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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比赛的，男人与女人怎么一样，况且Justine心中喃喃念道：“Sebastian怎么会知道我二十一岁时已经苍老。”
“我想喝水。”Justine对他说。
因为夜间飞行，机舱内灯光已熄，Sebastian先抬头张望附近有无空姐；见无人走动，四周又一片寂静，他索性起身至不远处拿水给她喝。
“你跟我一样，在乘客眯眼休息时，很不喜欢按服务铃，噪音！”她压低了声音说。
他微笑。“你在新加坡，会住在哪里？”
“我也还不知道住哪里。”
“什么？”Sebastian讶异。
“在新加坡，总是有地方住的，你说是吗？而且治安好，不怕。”
“你倒是勇敢，是因为对这里已经熟悉透了吧？”
“哈，难道是对新加坡旅游局有信心？”Justine忍不住狂笑。
Justine并无说谎，她是真不知道自己今晚住在哪里，邀的那人没说，赴约的她也没问。
“可惜我明天有事要办，否则应该尽一尽旅游推广的义务。”
她朝Sebastian摆一摆手，表示无妨，然后转过头去。
他真是多心了，Justine心想，她再怎么样也烦不到他，轮也不会轮到他。
男人，不是太笨，就是太敏感。
舱内冷气温度的关系，穿着短袖的Justine，左右手互相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敏感的鼻子，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发出声音。
眼尖的Sebastian向服务员要了一张毯子给她盖上。
Justine没有回过头，没有道谢，只是怔怔地回忆起往事。“学校毕业前一个圣诞，我来这里住了一个月，那是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
Sebastian没有打断、没有吭声，任她说，这个乐观脸庞之下藏着深深无奈的美丽女人。
“他是我大学同学，我随着他到新加坡度假，从洛杉矶一路飞，两人相视而笑，我说了大禹治水的故事，因为经过了他的家门东京却没进门，因为飞机过境台北，也没出境，一心只是为了到东南亚度假。”
Sebastian被吸引住了，不是为着故事，而是她的神情。Justine聪明伶俐的双眸变得温柔，看向远方。在这个狭小的机舱，在各项的视觉阻碍下，她像不受影响，穿越时空的距离，回忆当时——
“他的姑姑是个气质优雅的中年人，英文说得与他一样好，没有一丝的日本腔，幽默感十足。姑姑要随着姑丈回德国探亲，我们便优哉游哉兼负起看家的责任。每天近中午才起床，有时是欧式、有时是日式早餐。星期天工人休假时，他会做清粥小菜给我吃。那时最大的幸福，就是早晨睁开眼，发现他专注怜惜地望着我。他的姑丈是做家俱生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家里装潢设计与摆设有浓浓的欧洲风格。我们把白酒冰到几乎要结冻的临界点拿来喝，边游泳边喝，不怕淹死。到假期结束，喝光德国姑丈所有的Riesling。”Justine说完摇摇头，几乎是半世纪前的历史事件，以为早就忘记的，今日不知怎么，像是踏上阁楼，将尘封的记忆撕开，竟依然清晰可见，就如原本就刻在心上那般，抹之不去。原来，她不是没有爱过的。
第三章 夜间飞行第10节 用生命去感受
空气中静寂一片，见她并没有再说下去，Sebastian才试着说话：“后来呢？”
“还没完结篇呢！到时我e…mail告诉你结局。”Justine眯起眼笑答。
“可惜我无趣的生命中，没有似你这般精采的回忆。”那语调明显的失望。
“精采？你知道古罗马诗人曾经这么说过：‘人最大的不幸，就是以前曾经幸福过。’”
“那我真是幸运，反正不知道损失了什么，就当真的没有损失好了。”
Justine笑不可抑。“Sebastian，以工程师来说，你真算是有趣的！”
“多谢！”他给了她一个白眼，随即说：“你刚上飞机时，我以为你是会拿出笔记本电脑，专注工作的那类人。”
