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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着头的她,暗暗咬着牙,恨恨地想道:这人真是不依不饶!定要对我的身世来历问个明白。
她眨巴着眼,抬起头来一脸天真的瞅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以一种极轻快自然地语气说道:“先祖曾云:富贵皆虚,权势皆空,唯春花秋实,与天地恒。春能弄竹,秋能读书,夏炎拂以树下风,冬日火前正煮羹。如此风味,王孙知之否?”
这一通话,在时人听来,是白得不能再白的话,几乎没有半点文采可言。
可是,这样的话,却有一种闲适,一种安逸,一种旷达,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洒脱自在。一种朝不保夕的乱世中,极其罕见的轻松快活。
这席话正是在告诉泾陵,自家从祖宗以来,便看破虚名,不愿意显山露水,在世人面前表现自己。所以,在越国时不为世人所知。
泾陵公子慢慢转过头来。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卫洛,半晌,低声问道:“以道传家?”
他是说,卫洛她家是不是以道家相传的。道家本以清静无为为要,到了这几十年,渐渐流传出一种看破生死,富贵浮云的思想。
卫洛这席话也只是脱口而出,还真没有想过是分属于百家哪一家。她连忙应道:“洛亦不知,然母育洛时,常念及此言。”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突然哧笑道:“你这小儿惫懒狡黠,心事百变,也可说道家?”
卫洛大汗。
她垂下眼睑,嘟嚷道:“洛不孝,愧对祖宗。”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把白棋一收,施施然起身。
随着袍袖拂过的声音响起,他缓慢向卫洛走近。
经过她身边,与她擦身而过时,他吩咐了句,“随侍。”
“诺。”
卫洛应了一声,屁颠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泾陵公子慢步向前走去,长袍大袖,玉冠玉带的身影,在春风地吹拂下,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流。
卫洛看了心又是一跳,她连忙低下头去。
这样低着头,闻着他身上那浓浓的雄性体息,卫洛小脸有点晕红地想道:要是能经常跟在他的身后这样走走,也是很让人愉悦的。
这个想法一出,她便立马压下去了。
泾陵公子拂过桃花林,点点桃花瓣洒落他的肩膀上,乌发上,落在他头上的玉冠上。
空气中,渗荡着一股桃花的清香,风的清香,当然,还有特有的属于春天的躁动。
穿过桃花林,便来到一处湖水边。这湖水占地很广,对面是青山隐隐。直过了青山后,又是泾陵府的另一边。
两人踩在青草上,一根根嫩得惹眼的小草在他们的脚下被压下,又弹起。
正当卫洛沉浸在这种很是安静和谐的春光中时,泾陵公子的声音徐徐地传来,“卫洛,你多次欺我。”
只是七个字!这一吐出,卫洛便脚下一个立步不稳,向前猛然跌撞而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泾陵公子没有回头,他依然徐徐地说道:“胆大狡赖如你,实是少见。今日只有你我,若有私隐,可坦之。他日不会再问。”
他说得很平和,可是卫洛听得出,这句话很认真。很认真,太认真了!隐隐带着某种不详的警告!
他还在给自己机会。
坦白?
卫洛的心猛然跳动起来,有点情动。
一时间,她心思电转,忖道:我跟他坦白说,我本是女子,然后呢,然后他一定会要我露出面容。我这面容虽然不是绝色,可也少见。露出面容的结果是,要么他看中了,把我就地正法后再把我收入府中为姬,要么别人看中了,他把我赏给别人。可是,不管是他看中了,还是别人看中了,这样的人生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的人生,绝不能再如一个礼品一样,被人送来送去,生死束于人手!或被人置于府中,从此半步不得出府,一生汲汲营营,只与众多妇人争一夫!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现。
当卫洛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泾陵低头俯视,静静打量,若有所思的目光。
卫洛对上他的黑眸,咧嘴笑了笑,很憨厚地摸上了自个儿的后脑壳,道:“嘿嘿,公子何出此言?卫洛并无隐私!”
