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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特别法庭吗?”德斯蒙德问。
“是的,是针对已发生事件的特别法庭。”
他从房子附近一大丛木兰花旁边的小茅棚里搬来几把铁架椅子,然后又从箱子里拿出那张拟好的清单对西莉亚说:“对你来说,只能是一种明确的选择:自杀或谋杀。”
“非此即彼。”西莉亚说。
“我将要对你说,两个都是真的,而且还不止就两个。根据我的观点,不仅是一个谋杀,也是一个自杀。我们会看到也许我将称作成功的作品,同时我们也就看到了一幕悲剧,一幕两个人相爱却为了爱而死去的悲剧,一幕不仅仅属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的悲剧。不是只有年轻人忍受爱的痛苦并作好了为爱去死的准备,不,比这还要丰富。”
“我不理解。”西莉亚说。
“还没到时候哩。”“我会理解吗?”西莉亚问道。
“我想会的,”波洛说,“我将告诉你我认为发生的事,我还将说明我的看法有何根据。首先震动了我的,并不是警察已经掌握的证据,有些东西是很平常的,压根儿谈不上是证据。在已故的玛格丽特·雷温斯克罗特的遗物中有四顶假发,”他重复了一下,“四顶假发,”他盯着泽莉。
“她并不是一直戴着同一顶假发,”泽莉说,“完全是根据场合而定,如果她旅行或是出门去,回来以后她就要急匆匆地重新梳理,而晚上呢,有时也要换一顶。”
“是的,”波洛说,“那个时期时尚如此。人们在旅行期间总要备上一两项假发。问题是,她有四顶假发,这在我看来是太多了,我一直迷惑不解为什么她需要四顶。根据我向之打听的警察的说法,她并没有秃发的趋势,她有在她那个年岁的女人正常的头发。因此我感到不解。后来我又了解到,一顶假发上还特地制作了一些白发夹在中间,我知道那是她的理发师为她制作的,另一顶则带着卷发,她死的时候成的就是这一顶。”
“那又意味着什么呢?”西莉亚问道,“反正她会戴着某一顶。”
“也许是吧。我还了解到老管家曾对警察说过,在她死前的最后几个星期,她一直戴的都是这顶带卷发的假发,这表明这一顶是她最喜爱的。”
“我不明白——”
“也有一种说法,是加尔威局长向我引述的,‘同一个男人——不同的帽子。’这使我不得不去想——”西莉亚重复道:“我不明白——”波洛说:“还有狗的证据——”“狗——狗做了什么?”
“狗咬过她,那条狗据说对它的女主人非常忠诚,但是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周,它却不止一次地咬过她,这太奇怪了。”
“你是说它知道她要准备自杀?”德斯蒙德眼睛都圆了。
“不,要比那简单得多——”
“我不——”
波洛继续说道——“不,它知道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它知道她不是它的女主人,她只是看上去像它的女主人。老管家的视力不好,而且又聋,她看到的是一个穿着莫莉·雷温斯克罗特衣服的女人,而且还带着谁也不会弄错的莫莉·雷温斯克罗特的假发——带卷毛的那顶。管家只是说她的女主人在生命的最后几周态度有些异样。‘同一个男人——不同的帽子’,是加尔威局长说的,而这个念头——确信的念头——那时也跳进我的脑子,‘同一项假发——不同的女人’,狗知道——通过它的鼻子它知道,这不是同一个女人,不是那个它喜欢的女人,相反,这是一个它不喜欢和惧怕的女人。我认为,我设想那个女人不是莫莉·雷温斯克罗特——那么可能是谁呢?可能是多莉——这孪生姐姐?”