“我的脸很臭是吗？我是不在飞机上阅读重要文件的，更别说是拿出notebook，尤其是邻座有人时。有一次我香港同事飞北京洽谈公务，隔壁的陌生人修修改改他的Power Point，我同事一字不露地瞄完，回来还把那全球知名可乐商今年度的行销计划说给我们听。唉！谁知道你旁边的人会是谁？那人幸运，我们不是饮料商，不是他们的竞争对手。”Justine絮絮说给他听，做一副打寒颤状。
“可是你换了便服，卸了妆，像小了五岁，我又以为你会随身翻出一本张爱玲来看。”
天啊！Justine几乎口吐白沫。“我的文学程度很差，看不懂她的书，张爱玲的故事对我来说，像是很遥远，没有一点感同身受。就像音乐一样，我自己练了二十年的古典钢琴，但是挑CD，我还是选择流行乐。”
Sebastian从未遇到如此神采飞扬的女人，看着她、听着她，真是种享受。
见空姐从身边走过，Justine举起手叫她。“我要一条Marlboro Light。”
“好的。”
当空姐送达时，Sebastian把手中钞票交予她，接下那条烟。Justine的手，随她的表情僵硬，悬在空中，手上的一千元钞票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是干什么？”Justine实在不解。
“只是觉得很高兴认识你。”
Justine看了看他一脸很窘的表情，像挨骂似的。
“而且，我的口袋还有台币，下次去台湾不知是何时，久没用到的东西，我又常常弄丢——”他说。
Justine见他小心翼翼地解释，反而忍不住笑。“工程师，我们都听过送女生口红、项链、香水这类东西，有男人送烟的吗？”
“那你要不要换别的东西？你选，我无法拿主意，对这些东西，我是外行，没有研究。”
“有一款香水，叫‘夜间飞行’，其实很像我们这趟旅程，可惜不单飞机上没有，连市面上也找不到了。”Justine说。
“这名字真好听。”
“是啊！我也从没见过、试过、更别说闻过。祖父以前是跑油轮的，他曾经带回一瓶给祖母，祖母曾说那香水太浓，又不喜欢那添加肉桂的气味，可是我还是深深地对这名字着迷——夜间飞行。”
Sebastian侧头想了想。“是不是有本书也叫这名字？”
“是，娇兰的创办人就是为这本书的作者，创作了同名香水，据说那独特气息，就是要鼓励人们冒险。”
舱内灯光亮起，机上广播着即将降落樟宜机场。
Sebastian低着头，嗫嗫嚅嚅。“其实，我应该可以把明天的事情给排开。”
Justine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么？”
“我是说，我很乐意陪着你到处去玩，在你两天的假期里，充当导游。”
完了，Justine想，不知该怎么跟他说好。
安全降落，准备下飞机时，Sebastian自动拎起她的随身行李，一同步出。在往通关处的半途中，她见化妆室的牌子，便预备开口。“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Justine伸出手要去接过自己的行李包，怕他不懂，又懒得解释，干脆补了一句。“等会儿有车来接我。”
“喔。”
虽然呆了一呆，但她伸出手欲与他一握，Sebastian随即笑了。
“我没有改变，还是很高兴认识你。”他这么对Justine说。
就像那本书一样——《夜间飞行》，真实与不真实的交错，本就是人生不断上演的故事。圣艾修伯里用清丽的文字抒发和生活之间的对话。而Justine，对于无可奈何的人生际遇，仍旧使出全力，用生命去感受。
第四章 转败为胜第11节 殷殷恳求
这么努力，却还在相聚的时间出错的话，真是不可原谅。她忍着痛，也得教训他。情人其实要多少有多少，但是Justine只与高手过招，对于无法处理自身杂务的人，只得出局。
23时30分的樟宜机场，周末晚，Justine在入境大厅干等。
那个来接飞机的人，一个小时前就该出现的。她气得吹胡子瞪眼，从未被这样对待，早知道不放走刚才邻座那个殷勤的工程师。
Justine拿起电话打给Victor，新加坡人，她的前同事兼好友。“Victor，this is Justine。 Guess where I am ？”
“总之不是在台湾。”他笑说。
“我在你们家。天啊！怎么不到午夜，机场大厅已经空荡荡，吓死人。”
“你住哪里？”
“我都不知道我住哪里，那人千方百计，左求右求地把我拐来，竟然是要如此对待我！否则我待在台湾好好的，谁稀罕到新加坡过周末，你说是不是？”
“是，因为来过不下二十次，对你来说，还有什么好玩的！要不要我来接你？”
“再过一会儿吧，再半个钟头他不来，我就找地方先住，机场的饭店柜台都下班了？”