她一句话落地,泾陵公子慢慢直身,他瞟了卫洛一眼后,转头拂袖而去,竟是一句话也不说,便这般消失在卫洛的视野中。
卫洛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摸了摸自个儿的后脑壳,喃喃说道:“怎地这么就走了?你这么一走,连招呼也不打一下,我会以为你是很没有骨气冲跑的!”
她眼珠子转了两下后,转身也向回走去。一边走,卫洛一边忖道:看来他等不及了,应该就是这几天,他便会有什么直接的招数对付我了。嘿,现在我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女儿身被发现,真面目被看到。又没有生命危险,管他呢!
她想到这里,心中真是好不坦然。当下她哼着歌,摇头晃脑地穿过桃树林,脚步轻盈如舞蹈,歌声古怪如鸭啼,在那双远远盯视,深如子夜的目光中,快快乐乐地回到了房中。
卫洛一回到房中,便忙活起来。
泾陵公子刚升了她的职,她现在要准备一下。先是把原来么姑的工作分配下去,还要把越嫡公主等人的后续工作安排到人。对了,还有啥?
如这样的升职,一般是三天后才开始就位。卫洛心中想道:还有啊,就是赶快把这些必要地工作完成后,再到山林中玩一玩。
前二年多,她一直埋头在山林中,也猎过不少兔啊野鸡的,连鹰也杀过两只,可是她一直忍着嘴馋,就没有动过它们的肉肉。这一次,她得想出个啥法子饱饱口福才是。
刚想到这里,卫洛便猛然咽了两下口水。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这样做。这世间事,还是步步稳妥的好。要是因此有了什么变故,那是得不偿失。这种轻松地感觉好久不曾体会,还是多体会一段时日再说吧。
第九十七章十三公主的武力邀请
另行安排了一人替么姑之职后,卫洛并没有亲自到越嫡公主处说明自己升职的事,她只是指派了一平级管事接手,自己便窝在家中。
卫洛之所以亲近越嫡公主,为的便是弄清这个身体的容貌身世。她可不敢与她太过亲近。
因为她已开口便是一口越音,越公主等人只要询问她的出身来历,她便不好回答——一个穿越者,要向当国当地人编造家族身世,是件漏洞百出,很危险地事。昨天越公主等人初到贵府,惊魂未定,还没有想到要与她这个小儿套近乎,问来历呢,今天就不一定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入夜了,地平线不见残阳,天空中星光越来越显目。
卫洛慢步走在府中,她还在琢磨着泾陵公子白天所说的话,想着他有可能会使出的招数。
正寻思间,两侍婢向她快步走来,她们走到离卫洛五步处,盈盈一福,轻声唤道:“卫洛,十三公主唤你。”
十三公主?
卫洛一怔,她讶异地问道:“十三公主,亦在府中?”
两侍婢点头,说道:“外有马车相侯,说是十三公主有召。”
十三公主!
瞬时间,卫洛脑海中浮出了这几日相见时,十三公主眼中的阴沉。她点了点头,大步走向房中,边走边说道:“容我更衣。”
她加了一件袍子,在袖中揣上竹剑后,便出了房门。她不知道十三公主找她何事,可是怀中有剑,她的心中便有了底。
卫洛刚走出自家小院落的门口,便看到了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下,候着两个剑客,两个侍婢。
这两个公主府中的侍婢一看到卫洛走出,淡淡地对她说道:“公主在车内相侯。”
卫洛扫了几人一眼,提步向马车走近。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马车下。
卫洛伸手,慢慢掀向车帘。她的动作过于缓慢,一侍婢不耐烦地喝道:“迟疑作甚!”
卫洛嘿嘿一笑,把手一缩,刚要回头应话。突然间,背后一阵巨力涌来。那巨力直是把她朝上一推,令她身不由己地冲上马车。
卫洛肌肉一紧,右手入怀碰上了竹剑。
哪知她这个动作刚一做出,一柄黄铜剑黄光澄澄地指向她的咽喉,同时,马车中传来一个女子的低喝声,“上车!”
