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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怎么厌恶一个人,也不会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去对付一个人。”
“白起喜欢这件茶楼的茶食么?”她追问。
“你去问他吧,他吃什么我怎么知道。”
“那你呢?你喜欢吃甜食吗?”
“不喜。”
那还时常带点心去白府?他意欲为何?舜华又追问:
“絮氏舜华是个美女,你总知道吧?”
“不清楚。”一顿,他反套道:“你见过?”
“……没有,不过我听说她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而且是北瑭第一美人呢。”舜华鼻子翘的高高地 ,非常骄傲。
尉迟恭目光又被她勾去。这女人……真是伤了脑子吧?
“你要是来拜访我,会带这件茶食吗?”
这么无聊的话他居然有耐心回答:“不会。”
“那你去拜访白起呢?就会带着这件茶食了吗?”
“白起并非足不出户,也不住在其它城镇。他就住在三条街外,我特地带茶食过去看他有什么意义 ?”
舜华心一跳。足不出户是絮氏舜华,他……果然是去看她的吗?他是怎么识得她的?
街上的春神队伍已入他们视野内,尉迟恭立即看向白马上的伊人,她穿着绣满春花的大红羽衣,似 是春神非临。忽地,他听见有人由衷赞美着——
“真美啊,好像仙女下凡呢!”
他瞟向那个已把头伸出窗外的崔舜华。
她察觉他的注目,站直身子,咳了一声,改口:“哼,不过尔尔。”
“你不是自称与她情同姐妹吗?”他双臂环胸,看着骏马上的可人儿,没再看向舜华。
“……”情同姐妹吗?她不知道啊,冒充崔舜华太难了,如果早知有这么一天,她一定要投书给《 京城四季》幕后金主,先写个崔家舜华生平史让她研读一番。
“你这么注意絮氏舜华是有什么目的?”
“……我拜访北瑭第一绝色佳人不成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划花一个女人的脸,对你来说很有乐子吗?”
舜华手一抖,差点落了木盒。原来崔舜华划花过女人的脸吗?她嘴角抽搐,打死她也动不了那个手 啊!
“我、我的事由得你管吗?就算我想划花一百个女人的脸,也没人敢管,嘿、嘿嘿!”她特地加了 两声邪笑。她练很久的,本来不想拿出来招摇,但,显然崔舜华比她想象中还要坏,如果不搬它出来辅 助一下,她怕迟早被人看穿她是一个品德兼优的好姑娘。
尉迟恭古怪地看她一眼。
戚遇明终于转过头看她。
正端花篮上来的连璧也面露异色地看她一眼。
“……”她好想掩面逃离此处。她咬牙切齿:“看、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吗?”
连璧上前,笑道:“当家是天下无双的顶尖美人儿,这谁都知道的。掌柜给小的一篮子花,当家要 吗?”
“好……”她面露喜色,接着,一顿,她边练级极快,下巴抬高,不耐烦到:“不必,这种幼稚的 把戏就别找我了。”她觉得好累啊!真要顶崔舜华一年吗?她怕熬不过几天就被人察觉她是絮氏舜华, 拿她去火焚啊!
她死死抱着她的木盒,只盼晚些去白府时,白起哥会相信她就是舜华。她一个人实在憋不住会发疯 。
满衣春色的春神眼见就要经过茶楼前了。她频频瞄着尉迟恭与戚遇明,心跳加快,担心地看向那笑 容满面的伊人姑娘。
伊人仿佛料到戚遇明就在酒楼上守候着她,朝这方向甜甜笑着。
舜华偷看身侧两位男子,居然连尉迟恭这种性冷的人都专注地看着伊人……哎呀,可千万别乐极生 悲《京城四季》第一级就提到此次迎春神,扮演春神的伊人姑娘会遭到……
怎么她俩还没察觉呢?书上不是这么写的啊!书上写着这两人都在场发现了……再拖下去会不会救 不着?她稍稍犹豫,靠向尉迟恭,轻声道:
“嘿嘿,要小心啊……人多,马是很容易出事的……”
尉迟恭一怔,望向伊人身下的那匹马。马是选过的温驯母马,但此刻不知是不是人群太拥塞,拿着 菜刀沾喜气的屠夫俯跌向前,刀砍上马臀……
尉迟恭大喝:“戚兄!马!”
