直冷眼旁观,觉得这女孩儿与吕良大为不同,看起来只想求个安稳的生活罢了,吕家村的事儿,她是绝不会对外人主动提起的。这自然是省心,只是却也总让孟素蓉有些难以言喻的不适,既觉得她太容易忘了父母之仇,却又觉得一个女孩儿家的生活不易,想要过日子也无可厚非。因是如此,孟素蓉除了每月一日不差地拨给她月例之外,并不与她多做接触。
顾运则一个男人家,对谢宛娘一个未嫁闺女自不好这样注意,听了孟素蓉的话倒是略松了口气:“这便好。只是今年的年礼,少不得还要给甄家备上一份。”
“妾身知道。”孟素蓉倒微微一笑,“随他是哪个侯府举荐来的,老爷只管按规矩来,妾身也按着礼数来往就是。”顾运则的意思她自然明白,无非是说对甄家要亲近些,只是毕竟甄同知职位低些,又不能做得让人觉得上下颠倒。
“甄太太可是随着夫君来了任上?家中可有儿女?”
“都来了。甄太太有一子两女,儿子和小女儿年纪还小,留在家乡由甄家老太太抚养,大女儿倒都跟着来了任上,听说已然十三岁了,比咱们嫣儿还大一岁。”
孟素蓉便拿定了主意:“既是如此,我们女人家少不得要相互走动,先看看人再说。”别看后宅妇人,说起来是不通政事,但自有自己的法子。
顾运则也是这个意思。毕竟甄同知乃是他的下属,自不能自降身份去迎合,亦不能不知底细便随意为敌,倒不如由孟素蓉这里下手,先探探底细。
“还要劳烦太太。”
“老爷说这些话做什么。”孟素蓉心里微微一酸,“夫妻本是一体,妾身从未忘记过。”
“是,是。”顾运则有些惭愧,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蔚哥儿这半晌没动静,怕是睡了?嫣儿哄弟弟委实有一手。”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柳姨娘说的话,“怎么两个丫头不去韩家读书了?”
孟素蓉略一踌躇,总归不好跟丈夫说自己妹妹的坏话,便含糊道:“琴棋书画那些,略知些陶冶性情也就够了,针线虽要紧,咱们家的女孩儿将来也不必事必躬亲,倒是管家理事是要紧的。在韩家也叨扰了几个月,我想着也不好太过,韩家虽不说什么——只浩哥儿入北麓书院一事就是韩家费心了,再把两个丫头送去尽着住——我瞧着老太太那里也不怎么喜欢,前日还嫌过年不热闹,说银子都花在两个丫头身上了。”
顾运则眉头皱了皱。虽然不怎么爱听妻子说老娘的不是,但自己亲娘是个什么样子他岂能不知?乡村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没听说过还要花钱让女儿读书识字的,可如今他家里不是普通乡民了,这官宦人家的姑娘,若是走出去大字不识一个,连着父母面上都无光。
“既这样,这笔银子也别从公中走了,我外书房那里,明日就叫人给你送二百两过来。韩家那里的先生委实是好的,两个丫头跟着必有进益。别的不说,嫣儿转过年就十二了,不是小孩子。若是这一任满了,京城那边也安静些,或许咱家还得进京去,那时候嫣儿少不得要出门,不能让她丢了脸不是?”
