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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是我!”李桑田严肃的声音,沉稳沙哑。
“……”
“我这个人平时嬉皮笑脸惯了,没想到伤到你。今天的事,别往心里去……”
两个女孩迟疑地看了我一会儿,互相挽着胳膊飞快地走了。我慢慢向前踱着步子,对李桑田说:“你并没有伤到我,是我今天喝得有点儿多。”
“那就好,只是,希望你对什么事儿不要太敏感,我对你老婆小眉同对你一样,都是好朋友,你来深圳前,我没多少时间帮助、照顾她,这是我的不对。但对她我是清清白白的,她是你太太,我再下作也不可能……”
“好了好了,我快到家了。有话改天再聊吧。”
“这我知道,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我猛回头,看见几十米外有辆白色轿车正在调头,倏地钻进另一车道的车流里。
他那边已经收线。
《早安,深圳》6(1)
我找到工作那天傍晚妈妈打过电话来告诉我停薪留职的事办成了,“你们社长说你是个人才,按理说不应该放你走的。但你还年轻,报社方面也希望你趁这个机会多学些东西。”妈妈说得兴高采烈。我告诉她我实际上今天才找到工作,“也是一家报社,新创刊的。”
“那你这一个多月都闲待着吗?”妈妈问。
我说是的,一直在找一直在找,“在深圳找工作并不像当初想的那么容易。”
妈妈沉吟一会儿,说:“如果真的很难,干脆你和小眉就回来算了。还以为你一到深圳就找到事做了呢。”
我笑了:“妈,这很正常,有很多人在深圳待了一年也没找到工作的。我这还算是幸运的。”
妈妈送我四个字:“好自为之”。
我屈指算了算,我整整在深圳待了36天之后才找到的工作,实属不易啦。期间,冷婷打过两次电话给我,希望我能加盟她们的公司,均被我婉言谢绝。第二次通话之后我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个晚上,琢磨着毕竟也是谋生的一种,干什么都一样,弄不好我天生长着根保险的筋,以前尚未发觉干上以后能砰然辉煌了呢?我未把想法同老婆讲,只是自己折磨了自己一夜。
冷婷在第二次电话中说加入他们公司的条件很简单:热爱保险工作、有开拓精神、勇于创新、兢兢业业……这是大条件,小条件是标准免冠照两张、身份证、学历、简历复印件各一份、深圳市担保人户口本复印件一份、抵押金8000元……
“如果手续一时凑不全的话,先把8000元交了也行。”冷婷干脆地说。
“别的我倒是都有,就是没有8000块钱。”
“……这样吧,再给你一段时间准备,准备好了及时打电话给我。”
工作是在人才大市场找到的。同往常一样,我将一摞简历交给他们,对方的答复是“等我们电话”。其实这1个月间我也等到了几个要我去面试的电话。但都不是媒体,所以我的出身大打折扣,我只有干记者的经验,这经验对他们来讲是累赘,不实在。他们更需要有“熟悉传媒”的人士,说白了就是在新闻单位熟人多,公司的宣传能通过你借上光在媒体上发点不花钱的宣传稿子;或者要那种所谓精通市场企划的人,这类人一般都得是销售员出身,东投西靠哪里都是他们的天下……人就像耗子,越费劲越往里钻,因为总觉着难钻的洞里面有好玩意儿在那摆着。在没工作的时候我根本不想回东北老家,我是只耗子,怎么也能在深圳找个洞——能让我钻进去的洞吧。
这个洞在我递交简历的第二天回的电话,让我去面试,是家名叫《资讯服务导报》的小报社。“上午9点半,你坐车到泥岗桥下车就看到了。”带着清淡的四川口音的女文员告诉我,“不要迟到哦。”这样的通知我已听到几回了,多少有些麻木,但往往在你的不经意间,运道就来了。
最近老婆吐得挺厉害的,厉害到我再置若罔闻我就是陈世美一样。有时吃着饭,她涨着脸猛地冲向卫生间;睡着觉,噩梦似的突然坐起,捂着嘴哇哇地到水池边漱口;或者正洗着澡顺势就吐了……
我当然心如刀绞。有时我会故作惊讶地问她:“你怎么啦?”