戚遇明闻言,心知出事,与尉迟恭双双借力跃出窗口。两人本是要将伊人抱离马匹,但尉迟恭见他 与自己同一心思,于是临时改变方向,拉住缰绳,极力稳住受伤的马匹乱踏,伤到无辜百姓。
“不要啊!”舜华惨声大叫。
这一切,全照《京城四季》第一级所写,马匹意外遭砍,戚遇明急救佳人,舜华亲眼见证。但尉迟 恭也跃出窗时,与她太过接近,她被弹开几步,一时站不稳,怀里的锦盒就这么被抛出窗外。
她惊得的扑前,想要捞回它——几天没日没夜的收集啊!有些香料只有崔家有,而且就只有那么一 点,她全带来要送给白府的自己!再到其他国家收购至少也要一年半载,白府的舜华不可能等到了!
她半身几乎探出窗外,拼命想要捞回木盒。但木盒在空中打开,里头满满的各式香料、配方,甚至 是珍贵小香囊尽数散在空中。
浓浓的香气四溢……
她苦命的舜华啊……
背后猛地受到袭击,疑似有物不小心撞上她,她已经半身顷出窗了;这一撞,重心遂失,撞得她飞 出窗外。
风声咧咧,刮着她脸颊好痛,宽袖乱飞,她简直在腾云驾雾了,她的命没有这么惨吧!已经死过一 回,难道第二次要她摔成豆腐?
她吓到顾不得维持崔舜华的形象,凄惨大叫:“救命啊!”她双手拼命在空中舞动,整个人扑向抱 头鼠窜的人群。
她看见了!她看见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看见戚遇明正抱着伊人闪到一旁躲她。没人性了!
她摔落的方向正是尉迟恭附近,他面若寒霜,眼里淬着冷火,正直直望着她,似在恼她枉顾人命, 居然买凶伤马。
不不,不干她的事啊!她只是在《京城四季》里看见这桥段,好心地提一提啊!别因为这样就不救 她!她真的会摔成豆腐渣,那还不如之前就让老天收了她,至少那时她是平静地走!
她脑中一片混乱,絮氏舜华的生平在她脑中一一闪过,她双眼紧闭,噙着满眼泪花,破桑大喊:
“救命啊——尉迟——大爷——”
似乎有东西缠上她的腰拉扯,促使她临时变动方向,她本以为是自己快吓死的错觉,但紧跟着,她 用力撞上一具结实的rou体。
这一次她反应很快,手脚并用紧紧抱住对方。恩人啊,有品位啊!她做牛做马都不能报完这天大的 恩啊!舜华不必张眼也知道救命恩人是谁,因为马鼻子直蹭着她的头顶在喷气。
“下去。”他道。
她微颤地张开泪眼,果然救她的是有人性的尉迟恭。他瞟她一眼,眼底也没有什么救她后的狂喜, 有的只是淡漠平静,可见崔舜华为人真不怎么能看,八成他怀着救成也好,没救也已经尽力的心态。
舜华乖乖跳下地,但双腿还在发软,要不是尉迟恭又拉她一把,她想,她会对着这匹受伤的马儿五 体投地行大跪之礼。
这真是太刺激了,比过去十九年絮氏舜华的生活还要刺激……她心脏无法负荷,所以,拜托,老天 慈悲点吧,她不想占据脆的身体,她愿意替崔舜华顶一顶,直到崔舜华找到回路回来。看在她天性善良 的份上,别再让她成为豆腐渣的机会了。
“既然知道生死攸关的恐惧,以后别再买凶伤马。”他冷声道。
她才没买凶伤马呢!舜华想澄清,又听得他忽问:
“谁推你下来的?”
她一怔。“推?不、不是吧……”下意识地往尉迟茶楼看去。
连璧自茶楼里奔出来,喊道:
“当家没事吧!”面上七分恐惧,仿佛怕她一个不幸,他在北瑭京城再也没有靠山了。
舜华见他平日笑容全部敛去。是啊,崔舜华一死,连璧是阉人之身,除非他到乡间隐姓埋名,否则 不会有好下场,还不如保住崔舜华还有荣华可享。
所以,推……不是吧……不是吧……
第三章(1)
白府。
“等等……崔当家,请等等……”管事直追,同时纳闷为何这位首次来访的京城女魔头,连迷路也 没有,这么一路直顺到舜华小姐的闺房。
“行了,我自己去找絮氏舜华吧!”
