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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斑(出书版) 作者:饶雪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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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经病!”我关掉电筒,缩进被子里继续睡觉。
  估计是心虚,她没有回嘴。我算是明白了,天中女生的名声就是给她们这种人败坏的。
  半夜,我却又被来自下铺的呻吟声惊醒。不耐烦地翻了一下身,那声音却愈来愈响且听上去越来越痛苦。说实话,我真有点火了。大声呵斥她:“你有完没完,要不要直接送你去火葬场!”
  她没有回应我,只是继续痛苦地哼哼。
  看来不抽她是不行了!我利索地翻下床,再次拧开手电来照她,发现她五官痛苦地扭曲着,脸色潮红得可怕。我伸出手轻轻地碰她额头一下,却烫得我立刻缩了回来。
  她病了。而且看样子病得不轻。
  管,还是不管?我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管。非我所愿;不管,万一她真的出了啥事,我会不会因为袖手旁观而担责任?
  “给我电话,我打给你爸爸。”我在她枕头旁一阵乱摸,但没摸到她电话。
  “不!”她虽然烧得意识模糊,但依然非常坚决地说,“不要!”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忽然伸出她冰凉冰凉的鸡爪子似的小手抓住了我,然后我惊讶地发现,她手腕那里缝了绷带,绷带上还隐隐透出来些许的血渍。  “药。”她指着桌子上的一个瓶子说,“再给我两粒。”
  她把我当什么,佣人?我真想扔下她不管,却发现她放开我,头一歪,很快又处于半昏迷状态了。
  我有些怕,推她一把,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就在我再次决定“关我屁事让她去死”的时候,我听到她似乎喊了一声:“妈。”
  我疑心我听错了,但她又重复地喊了一声:  “妈妈。”
  我俯下身,看到一颗大滴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我承认,我就是在那一刻,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我把她的手放回被窝。倒了一杯开水,依她所言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把她扶起来,喂她吃了下去。
  她一定非常渴,吃完药,一口气把整杯水都喝了个精光。
  给她喂药的时候,我摸到她身上的衣服是潮湿的。这才发现,她昨晚只是换了外衣而已,内衣的领口和袖口都散发着冰冷的潮气。这个娇生惯养的笨女人,是有多么不会照顾自己!
  我用凉水弄湿了毛巾,放到她额头上。她已经烧迷糊,不停地说胡话,一开始那些话还稍稍有些靠谱。比如:你不要我,我也不稀罕你……考试怕什么,小考小对付,大考大对付。下雨就下雨呗,我也不要打伞……她说会儿停会儿,话题不断转换。可当她说道“皇阿玛,我要吃大饼,两面煎”的时候,我拿着毛巾的手不由地停在半空中,我认真地想。她会不会因此烧成一个傻子,或者一个废物。
  最重要的是,她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我并不想知道答案,我只希望她不要再烦我。如果实在不行,我准备去值班室敲门,把她直接扔给那个凶巴巴的女胖子拉倒。不过好在药物慢慢起了作用,她终于安静下来。我也困倦到了极点,爬上床再度睡去。
  我再醒来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但天还是阴的,阳光微弱地照进窗棂,照在维维安苍白瘦削的脸上,她还在沉睡,但一夜过去,她脸上的潮红褪去了,脸显得近乎透明的白。我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人,我们彼此没好感,但是昨晚,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竟然是我。
  并且,我帮了她。