孟素蓉眉梢眼角就带了几分笑意。虽说顾老太太重男轻女,顾运则对女儿倒是疼爱的。
“那就过了年再瞧瞧。”要说韩晋大部分时间也是在书院里,大不了他几时回来,自己家就几时把女儿接回家便是,“别人不说,那郑嬷嬷确实是难得的,只是咱们家的姑娘,其实也用不到那许多规矩。高门大户里,规矩多,日子也难过。咱们家的姑娘,总归是找个门风简单的才好。”
“嗯。”这一点上顾运则与孟素蓉英雄所见略同,“咱们嫣儿老实,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孟素蓉心里暗笑,嘴上却不揭破,夫妻两人说了几句,也就双双就寝。
第二日顾运则去了衙门,他外书房的小厮果然送了二百两银票过来,孟素蓉收了,也就按部就班指导起两个女儿过年的事来。好在去年两个女孩儿都已然做过一次,今年倒是驾轻就熟起来,事情虽多,也是井井有条。
到了腊八那日,顾家精心制了许多腊八粥,往衙门里顾运则那些下属家中均送了一遍。这也是当地习俗,家家都做粥并相互馈赠,甄家那里,孟素蓉特地派了杨妈妈过去,送的粥也格外做得细致,里头用的桂圆、莲子、红枣及米豆等,都是上好的。
杨妈妈去了一时,带了个婆子回来,身上穿得干干净净的细印花棉布的袄裙,头发干净利落挽个圆髻,插了根金包银的素面簪子,耳朵上一对镂空梅花金耳坠,手腕上还套个素金虾须镯,到了孟素蓉面前就行下礼去,满面笑容道:“奴婢姓杜,家里太太派我来谢过夫人,原是我们刚来,礼数上有所不周,待屋子收拾好了,还要请请酒,到时还请夫人赏脸过去。”
本朝习俗,官在三品以上者,其妻才可称夫人,顾运则才是个从五品,还差着一截儿呢,这婆子呼为夫人,显然是有意奉承着。孟素蓉听了便含笑道:“你家太太也太客气,外头老爷们都是同僚,甄太太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说着,便叫锦眉拿了个荷包赏给这婆子。
杜婆子满面笑容地听完了,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退了出去。杨妈妈将人送了出去,转回来便拿了个青缎子荷包给孟素蓉看:“这里头是一两的银锞子。奴婢去看了看,屋舍虽小,里头摆设的东西却都贵重,看来甄家果然有钱。”
这甄同知的底细,顾运则这些日子已然打听过了。
茂乡侯府的老夫人严氏,人如其名,不是个好相与的。老茂乡侯姬妾不少,却始终未有庶子出生,只有一个庶女,名唤陆绣。其嫡长女陆锦入宫为妃之后,合家都水涨船高,这陆绣也得意过一阵子。
谁知老侯夫人并不打算让她沾什么光,干脆利落寻了桩外面好看里面光的亲事,五千两银子就打发了出门。因她的两子一女都出息,茂乡侯府里没一个人敢出声反对的。
陆绣在侯府里过的也是穿金戴银的日子,嫁出去夫家却只是个小官,虽顶了个少年进士的名声,家里却穷,还有一堆穷亲戚要拉拔。陆绣说是做了宗妇主持中馈,其实就是把嫁妆往里填。五千两银子能填得多久?最后把自家小姑嫁了个盐商,捞了一笔彩礼。
这盐商自然就是甄家了。不过别看是商人,也颇有些雄心壮志想着改换门庭。本朝商人地位虽仍旧低,但对士农工商之间改换身份的限制,倒没有前朝那么苛刻。甄家也算聪明人,先是大买田地做了地主,这便由商而农,而后便花钱捐了个监生。
监生也是可以授官的,不过是从八品的县丞做起。这甄同知家里有的是钱,本人又委实是精明,上下打点,如鱼得水,十年间由个八品县丞一直升到这个从六品的州同知。这里头当然少不了借了陆绣的关系,给陆府的银子也不在少数。
“太太给那杜婆子的赏钱,不知是多少?”
