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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影响……”
他无奈地向我眨眨眼睛。我做了一个了解的表情,自动退到了一边。
接着,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你好夏小姐,我是露西。”
“露西,你还没回家?”我诧异,她的鼻音非常重。
“我只是不能出场,还不至于病得要回家。”露西擤了擤鼻涕,“明天有一份合作文案要赶出来,公关部的女孩都出去了,我可不得不自己做?”
“别太拼命了,”我劝她,“对了,找我什么事?”
“夏小姐,有你一封信,欧洲寄来的。我不知道你今晚还回不回公司,特地告诉你一声。”露西吸吸鼻子,“凯瑟琳怎么样?没有怯场吧?”
“她还好,”我笑起来,“是加尔德龙的么?”
“不,不是二老板,落款不是他的,这个我还能辨认得出,所以才特地给你打电话。”露西很尽责地说。
也许是我那些欧洲的同学或同事,但现在电讯那么发达,为什么不用电话或者邮件?然而谁知道,也许只是一张升职贺卡或者结婚请柬。我喝完手中的酒,随便拉来一个公关部的女孩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南茜,夏小姐,我是南茜!”那女孩子有着非常灵活的双眼和尖俏的下巴,果然是水灵灵的漂亮。但是太水灵了,不免带些削薄相。
“南茜,待会凯瑟琳下来后你告诉她一声,说我回公司了。”我嘱咐她。
“好,”她眨眨大眼睛,“夏小姐,可以留几张名片在这里么?凯瑟琳说今晚有些相当重要的人物,也许他们希望得到你的名片呢!”
我吃惊地看了看她,现在的小女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于是我点点头道:“可以!”
回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露西,也许她已经回去,也许她去了复印间,谁知道,但是她把那个快件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我撕开快件,里面还有个大大的信封,是那种米白色的贝壳纸,非常高贵沉实--现在很少人懂得这一套了。我从笔筒里取出万宝龙的银质裁纸刀,这是大老板--大卫·加尔德龙的父亲多年前送给我的,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怎样的信才配这样的裁纸刀?小心地展开信封,信纸更加美丽,有隐隐的蔷薇式样的印花,配着美丽的蓝紫色墨水--是谁这样好心思?我微笑着阅读,跃入眼帘的第一行便是“我夏日里的蔷薇”……我像被蜇到了般的立即放下信纸,那熟悉的字迹、久远的称呼,不用猜我也知道是谁!
第三部分我是个渐渐老去的女人
我的眼眶有湿润的感觉,泪水却迟久没有落下来。他说他爱我,然而他待我也不过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焦急而痛苦的日日夜夜,我是个渐渐老去的女人--女人怎经得起老?我又不是王宝钏,哪来那么巨大与决绝的意志力去支撑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信念!
现在,我还要他的信做什么?“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yanyi(造字),今日富贵忘我为!”那个老妇苍凉地唱着。太久了,这么久的时间被虚掷,虚掷到我已没有任何哪怕是一丁点感觉--他还来信做什么呢?他曾经说过他要为我改变生命,放弃外交官生涯,但是他在地球的那一头,仍旧重复着自己的运行轨迹。他忘记了我,他已经成功地忘记了我,即使曾经回到过北京也忘记通知我。他满可以继续忘记下去呀,为什么还要给我写信?我不能够相信和原谅他,即便曾经有一度,我绝望地相信他并愿意原谅一切,但是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踉踉跄跄地走进茶室,想沏一壶花茶,突然意识到茶室早已被改建成了会议室,那套榻榻米也被堆进了库房。我冲进库房,时隔那么久,那熟悉的榻榻米气息依旧浓烈,混合着特有的青草与薄薄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我顿时觉得很窒息,不由腿一软,蹲跪在地上。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关某个人,那个夏日的回忆……我想起一首歌,那歌曲并不流行,我听过一次后再也没有听见过,但是我仍然能够背熟它的每一句歌词:
“我可以很久不和你联络,任日子一天天这么过
让自己忙碌可以当作借口,逃避想念你的种种软弱
我可以学会对你很冷漠,为何学不会将爱没收
面对你是对我最大的折磨,这些年始终没有对你说
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你的爱居无定所
是你让我的心慢慢退缩,退到你看不见的角落
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我的爱不再为你挥霍
是你让我的心失去自由,却再也没有勇气放纵
……”
我的泪滚滚落下,还没到唇边,已变得冰凉。我用泪湿的面颊去贴温润的、落满薄灰的草席,脑海里都是他远久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他说:“遇到你真是生命中的奇迹。”他说:“我想了很久想找到一个借口和你通话,但是很遗憾没有找到,只好如此唐突。”他说:“生命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我们每天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所以对它总有期待;过去的伤痕就让它过去吧,生命总需一个借口,得以重新开始……”他说:“蔷薇,我想说,自从遇到你,天与地都改变了呢……”他说:“蔷薇,是我,对不起,我不能自已,我想再看你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他说:“蔷薇,我来了,我处理完事情,推掉约会,一路飞车过来,第一时间来见你。蔷薇,也许我这样做是没用的……”他说:“蔷薇,我要记住你,你的眉毛、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组合?蔷薇,我爱上了你--爱情是那么复杂,但爱情却是这样美好。我一直对自己说:‘不可以!不可以!’但是我不能控制自己……蔷薇!”
