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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 作者:风浅(晋江金牌vip2014-02-27完结)-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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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谁?”朝臣中有人轻声问。却马上被年长的老臣斥责:“嘘——住口!”
    数不清多少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少年终于来到了姜梵面前,漆黑的眼眸总算动了动,他伸出手,拾起了姜梵身旁的权杖,转身面朝着三百余神官府弟子和朝臣,最后,目光落在了谢则容与碧城身上。
    “楚氏?”他开了口,是淡淡的沙哑的少年音。
    碧城颔首。
    少年举杖到胸口,缓缓低垂了身子,行了一个奇特的礼。再抬头时,漆黑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一抹光亮。他道:“吾名姜泱,见过陛下、皇后。”
    碧城瞪大了眼:“你是新的神官?”
    叫姜泱的少年微微笑起来,颔首低道:“是。”
    “你今年……”
    “十二。”姜泱目光落在姜梵身上,轻道,“先人早故,不得已而早承其志。”
    那是一张与姜梵有七分想象的容颜,就连说话的温厚气息都与姜梵很相似。碧城看着他神情恍惚,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神殿都不知道。在寂静的氛围中,黄昏终于来临。姜梵的尸身被抬到了神官府竹林中最为空旷的地方,一把火点燃了他身下的树枝。火光中,碧城再也没有多余的眼泪可以流淌,只是干涩着眼睛看着那个温存的人就此灰飞烟灭,再也看不到。
    日落,神官府弟子各自回了房,朝臣渐渐离去。只剩碧城与谢则容、尹陵站在竹林之中相对无言。良久,尹陵低笑着来到了碧城面前挡住了谢则容视线,轻飘飘道:“谢将军,需要我来提醒你,你看着的是我家的越歆么?”
    谢则容神色露出一点诧异,诡异的目光望向碧城的眼。
    碧城移开了视线。的确,尹陵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越歆与楚碧城的关系。不过她现在还不打算告诉他,最起码在越歆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比不过楚碧城之前她并不想混淆他的感觉。只是不想,居然被谢则容先知晓了这其中关系。
    尹陵大大咧咧牵过了碧城的手,淡道:“早闻谢将军情深似海,尹某素来甚是佩服。”
    碧城一愣。
    尹陵毫无诚意地扶额:“哦不,商某甚是佩服。”
    “……”
    尹陵大刺刺朝谢则容绽开了一个笑颜,贱道:“新当上太子,还不是很习惯,谢将军见谅、海涵。”
    果然,谢则容的目光已经彻底可以把湖水冻结。
    碧城却稍稍放松下了紧张的神思,笑了。对于如何触探凡人所能承受之怒气底线,尹陵可称之谓一代宗师。
    “孤在山门口等你。”末了,谢则容却只是淡淡道了一句便离开。
    碧城遥遥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那一碗浓稠的药,心中的忧虑悄悄爬上眉梢。她拽着尹陵离开竹林,却在半道见到了一个身穿铠甲的老者。那老者目光如炬,利剑一般刺在尹陵袖口的银色麒麟上,忽然“铮”的一声拔尖出鞘,直指尹陵!
    顷刻间竹林中只剩下一道刀光绿影!
    尹陵身上并没有佩戴兵刃,他在那人身形变动之前就已经推开了碧城躲过刀锋,自己则朝后退了好几步,借着茂密的竹枝躲闪逃避,一时间竹叶漫天,刀光所到之处竹枝节节尽碎!
    尹陵!碧城被他推得跌倒在了地上,回过神时他已经引得那身穿铠甲之人离开了好远。她慌忙朝前奔跑了几步,朝着那举剑之人扬声高喊:“裴帅!裴帅住手,他是大神官族人!”
    不远处,尹陵已经被身穿铠甲的人逼到了死角。一柄寒光刃已经抵在他的脖颈上,只要再一寸,尹陵便会毙命当场。
    碧城出了一声冷汗,喘息着跑到了铠甲人身旁,低声道:“裴帅,我是楚碧城。”
    “知道。”老者冷笑,“我还知道他是西昭皇族,杀了他,西昭就是我燕晗囊中之物。”
    “裴帅!”碧城拦在了尹陵面前,沉道,“裴帅,你不会忘了你手上就四成兵权吧。”
    “那又如何?”
    碧城挤出一抹笑来,道:“本宫先前派人见过裴帅,却败羽而归。本宫险些以为裴帅早就老得走不动了。”
    “本帅只是不想听你这黄口小儿命令!”