孟素蓉微微一笑:“他家有钱,咱们不必在这上头争竞,就是五分的一个银锞子,还按着咱们家规矩来。待过些日子,见了那位甄太太,再做打算。”
第38章 过年又多事(下)
很快甄家就收拾好了屋子,并且下帖子请了衙门里的同僚及左邻右舍上门作客。
同知是个无定员的官职,衙门里官邸有限,甄家只能自己解决住处。不过这于甄家显然不算个问题,新买的房舍就离衙门不远,两进的院子,只是屋宇略小些。
孟素蓉带了顾嫣然坐了小轿,从官邸侧门出去走过一条街,就是甄家了。两个穿青绿色官缎比甲的体面婆子在二门处迎客,后头还有四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穿着一模一样的鹅黄色比甲、葱绿色裤子,见了客人来立刻就轮番进去通报。婆子们头上都戴着足银簪子,丫鬟们每人耳朵上都是一对金丁香,虽说不大,但比一比沔阳衙门里这些官员,哪一家的下人也没有这么阔气的。
孟素蓉的轿子一直由丫鬟引着进了二门,甄太太已经站在台阶上相迎。她年纪比孟素蓉小几岁,一张圆圆的满月脸,肤白如玉,瞧着倒是富态。身上穿着宝蓝色绣银线团花的长褙子,下头蜜合色挑线裙,裙下露出玉色绣牡丹的鞋子,那牡丹花心是金线绣的,还镶了一簇米珠。
“顾夫人——”甄太太满脸笑容地往台阶下迎了几步。她头发有些稀,只简单绾了个一窝丝,正中戴了一顶赤金镶硬红宝石的小花冠,倒是正好遮住了,从两鬓边各垂下一串珠子,最下头坠的一颗有黄豆大小,颜色粉红光润,滴溜滚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连着耳朵上一对水滴形的满绿耳坠也一起动起来。
“甄太太。”孟素蓉也满脸笑容地走过去,“可别夫人夫人地叫,我们家老爷离那个份上还远着呢。”
甄太太笑了一声:“我们老爷说顾大人是有大出息的人,过不了几年,顾太太也就做夫人了。”倒是从善如流改了过来。
“那就借甄太太的吉言了。”孟素蓉含笑回答,看看四周,“哟,这院子十几天的工夫,竟像变了个样子了,收拾得这样雅致。”
甄太太笑道:“瞧您说的,不过是清扫了一番,您娘家是京城的,哪里还把这个看在眼里。”眼睛转到一旁顾嫣然身上,“这就是您家大姑娘吧?啧啧,真是生得花朵儿一般,看着就教人喜欢。”
“是我大女儿,带她过来见见人。还有个小的,年纪小不好带出来。”其实是因着甄家这边只有一个嫡出的姑娘,庶女自然不好带过来见人。
顾嫣然便向前一步,福身下去:“甄太太好。”
“好,好。”甄太太笑得眉眼弯弯,一把拉着顾嫣然,随手就抹下腕上一只赤金镶宝石的镯子来给顾嫣然套到了手上,“顾太太真是好福气。”
“哟,这可太贵重了,她一个小孩子,受不起。”孟素蓉看那只镯子镶了有六七块黄豆大小的红蓝宝石,赤金也是十足的,不觉暗暗皱了皱眉。这份见面礼固然份量十足,可拿来给未出阁的女孩儿家却极不合适,看在她眼里颇有几分暴发户的恶俗。不过看看甄太太花团锦簇的样子,大约首饰匣子里也就是这些东西了。
甄太太拉着顾嫣然的手不让她推辞:“这有什么,这些首饰啊衣裳啊,就是她们年轻姑娘戴着好看。”说着就将人往屋里带,“这外头风冷,快进去坐,我还有个丫头,也让她来给顾太太行礼。”
见面礼是规矩,孟素蓉也就示意顾嫣然道谢受了,随着甄太太进了屋里。
她们来得不算早,花厅里已然坐了些人,都是顾运则的下属,见了孟素蓉自然纷纷先上来见礼。甄太太招手叫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来:“这是我家的真姐儿,真真,还不快给顾太太见礼。”
甄真虽比顾嫣然大一岁,身材却不高,反是随了甄太太有几分珠圆玉润,穿一件桃红色散绣金银线小袄,下头是月华色六幅裙,每幅裙摆上都绣着折枝花卉,也是一派花团锦簇的模样。只一张小圆脸上不知怎么有些气嘟嘟的模样,上前来给孟素蓉行了个福礼,笑得却有些勉强。
“这孩子像甄太太,瞧这好皮肤,玉人儿一样。”孟素蓉笑着说,也从自己腕上抹了一只碧玉镯子给甄真戴在手上,“也就是这样白净,才衬这颜色呢。”
今日来做客的这些太太们也都是些人精子,甄家是个什么来头也不难打听到,自然都是顺着孟素蓉的话将甄真又捧了一番。甄太太听得眉开眼笑,直道:“瞧你们说的,我瞧着今儿来的这几位姑娘个个都是好的,真真,你带姐妹们到那边暖阁子里说话去,别在我们这儿,倒闷着了你们年轻姑娘。”
沔阳这边儿房子小,暖阁子自然也不大,好在今日来的也就是两三个女孩儿,每人带一个丫鬟,勉强也还容得下。
女孩们聚在一起,也就是说说针线,打打双陆,再说说衣饰。因着她们的父亲都是顾运则的下属,故而有意无意地都以顾嫣然为中心。
甄真板着脸坐在一边。甄同知上一任是在天津那边儿做个推官,离着京城已然不远,原想着这次再升一级就该进京了,没想到一个州同知给派到了沔阳这边来。甄同知也就罢了,晓得沔阳是富庶之地,甄真母女两个却就有些不高兴。甄太太一拿到调令,就在家里埋怨娘家嫂子不出力,白拿了她那么多银子。
甄真更不必说。那几年甄同知在外任上奔波,她年纪还小,都留在祖母身边。盐商家有的是银子,也是锦衣玉食呼奴使婢,直到甄同知在天津做推官时才跟了父母去。到了任上就觉得房屋窄小,用度远比不得家里,只是听母亲说过几年就能到京城去,这才按捺下了性子。谁知道这一下子来了沔阳,离着京城反更远了,心里如何能痛快?
