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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素蓉自那日柳太太来过之后,便着人去外头打听王家的姑娘。打听得王家有两位姑娘,一位叫王瑶,一位叫王碧。王家大太太有意塞进平南侯府的这位就是大姑娘王瑶,今年一十六岁,因王家至今也没有什么资格往京城这些圈子里走动,故而两位姑娘也不为人知。
杨妈妈亲自跑去王家宅子外头悄悄看过几次,回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因是在宅子外头,就能听见里头高声大气地说话。虽说王家的宅子不算什么深宅大院,可这样隔着院墙都能听见里头吆喝的,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至于王家两位姑娘,杨妈妈也终于见着了一次,原是在后门买绒花脂粉露了一脸。据杨妈妈所见,王瑶比王碧生得好些,不像王大太太,样貌颇为清秀,怕是随了王家大爷。虽说才十六岁,但乡下姑娘大约发育得早,身材却是凹凸有致,颇为惹眼。
杨妈妈见了人,回来那脸拉得比什么都长:“太太,瞧着那王家姑娘是个好生养的……”这若是先进了门,一年的工夫怕是必然养出一个来了。
孟素蓉默然良久,还是孟老夫人那边叫人捎了话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还是嫣姐儿日后过日子要紧。先纳妾万万使不得,就说我年纪大了身子不行,想着叫外孙女儿早点出嫁便是。”
其实这话按说也该是顾老太太说。祖母身子不好,想要看见孙女出嫁才是正经,外祖母就隔了一层了。可顾老太太是万不会因着孙女来咒自个儿身子的,也就只有孟老夫人担了这名声了。话递过来,恰好时已四月,潞国公府那边请顾孟两家去赏木兰花,孟老夫人便直接装起病来。
虽说顾嫣然已经定了亲,不大好出门走动了。但潞国公府又与别家不同,陈云珊还特地让人来说请顾嫣然务必过去,于是孟素蓉还是带着她去了。
陈太夫人精神依旧很好,听说孟老夫人病了,连忙细问:“究竟是哪里不好?我们家里常用的苏太医,最是拿手这些老人家的病症,我的脉都是他在诊,回头我请他过去一趟?”
孟老夫人是装病,林氏也只得含糊道:“是前些日子天气暖了,母亲有些贪凉换了夹衣,谁知晚上风冷,就有几分发热……”明明没病却说有病,一般都认为这是有些诅咒了,故而林氏也说得十分心虚。孟素蓉在一边听了,更是难受。
陈太夫人却会错了意,以为孟老夫人当真不适,只是林氏不好意思用潞国公府的太医,当即就叫拿自己的帖子去请苏太医,还是马氏拦了下来,说过了今日再请苏太医过去。
陈云珊拉了顾嫣然到一边去说话,还没开口就一脸捉狭地瞅着她笑,笑得顾嫣然红了脸:“你没头没尾的笑什么呢?”
陈云珊掩了嘴笑道:“谁没头没尾了?打从你定了亲,我都没当面说句恭喜呢。前些日子西北那边出事,我可是天天惦记着,后头听说周家二公子立了功,我可高兴呢。”
顾嫣然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却也当真感激:“倒叫你惦记着……”
“这有什么。”陈云珊很是豪放地道,“我叫你一声妹妹,将来他可不就是我妹婿了,我自然惦记。”轻轻推了顾嫣然一下,小声道,“今儿祖母还请了晋王妃,一会儿说不准瑾姐儿也会来。”
孟瑾自三朝回门之后就再未回过孟家,过年的时候本可回来一趟的,却是晋王被皇帝派了去皇陵扫墓,据说是御前奏对的时候有哪里不合皇帝心意了,大过年的被罚出了京城。故而晋王妃也就关起门来过日子,两位侧妃都不曾回娘家。
顾嫣然早就惦记着表姐,此时听了陈云珊这话,更是感激:“多谢太夫人想着我表姐——”
果然一会儿,便有丫鬟来报,晋王妃来了。
众人都起身迎接,远远便见晋王妃穿着真红色团花牡丹袄,石青色八幅裙走了进来。她甚少穿这种真红色,今日穿了,倒是平增了几分艳丽和锐气。只她身侧只有个孟瑾,却不见王娴。
孟瑾今日倒跟在娘家时一般,穿着淡雅的湖蓝色长袄,下头杏黄色裙子,看脸上倒是神色从容,眉眼间也并不见半分憔悴。反是晋王妃,虽穿得艳丽,眼下细看却有淡淡一片青黑,只是被脂粉遮了,并不显眼。
众人见过礼,晋王妃挨着陈太夫人坐了,便笑向孟瑾道:“这是在舅舅家里,不必立什么规矩,你去孟夫人身边坐。”
孟瑾恭恭敬敬地听了,欠身应下,才到林氏身边坐了。陈太夫人瞧着她笑道:“看起来气色不错。哎,还有一个怎的不见你带来?”