剑尖直刺入她的喉肌,这时,卫洛觉得喉中剧痛,有濡湿的液体顺着剑锋流下。
卫洛瞳孔微缩间,她的背心被抵上一掌,一个剑客冷而干嘎的声音传来,“公主不欲杀你,如想此地受死,不妨开口!”
语气森森,杀意十足。
卫洛知道他说的不错,以十三公主的身份,她真要杀自己,带着这些人直冲入院把自己砍了就是,保准府中的剑客谁也不敢阻拦。她这么隐秘地叫自己出去,定是有事。
想通后,卫洛颤着声音,低低地说道:“然,然,我上车。”
两柄剑同时收回。
卫洛爬上了马车。
马车中有一女子,约三十来岁,面目普通之极,一张扁平黄脸,与路上见到的普通庸妇没有半点区别。真看不出是一个刺客。
卫洛颤抖着退到马车已角,蹲下。这时,车帘一晃,两侍婢先后跳上。她们一入马车,便抽出了长剑。
顿时,马车中便又三柄黄澄澄地剑在卫洛的眼前晃动。
马车慢慢驶动。
不一会,马车便驶出了府中,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百姓的说话声,看着飘摇的灯笼,卫洛双手按着胳膊,又向角落里缩了缩。她低着头,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浑然一副胆小如老鼠的模样。
三女瞟了她几眼后,便不再时时盯着她。
卫洛侧耳倾听起来,马车外,那两个剑客也在,他们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
马车走得很快,不一会,便来到了新田城西角。这处角落十分荒凉,大片大片的原始树林外,便是偶尔冒出的几幢茅草屋。不过乞丐和尸体倒时时可见。
当然,车帘遮得紧紧地,卫洛看不到自己到了哪里。
她白着脸悄悄地望了三女一会,终于,颤抖着结结巴巴地问道:“十三公主,何事唤我?”
一个十八九岁的侍婢看向她。
她打量着卫洛,冷哼一声,说道:“你令公主很好奇。”
好奇?
那侍婢继续说道:“你又令她厌恶,掳你至此,是想问一问事。”
卫洛惨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不那么结巴了,她讷讷地露出一个谄媚地笑,连忙说道:“小人知无不言!”
“哼!”
那侍婢丢给了她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马车渐渐驶离官道,顺着一林间小路来到一树林中的空阔处。
随着马车一停,这十八九岁的侍婢黄铜剑一指,喝道:“出去!”
“然,然。”
卫洛从善如流,连忙掀开车帘,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跳下了马车。
她刚一下马车,三女便也跟着跳了下来,然后那两个剑客也是。
五人慢慢地向她围拢。
那十八九岁的侍婢向她走近两步,黄铜剑一伸,轻轻地在卫洛的脸上拍了拍,吓得她直哆嗦后,她不屑地一笑,冷冷地问道:“公主有两问。”
卫洛向后小小地退出一步,哈着笑脸颤抖着声音连忙说道:“然,然。。。。。。”
侍婢低喝一声,“休得再退!”
卫洛吓得一哆嗦,连忙停步一动不动。
侍婢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公主第一问是,你是何人!”
卫洛一怔。
这时,那侍婢冷声说道:“公主第二问是,你是不是一妇人?”
这第二问一出,卫洛小脸真的一白了。她心中大惊,真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公主,三年前就那么一嗅一碰,就真怀疑到自己的性别了?要知道优等童男也有做女儿养的。少年期间,只要不触及性特征,从外面一眼看去,还真有难以分清雌雄的。
这时刻,卫洛心如电转:十三公主这两问,分明是因为妒忌泾陵公子与我走得近才问出的。其实,不管我是男是女,她今天既诳我出来了,便不会轻易把我原样不动地放回。
现在我最大的优势便是,我也有杀人之技。只是他们乃是公主所派,又有五人。这两侍婢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宗的剑客。可是那妇人和那两丈夫却是剑客啊。我以一敌三,不知能不能侥幸逃脱?
大家提到了四公主七公主的错误,我好像早就改回来了,都统一改成四公主了。
第九十八章大摇大摆归来
卫洛寻思间,那侍婢哧笑道:“在此野外,你说不说却也一样,只需脱了你衣裳,一切自明。至于你是何人,我家公主未必真在意!”