有一首词叫《虞美人》,它说:“……使君能得几回来?便使樽前醉倒且徘徊……”曾经有一度,我试图去贴近他、了解他并且相信他,但是他没有给我足够的支持使我将信心维持下来。现在他终于来信了,但是太迟了,他伤害了我!当然,天地这么大,一个逐渐老去的女人受到伤害,又有什么关系?索菲说:“嘿,老女人寂寞的芳心……”我不是不想看那信里都写了什么,但是他曾经来过北京,却没有联系我,那么现在他写什么都是徒然。时间让一切变得没有意义,即使我想相信他为他开脱,这又有何用?他不见得会稀罕!
我拭干了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掸掸落在衣上的灰尘,从库房走出去,走回办公室。然后我洗了把脸,平静地拿起信,拿到碎纸机旁。
露西刚好走过来,说:“夏小姐,你要处理什么?交给我好了!”
“不用,”我慌乱地低下头,“我自己来。”
“咦?”她低下头。我很害怕她认出这就是她放在我桌子上的那封信,于是慌忙地企图掩藏,不想她说,“这枚邮票好漂亮,我妹妹集邮,不如送了我吧!”
突然意识到她不可能看过这个信封,连忙称好,从小桌子上抄起一把利剪,将那枚邮票飞速剪下。
“谢谢夏小姐。”露西吸吸鼻子,笑逐颜开地走开了。
信封宛如被开了个小窗口,透过那窗口,我看到几行优美的手写字迹:“那时的夏季……”、“我永远的蔷薇……”、“温润的青草气息……”、“去年寒冷的平安夜……”我又一次泪盈于睫,有一刹那,我真的抑制不住冲动,想看看里面厚甸甸的内容,但我终于还是放下了手臂。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写什么都是枉然,我是个老去的女人,对我而言,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无论如何也不能乞求我的原谅,况且我只是原谅又有什么用处?若是我轻易原谅任何人任何事,怕是我没有资格站在这个位置上评判这样一封信!
第三部分得到你的邀约是我毕生的荣幸
我将信推进了碎纸机,决绝地启动了按钮。忍着泪,看它一点点碎成千丝万缕,像缠绵的雨纷纷落下。我闭上双眼,从此后它和我不再相干,不再相干,永远不再相干……
“夏小姐,电话!”露西扬声叫。
“是谁?凯瑟琳还是南茜?”我问,借此平静自己的情绪。
“都不是,一个男人,英语里有法语的腔调。”露西抽抽鼻子。
“男人?法语?那会是谁?”我疑惑地拿起话筒,“你好,我是夏蔷薇。”
“玫瑰小姐,你怎么不见了踪影?”那边是动听的男中音。
“是蔷薇,”我微笑起来,“彼得·潘阁下,你怎么会有我办公室的电话?”
“这个答案值一顿晚餐呢,怎么样,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这样美丽的小姐共进晚餐?”他的声音轻快而悦耳。
“什么时候?”我被他的快乐所感染。
“明晚好么?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他轻松地说,“你身边有纸笔对吧?”
“当然,我在办公室,”我又笑起来,“等一下!”
我一手持听筒,一手摸到签字笔,用牙齿咬掉笔帽,但没看见便笺纸,只好伸手去抽屉里探。慢着,这是什么?我的抽屉里怎会有名片?是名片薄里的名片漏了出来么?真是稀奇!凑近一看,上面赫然的几个字生生地敲中了我的鼻子:大卫·克努得。我一下子呆了过去,我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季,我第一次遇到他,但是他并没有给我名片,是我后来从售后的女孩子那里拿到的,巴巴地小心存放,一放就是这许多年。人已非,物还在,想起来不是不讽刺的!我记得那也是一个酒会,一位大使的告别宴,那位大使姓什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识了大卫·克努得。他赞我名字好,夸我像夏日里摇曳生姿的蔷薇,宽容我的任性,理解我的刻薄,关键是他没有误会我是一朵玫瑰!
那边的派尼尔还在说话:“蔷薇小姐,你准备好了么?”
我依旧在发呆。他是如此轻易地走进了我铜墙铁壁的心扉,契机只是因为他和我从前的情人大卫·加尔德龙首名相同--我当时认为这是一种缘分。但是什么是缘分呢?很多所谓的缘分,不过是男女在初识时的一种托词和借口,一旦人走茶凉,这岂不是一句笑话?
“蔷薇小姐,你怎么不做声?”彼得·派尼尔着急起来。
他曾经说过要和我私奔,他说过他要放弃外交官生涯,他说他愿意从头开始做一个园丁或者木匠……曾经有一度,我是那么地愿意相信他,但是他没有给我足够的信心让我去相信!
“蔷薇小姐,你在听我说话么?”彼得·派尼尔提高了音量。
我的眼泪默默流下来,自从他走后,我再也没找到很好的借口哭泣过。我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但是天知道,我为自己的坚强付出过什么!
“蔷薇小姐,夏蔷薇小姐,你在那里么?”彼得·派尼尔不停地呼叫。
“我在!”我轻轻抹干了眼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我一直都在,派尼尔阁下。”
“我以为你厌倦了和我对话,”他轻快地嘘出个口哨,“听到你说话我真是太开心了,希望你不会嫌我打扰!”
“我怎会厌倦?”我脸上浮起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对你,我永远有时间,永远也不会厌倦。”
“那太好了!我们明天的约会--”他的声音有些微的不安,“你刚才答应了的,恳请你不要反悔。”
“我怎会反悔呢,阁下,能得到你的邀约是我毕生的荣幸之一!”我圆滑地说。
“那好,明天见!”他开心得像个孩子。
“明天见!”我说,“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