“但那是不可能的,”西莉亚说。
“不,这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你们还记得,她们俩是双胞胎。我现在应该说说那些最初是奥利弗夫人让我注意的事,这些事是人们告诉她的,或者是暗示她的,是这样的一些说法:雷温斯克罗特夫人最近住院了,住在一所医院或是护理院,她正忍受着事实上的或是臆想的癌症的痛苦,而医生的看法恰好相反。但不管怎么说,她也许固执己见,即使事实情况却根本不是这样。然后我一点一点地知道了她早期的历史和她的胞姐,她们互相很忠诚,就像双胞胎之间常有的那样,做同样的事,穿同样的衣服,同时得病,同时或是相近的时间结婚。然而,也正像双胞胎常有的另外一面,那就是尽力去显示她们的不一样,甚至在她们之间产生了相互的嫌怨。还不止这些,早年时代就有一种东西埋藏在她们之间。阿里斯特·雷温斯克罗特年轻的时候,爱上了多莉·普勒斯通—格雷,双胞胎中的姐姐,但他很快就把这种爱转移了,转移到另一个身上,玛格丽特·普勒斯通—格雷,并且和她结了婚,无疑地,嫉妒产生了,这导致了她们俩的疏远。玛格丽特对她的姐姐仍然一往情深,但是多莉却变了。在我看来这解释了许多事。多莉是一个悲剧人物,但这不是她的错,是某种遗传上的基因在作怪,她的精神状态总是不适宜,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原因是我们现在不可能搞清的了——对孩子的厌恶,完全有理由相信一个孩子是因她而死。证据虽不明确,但由医生建议她再次进行精神治疗这一点上看,事实非常明显。她在医院又住了好几年,当医生认为她已痊愈后,她被送回家里,重新开始过正常的生活,她还去印度和她的妹妹一块儿祝在那里又一次发生了事故,这次是一个邻居的孩子,当然了,同样没有证据,不过,看起来这次事故仍然应该由多莉负责。雷温斯克罗特将军把她带回英国,她再次里送回医院,但又再一次痊愈,据说又可以开始正常生活了.玛格丽特这一次坚信她已彻底康复,认为她应该来和他们共同生活,以便就近视察。我不认为雷温斯克罗特对此同意,我想他也有这种信念:有些人天生就有残疾——大脑上的或是肢体上的。而多莉,他认为是大脑上的毛病,而且一次又一次地复发,她应该被严密地看管以避免其他悲剧发生。”
“你是说,”德斯蒙德问道,“多莉开枪打死了雷温斯克罗特夫妇吗?’“不,”波洛说,“那不是我的结论。我认为是多莉杀死了她的妹妹——玛格丽特。有一天她们俩出去散步,多莉把她从悬崖上推了下去,那潜伏着的、不能摆脱的仇恨——虽然她妹妹对她如此之好——仇恨、嫉妒以及要杀死她的企图涌上她的心头,使她不能自已。我认为有人知道这事,她当时就在这儿,我想是你,泽莉小姐。”
“是的,”泽莉·米欧沃莉特说,“我当时就在这儿。雷温斯克罗特将军一直很着急,当他们看到她要伤害他们的儿子——爱德华的时候,他被送回学校去了,而我则安排西莉亚到瑞士去,之后,我才回到这里,这样,就剩了我、雷温斯克罗特夫妇以及多莉。我们认为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接着……就出事了.两姐妹一块儿出去,回来的时候只有多莉一个人,她看上去相当异样,非常紧张。她走进屋子坐在茶桌旁,雷温斯克罗特将军注意到她的右手上带着血,他问她是否跌了一跤,她说,‘哦,不,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我被玫瑰刺挂了一下。’但是在奥弗克里福没有玫瑰,这是愚蠢的谎话。我们大家开始担忧起来,如果她说是荆豆刺什么的,也许我们就不会注意了。雷温斯克罗特将军走出去,我跟着他,在路上他一直这么说,‘玛格丽特一定出了什么事!我敢肯定玛格丽特出事了。’我们在悬崖下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找到了她,她伤得很重,但还没宛,只是失血过多,有那么一会儿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我们不敢去动她,我们觉得必须马上找个医生来,但在我们正要做什么时,她搭上她丈夫的胳膊,显然游丝若断,她说:‘是的,是多莉干的。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记住,她不知道,阿里斯特,你一定不要让她因此感到痛苦,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和为什么做,她只是情不自禁,你答应我,阿里斯特,我想我就要死了,不——不,我们没有时间找医生了,找来也无济于事。