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专精。值此拜月佳日,若能以微末小道,讨主上欢心,也是妾身的能耐。”
许皇后道:“听张家娘子的意思,是今日也做了安排?”
“不敢说安排,宫里事儿,哪容得一介臣女置喙?”我道,“上月大军开拔北上,妾身有幸得见我大汉兵马北去,心中有动,故新写了一支琵琶鼓乐《大破军》,请家弟填了词,若陛下有意,妾身愿为之,以为远行的将士壮行!”
霍显不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我出身低微,原是舞姬歌伎之流。我便抢先出手,先断了她的计谋。
刘病己越过皇后,道:“听起来是沙场之乐,朕很喜欢,你且一试。”
“请陛下赐琵琶;请太乐丞曹大家陪箫管,请太乐吏王大家陪鼓乐,请陛下赐战鼓。”
“准!”刘病己点了太乐府中善鼓乐的王大家和善箫管的曹大家,命人取战鼓给王大家,又叫人请出一张螺钿琵琶。
这张琵琶名曰“千山鸣雷”,极好,乃是宫中藏品,我早有耳闻,也借曹大家打听过这张琵琶,知道它扛指厉害,音域宽广,低音有九折萦回之绮靡,高音有裂石断金之壮烈,尤其适合沙场乐。
它保养得还不错,我横抱琵琶,拿拨子试了两下。曹大家的吹了一声长长的宫音,我循着这一声又调整了弦的松紧,直到声调与曹大家的箫管一致,这便向王大家和曹大家点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好了。
霍姃看着我,面露不同意的神色。
霍显和女伴面带嘲讽地说着什么,许后、张彭祖均满脸担忧,我心中哂笑,这一曲,我早有安排,无需惧怕别人嘲弄我歌舞娱人。
王大家和坐在前排的太乐丞换了位置,与曹大家并肩坐了,曹大家道一声:“张贵女请。”
我便用拨子拍在四根弦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隐约带风雷之势,每一次击弦都带一次轮指轮过四根弦,金石之声,穿空崩云。
王大家和着节奏轻轻拍在战鼓上。
荒凉萧瑟的杀意渐起,两节之后箫声由弱渐强插入。
“陷阵营,千死百伤!北风扬,成将!成将!成将!”
“国有士,格虎斗象!士成将,行壮!行壮!行壮!”
“朔夜寒,枕戈卧缰!北风上,无乡!无乡!无乡!”
“逐匈奴,饮马雪江!士无乡,破狼!破狼!破狼!”
歌一阕,已而横笛相和,琴瑟为友,歌二阕,已而军中郎击掌按节为壮,歌三阕,霍光目视刘病己,刘病己会意,起身约霍光为舞,霍光欣然允之,继而军中郎起,继而文臣起,继而男客纷纷作舞。
文人讲究以舞相属,我特别喜欢这个习惯,以前父亲和邴叔父、赵将军没少趁兴而舞,我有时就在一旁看着。他们男子之间的舞,非常讲究规矩,一举一动都受规矩限制,可因为是趁兴而舞,再受限制,看起来也很精彩。
歌三遍,鼓声渐挺,角声犹在,最后由我收拨一划,以完此曲。
刘病己顺势转身定足,请霍光还座,自己也回到主座上,道:“张娘子编曲为歌的本事又精进了,歌曲虽短,能壮我情怀,朕十分欣赏!冬山,赐酒!”
冬山亲手捧了皇帝的酒樽下来给我,我满饮拜谢,端坐好,对霍显挑衅地笑笑。
歌舞确实是小道,讴者舞姬也确实下贱,我又想压她一头,又不想折辱自己,只得出此策。
估计她十年八年之内是不会再想在歌舞上对我做什么了——假如她能活到十年八年后的话。
有了皇帝表态,内眷宫妃也纷纷赞赏,霍姃拍着心口道:“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姐姐也太冒险了,万一主上不应和,姐姐怎么办?”
我笑道:“能为我大汉将士壮怀,已经可以了,主上应不应,有什么要紧?”