起初老婆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是咽喉炎,或今天吃腻了。到了后来,吐了就吐了,完事后沉默。
居然是一种理直气壮?!
每次我装做有意无意地问她,她往往神色庄重话峰一转地问我到底哪份工作更有可能聘用我。“你别打岔。说清楚你这呕吐怎么回事?”我开始变得烦躁不安,把愠怒狠狠压在肚子里,但五官肯定多多少少地变了点形。
每到这时,她毫不理会我的表情,径自坐到沙发上看电视——这是每次我试图与她讨论问题时,她对我的话题不感兴趣的表示。甚或一指电视:“陪我看会儿HBO台吧。”
她每天工作很辛苦、很累这我心知肚明。最近很多时候加班到深夜12点,我要去楼下车站接她均被她婉拒:“你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到站,在楼下傻站着再被治安协勤抓去。”看着疲惫的孱弱的老婆,我还能多说些什么呢?结婚这么多年,我俩很少说些起腻的话,偶尔的表达是一着急弄出来的脱口秀,假如谁不留神整出一句:“嗷,我好爱你!”之后两人脸上肯定红晕朵朵好半天。
但最近她开始在乎我的工作问题了,这恰恰又是我最头疼的。一四肢发达头脑健全的东北老爷们,每天靠老婆养着真不是滋味,天天能做到的仅是给老婆做一顿晚饭。这是一种难耐的忍受,上天啊,这种玩儿我的手法太过于缺德了。
几天前,深夜归来的老婆刚刚到家便冲到洗手间小吐一阵。我悄悄走过去,拍她的背。却把她吓着了,一张惨白的脸猛地转向我,双眼满是恐惧。倒把我弄得一机灵。我给她倒了杯水,扶坐到床上,抚着她的肩轻声问:“周日我陪你去医院查一查吧,是不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
她低头,未说话,半晌抬起左手飞快地抹了下眼睛。我探过头去看她,她别过脸,说:“我这是体质太弱了。另外半年多了我对深圳还是水土不服。”
她缓缓转过脸,我注意看她的眼睛,里面有泪水的残痕。我尽量保持音调平和地说:“小眉,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了,你就如实告诉我好吗?我……我……”
《早安,深圳》6(2)
她奇怪地看着我,脸色逐渐变得严厉。我赶忙笑笑,摆着手说:“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对不起……”
她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壁,悠悠地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工作啊……”
我坚定地认为老婆的确是因为工作的忙碌累成这样的。
面试大获成功!我那张苍白孱弱的文凭没成为阻碍,我5年的工作经验成了成功的弹簧。他们要“成手”,几乎问都没问我的学历,只对我的从业经验感兴趣。1月余的寻工经历,让我吃了很多文凭太低的苦,《广州晚报》驻深圳记者站招聘记者,我同招聘负责人在电话里谈得热火朝天,最后得知我原来是函授文凭时,那边像碰上了瘟神似的赶忙挂机。
我真的没料到深圳也存在着这么严重的学历歧视。在家乡的报社,多数编采人员是专科学历,老一代的还有不少是高中生。本科毕业的李桑田们似乎生下来就要比我高出一头,让我总觉着自己能和他们在一起工作是一件多么侥幸神奇的事情啊。黄涛认可了我的能力和才气,他是学教育出身,他说:“萧寒你是中国封建教育制度下的牺牲品。”听得我莫名其妙。