    “本宫知道裴帅是个老英雄,裴帅肯出席大神官亡忌,肯为燕晗杀西昭太子,本宫很感激,也终于安心裴帅……”碧城略略沉思,小心试探开口,“也终于确定裴帅不会是和谢则容一样的乱臣贼子。”
    果然,裴元帅的眼里浑浊的光芒动了一动,苍老的手忽的一翻转,剑刃划进尹陵的脖颈一线!
    “裴帅!”
    “老夫从未想过谢将军会是乱臣贼子,老父只是这些年累了,躲在山中图个清静而已。”
    “不知裴帅可听过四年前我手握国玺跳下祭塔之事?裴帅当真不信本宫?”
    “谢将军如今为我燕晗皇帝,老夫并无反心。”
    “裴帅……”碧城小心地握住了那一抹刀刃,一字一句道,“裴帅,如果你只是想试探本宫,本宫可以告诉你,我与谢则容杀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绝不会用言语套你话。”
    裴元帅眼里精光一闪,最终执着尹陵道:“他走,你留。”
    “小歆……”尹陵担忧的声音响起。
    碧城闭上了眼睛,低道:“你先回宫,我不会有事的。这一位是我燕晗的兵马元帅,有功之臣。”
    “即使他不杀你,我也不该这时候走。”尹陵的眼里迸发出锐利的光芒,他道,“他是什么人我并不想知道,我只是必须确定你能毫发无损的离开这里。”
    “先生!”
    “我不答应。”
    “先生……”碧城咬牙,“你说的未来和日后呢?你难道都不想要了,只求这一时意气?”
    尹陵沉默。
    好久,他才道:“好。”
    尹陵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神官府茂密的竹林之中,碧城回头看了一眼身穿铠甲的老臣,低垂下了目光。
    *
    夜色悄悄降临,晚风吧破碎的竹叶卷地飞上了天。碧城是最后一个离开神官府的人。她收拾好了行装缓步来到神官府门口,却忽然见着门口无数宫灯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光芒下,谢则容寂静的身影站在月下,仿佛要与他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在他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禁卫手执刀枪剑戟齐整列于山下。
    碧城冷冷看着那些禁卫,从容走到谢则容身旁,道:“回宫吧。”
    谢则容微笑:“好。”
    马车上一路的宁静,诡异的氛围一直笼罩着这小小的一方地方。碧城没有缘由地心慌,却不知道这慌乱究竟是从哪里来。从神官府到宫中的那一个时辰大部分是山路,马车外头浑浑噩噩一片黑影,她在车上心虚纷乱,连马车什么时候停下了都不知晓。
    周遭的景致不动了。
    碧城防备地看着谢则容,却见到他微笑着掀开了车帘,轻声道:“月色很美,皇后不如下车与孤共赏明月?”
    谢则容下了马车,留下了碧城一个人在马车上,碧城心中的不详感觉积聚到了极限。如果可能,她宁可在马车上度过这一个夜晚,只是谢则容在外……她迟疑片刻,下了马车。
    马车外,暗红的宫灯围成了一个小小的环,把这荒郊野外的夜晚森林照得诡异而阴森。在宫灯的光晕中,一个宫人端着一碗药跪在中间,在他身旁的谢则容目光温柔,脸上的神色波澜不惊。
    “碧城。”他轻道,“孤为你从远洋之外寻来了一份礼物,作为孤与你白首之见证。”
    碧城沉默。
    谢则容微笑着做了一个手势,在他身后的禁卫抬出了一个笨重的箱子,另一个禁卫取了一把匕首把包裹在箱子上的封印撕裂,掀开了箱子盖儿,露出了里头奇形怪状的东西。又片刻,一个宫人递上来一支火折子,交给了谢则容。谢则容随意划开了它,靠近了那奇形怪状的东西。、“呲——”那东西忽然响了起来,燃起了火苗。
    紧接着,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串火苗竟然从那上头脱离直冲天际,仅仅是一瞬间,天空炸开了缤纷的火光!
    绚烂的光芒照亮了暗沉的森林,各色的火焰在天空中绽放开一朵璀璨的花。
    这是……碧城迟疑地看着,却发现那奇形怪状的东西并没有就此熄灭火苗,虽然外头已经看不见火苗,但是寂静的山野中还是依稀可以听见“呲呲”的声响。莫非,里头还有?
    “这东西,叫焰火。”谢则容低笑,“喜欢么?”
