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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忙瘪回来:“好,好,那让他骚扰让他骚扰,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好讨厌啊你!”
《早安,深圳》30(1)
叶惠玲终于与我单独进行了一次长谈。在我的心目中,叶惠玲一直是个高傲、冷漠的女孩,她不苟言笑的端庄姣好的面容令人敬畏。而长谈之后,我发觉她同所有普通女孩子一样,心地单纯、情感丰富、偶尔表现出来些许的自私和自爱其实是女孩中很常见的性格特征。因为她的年轻,这些性格特征在人们的眼中又是那么的可爱和小巧,像一个长大了的小孩子,哪怕她做错了事,也值得人们去宽容和原谅。——遗憾的是,我却未能察觉到她这些本该宽宥的性格特征的可人之处,反而以我的小气和嫉恨相迎!我想自己这种行为,甚至要比胡
水觊觎叶惠玲还要丑恶。
据说胡水被保释出来了,但再回到《资讯服务导报》已经不可能,他这点破事传遍了深圳新闻界。事儿不大,但具有强烈的典型意义。还是那句话,如果他强奸成功,这事儿就没人谈论了。他失败了,人们才添很多油加很多醋来叙说那些令人发笑的故事情节,人们在传递这些情节时最后往往以一声叹息来增强他的悲壮感。
但事情往往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不知这是否也算是塞翁失马的一种,胡水从此名声大噪,听黄总说有好几家杂志社抢着要他,最终被广东一家杂志社高薪聘走,特别开办办公室恋情栏目,专讲如何对付漂亮的女同事。——乱了套了,这世道。
齐仓走后的第二天,编辑部开全体大会,会上吴村宣布黄总继续担任总编辑一职。然后黄总宣布二编组主任由叶惠玲担任。叶惠玲未表现出任何的兴奋和喜悦,只是脸色稍稍发红。正赶上当天加夜班,我们把大样打印出来交给黄总送审,之后我对叶惠玲说:“到走廊里说会儿话吧,我有话要讲。”
她抬起头看我,笑了一下,点点头。
我们俩也不顾忌其他人的眼色,大大方方走出门来到走廊我同齐仓经常抽烟的地方。所谓“走廊”即是大厦的消防通道,打扫得很干净,有一小窗。叶惠玲坐到窗台上,我一屁股坐上台阶,点燃支烟。
“听说胡水也曾骚扰过你,是吗?”我问。
她看着窗外的点点灯光,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他欺负过好多女孩子,这次是激怒小艾了,所以……”
“倒不是刻意提这件事,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你会被这些事烦恼着。所以,今天我想认认真真地向你承认我以前的错误,求得你的原谅。”
“这些我也不想谈,我们之间……唉,就别再说了,很多事情我都理解,再有,我们中间有很多误会。现在,误会不是消除了吗!还是别太认真的好。萧寒,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咱们同事都这么认为……”
“好人”这个词在深圳是很难听到的,她说到这儿时我竟惭愧得不行,我哪里算是个“好人”哩?“好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在深圳,你可以冷酷无情到底,在这种冷酷中,你如果稍稍对别人体现出一丝关怀,那么对那个人来说就已经远远超出帮助的界限了,他会由衷地谢你、感激涕零。所谓“好人”是很好当的,只不过人们始终在刻意躲避,为什么躲避,其实是在警惕……
“我觉得你现在似乎挺孤单的,能说说你现在的状况吗?”我诚恳地问。
她脸上露出一丝天真的笑意,仰起头盯着天花板,悠悠地说:“我现在的状况挺单调的,目前的生活其实就是对美好未来的盼望。我每一天都活在幻想之中。我喜欢买衣服、浅浅地化妆,或者,找一个有些钱的男朋友把自己嫁掉。其实我好简单的,对生活啦、工作啦也没有什么奢望,只希望日子过得平静就好。”
“嗨,我不是问这些,直说吧,你弟弟的事……”我看着她,“冯美好已经都同我讲了……”
她的表情瞬间沉静下来,将头低下来,咬住嘴唇:“我弟弟很可怜的。他学习好优秀,比我强很多。但是,他的命太苦了……”似乎那份苦难对她来讲已算不上什么了,她没有掉泪,很平静地讲她从小到大同弟弟的感情,讲他们小时候的趣事,讲弟弟很小身体就不好,讲到弟弟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血液病时,她才有些哽咽。“他太不幸了,自己的身体不忠于他,对他来讲是很大的打击。他总是对我说:姐姐,我一直把我的身体当成我的好朋友,现在才发现这个好朋友原来老早就不跟我好了,背叛我了……”
她说弟弟的病每分钟都要耗费大量的钱,爸爸妈妈已经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但还远远不够,换一次血就得10万元钱,做一次手术得二三十万,这些钱对她家里来说是根本无法承受的。“妈妈向舅舅借钱,舅舅一家人躲得远远的,宁肯出门旅游,也不见妈妈。”她说,“爸爸来深圳后给一家公司做看门工,天天偷跑出去照顾弟弟,如果被厂主发现就扣半个月工资,结果搞来搞去这几个月他根本没赚到钱,但他还是坚持给人家守大门……”
“我的天……为什么非要到深圳来治病?你们家乡那边……”
“不就是我在这里吗,对他们来讲我就是弟弟的救命人,去北京?好远好远,举目无亲的,他们没有什么主意,很多时候都是听我的。家乡那边的医疗技术还是……”
“如果我现在借给你四十几万,你弟弟的病……”
她的眼睛猛地亮起来,喜悦地看着我,旋即又黯淡下去:“不!不要。谢谢你萧寒,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这样的状况,即便借了你的钱我又怎么能还得起?”