和霍姃搭了几句,霍光和刘病己对饮一盏,收了酒杯朝我看来,我朝他笑笑,举樽遥敬,谢他刚才配合我起舞。
今天还是冒了险的,刘病己是皇帝,以舞相属实在难得,若不是在宫里,倒还好一些,无人配合,我收买个小郎配合着舞剑就是了,宫里不让见兵器,只好息了这个想法。
《大破军》是我花了十成力气写的,余波留了好久,许皇后又让太乐重奏几遍才算真结束了,让中断的歌舞得以继续下去。
宴席上觥筹交错,已而明月当空,天如洗,云如纱,晚风送几丛木樨香动,素华洗几户人家流瓦。
霍显已经面带晕红,可还记着她要捧的那位,在刘病己下令侍中每人为诗赋一首,以记今日宴会之情。
霍显堆笑,道:“有酒有诗,有舞有乐,却无美人,终究遗憾,臣妇家中有一讴者,绝善歌舞,愿为陛下、殿下、诸位大人助兴。”
许皇后听了只朝我看,我对她稍微颔首,她便笑道:“陛下,侯夫人一片心,倒不好驳了她。”
“皇后说的有理,侯夫人,请吧。”
霍显道:“是,臣妇遵命。”
霍光皱着眉低声说道:“你又要捣什么乱?”
他话本来很轻,但因情绪激动,稍微大了些,我耳力很好,仔细分辨,能勉强听清他们夫妻的话,只听霍显低声道:“你不让我把女儿送进宫,我送个歌女,你也有话说?”
霍光道:“随你——小心引火烧身。”
帝子降月宫
霍光几句话就说的霍显面上发狠,她恨恨地,叫来侍女低声吩咐了些话,那侍女便走了,一会儿,太乐声调一转,曲子转得婉约凄冷,泠泠如玉,霍显道:“这是咱们家新得的曲子,名叫《帝子降月宫》,请各位听个新鲜,以助雅兴!”
二十四个女孩子翩然而舞,月华裙子流素衫儿,梳月下飞天髻,簪挽月抱山钗,青玉明溪步摇,月白的长袖盈丈,大红宫绦回旋,抖下一地清辉。
一丽人手执桂枝,穿碧青轻纱三重衣,结堕马髻,款步而上。
刘病己憋着笑扫我一眼,我也朝他笑笑,无他,张若兰这身装束适合白天,晚上光线不好,烛光昏暗,她这一身都快融进夜色里了,反衬得脸色青白似鬼。
倒是那二十四个女孩子的月华裙,在灯火下流光溢彩,光华夺目。
不过这可不是我害她。张若兰心气高,一定要唱《帝子降月宫》,可按我的设想呢,主歌之人,亦需穿月华裙流素衫,唱歌间隙要与舞姬一同跳舞。这套碧青的轻纱装束,却是为了小令《江雪曲》做的,是冬季晴雪天白昼雅集时的妆扮,虽然在三套装束中最出色,最适合张若兰的气质,却最不适合今晚。
没错,我故意的,最好看的衣服偏对不上最好的那支歌。
贪心,人之常情,我偏用她的贪心,让她失色一回。
思忖间,张若兰已启唇作歌:“岁寒知天意,木叶凋相思——”
“天既难为情,奈何降帝子——”
“濯我手兮万里霞,扶我身兮风作栖——”
“束银汉兮为素,披朝云兮为衣——”
到了这个“衣”字上,下一句“子兮子兮何皎皎”,她却怎么也唱不上去了。
她怎么唱的上去呢,经过我和曹大家的改动,回环往复的“子兮子兮”四句,比她学到的那个版本音高不只一等。
原来那个版本,没有几个月的功夫,都学不到尽善尽美,何况这个高音的版本。
若此时她忍了,不露风头,不唱最高的四句,那也罢了,忍不了,就得破音。
张若兰大约已经发现了太乐府配的乐和她学的不一样,犹犹豫豫地望着霍显,霍显只瞪她。
霍显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管不顾,一定要她全这个面子。
张若兰无法,只得勉励为之,“子兮子兮”,第一个字就颤巍巍的,破了音。
刘病己皱着眉,又看我,似是问我有没有办法救场。
唔……我确实不该扫了这一堂宴会,让人看他的好戏。虽然近前的几个都知道是霍显安排的,可传出去,谁不说是宫里头没能耐还要显摆?