  我这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像我自己。
  我去食堂吃完早饭回来,发现她也醒了。半靠在床上,她用虚弱的声音对我说:  “谢谢你。”我没有回应她的感谢,只因为我不稀罕。
  “昨晚的事,麻烦你不要说出去。”她强调说,  “特别是别告诉我爸爸。”
  “昨晚什么事?”我故意问她。
  “你开个价吧。”我发现她这句话说得还真是熟练。
  我轻笑着说:  “那你得先告诉我,昨天晚上你挣了多少?我好码个价。”
  她并不理会我的恶毒,而是伸出手在枕头底下掏啊掏的,最后掏出一小叠百元大钞递给我说:“这是我所有的,包括下星期的伙食费都在里面了,全给你。”
  我接过钱,当着她的面数了数,不算多也不算少。楚整九百块。
  如果她做出这一举动是指望着我把这些钱扔回她的脸上。大骂一声“收起你的臭钱来!”那她就是小说看太多了,所以才输得体无完肤。
  现实是——我把它们塞进我包里,优雅地转身对她说:“成交。”
  “校门口有个粥记,那里的粥很好喝。”维维安舔着干裂的嘴唇对我说道。
  “要喝自己去。”我说。
  “我也没钱请你。”她回嘴倒是快。
  我懒得搭理她,并且我正忙着打扮自己——半长袖的蓝白细格纹的连衣裙,娃娃领。加厚的棉布,经过砂洗后故意做旧了的颜色,看上去很有怀旧的气息却又不失少女的活泼,配上一件紫色的薄外套,一双低调的白色匡威鞋,应该特别适合初秋微凉的天气。穿着它去逛街,回头率应该也不低的吧。
  “你昨晚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别问那么多问题。”我放下手中的裙子。故意看着她的手 腕警告她,  “不然我要是也问起来,恐怕你就没那么好回答。”
  她拉了拉睡衣的袖口,挑衅地说:“你可以问啊,我爱答就答。” 我靠近她,低声说:“你说你爸要是看见你昨晚那样,会不会连想死的心都有?”
  她显然被我击中要害,抿着嘴,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想这点起码的规矩你应该懂。”
  我哈哈大笑:“要我懂规矩,前提条件是,你也得懂事啊。”
  她被我噎得无话可说,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走出天中的校门,阳光忽然有力的穿透云层,照在33路公交车的站牌上,照的我的心情耶无比明亮。我很清楚,从这里只需要坐四站路,然后下车,左拐,直行五十米不到,就可以到达蓝湾大厦。
  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已经准时端坐在蓝湾大厦的十八楼。侍应生弯腰礼貌地问我:“小姐你几位?”
  “一位。”我说。
  “请问喝点什么?”
  “红酒。”
  他得令而去。
  想着维维安此时也许正一面喝着薄薄的稀粥,一面担忧我会不会不守承诺将她的丑事大白于天下,我不禁莞尔。
  不过也难怪,像维维安之流的俗女,永远都不可能与我站在同一个高度思考问题。
  从小到大,我对与我无关的事以及各类大小八卦就不感兴趣。对我而言,唯有此时此刻的阳光,美妙的音乐,新鲜刺身,蛋黄龙虾以及有腔有调的红酒才算得上是正经事。
  
  第10章
  
  周三黄昏,我妈忽然给我打电话,说在学校大门口等我。
  她走的这些天,我们一直都没有任何联系。距离让我们重新考量彼此在心中的地位,我不知道她的答案,但我已经深知自己的。
  我去的时候。她估计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风很大,吹动她的长发,她只穿平底鞋,手里拎一个旧塑料袋,身后是一棵秋天的树,衬得她异常文艺。我常常想,我若是男人,定也为她失魂失魄,但我若是她,定能活得比她有滋有味上百倍。
  见到我,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说:  “我从老家带回来的米糕,这可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后天不就回家了么?”我说,“还专门跑这一趟!”
  “我怕不新鲜了,会少点味道。对了,我已经热过了,你直接就可以吃。”
  “谢谢。”我拎过袋子,低下头。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还要上晚自习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妈。”我叫住她。
  “怎么?”