晋王妃微微一笑,垂下眼睛:“王侧妃刚诊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她身子本来弱些,这胎气未稳,不敢叫她随意出来。”
陈太夫人大为诧异:“有身孕了?”王娴其实瘦瘦弱弱的,看在后宅妇人们眼里便是不大好生养,没想到这进府才半年,居然就怀上了。
晋王妃笑笑:“是。前几日就吐了,她没经验,还当自己吃坏了肚子。只昨日傍晚吐得厉害,请了太医来诊脉才知是有了。只是她身子弱,不单白日里吐,夜里也吐,倒折腾了半宿。”
顾嫣然瞧着她眼下的两块青黑,还有身上的正红袄子,默默地想,这两块青黑,怕未必就是昨夜半宿未眠折腾出来的,王娴有孕,晋王妃这心里,怕也是有些沉重罢。
第73章
孟老夫人这一装病;就装到了五月底。京城里渐渐的都知道;孟家老夫人生了一场大病,虽则好了,身子却还虚。
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爱胡思乱想,孟老夫人也不例外。虽则病好了;总觉得自己大不如前;甚至起了些念头;总觉得自己看不见孙儿孙女们成亲了似的。因此孟家长子孟珩这一阵子也在物色亲事,而孟家的外孙女;顾家姑娘;也打算将原定两年后再议的婚期提前;也算是让外祖母亲眼看了,好安心。
消息传到平南侯府,平南侯夫人嗤笑了一下,转头问知云:“二少爷有没有消息?”
知云连忙答道:“听说是伤势已经好了,但因着朝廷派去的钦差正在查纵兵劫掠的事,暂时还不曾从西北动身,怕是要等着这事儿处置完了才能回来。”
“钦差也去了有两个月了吧?”平南侯夫人皱皱眉,“这事儿瞧着是要闹大?”
“是闹得不小。”外头有人接了一声,平南侯掀帘子走了进来。
“侯爷今儿回来得早。”平南侯夫人笑吟吟地起身来接,“外头伺候的人都哪去了,怎么让侯爷自己打帘子?”
知云会意,立刻走了出去,只见在外间当值的小丫鬟正一边系着裙带一边从外边跑进来,顿时变了脸色,上去揪着那小丫鬟的耳朵拖出门外,一巴掌掴在她脸上:“谁叫你当值的时候跑开去的?”平南侯进来竟没人通报一声,幸而方才屋里没说什么别的话,若是有要紧的话被平南侯听去了,她们这些大丫鬟也要倒楣。
小丫鬟又疼又吓,哭道:“我,我去净房了……”
知云反手又抽了她一记:“当值的时候不许喝汤喝水,你不晓得规矩?你去净房,那一个哪去了?”平南侯夫人这里,外屋至少也有两个小丫鬟当值的,居然两个都跑开了。
小丫鬟哭道:“红梅肚子疼,方才去厨房讨口热水喝……”
知云不再听她说什么,招手叫过两个婆子来:“这两个丫头统统撵出去,再不许到夫人眼前来!这等当差不上心的奴才,夫人这院子里不用。”
平南侯并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由侯夫人服侍着宽了外头的大衣裳,便坐下说起话来:“西北军那边说,被烧的那些军粮有问题,里头掺了霉米秕子,要查是从哪里调来的。户部自然不肯承认,这会儿正在西北打着口舌官司呢。”
“还有这样的蹊跷?”侯夫人皱起眉头,“可如今烧都烧了,西北军无凭无证的,户部怎能承认?”
平南侯点头:“正是这话了。户部说西北军这是找借口为自己推卸责任罢了,但军粮被烧了就是被烧了,乃是西北军将领疏于职守是实。且后头纵兵劫掠亦是事实,这罪是肯定要治的。弄得不好,许将军这场功劳也就没有了。”
侯夫人心里一动,试探着道:“那鸿哥儿的功劳呢?”会不会也就一起被抹了?