《资讯服务导报》是由几大财团集体融资,两岸三地同步发行的一张指导服务类信息报,走的是股份制路子,正式出刊以后,将在海内外统一上市。“这是国内首张可以上市的股份制报纸,是一张以企业化经营思路运行的现代化新闻纸。在中国新闻史上,《资讯服务导报》将是报刊改革的里程碑!”面试成功后,干瘦的腮上却垂着两块赘肉的社长豪情万丈地对招聘上来的我们介绍即将的事业。他讲到兴奋处很奇怪,一只眼紧闭另一只眼却死命睁大,我们不禁为之恐惧。
我们?很有意思,从现在起,我与我的同事们可以站在一道壕沟中存活了。总共招聘了20几个人,其中编采10人、广告员10余人。男性只有4名,其余皆为女生,个个花枝招展,想必为了这个工作,每个人都花费了些许心思。当然,面试那天我也没闲着,一早就把头发梳得溜光锃亮,还往脖子里掸了点儿香水,差点把老婆的口红也给抿嘴上。
社长、副社长、总编辑、副总编辑一溜人对我5年以上的工作经验表示认可,他们让我谈办报思路,我谈得大义凛然,其实不过是我家乡报纸的一些耳熟能详的老套话,无非是什么“编辑思想要尽量放开”、“版面语言要生动”、“运用大图片和爆炸性标题”等等。几个人听后彼此相视几许,恍似默契地纷纷点头,然后“两块赘肉”嗓音干涩地说:“你被录用了。”
接下来告知我未来的收入:试用期月薪3000,3个月后正式聘用者月薪5000。
我想我现在终于有了以男人的尊严来查清真实理由的资本。我有工作了!与老婆之间也该平等了!这回不论她怎样搪塞推托,我也得坚持找时间把她拽医院去检查检查,她是我的老婆,我最担心她真的被累出病来。有句话叫“30岁之前以命换钱,30岁之后以钱换命。”——这是一句很操蛋的话,我的老婆应该是轻松、惬意地工作和生活,在深圳如果被工作占据了她全部的身心,那么我宁可让她以后天天给我做饭——我这不是有工作了嘛。
回家将喜讯告知老婆,郑眉灿烂地笑了一下。接着脸色猛地一变,变得深沉凝重、异常严肃,她眼睛盯住别处,说:“有些事,我想我不能瞒你了。”
我心里呼儿地悸动一下,愣怔了好半天,有些紧张地缓缓地接着她的话道:“到了现在……我想……我也应该知道些什么了。”对于她这句话,我毫无心理准备,我突然感到回家前的那些对老婆关心的想法是多么可笑,我可能真的摊上了什么事儿而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咬了咬嘴唇,从卧室的床下抽出一只方方扁扁的纸箱,上面有三个大写的英文——“IBM”。
“这是送给你的。”她沉甸甸地将纸箱抱到我旁边。
我盯着她,她就那样让我盯着不看我,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低着头说:“再给我一周时间,一周后我告诉你所有的事。”
我声音发颤,努力保持平静地说:“你怀孕了。笔记本电脑是对我的报偿,你不可能赔偿我名车豪宅,至少是目前你只能弄到这么个玩意儿打发我,你不再是我老婆了对么?”
她低头不语,面色坦荡。玩着自己的手指。
“为什么一周后告诉我所谓的真相?铺垫了这么久,为的是不伤害到我?”我问。
“如果你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她竟挑衅似的转过头来。
“怎么会这样?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的,是命啊,我们的命就是这样的。一周以后,我再告诉你。这是祝贺你找到工作的礼物,不是报偿。”
我冷笑着说:“你就不怕我摔了它?”
她也笑笑,说:“我的确怀孕了。”回到卧室,轻轻关上房门。
《早安,深圳》7(1)
李桑田出车祸了!妈的不给我质问他的机会。——从郑眉告诉我她的确怀孕了那一刻起,我就坚信不疑认定她肚子里的种子是李桑田种下的。当天夜里我对着天花板想象他们做爱的场面,就像看A片一样与我无关。郑眉与李桑田合伙儿地骗我瞒我?!尽管瞒骗的手法是那么的拙劣又幼稚,但更拙劣幼稚的是我竟然一直在努力地不去相信这些事?