到了沔阳,这边房屋小巧,瞧着更是憋闷,就连今日家中宴请她都不想出来。勉强被母亲拉了出来,打眼看去座中客人头上身的衣饰都是平平,口虽不言,心里却暗念了“穷酸”二字,看这些客人们带来的女孩儿自然更不顺眼。因是主人,不得不先客气招呼了一圈儿,而后坐在那里就不想说话了。
今儿能让各家太太带出来的女孩儿,也都是在家中受宠惯了的,虽然知道甄同知背后有茂乡侯府,可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不成?甄真不说话,她们也不去搭理,都聚到顾嫣然身边来,反而把甄真冷落了。
甄真心里越发不痛快了。在天津时甄同知虽还是个推官,但因有茂乡侯府的关系,差不多的人家都要让他三分,甄真出外走动得少,也从没被人这样冷落过。看着几个女孩儿都跟顾嫣然有说有笑的,便在一边一眼眼地打量顾嫣然。
顾嫣然今日穿着月白小袄,下头一条百花不落地的裙子,因上衣颜色略嫌清淡,特地戴了个金项圈,上头挂了块白玉长命锁。头上戴着镶细碎红宝石的回鸾钗,耳朵上也是赤金镶红宝的蝴蝶形坠子。
有个女孩儿就倾身过去细细地看那块长命锁,赞道:“这上头的山水纹竟是天然生就的,真是稀罕。”那玉锁上头有墨色痕迹,仿佛远山近水之景,真如同墨画一般,乃是孟老太爷的珍藏。当年孟素蓉嫁进顾家数年才生了个女儿,孟老太爷特意拿出这玉打了块长命锁送来,给外孙女做脸面的。
另一个女孩儿便掩嘴笑道:“怪道我娘总说顾太太不愧是京城书香门第出来的,就是穿衣戴帽也比别人家讲究得多,整日里嗔着我穿衣裳俗气,不如顾姐姐。看顾姐姐这身衣裳虽鲜艳,有这一块玉压一压,便陡然庄重了,哪像有些人花里胡哨的,仿佛长了脚的花瓶一般。”
这女孩儿姓林,家里也是读书人家,清高尽有,只是口舌太锋利了些。她父亲出身清贫,是靠着自己的学问才做到州同知,看着甄家这样拿钱开路的人格外的不顺眼。
众人会意地都笑了起来,有个把年纪小沉不住气的,就忍不住往甄真那里看了过去。说起来甄真与顾嫣然今日的装束颇有相似之处,但顾嫣然这一块玉压着,只教人觉得明艳,甄真那里却是金的宝的插了一头,乍瞧还真像个活动的花瓶。
甄真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怒起来,只是林姑娘又不曾指名道姓,便也笑着道:“你们说什么花瓶呢?可是林妹妹家里没有花瓶用?若是没有,只管跟我说,我这里别的没有,花瓶倒还有几对。只一样,我家没那等瘦得没有二两肉的花瓶,不知合不合妹妹的意呢。”
林姑娘委实是瘦了些,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顾嫣然听两人都这样的不让人,连忙从中打岔道:“各花入各眼,说到花瓶,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