平南侯笑起来:“鸿儿并不是领兵的将领,这些怪不着他。他的功劳是射杀左卫将军,又生俘羯奴亲王,这是抹不掉的。”他虽然素来不喜欢这个儿子,可如今到底是儿子立了功劳,也有几分与有荣焉。
侯夫人暗地里几乎咬碎了牙,脸上虽仍笑着,却忍不住刺了平南侯一句:“可惜如今鸿哥儿已经过继到长房,算是大伯的儿子了。”
平南侯不在意地挥挥手:“过继了,他也是我的儿子。”
侯夫人暗地里冷笑了一声:“那鸿哥儿究竟几时回来,回来之后是留在京城,还是再回西北去,都没个定数?顾家那边倒是答应了让姑娘先成亲,及笄之后再圆房,可鸿哥儿这里日子定不下来,咱们也不好议婚期啊。”
“左右也就这一两个月了。”平南侯对于此事倒是很上心,“顾家姑娘不是七月里满十四么,日子定在十月里我瞧着就行。再拖下去,长房今年过年都没个人操持,王家那边又要有话说了。”
“那妾身就去与顾家商议,在十月里选个日子。”侯夫人从善如流,“要成亲就还在鸿哥儿原来那个院子吧,他也住惯了。再说那边的梅花林也好,就把那一片都隔起来,别说他们小夫妻,就是日后生了孩儿也足够住了。”
平南侯皱皱眉头:“那边还是偏僻了些,有几个院子多年都不住人了……”想了一想道,“长房虽如今不承爵,可总是长房。不如把东边那园子圈出来给他们?”
东边的园子房舍众多,以前是周渊和周瀚兄弟两人住着,如今周渊已去,周瀚一人住在里头太冷清,已经迁出来到正院附近住了,故而平南侯才有这个提议。
侯夫人紧紧攥住了双手。她的长子就是在东边园子里长大的,虽然现在已经不在了,可是那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害死她儿子的人住进去!
“侯爷,我已经将小山居屋子的尺寸给顾家送过去了……”侯夫人眼睛都不眨地说着谎话,“再说,顾家也就是那样子,东边园子虽好,屋子却太大太多,到时候顾家这嫁妆要怎么陪送?”
娘家陪送嫁妆,只要不是嫁到外地,一般都要陪送家具的。定亲之后,娘家人就会去夫家量量房屋尺寸,好动工做家具。讲究点的人家,那是要把新人未来住的屋子全部填满的,就连马桶都要配齐,以示女儿出嫁之后也不必夫家养,腰杆也能挺得直些。
平南侯想到东园的无数房屋,摇头一笑:“顾家自然是不行。不过,顾运则新升了户部主事,又颇得皇上青眼,后头的前程怕是不会差了。”
侯夫人一怔:“不是说一样是在同文馆绘舆图,孟家大爷升了掌部,亲家老爷还只是个正六品么?”真要是得了皇上青眼,怎么还不如弹劾陆镇而获罪的孟节?
“你不懂,户部那是好地方,别看是主事,比工部那等冷清地方的员外郎还强些呢。何况我听说了,此次调动粮草,那水路就是他提的,新舆图也颇得他出力呢。皇上让他进户部,多半是存着用他之心,现在是六品怕什么。”若是得了皇上青眼,升不升还不是皇上一句话?
侯夫人低下头去,不让平南侯看见她眼里的恨意。原以为顾孟两家是翻不了身的,怎么这才多久,皇上就忘记孟节弹劾茂乡侯府的事了?周鸿在边关立功,顾运则又得了皇帝青眼,这算什么!
平南侯说了半天,才想起刚刚的话题:“既然尺寸都给顾家送过去,那就还在小山居吧,瞧瞧那边还有什么不妥的,趁着这会鸿儿尚未回来,也好修缮。”
侯夫人从善如流地点着头:“房子固然要修,伺候的人也要多添些。从前鸿哥儿人在西北也就罢了,等成了亲,人手不能缺了。顾家想必也陪嫁不了几个人,嫁进来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倒成笑话了。我瞧着,我这边阮妈妈是个老练的,让她先过去帮着可好?”