  “没什么。”我说,“你慢点。”
  她微笑,转身离去。我拎着那个袋子回到宿舍。宿舍里只有花枝,正在打电话,娇滴滴的声音与她那张脸反差太大,真是令人反感。我坐下,取出袋子里的饭盒,打开来,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八块白色的米糕,米糕上面,洒着细小的红色和绿色的果脯样的颗粒。看上去,它应该是甜的,但感觉有些硬,闻上去还有细细的酸味。
  我回忆不出,这玩艺儿真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
  “什么东西,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呃! ”在我还在研究的时候,花枝已经结束,她的电话,凑过来跟我套近乎。她和维维安是劲敌,宿舍里另一个女生早就已经被她的各种糖衣炮弹争取过去了。昨天我亲眼看见维维安的睡裙不小心掉在地上,她俩熟视无睹地走过去,一人踩上一脚,就差再吐上一口口水。这等下作的伎俩,我都不屑于评价。
  “喜欢吗? ”我把饭盒往前一推说,“喜欢就拿去吃好了。” “追你的男生送的? ”她靠在我的桌子旁,用手直接拿了一块糕,快速地塞进嘴里,满意地一吞下肚。第一次离她这么近,我发现她还真是胖,脸颊上的肉怕是多一克都没地儿再放。
  “你真有勇气。”我说,“胖成这样还敢吃。”
  “不吃也胖,干嘛不吃!”她满不在乎地舔舔手指,然后凑近我耳边,神秘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高三的超级大帅哥于伟铭,就是长得像冯绍峰的那个,他看上你了,让我帮他约你。”
  “好消息? ”
  “难道不是吗? ”她脑残地说,“等着和他约会的人都排到明年了《你要跟他走到一块儿,估计全校女生羡慕的口水能把天中的操场给淹了。”
  “你说清楚,到底是羡慕我,还是羡慕他。”
  她愣了一小下,然后猛推我一把,娇嗔地说:“哎哟喂,真看不出来,原来你口味这么重! ”
  我没接话,她又说:“就约在明天晚上,你觉得如何?”
  “你这么热心,他给你什么好处了?”我问她。
  她愣了一下答我:“不能要好处,那是我哥。”
  “那我是你什么呀?”我反问。
  “同学,舍友,姐们儿!”她一面飞速地换着答案,一面又吞下一块糕。我低头一看,真有她的,短短时间,八块糕已经被她秒杀了一半。
  “你错了! ”我把饭盒一把盖上说,“你给我记好了,你是你,我是我,咱俩,什么关系,也没有! ”
  听我这么一说,她的一张大饼脸立马僵在那里。过了好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被我耍了,当即换了一副嘴脸,抬抬滚圆的下巴,对准维维安的床,邪恶地说道:“看来民间传说没错哦,你跟她,确实是已经滚过床单了吧。”
  “是吗?”我看着她说,“还好不是和你,不然肯定活被压死。”
  “和我? ”她算是被我彻底激怒了,扬声叫嚣起来,“你也不想你配吗?别以为你整天装清高就没人知道你的底细外地来的乡下妞!”我冷冷地看着她说:“给你三秒钟,道歉。”
  她把我桌上的圆镜子扔到我面前,讥笑着说:“先照照你自己是什么货色。别说道歉,像你妈那样倒贴我也不要!”
  我顺手拿起手边的饭盒,猛地就摔上了她的脸。塑料饭盒的边上,正好有一圈硬硬的毛边,从她脸颊的肥肉划过,立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她用手指一摸,沾到了血珠。不知道是不是那血点燃了她身上的兽性,她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嘶吼声,张开双臂,像一只熊一样恶狠狠地朝我扑了过来。我始料未及,只来得及退后一小步,被她重重地扑倒在维维安的床上。
  “你不是想我压死你吗?”她喘着气说,“小裁缝的女儿,我这就成全你。”
  她整个人压住我,双手还掐住我的脖子,令我身子无法动弹。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慌乱中我的左手摸到了维维安放在床头的一本厚厚的书,我拿起它来,用书脊重击她的头部,一下,两下,三下……
  她终于败下阵来,嗷叫着手去护头。我连踢带踹,才从她肥胖的身躯下逃出生天。她则倒在维维安的床上,捂着她的头惨叫。
  我扑到桌前,顺手就抽出了我笔简里的裁纸刀。死肥婆,居然敢触犯我的底线,她要再不老实,我就给她来点真的。
  晚自习的铃声尖锐地响起,与此同时,维维安拎着一瓶开水推门进来。
  “离开我的床。”维维安说。
  花枝没理她,继续哼。
  维维安把水瓶放下,走过去踢她一脚说:“我叫你离开我的床,听到没有!”
  花枝这才很费力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见她拖着肥胖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床上,拿起她的手机,打电话给她妈妈,呼天抢地地大喊:“妈,我在学校被同学打了,你快点来! ”
  有点事就抱老娘的大腿,她怎么不干脆滚回娘胎去吃屎!