    碧城沉默。
    谢则容扔了火折子,端起了宫人手里的药碗来到她身前,低声道:“早年我行军之时,也曾经用过类似的东西用以交兵信号之用,不过没有这样好看。”
    碧城防备看着他,正迟疑他究竟在做什么,忽然脑海中陡然炸开思绪!
    “你对神官府做了什么?!”
    谢则容淡淡一笑,道:“诚如你所见,焰火为信,一发,百人。”
    “谢则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是神官府!”那是燕晗民心所向,燕晗国运所系的神官府。自古以来,神官府甚至不用对楚家行跪拜之礼!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嘘……”谢则容轻声道,“听,焰火第二发快要到了。”
    寂静的空气中,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呲呲声仿佛是从炼狱传来的。碧城惊骇无以附加——那是姜梵用生命换来的子民啊……
    89
    荒野中,靠人力根本不可能去宫中求援,或者是赶回神官府去阻止那可能已经发生的屠戮。碧城不知道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是否像一个瞎子,她只是……只是在焰火的光芒下不太看得清眼前的东西,看不清谢则容,看不清宫灯,看不清绚烂璀璨的光华,连呼啸的山风带来一丝青草的味道都能让她胆战心惊。
    这是久违的,刻骨铭心的恐惧。
    她以为自己已经从这炼狱之中走出来很久,可是谢则容就如同十殿阎王,一夜之间把她打回了原型。她愣愣看着谢则容手中的药碗,心中有千万个声音在呼喊不要答应,可是,她开不了口。
    谢则容并不催促,他仿佛是要给她充足的时间去考虑,却并不知每一瞬间皆是对她的酷刑。
    人,难免自私。
    碧城缓缓缩起了身子后退了几步。她想要远离谢则容,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有着比寻常人还要深刻的印象。几年之前她并不惧怕死亡,可是如今……如今她已经塌方的世界已经被人悄然收拾了山河,只要她能熬过这一次,未来的日子可以比之前梦中的所有记忆都要美好和完满。她……想要好好活一次的,而喝了这一碗药,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还没有告诉尹陵许多事,还没有告诉他她的感激,没有与他去实践他的承诺……
    寂静的夜色,呲呲声不断传来。
    碧城犹豫的这短暂时光中,忽然焰火“砰”地一声,又一枚火焰自奇怪的盒子中窜出,明亮的光芒划破了天际!
    碧城脑海中不知怎的响起了白日里宫人的回话:神官府一共三百二十一人。三百二十一,一发焰火百人身亡,也就是说只要三发焰火,神官府弟子就……她混乱的思绪中是姜梵最后的眼神,神官府中那一片的白,还有尹陵……无数画面交织在一起几乎快要撑破她的身躯。
    第二发,两百人。永不重来的生命就此消散。
    呲呲声又响起。
    碧城并不想哭,可眼睛却疼得厉害。伴随着那仿佛刀割一样的呲呲声,她终于忍不住发起抖来,眼神却渐渐收敛了脆弱,仿佛颤抖着的并不是属于她的身躯一样。她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接过了谢则容手中的那个药碗,闭上了眼睛一饮而尽。
    “停。”谢则容淡道。
    “……是!”宫人慌乱地扑灭了焰火的火焰。
    那药太苦,碧城的手抖了抖,药碗就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宫人踉踉跄跄送上来一小碟蜜饯,颤颤巍巍送到了她的面前。
    “蜜饯。”谢则容轻声道,“孤记得你从前最怕苦,每次喝药皆是随侍宫人的一场磨难,可偏偏你却常常得病。后来,是孤寻来这一种蜜饯,孤记得,那时候你很开心。”
    碧城却茫然看着那一盘蜜饯,摇了摇头。
    “不苦么?”