平南侯知道阮妈妈是她用惯的老人,只比从寿昌侯府陪嫁过来的冷妈妈略差些,心里明白这是要放个眼线在长房。但他也并不反对,周鸿纵然过继了也是他的儿子,如今又有了出息,自然要拢在身边的好,故而点了点头:“你安排就是。”
“还有咱们瀚哥儿,今年也快十六了,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侯夫人实在不想再提周鸿,便把周瀚拿了出来说话。
一提到周瀚,平南侯的神色立刻就变了:“说的是。瀚儿的亲事,须得好生瞧着。哎,还有润儿呢,也十四了。”这对儿女是他最心爱的,尤其周润,只捡父母的长处相像,是平南侯最宠爱的,“我瞧着,潞国公府的大公子,是个好的。”
平南侯夫人想到马氏,皱起眉头:“若是陈大公子将来能袭了潞国公的爵位还好,可我瞧着陈夫人可不是良善之辈。”
“陈大公子是长房长子。”平南侯不以为然,“按说这爵位也该由他袭。”
“可这会儿爵位还在陈二老爷那儿呢。”平南侯夫人不是特别看好,“我瞧着马氏是一心想让她的儿子袭爵。”说到袭爵,她倒想到了自己家,“说起来,侯爷是不是也该上表,请立瀚儿做世子了?”
一般世子都是满了十五岁就可以上表请立了。周瀚去年就满了十五,但因为周渊过世还没有多久,平南侯夫人伤心之余,一时也没记起这事儿来,这会既从潞国公府想到了自己儿子,便连忙提起来:“若说长房长子,鸿哥儿如今也算是了,王家没准会借着这个兴风作浪。”
平南侯笑起来:“鸿儿是过继去做嗣子的,怎么能一样?再说,他再过继,也是我的儿子,怎么敢回头来跟瀚儿争什么?不过你说的也对,赶着中秋前把这奏表递上去,说不定年前也就批复下来了,到时候瀚儿的亲事也更好说。”
夫妻两个正说得欢喜,外头知云打起帘子,一个十□□岁的大丫鬟低着头进来:“侯爷,夫人,太夫人请侯爷过去呢。”这是平南侯太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知红。
“娘叫我?”平南侯连忙起身,“有什么事?”
“舅老爷送了些新鲜樱桃来,太夫人请您过去尝尝。”知红说着话,偷偷瞧了瞧侯夫人的脸色,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太夫人可以看夫人不顺眼,因为她是婆婆,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不免要倒楣。
“那侯爷快过去吧。”侯夫人嗤的一声笑了,“舅舅难得送东西来,侯爷好好尝尝。”
平南侯也有几分尴尬。这位赵家舅舅当真是难得送点东西来,而且每逢送点东西,都要从太夫人这边讨点好处去。偏偏那是他亲娘唯一的同胞弟弟,他做儿子的又能说什么?只是白白叫妻子笑话罢了。
“侯爷快去吧。”因说了立世子的事,侯夫人今儿高兴,隐去了几分讥讽,起身送平南侯出门,“看在母亲面子上,舅舅要点什么,侯爷酌情给了就是。横竖别叫母亲难做。”
“还是你孝顺。”平南侯感动地握了握侯夫人的手,“我去陪母亲说几句话,一会儿还来你屋里用饭。”
平南侯夫人瞧着他走远,轻轻冲着太夫人住的南园嗤了一声,便叫来了人,一边调遣人手进小山居,一边又派人去告知柳太太,让她去顾家商议婚期,并请顾家人来测量小山居房屋的尺寸,可以开始给新妇打嫁妆了。
柳太太来回跑了几次,定下了十月十六的婚期。顾家开始打嫁妆,周家则开始下大定了。
顾家在京城里的宅子实在不大,平南侯府送来的定礼满满当当摆了一院子,还有一对儿跟真雁一般大小的金雁,虽然是空心的,但也着实耗了不少金子,看得白姨娘眼睛都直了,恨不得抠一块下来给顾浩然留着。
“这是多少抬啊?”白姨娘虽然很不想跟藤黄和石绿说话,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
“二十四抬。”还是石绿回答了一句。孟素蓉瞧着她稳重仔细,已经决定让她给顾嫣然做陪嫁丫鬟,眼看着就能离开白姨娘了,石绿这会儿心情愉快,对白姨娘也就不自觉地殷勤了些。
“二十四抬?”白姨娘啧啧了一声,“那大姑娘的嫁妆,怎么也得再添个十几台吧?”
藤黄轻轻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太太说了,侯府送多少抬嫁妆来,咱们家就陪多少抬呢。”
“四十八抬?”白姨娘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表姑娘那会儿出嫁,才十八抬呢!”
藤黄又嗤了一声:“表姑娘那会儿是做侧妃,没办法才只置办十八抬呢。”若不是怕招了晋王妃的眼,孟家恨不得能给姑娘置办个百八十抬的。就是那样,还特地定做的大号的箱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