我会因流血过多而死,快了,我知道,但是答应我,答应找你要救她,答应找你不会让警察逮捕她,别把她当做罪犯关起来。请把我的尸体藏好,别让人发现,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我爱你胜过世上的一切,如果我能和你一起生活,我会的,但现在不行了,我能感觉到这一点,我爬了一阵,那是我能做到的唯一的事。答应我,还有你,泽莉,我知道你也爱我,你对我很好,总是在照料我,你也爱孩子们,所以你应该救多莉,可怜的多莉,请看在爱的份上,一定要救多莉。’”“然后,”波洛说,“你干了什么?在我看来,你一定处在你和——”“是的,她死了,说完那些话的十分钟内她死了,我帮助他把尸体藏了起来。那是在山坡那边更远的地方,我们把她抱到那里,用石头和泥沙将她埋起来,我们已经尽力了,没有路通到那里,人只能爬上去。从头至尾,阿里斯特总是翻来复去说着同一句话——‘我答应过她,我。必须实现诺言,我不知道怎么做,我不知道任何人怎么救她,我不知道,但是——’不过,我们的确照死者的话做了。多莉留在家里,她恐惧极了,歇斯底里,但同时却有一种快乐的满足,她说,‘我总是知道,好几年了,我一直知道莫莉是真正的魔鬼,她把你从我身边带走,阿里斯特,你属于我——但是她把你抢走了,使你和她结婚,我一直知道总有一天我要对她动手,我一向知道。现在我很害怕,他们要对我怎么样——他们要说些什么?我不能再被关起来,我不能,我不能,我要疯了,你不会让我被关起来的。他们要把我带走,他们要说我是凶手,这不是谋杀,我只是不得不干,有时我就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我想看见血,我不能等着莫莉自己死去。虽然这样,我还是跑开了,但是我知道她要死的,我仅仅希望你不会找到她,她只是从悬崖上掉了下去,人们会说那是一起事故.”“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故事。”德斯蒙德惊呆了。
“是的,”西莉亚说,“这是一个可怕的故事,但最好还是知道,我甚至不为她觉得难过。我是说我的母亲,我知道她一直很迷人,在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邪恶,她一直是很善良的。我能理解为什么我父亲不愿意和多莉结婚,而和我母亲结婚了,因为他爱她,而且在那时,他就已经认识到多莉是个肮脏、而且被扭曲的人。好吧——后来呢?”
“我们编了一个很像样的谎话,”泽莉说,“我们希望尸体不会被发现,以便过些日子可以找个机会,夜里或是别的什么时候,再把她转到别的地方,使别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山上摔下来并掉进了海里。那时我们想到了梦游这种说法,我们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阿里斯特说,‘这”让我感到恐惧,但我答应过——我向莫莉发过警,要按她的意愿办。有一个办法,一个可能的办法可以救多莉,只要多莉能演好她自己那部份的戏,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做得到.’我说,‘做什么?’他说,‘让她伪装成莫莉.那样就可以说是多莉在梦游中摔死了。’”“我们把多莉带到一个空着的屋子里,我在那里和她呆了几天,阿里斯特则对外宣称莫莉因为她姐姐的死受到极大的震动,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几天后我们把多莉领回来——她穿着莫莉的衣服,戴着莫莉的假发,是我安排的假发——那种带卷毛的假发,它把她伪装得很像莫莉。那可爱的老管家,姬尼特,不可能看得清楚,多莉和莫莉本来就很相像,说话声也差不多,每个人都会认为那是莫莉,再加上由多莉的死带来的慌乱,一切就显得那么自然,这就是我要说的一个部份——”“但是她怎么坚持得住?”西莉亚问道,“那一定很不容易。”
“不——她并不觉得难,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她做梦也想得到的,她得到了阿里斯特——”“但是阿里斯特——他怎么能忍受?”