《早安,深圳》30(2)
我笑了:“可以不用还的。或者等生活稳定了,弟弟的病好起来了,再慢慢还……”
她温柔地冲我微笑,始终摇头:“谢谢你萧寒。我不会接受的,就当我已经收下了你的这番心意好不好?”
我轻声说:“我们是同事,也是好朋友。对我来说,朋友间最大的需要便是互相帮助,
只有这样,才可称之为朋友。我想,如果我摊上这样的事,恰巧你有我现在的条件,你也会这样帮我的对不对?”
她很可爱地笑了,但却一直在轻轻摇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请别再坚持了好吗?真的,谢谢你萧寒,我和我的父母还有弟弟现在还能维持,待到我们真的不行了再来麻烦你,好吗?”
我笑着说:“你很坚强!也很善良。”
她抿着嘴看着我笑,不再说话。
第二天上午,我打电话给郑眉,问她何时回家乡办理离婚手续。
“你想通了?”她那边似乎还不放心。
“我早就想通了。郑眉,别把我想得那么低能,对我们的婚姻,在你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遗忘了。”我说,“所以你尽管放心,我萧寒决不拖你的后腿,也不想挽救什么。我说的是:咱们好聚好散。”
“嗯……”她立刻显得轻松,“那我这边赶快安排一下,现在公司里很忙,缺了谁都不行。再给我一周时间。下周我打电话通知你……”
“你能不能说7天时间,我对‘一周’这个词过敏!”我说,“还有,那5万美元什么时候给我?”
郑眉轻笑,从听筒里很明显地感觉到笑声里带着一股轻蔑成分,她甚至还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平静地说:“办完手续,我可以把钱折算成人民币存入你的户头,你现在可以把账户号码告诉我,我再转告给我们的财会总管。”
“这样吧,办完手续一并再办吧。我现在主要是等着钱用,否则……”
她打断我:“一周……不,7天以后我打电话给你,往返机票由我负责……”说完,挂了电话。
你个……我想在心底骂她句什么,还是忍住了,到现在我才发现钱真的能改变人哪。刚才电话中我的角色简直就是一破落货,这钱要得厚颜无耻。但转过来想想叶惠玲的弟弟,我也不在乎什么了。钱纵然是好东西,但如果我做的事毫无意义我是绝不会要的,我萧寒一把子力气,凭啥要她那个捞什子钱?我就是穷死饿死……我赶紧呸了几口——可别瞎说了,要真到那个分上,保不齐还得跑郑眉那儿要饭去——保命才是真的。
自从那一晚的烛光晚餐之后,我同冷婷理所当然地同居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对我对她,这都是新生活的开始,抑或,是又一种人生的开创。我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接触的也全都是东北人。现在,与一南方水做的女子住在一起,煞是新鲜。离过婚的男人对生活的质量实际上要求是很高的,我也不例外。大概是经过第一场婚姻的历练,对于冷婷,我极尽一个标准丈夫的关爱、体贴之能事。我尽量给她营造生活中最生动最有趣的情调和意境,对她身上的任何一丝变化我都做到了如指掌。尽管我们的薪水目前刚刚达到吃饱饭,但我还是努力把我这间小屋变成幻想中的宫殿,让她体味做公主的骄傲。
我们的简单生活充满快乐。每天一早我到楼下买好肠粉、豆浆,喊她起床洗漱。待她懒洋洋地坐在桌前,我已将早点摆成卡通形状,每天都有变化,她先是一乐,然后笑眯眯地看我。“别绷着,可劲儿造啊!”我嘻嘻哈哈地说,“吃饱了干啥都有劲。”
“你们东北人每天都是这么逗吗?”她问。
“闲着也是闲着,不逗乐儿干吗?东北人一早起来就笑,笑这满眼苍生、笑尽人生浮华。”
“我才不信呢,东北人不能都像你这样子。”
“我是东北人里的极品,几千年才出来一个,让你摊上了你就擎好儿吧。”
吃完饭,我们背上包双双下楼上班,分别前我会用力捏一下她的手,每次都把她捏疼,待她要打我时我早已尥着蹦儿跑远了。“拜拜。亲爱的,晚上见!”我冲她挥手,看着她生气的模样我开心极了。后来她说我这是变态作风,我说这是人生一景儿。“哪有十全十美的丈夫?”我说,“逮着机会就捞两下过瘾哩。”
她的工作主要是招聘、培训新员工。所以,每年都得有几次在人才大市场里面混。新员工培训完毕,她们这个部门的人就像狐狸似的钻进各个人才市场四下寻找新人。人才大市场每天要交纳一定的摊位费用,他们有两个摊儿,再多就有些付不起费用了。
冷婷很不愿意去人才市场做地下猎头,有几次被人才市场的管理人员发现了,像轰小偷似的将她轰出去。她不得已买了十几副款式不同的太阳镜,贼溜溜的混迹人群中搜寻猎物。如果一旦有猎物上钩,她就赚那猎物交纳的风险金的提成,但很多人不是一气就交足8000的,所以,她的提成高低不均。“感觉像骗子似的。”她苦笑着说。我问她当初如果我交了8000元,我们相恋后会还给我提成钱吗?她摇摇头:“不会的,如果你交了8000元,我和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啊。”
《早安,深圳》31(1)
我专门就叶惠玲的状况同黄总谈了一次。黄总答应捐出1万元钱,“也就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不过,萧寒!”黄总说,“在深圳,还是不要过分热心的好。”