“可是……”
舜华回到自己家中,简直是像鱼儿终于归水,她特地将连璧留在白府外,就是要跟白起哥大诉苦水 。
她心里压力好大啊。她好害怕有人认出她不是崔舜华,好怕她不小心毁了崔舜华的身子,更怕有人 想害死她……她只能找白起哥了。
只要白起哥信了她,重担就能分了大半出去,她就不必害怕到夜夜都不敢在崔府里睡觉了。
当她一时院子,就听见白起哥在房里的声音道:“这春神有什么好瞧的?不就是一个女人么?”
“哥,你真是太没情调了。这个女人,一生就这么一次,是北瑭京城所有百姓心目中唯一的春神。 如果我见了她,也是要拜一拜、摸一摸的。”
舜华听见这再耳熟不过的女声,美目顿时湿了。
絮氏舜华此刻心里所想,院里的她很清楚。她在想,不病的时间愈来愈多,只是体弱点,等她再好 一些,轮到白家请春神时,她也有这个机会可以当一回春神赐福给大家,只是,这种孩子气的梦想是不 好意思跟白起哥说的。
她一直以为她会好的。
她还记得,就是这一年开始,她本来都叫白起哥的,但她从七儿那里得知白起哥与柳家小姐走得近 ,她就改口叫哥了。
白起哥三字,是不同姓的男女在叫的。她改叫一声哥,是在暗示他,其实他们早就情若兄妹了,是 自家人了。那么,不管白起哥愿不愿意完成亲亲爹爹娶她的承诺,都无损他们已经是亲人的事实,不是 吗?
其实她很清楚白起哥教她成为大家闺秀,但她骨子里还是偏孩子性,甚至,形容她是一个还没长大 ,尚需旁人为她撑天的姑娘都不算夸大,而白起哥早是大人了,大人娶小孩,委屈他了,何必呢?何况 多了个嫂子,家人多一个,不也很好?白起哥该想透了才会去提亲,可惜他太好面子,始终不肯提。
她病死的那天,白起哥正去提亲。然后呢?
家有死人多秽气,是不是又会拖住他的婚事?
闺房里一阵安静。接着,她看见白起推门而出,举止轻静,身后跟着仆人,显然管事暗地叫人先一 步去叫白起。
舜华怔怔看着他,眼里起了薄薄雾气,一时之间只觉恍若隔世。
白起淡淡看了她一眼,上前问道:“舜华,你到我这儿有什么事?”那声音稍微轻了些,怕惊动房 里的人。
舜华见他面色不怎么好看,低声道:“哥……”
白起皱皱眉头。“你叫我什么?”
舜华心知白起哥信她不容易,她左右张望,用她生平最“凌厉”的眼神逼退他身边的仆役几步,然 后自己补上仆役的位子,要与他说一说私密语。
哪知白起哥有礼地退了两步,与她保持距离。
她一急,低声喊道:“哥,我就是房里的舜……”话语突然消失地唇边,她始终察觉到白起看她时 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有着强烈的防备。
为什么防她?
同样是叫舜华,但在他嘴里喊出,怎么就有了远近亲疏之别?
对啊,此时在他眼里她尚是崔舜华,自然防她施狠,等他明白她是絮氏舜华后,就能像往常一般是 好兄妹了,还能替她掩饰掩饰……
掩饰什么?
替她掩饰她不是真正的崔舜华,等到一年后,白起哥送房里的那个舜华走,再送她这个舜华走?
她心里微地一震,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来。
不,白起哥不会送她这个舜华走。
这些年,他俩见面的时间不多,他总是在外忙着,可是,她知道白起会惦着她,他是会为了白家商 行与人结亲违背亲亲爹爹的遗愿,可是,只要他有办法,他也会为了保住她而弄死真正的崔舜华。
思及此,她面色微白,听得他道:“你是房里的什么?”