“那天他安排我回瑞士,并在我临行之前,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我。”
“他说:‘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我答应过莫莉不把多莉交给警察,所以我决不会让人知道她是凶手,也决不会让孩子们知道他们有一个凶手姨妈,谁也没必要知道她是凶手。她已经在梦游中摔死了——一起可悲的事故,她将以她自己的名字被埋在这儿的教堂里。’“‘你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呢?’我问他,我在发抖.他说:‘因为我打算做一你应该了解。你听着,多莉不应该冉活下去。如果在她的周围还有孩子们的话,她会夺走更多的生命——可怜的灵魂,她没权利再活下去。你应该理解我将要做的事,我也因此要搭上我自己的生命。我将和多莉一起在这儿生活几个星期,这是我生命的最后一个部份——之后会有另一起悲剧——’“我不理解他的话的意思,我说:‘另外一起事故?又一次夜游?’他说:‘不——人们将说我和莫莉是双双自杀。我想不会有人知道原因,他们也许会说是因莫莉确信自己得了癌症——或者是我这么想——各种各样的假设都会产生。但是你知道真相——你应该帮助我。泽莉,你是唯一真正爱我和莫莉以及孩子们的人,如果多莉必须死的话,那只能由我一个人去做这件事。她不会觉得不幸或是恐惧。我将把她打死,然后再自杀,她和我的指纹都会留在枪上。判决必须得到执行。而我则必须充当这个执行者。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我过去是,现在仍然是爱她们俩的,莫莉胜过我的生命,而多莉,我非常可怜她,可怜她与生俱来的不幸。我总记得——’”泽莉站起来走向西莉亚。“现在你知道了真相,”她说,“我答应过你父亲决不让你知道,我已经粉碎了自己的诺言。我从来没想过要向你或是任何人吐露真情。但是波洛先生使我改变了。不过——这是多么可怕的故事——”“我理解你的心情,”西莉亚说,“也许从你的观点看是对的,但是我——我很高兴知道了真相,因为现在我好像卸掉了一副重担——”“现在,”德斯蒙德说,“我们俩都知道了真相,而我们决不会因此在意,它是一出悲剧,就像波洛先生在这儿说的,这是真正的一对恋人的悲剧,但是他们并没有互相残杀,因为他们相互爱恋着。一个被杀死了,另一个则看在人类的份上充当了惩处凶手的角色,以便让更多的孩子免遭不幸。如果他做错了的话,人们可以原谅他,而我认为他没做错。”
“多莉一直是个可怕的女人,”西莉亚说,“甚至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对她感到恐惧,只是我不知道我怕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认为父亲是一个勇敢的人,他做了我母亲临死前希望他、恳求他做的事,他救了她姐姐——我母亲深爱的姐姐。我宁可认为——哦,看来我这么说很可笑——”她怀疑地看着赫克尔·波洛,“也许你不会这么认为,我真希望你是一个天主教徒,看那墓碑上的话‘永远相依相伴’,似乎并不意味着‘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亡’,不过我就是愿意这么想。而我那可怜的姨妈——我会尽力去理解她,同情她——不必再为自己难以自制做出的事感到痛苦。请注意,”西莉亚的声调突然恢复了正常,“她不是一个好人,你没法让自己喜欢你认为不是好人的人。如果她努力的话,也许她可以有所改变,但也许不能,那就应该把她看做是一个病人——比如说某个得了瘟疫的人,村里的人就不会让她四处走动,也不会有人给她送吃的,因为全村人都怕被她连累死,就是那么回事,但我仍要竭力去可怜她。至于我的父母亲——我再也不会为他们感到焦虑了,他们爱得那么深,而且还爱那个可怜的、不幸的、恨她的多莉。”
“我认为,西莉亚,”德斯蒙德说,“我们最好尽快结婚,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母亲是决不打算听到这些事的,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也决不是可以信守这些秘密的人。”
“你的继母,德斯蒙德,”波洛说,“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在你们俩中间横插一杠,试图用某些关于西莉亚父母亲耸人听闻的传说来影响你。不管你知道,或者不知道,我都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告诉你:你将从你生母那里继承到一笔遗产,她在不久前去世,她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你,那可是一大笔钱,当然要等到你二十五岁的时候。”
“如果我和西莉亚结婚,我们当然需要钱,”德斯蒙德说,“我十分理解这一点,我知道我现在的母亲对钱看得很重,而我到现在为止还常常向她惜钱。她有一天建议我去找一名律师,因为她说我都二十一岁了,还没有立过遗嘱,这很不妙。我猜想她的用意是很明显的,也许我曾经也想过要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