现在我奇怪的反倒是自己的平静,真没想到,来到深圳,婚姻、家庭真的要从头开始了
。我觉得,郑眉的变毋庸置疑,她对我的欺骗是她性格变化抑或变异的最大因素,就是我自己也开始变了,变得从容淡定,或萎缩低迷。
车祸的事我是听肖晓说的,在我找到工作的前两天,他在蛇口喝了很多酒,夜里往回赶时,车子转了向,从立交桥上飞下来。像电影里演的飞车特技那样,白色富康车飘飘悠悠蹾到草地上,前后盖全弹开来,他的脊椎被墩得错了位,又给充气垫死命顶了一下,当场成了烤鱼片。这世界充满了不可预料,特别是生死,当然更包括生死之间的半死不活。
肖晓说能作为植物人活下来就算万幸了,又没有老婆,这辈子该怎么办?
我笑着说会有人照顾他的,这是命嘛。
肖晓说他都这副德行了你丫儿怎么还开这种阴损的玩笑?我听说你扬了他一脖子酒,都是开玩笑的你丫儿怎么那么小心眼儿。
肖晓和董方每人给李桑田掏了1万块钱存到医院里,费了很大波折打电话给李的父母,过两天老人该到了。想想也是,即便李桑田真的让我当了4个月的王八现在他也是人间惨剧的主演了,生死之间,还有什么样的理由更让他对不起别人的?
我把这事告诉了郑眉,她很惊讶,但据我的观察她绝不是安娜看到渥伦斯基从马上摔下来时表现出的那种情人式的惊恐,她是对一个熟悉的朋友——我们都认识的朋友——摊上祸事时的正常表现。
还没到“一周以后”,她依然镇定。自打那天她的坦白,我心里开始昼夜燃烧一股灼人肺腑的怒火,烧得我整日整夜周身发痒——我被耍了,耍得滴溜溜转——自己还傻不咧地去呵护她照顾她。但说实话我真没有发作的欲望,甚或说在这种事面前我不知道如何去发作。对待邪淫不忠的妇人自古以来有成千上万个现成的例子,我该如何去对待眼前的这个郑眉?打女人吗?这是东北男人最唾弃的行为,我更不可为。再说之后又能怎样?让她回到我身边忠诚于我?——我忽然间感觉我并不需要了。
我们到深圳第一医院去看李桑田。如果不是看到坐在病床边的肖晓,这辈子我也认不出李桑田究竟躺在哪一张病床上。李桑田的脸已肿得变形,氧气罩架在肿脸上,粗看像个宇航员,木乃伊似的身体用白纱布裹得结结实实,一同绑在身下的还有几块矫形板。
郑眉看不下去,躲到走廊里偷偷哭。我突然间找不回当年同李桑田要好的感觉,不如说病床上躺着的无非是一具与我没什么关系的木乃伊。仅仅就是因为我的猜测或者怀疑?或者因为那天酒桌上的小冲突?总之站在李桑田的病床边的我心境平淡,望着变形物件儿一般的他。
肖晓说《深圳经济报》出了些钱,加上李桑田的积蓄和大家凑的份子,刚够目前急救的费用,车子的保险也许能要几个钱……萧寒你刚找到工作,你们俩就别给钱了。
我说:“他真的成了植物人了吗?”
“不止啊,可能比植物人要惨得多。全身骨折呀,清醒过来疼也疼死了。”肖晓说。
像块红烧肉似的李桑田一动不动,根据仪器能看出他在微弱呼吸,屏幕上判断呼吸的数据仿佛在挣扎着跳动开来。他的报社同事呼啦啦走进病房时,我和郑眉离开。
新报社新气象!刚刚上班的我们有如新学生开学,大家彼此嘘寒问暖。在家乡时听说深圳缺少温情,现在我倒觉得这里像一团烈火,把我们的脸膛映得红彤彤的。20几人,其中有两名女生很靓,一位来自广西一位来自四川,很不错的是广西那位的办公台挨着我。她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我叫叶惠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