  我愤怒地把裁纸刀扔回笔筒,背上书包就去了教室。
  那天晚自习,花枝一直都没有出现。晚上回到宿舍,也没见着她。维维安一直在忙着换她的床单,我刚戴上耳机听音乐,她忽然踮起脚尖,拿掉我的耳机,在我耳边说道:“你听说过‘碰瓷’这个词吗?”
  我摇摇头,不懂她想说什么。
  “最好百度一下,花枝家可是专业干这个的。”她说完,把头缩了回去。
  我皱眉,心里升起隐约的不安。
  第二天早读课还没上完,班主任在教室门口向我招手。
  我们班主任是个老头,五十多岁,姓卓,是天中数一数二的语文老师,也是我见过的烟瘾最大的老师,每次给我们监考,他都要偷偷溜到门外去抽上几口。
  “什么事我想你应该知道。”老卓说完,示意我跟在他后面。我随他一路来到办公室,进门就看见里面坐着一个悍妇,没花枝胖,但是块头比花枝大,也绝对比她结实。我当然知道她是谁。
  “这是花枝的母亲。”老卓向我介绍说,“她要跟你谈谈。”
  那女人坐在那里,只草草地看了我一眼,立刻把头歪向窗外说:“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我等她家长来。”
  “先问清楚情况嘛。”老卓劝她,“为什么会打起来。” “有什么好问的!”她拍着桌子,“我家花枝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脸上的伤破不破相就先不说了,最重要的是有脑震荡啊!一个晚上头痛、头晕、呕吐,医生说还有后遗症!她有赔偿能力吗,这笔账,我不跟她家长算跟谁算! ”
  “我没有伤她,”我说,“她撒谎。”
  “撒谎的是你!”那女人暴跳如雷,手指指到我鼻尖 “你的意思是她脑子坏了,自己没事拿刀割脸拿砖头敲头啊。我告诉你,我这里有医生的证明,学校不替我做主,我就告到法院去,是赔钱还是把你关进少管所,随你们挑! ”
  “我们赔钱。”说话的人,是我妈。我转头,就看见她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什么砖头,你别胡说八道……”我刚开口解释,她就做手势让我别说话。然后她走进来,一直走到花枝妈妈的身边,赔着笑脸对她说道:“真对不起,是我女儿太鲁莽了,我替她跟您道个歉。您要是有空的话,我现在就陪你去医院,孩子的身体最要紧,该赔多少钱,我们都认。”
  “就是就是,有事好商量。”老卓赶紧打圆场说,“走吧,我也陪你们去医院看看,看看花枝的情况,咱们双方再坐下来协商也不迟。”
  “就你这种态度还差不多。”和我妈比起来,那个肥女人就像一棵快烂掉的西兰花,但她依然祉高气扬地教训她,“像你女儿这样的,一定是宠坏了吧,我看得好好教育教育,免得将来给你捅更大的娄子!别说我没提醒你,到那一天,就算你有再多的钱,恐怕也收不了场哦!”
  “知道了。”我妈谦卑地说,“我会管教她的。”
  我站在我妈身后,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憋到极致的充气弹, 马上就要爆炸了。我叫了她一声,并伸出手从背后拉了她一 下。她拂开我的手,语气平和地问老卓:“老师,您看阙薇能不能先回教室去上课?”
  “可以。”老卓对我挥挥手说,“去吧。”
  我站在那里没动,她转过身,不怒而威地对我说道:“你还愣着干吗?”
  我们的眼神交汇了两秒,仅仅两秒而已,但我先移开了。因为我已经清楚地知道,她并不信任我。她如此委曲求全低声下气,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信任过我。
  我在她的眼里,永远都是一个没出息贪慕虚荣惹亊生非不求上进的败家子。
  当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自动关上的时候,我已经失去所有解释的欲望。
  我们对彼此都非常失望。并且无法彼此救赎。
  那个周末,我本没打算回家。并不是心虚,怕她责备,而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跟她吵。我只是害怕彼此说出的那些难听的话,会让我们母女在“互相伤害”这条路上一路狂奔,越走越远,再难回头。
  坏消息是放学前老卓带给我的。他说:“经诊断,花枝是轻微脑震荡,花枝家索赔五万,不然就去吿,你妈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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