她说到这里,朝卫洛上下打量片刻,咄了一声,“一卑贱小儿,百般手段取媚于太子。公子怜你之才,还能忍你,我们可忍不得!”
她说到这里,直直地退后一步,可是,这五人分明就没有容她开口的意思。那两个剑客手中铜剑一扬,已是步步逼来。
卫洛又向后退出两步。
她脑中电转,百般思量,想来想去都觉得目前的处境只有拿出木剑反击一途。只是这样一来,她将要尽自己的全力了!她面对的是三个剑师,就算尽了全力,也未必便可以脱身!而且那本来不想泄露的剑技,是一定会暴露了。
她不再存着侥幸心理后,心神便是一静。整个人,全神心神,开始注意着那缓步逼近的两剑客。
这时刻,她的呼吸缓慢、平静、沉稳,一呼一吸之间切合着某种玄奥的规律。在她的视野中,两剑客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已缓慢无比,处处可击。
卫洛又退后一步。
这时刻,她的双眼已经清净得仿佛没有波澜的潭水,深而寒,冷而静,她本来便绞着左袖的右手开始向袖套里摸去。
她的手摸到了木剑了。
就在这时,卫洛的双耳一竖!
在她所有的心神都进入了那种玄妙的境界,在她开始浮起杀意时。她的耳朵中,突然听到了两个微弱的动静声。
那动静声极微弱,极微弱,卫洛都分不清到底是人的呼吸声,还是人移动时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那声音,就从众人身后的百米外的树林中传来!
有人在跟踪!
而且跟踪的人是高手,是绝对的高手!
只有那样的人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他们。要不是卫洛的呼吸之道,还在她所练的剑术都极特别,对这些自然界的声响和气息以及动静敏感得出奇,她是断然不会发现。
那两人的剑术,绝对在这三人之上!
是了,除了泾陵府的人,还有谁会来跟踪?一直以来,自己的动静都已经被泾陵公子注意了。十三公主派人把自己接出府的这么大事,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这两人一路跟踪,却潜伏不出,说不定就是奉了泾陵公子之令,想顺水推舟借他人之手探一探自己的底细的。不然的话,以这区区伎俩,怎能混出戒备森严的泾陵公子府?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突然间,卫洛向后大步连退,她这个动作十分突然,本来,她一直的表现都是胆小如老鼠的,一直都是畏缩怯怯,与寻常童男小儿无异的。
因此卫洛这一退,向她逼来的两剑客都是一愣。
在几人的不解中,卫洛一连向后急退了六七步。那十八九岁的侍婢哧地一笑,正要出言嘲讽。却听得卫洛嘴一张,厉声喝道:“公子派你两护我,便是这般护的么?”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突然,声高而亢,远远传出,震得树叶簌簌作响,惊起归鸟好一片。
这一下,卫洛对面的五人都目瞪口呆了,他们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卫洛。真是不明白她怎么莫名其妙地说出这等话来。
卫洛头一昂,盯视着声息传来处的那片树林。她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再次纵声大喝道:“我卫洛乃公子中意之人,他都不曾碰过我,你两人身为剑客,难道容这两贱夫凌辱于我不成?你们早在其侧,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真不知这剑客两字,竟是如此不堪矣!”
卫洛的喝声凌厉,语气讥嘲中带着不屑,说什么自己是‘公子中意之人。。。。。。容这两贱夫凌辱于我’的话,而且,她目光灼灼,竟是直直地盯着那一处。
瞬时间,五人都怔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脸色大变。
那两剑客还不怎么相信,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回头张望了一下,还是什么也发现不了,便转过头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眉头微皱。
可是,卫洛显然真不是在狂言,她的双眼还是盯着那片树林处,偶有所动,也仿佛是随着什么人在移动而移动。
不知不觉中,五人再次转过头去,顺着卫洛的眼光看向那片树林中。
风吹树叶,落叶翩飞,鸟惊蛙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