    “我不爱吃甜的。”碧城淡道。那时候她生了病,不得不日日以中药进补,谢则容寻来这一口味独特的蜜饯,她欢欢喜喜接下了,却并不是因为爱吃,只不过是爱他这份心意。没想到如此一桩小事,放到今日却成了□裸的嘲讽。
    谢则容神色一变,挥手遣了宫人,微笑道:“区区小事,无伤大雅。”
    是啊,无伤大雅。碧城沉默地回味着口中的苦涩,不再理会谢则容,自顾自回到了马车之上。片刻之后,马车又再一次启动起来,碧城在马蹄声中疲乏至极,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意识。
    月下,谢则容看着渐渐地瘫软在车座上的碧城,轻轻地把她揽入了怀中,微微笑了。
    “碧城。”他低声道,“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孤,不后悔。”
    *
    一路的颠簸,碧城并没有苏醒,她静静躺在谢则容的怀中安睡,被谢则容抱着去了紫阙宫。一路之上有不少宫婢远远看着,小声地调笑“陛下当真是把皇后搁在心尖尖上了”。半个时辰后,谢则容把她放置到了她寝宫的床榻上,轻轻替她盖好被褥,才在月色陪伴下离开紫阙宫。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三个时辰,她就会转醒。
    可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三个时辰后,碧城仍然在床上安睡,微锁的眉头似乎彰显着身体的主人并不十分舒服,额上有一丝汗,却始终都没有醒来。宫中御医来了又走,最终却相顾无言,小心盯着冷脸在床边的谢则容欲言又止,最后留了沈御医一人在紫阙宫独面谢则容。沈御医在房中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把所有能用之方法都试了个遍,终究没能唤醒沉睡的当今皇后。最终,他低沉地去开了房门,把谢则容迎到了房间里。
    这一回,谢则容松了口。他道:“她之前,服用了花鸠。”
    沈御医拿着针的手一颤,叹息:“花鸠虽然初用时并不太伤身,只是……皇后身体比寻常人要脆弱……”
    谢则容皱眉道:“她的身体应该很好。”这并不是之前伤痕累累的楚碧城,而是朝凤乐府自幼练舞的司舞身体,更是属于十四岁少女的,岂有虚弱之理?”
    沈御医神色复杂,最终道:“微臣也奇怪,看模样可能之前有过一次大创,微臣医术不精,只能大概推测在半年之前。她迟迟未能清醒,想必是和这次大创有关。又或许,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如今微臣担忧之事,是皇后在发烧……”
    “发烧,会怎样?”
    “花鸠乃是剧毒,原本就能乱人心智,若是三个时辰苏醒倒还好,如果时间太久恐伤及心神。微臣不敢说皇后会如何,只是多年之前微臣曾经见过一个后妃不幸中此毒,四日沉睡,醒来时已经……”
    “已经怎样?”
    沈御医沉道:“失心之症,行事疯癫……”
    “滚。”
    “是。”
    沈御医颤颤巍巍离开,留下谢则容一人在寝宫中沉思。他盯着碧城的睡颜,良久才伸手替她擦去额上的汗珠。他的确疏忽了,如果沈御医说的是半年之前,那正好是她与“碧城”换魂的仪式失败的时候。她的身体其实也受过创的。
    这一个发现让他心慌。
    第一日,碧城没有睁眼。沈御医彻夜照料无果。
    第二日,碧城依旧没有睁眼,沈御医黑了眼圈。
    第三日,碧城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漆黑的眼眸中并没有光亮。她与之前昏睡的时候没有一点区别,只是睁开了眼,相隔许久才会眨一下眼睛。
    “碧城?”谢则容轻声叫她的名字,从桌上取了药又回到床边。
    可是躺在床上的人却更加迷惘,她迟疑地伸出手揉了揉眼睛,似乎刚刚看清了眼前的事物一样惊讶地瞪圆了眼,迟疑开口:“谢则容?”
    “嗯。”谢则容低道。
    床上的碧城用力晃了晃脑袋:“你不是要去西北吗?”
    谢则容一愣,眼神陡然变深邃:“什么西北?”
    碧城干瞪眼:“我父皇不是下旨让你去带兵打西北吗?你为什么还在宫里?”
    “你……”
    砰。药碗落地,支离破碎。
    日中,紫阙宫中又来了沈御医,他细细诊脉后,笑着对正在床上暴躁的碧城道:“公主有所不知,四年之前,公主去探望谢将军,不巧从马上摔下撞着了脑袋,自此便昏睡不醒。公主想不起来的事情应该是与公主沉睡太久有关系,时间久了,兴许就好了。”
    “我父皇,他真的……”
    谢则容低道:“他在天之灵,必不希望你如此伤神。”
    碧城火气未消,坐在床上抹眼泪,哭得眼睛鼻子红成了一团才委委屈屈道:“你出去。”
    “好。”谢则容轻声道。
    他遣退了寝宫中所有的宫婢,然后踏着一地阳光除了紫阙宫。外头风和日丽,一如他的心。这是一个意外,却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出征西北是在她十五岁那一年的事情,那一年先帝未亡,这一切还都没有发生。她如果真的是忘记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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