她能说么?谁不想要活下去?活到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可是崔舜华何辜?为了她活下去的私欲, 害死无辜的崔舜华,她一辈子活得也不安心。
白起眉间染上不耐,明显有送客的意图了。
舜华咬咬唇,小心翼翼拿出她先前急急默写的配方。
“哥……白兄,这是小妹府里的香味配方,如果你妹妹需要,尽管拿去用,只是有些香料得从大魏 南临购来。”她想了想,抽出其中一张。“这张配方里的香料难寻,它珍贵在夏日冷香令人心灵平静, 不如将来你成亲时送给夫人,其它配方就给妹妹吧。”反正其它配法都能掩去药味,絮氏舜华都会喜欢 的,那张尊贵点的,就送给柳家千金吧。
北瑭目前还不盛行这种东西,但她想,连她这种没有什么欲求的好姑娘都偷偷迷着这些香料,柳家 姐姐应该也喜欢才是。
她印象里,的确是这一年她身边的香囊、薰笼多了起来,里头就是没有这份要送给柳家千金的香味 ,想来白起哥会将这配方转送柳家千金,那她这小姑也算是尽点心力了。
她心里微地苦笑。老天对她算是不薄了,如果命中注定是在一年后走,她旁人多些好处,能藉着他 人之身提前一年好好对待自己。
白起先是看她一会儿,才接过这些配方。
她暗松口气,更加庆幸自己没有告诉白起哥真相。白起哥接下这些配方等同欠了崔舜华一个人情, 但,他还是为了絮氏舜华收下了,光冲着这一点,她就觉得……这样就够了。
她不能让白起哥永远替她撑着天。就算是报答他这些年的照顾也好,她也不能让他一痛再痛下去。
她低声道:
“我本是要带着一些香料过来,可惜方才散在街上。这配方是我凭印象写出,也许有一、二味出了 错,到时要烦白兄找个师傅配一配才准。”
他应了一声,又盯着配方良久,才抬起眸看她。
“你写的?”
这眼神充满狐疑,让她有点心虚。她问:“是啊,怎了?”
“……没什么。”
她强作满面笑容,依依不舍地看了房门一眼。
“你这番人情,我定会记下。”白起淡淡道:“只要不做伤天害人之事,我可以为你代办一件事。 ”
“嘿嘿,我就爱做伤天害理之事,白兄是没法报答了。”她邪邪笑上两声,觉得自己对邪气的笑愈 来愈上口了。
白起多看她两眼,叫来管事。“亲自送崔当家出门。”
她摸摸鼻子,再偷看寝房一眼,袍袖一挥,负手跟着管事走了。
白起目送她半天,又低头看着配方。他寻思片刻,又轻轻推门而入,回到舜华寝房里。
他没惊动已经睡着的舜华,七儿想上来服侍,他摆摆手,走到书柜前随意取下一本书。书里有舜华 偶尔记下的字句,他再摊开配方,一比对,字迹真有八、九分想像。
以前他没有注意过崔舜华的字迹,刚乍看之下,真以为是舜华写的。
“哥?”舜华翻了个身,替她盖妥棉被。微地弯身之际,忽地瞥见她一头柔软又蓬松的长青丝。
北瑭气候偏冷,日日沐浴极易风邪入侵,是以百姓是不喜日日沐浴的。曾有一度他与她爹以为她之 所以体弱多病,是因为她爱沐浴以致风邪缠上她,她爹疼她,什么都依着她,但他不会,便强制她禁澡 ,这一禁,禁了三、四日,她就像晒干的梅子没气没力直喊臭,还不如她天天沐浴时精神些呢。
因此她这怪癖也就任她沿了下来,非但如此,他跟她爹多少也被她染上这天天沐浴的习惯,但在北 瑭京城他几乎没遇过像她一般爱沐浴洗发的人……
崔舜华她……他思及方才崔舜华靠近他时,秀发柔软似瀑,与舜华倒有几分神似。以前,崔舜华就 是如此么?
“舜华,笑两声。”他忽道。
舜华本要睡去,听得他道,掩嘴笑着:
“嘻嘻。”她本想露齿嘿嘿一笑,但她怕这是白起哥试探她是否真成了大家闺秀的奸计。
他满意地笑了,眼里也暖了些,柔声道:
“没事,你睡吧。”
薄暮残留的夕光将北瑭京城笼上一层光浑,已经迎过春神的街道上,人群早散光去了,因而显得有 些冷清寂静。
宽轿路过时,尉迟恭正好倚在轿窗边,准备闭目养神,忽地,巷间树后地上一抹红裙摆落入眼角。
他眼皮一抽,合目。
那样的裙摆再眼熟不过,在北瑭里唯一穿西玄女装的也只有一个人。尉迟恭对此女素无好感,先前 在茶楼前救她,不过是仁义之道,见死不救非常人也。如今她缩在树后不知鬼崇什么,与他再无干系… …
这里是白府的后门,显见她自茶楼劫后余生后,赶忙来见白起。白起对崔舜华向来是客气中带着疏 离,能不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