我不解,盯着黄总。
他说:“深圳的很多事情往往与你当初的打算或设想完全相悖,这里鱼龙混杂,来自不
同省份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们所知所想是不一样的。或者说,你的过分热心易令人想象出你有某种企图。知道吗?编辑部一些人开始怀疑你同叶惠玲之间有什么事了。”
“我……”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我也是求爷爷告奶奶为叶小姐张罗钱,我做错什么了我?这帮子人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深圳!”黄总微笑着,“不要坚持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
闷闷不乐地走出黄总办公室,我怒目扫视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妈的,学雷锋还学出错来了?我是贱还是傻?真他妈的多余!
叶惠玲走进来,冲我轻轻点头笑了一下。见我铁青着脸,她有些发怔。
我喘着粗气冲叶惠玲没头没脑地说:“走,咱们喝杯咖啡,我有话要说!”说着径自走向大门。叶惠玲的瞬间沉默让走在前面的我感觉到了她的惊愕。进了电梯,她小声问:“有什么事吗?萧寒。”
“我想搞清一些东西!”我面无表情。吓得叶惠玲一声不吭。
还是小巷子里的那家咖啡厅。我们仍坐在那个偏僻的角落。
“叶小姐,如果我真的帮助了你,你会怎样评价我?”我开门见山,目光凛冽。
她有些发慌:“怎么了呀萧寒?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放心我不会把帮助换作你一定要付出的代价,我他妈的就是拼出命来也不会占有你!”
她惊呆了,恐惧地看着我,喃喃地说:“我……我……我没有那样认为你啊?”
我将杯中的蓝山咖啡一口喝光,咖啡的苦滑过喉咙,隐隐地向嘴里发散出清香。情绪稍稍稳定些,但既然粗暴模样已经装出来,索性就装下去。
我转移了话题:“叶小姐,我现在很想知道上次在这里你同我讲的那些话的真实性。我们是朋友,彼此就开诚布公好不好?”
两朵好看的红晕倏地呈现在她脸上,她低下头,小口地呷着咖啡,悠悠地说:“上次我是在骗你的……”
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同黄总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我那样说,就是为了让你不再欺负我……你知道吗?萧寒,那时你把我害得好苦!”眼泪像两丝不由自主的线从她腮边滑过,她继续说:“我好怕你!怕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加害我,那个时候我被……被一个人骗得好惨。弟弟来深圳治病,而我在报社里又是这样被人排挤,我得自救啊……”
我冷静下来,真想替她擦擦眼泪。我不想再装了,我虽然好面子,但在事实面前,面子又那样的不堪一击,再说我也装不下去了,已深深被面前这位美丽女孩儿的话所感动,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嗫嚅着说了句:“对不起!”
“这里面最坏的人就是胡水,他千方百计地想占我的便宜,甚至还偷偷地给我钱。不过你放心,我当时将那摞钱摔在地上。他开始通过齐仓造你的谣,造你与我不和要将我赶出报社的谣——后来这些,黄总都同我澄清了。而我……我毕竟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我是受不了任何打击的!”
“……”
我真不知该说什么了,此刻我的表情肯定是温存平静的,刚刚的激动随着叶惠玲的泪水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像只蚯蚓似的柔软,我感到害臊,极度地害臊!是的,每一个闯荡深圳的女孩子的背后都隐藏着一部长篇小说。纵然我的婚姻及爱情要比她的经历深刻千倍万倍,大小我也是一条汉子,那样搜肠刮肚地欺负一个女孩子,这是我此生一大罪过啊!再想想仅因为听到些别人风传的闲话,我就怒不可遏,这哪里算是一条汉子的所为?
我忽然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那是一双滑嫩的冰冷的手,在我的手掌中微微颤抖。我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这不是占便宜!我一定要帮助你以赎回我对你的伤害,真的叶小姐,我真的感觉自己太不地道了……”
她的手老老实实地放在我的手心中,乌黑的蒙着一层雾一般的泪水的眼睛诚实地望着我,半晌,一大滴眼泪滚落下来,她抽了下鼻子,缓缓将手拿开:“别,别那么说自己!你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
又是周末,我决定向朋友们公布我同冷婷的关系,便同冷婷商量拿出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