我也没想到张若兰心气这样大,明知不可为,还要丢人,少不得设法全了刘病己的面子。
张若兰已歌至第二字,声音带了些嘶哑。
我抱起琵琶,信手一划,压住了张若兰的歌,也解了这个场面。
头一句音高飘渺,还不是最高的,后三句在飘渺之上仍需婉转上升,我拨到第二句,张若兰羞得满面通红,哑口不唱了。
子兮子兮何皎皎,归兮归兮来我思。下群山兮为榻,卷大河兮为席。东君至兮邀为媒,天烛明兮约为期。胡不来兮月上,忍顾哉!佳时如川逝!
我能唱上去,可我不会在这里唱。
曲子重复三遍,张若兰破了音,已经无法再唱的动人心弦了,接下来的两遍,完全靠我的琵琶撑住了场面。
一曲即罢,我将琵琶还给了刘病己,虽然《帝子降月宫》是最难的一支曲,可谁知后面还有什么事会发生?我自己惹的事我自己了结,别人的事我才懒得理。
刘病己叫人把琵琶抱下去,问皇后道:“皇后觉得如何?”
“曲子不错,很难,很新鲜。舞也好看,歌……也可以吧。”许皇后很得体地回道。
霍显插话道:“殿下,这讴者舞姬都是臣妇府上的,若是殿下喜欢,愿献给殿下,以为娱乐!”
好一番强词夺理的话,霍光的脸已经成了铁青色,皇后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我出来解围,道:“皇后殿下恕罪,皇后殿下容禀,侯夫人一番好意,怕是拒绝不得,但不知她们的规矩怎么样,是否需要送到掖庭去先教给老宫人们带一带?等训好了,再带到太乐去,也不晚啊。”
许皇后仿佛找到了台阶,舒口气,道:“还是张家娘子懂礼,说的很是呢。”说完,她便直问张若兰:“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今年几岁啦?”
张若兰忙袅袅一拜,低着头,却抬着眼,道:“回殿下话,奴家张氏若兰,今年十四了,河间人士。”
我笑道:“皇后殿下,妾身看其中领舞之人,容貌舞姿都可爱,想和她说几句,殿下以为呢?”
“准。”
我于是转头向那领舞的小女娃,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那个女孩子脸尚有些圆,身子也小,容貌并不十分漂亮,却胜在明眸长眉,温柔大方。
她小步上前,在张若兰身边立了,跪拜三次,道:“小的叩见陛下,陛下长安!叩见殿下,殿下长乐!叩见侯夫人、张娘子,贵人安好!回张娘子话,小的张氏,今年十三了。”
我便对皇后道:“又是一个本家,她年纪虽小,规矩倒不差。殿下觉得如何?”
许皇后侧脸问道:“陛下觉得呢?”
皇帝陛下只问霍光:“可都是子孟府上的人?”
“回陛下话,臣不认得,这要问内子。”
霍显再傻也知道张若兰完全被小张氏比下去了,只得勉强笑道:“陛下,这些人自然都是侯府的。”
“都舍得送给皇后?”
霍显道:“几个歌女舞姬,不值什么,皇后看得上,自然愿奉给皇后殿下。”
刘病己又问皇后道:“皇后,这些人都是你的了,朕问你要一个,可行?”
“陛下哪里的话,陛下喜欢,都要去,就是了。”
“朕可不敢,规矩礼数太糟心,得让掖庭好好训诫她们才是。”刘病己笑道,“小张氏,你的舞不错,朕很喜欢,规矩也不错,今天又是个喜庆日子,朕可以给你一份厚厚的封赏,只要不违反国法宫规,随你开口,你可有想要的么?”
这话一出,张若兰几乎快跪不住了,泪珠儿一闪,又一闪。
小张氏却连头也不敢抬,连拜九次谢恩,然后道:“小的不才,只想做个寻常女子。素闻张家娘子至孝纯惠,陛下、皇后殿下每每称赞,又才能过人,无所不擅。小的无才无德,愿侍奉娘子身边,以效其榜样,不敢说学做娘子这样的女子,只要全了小的的仰慕之心,小的便铭感五内,愿结草为报!”
“好!有这份心,已经很了不起了!”刘病己大悦,问我说:“鸾娘子要收下她么?”
我道:“陛下,她有如此见闻,却叫我不得不脸红,她若要来,我自然收留,只怕到了身边才知道我并非她口中说的那样,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自己选择的路当然要自己走下去,她有这样的见识,岂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刘病己道,“就让她去你家吧,算是朕答谢你今日作曲赐下的宫婢。”
所谓傻瓜
就这样,我进宫一趟,得了一个侍女。
这个侍女还相当相当的聪明。当日张若兰和其他舞姬都被送到了掖庭学习怎样做一个粗使宫人,而她则在我身边,先被好吃好喝地养了半个月,等我确定了她的为人、身世和弱点后,就正式跟着我学她想学的那些事务了。
小张氏在舞姬中排第七,并没有名字,就叫张小七,到了我这,我将她家底排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别的企图之后,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张祈。
张祈是真的很聪慧,她不想进宫,不想留在侯府,她的目标完全达成了。
张祈长得还不错,眼下还只能说是清秀,五官清楚,长开了之后大约会很漂亮,但天资只是一般。舞跳得好,不过是她肯花时间练,心无旁骛,自然比有其他想法的女子跳得中看些。
我说她聪慧,并非夸她机智、聪明,而是觉得她很识时务,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
这样懂事的女子,我当然也不介意帮帮她,脱离奴籍,嫁个好人,并不难。
张祈跟我念书,念的是经书史书,汉律宗法,管仲韩非……反正她说要效仿我,那就好好学吧。
当然,教出一个想像冯嫽那样帮助大汉结盟外族、平息边患的学生,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九月的时候,上官宁出手,把张若兰要了过去,放在长乐宫伺候。
在掖庭里的日子想必很苦,张若兰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不见了轻狂傲慢,不见了骄傲自矜。
这还不够。
她还是没放下她的那些小聪明,她看着我的目光里,满满是不服和愤恨。
我的日子很无聊,除了整理各处的消息,就是陪可爱的小侄子念书,要不就是教徒弟。
这时候看见张若兰,我起了逗逗她的心思,反正她和霍显是一伙儿的,她犯错,还不是要记到霍显身上。
我到上官宁那儿稍稍提了一句,上官宁顺着我的话,说差不多是时候了,于是便将她放了出来,没几天就侍寝,得到少使的分位,接着就传出喜讯,得封良人。
就算是良人,这分位也够低的。看来皇帝陛下是真的很讨厌她,虽然她在伺候皇帝陛下时表现还算可以,也未听说刘病己有什么不满,可是许皇后请封八子的表送过去,回来就成了良人。
听说张良人前脚获封,后脚就砸了宫中器物,皇帝亲自下谕旨申斥。张良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上表谢罪,再也不敢丝毫触犯。
至于后来华、卫、戎、张四人怎么乱斗,我权当乐子看了。
拜月宴之后,彭祖因为赋写得好,被刘病己好好夸了一番,又有诸多赏赐,乐得他好几天见牙不见眼,侍奉皇帝陛下越发上心了,晚上时常留宿宫中,俨然又是一颗新星。
为这个,家中女眷往来也多了许多,加上自出孝后,我又恢复了与往日朋友的交往,一下就忙了起来。
萧鹄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现在已经能把宅子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在与女眷交往之类的需要与人打交道的事上,还是笨拙了些。所以这些事只能我自己来。
来往的最多的,除了父亲的旧友、彭祖的同僚,就是霍姃了。
张祈正在学念书,霍姃本来就认识她,疼她,现在更加好些,每次下帖子请我,都不忘暗示我把张祈带上。
我也挺愿意去她家的,张祈和霍姃都高兴,霍显和我对上总吃亏,天晚了回家时,还能遇见霍光。
自从拜月宴会后,我见他的次数多了些,大约是因为我最近常来他府上吧。
偶尔他也会和我们说些诗书上的话,也就一两句,不会坐多久,不到一刻就离开了。
他一来,有时候人未到,我已察觉,一觉察,就觉得心安。
即使他只是无意从廊上路过。
这一日秋风大作,我围着黑狐裘披风在霍姃的小院子里散步,霍姃和张祈讨论屈子辞,我被她们两个吵得头昏脑胀,索性躲出来图个清静。
松树上有群灰喜鹊聒噪着,打破了寒嗖嗖的死寂。
还没站多久,霍光就出现在院子门口,遥遥与我对望。
“大将军安好。”
“张娘子。”霍光颔首,道:“屋外风寒,娘子怎么不进门?”
我道:“平素只有四娘子或者张祈一个也就罢了,她们两个在一起,比外头的喜鹊还吵呢,我又不舍得阻止,只好出来静静。将军今日回来得早,想来是没有什么大事,年底下难得一日清闲。”
霍光笑道:“正是如此,一切平安,我也就可以偷得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