“总之你打给我。唉！”Victor长叹。
他也不多说，但语气是不值的。从来Justine所到之处，都是受女皇般待遇，因为遇着她的人，宠她似公主，全部爱她胜过自己。曾经Victor也纳闷，虽然美丽，虽有灵魂，但怎么可以运气好到这般，在感情路上一帆风顺？这次，却也栽了斤斗。
Justine嗫嗫嚅嚅。“Victor，其实，你应该是认识他的。”
“说。”
“以前，在你们公司，负责东亚营运的Patrick，你知道？”
“嗯。”
“我从来没问过他。他，不是自由身？”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待遇下，Justine永远不会脱口问。
他隔了很久才说：“对！他骗你？”
“也不是，我从来没问，他也从来没说，只是我猜也猜到，那又何必问，又何必被告知？”
“你喔！”
“真诡异，来来去去摆脱不了你们那群人。”
挂了电话，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现。
看到他远远地走来，穿一件雪白的T恤，深蓝色的牛仔裤，一双马丁大夫鞋。愈是简单的装扮，愈是考验外型与气质，毫无疑问地，三十五岁的男人中，他绝对是最好看的那百分之五。
Justine忽然有种宁愿他不要出现的感觉，怎么那张脸变得如此讨人厌，当初是怎么鬼迷心窍的？老板送的这张来回机票，就让它过期好了，她气苦。
Patrick站在她面前，哭笑难分；Justine坐着不动，怒目而视。
还是她先打破沉默。“你搞什么鬼啊？叫叫叫，一直叫我来，坐四个小时飞机来干等的？打你电话又不通，这么辛苦干嘛？要苦你自己苦，别把我拖下水，莫名其妙！”Justine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气，骂人这么顺，一股脑儿地没有停顿。
“哇！从没见你这么凶过，你的眼神吓死人，像要把我杀了一样！”Patrick只是陪笑。
Justine气馁，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错，谁叫当初听信恶魔的话，跑来受气。既然来了，索性锁住心智，痛快地玩它两天，自得其乐算了，免得浪费自己的时间与精神。不过，这仇是一定要报的，她想。
他提起了Justine的随身行李，步上出租车。这点是Justine另一个对他有微言之处，她总觉得，不懂开车的男人，不算是男人。
“一路飞行顺畅吗？”Patrick问。
Justine换张脸，换个心情，似演戏般，不在乎是什么人，只是演。“刚才坐我旁边，是个可爱的男生，派驻吉隆坡的工程师，还好有他说说无线技术应用，四个小时不至于太闷，你知道我是讨厌坐飞机的。”
“真的？长得好看吗？”
“不赖。”她眨眨眼。
“我飞来飞去八百次，从来也没在飞机上遇过这种事！”
“因为没有，所以下了飞机的时间努力实践。”她放声大笑。
Patrick愣了一会。“怎么你可以这么快换一张脸，一下像要杀人，一下开心若狂？”
“因为他长得好看。”Justine嘻皮笑脸。
她心里想：“我不能控制别人，只能努力控制我自己。”
下车时Justine的电话响了。“喂，嗯。”两个字结束谈话，Victor问她见到人否。
Patrick的脸色难看，但忍着不说话，毕竟理亏的是自己，他怕这时再说错什么，等会又吵架就惨了。
Check in时，饭店柜台问他付款方式。
“付现金。”他说。
因为付信用卡有迹可循，怕人看见？
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像所有热带地区的Resort。
他远远走在前头，因为吃醋而赌气；她刻意落后又落后，因为在途中，换Patrick电话响。
“是啊！接到了，谢了。”他笑着与电话那头说。
为了见她，Patrick不是不努力的，一直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他，说破了嘴，殷殷恳求，情书不断，整整三个月才说动Justine愿意来。他永远无法告诉她，自己又必须是排除多大的困难，才出得来度这周末。
第四章 转败为胜第12节 二十七岁已经沧桑
进了房门，Justine又换上臭脸，但还是拿出JIL SANDER的黑色T恤给他，只是她只要语调平淡就够冷酷的。“我知道你喜欢V领的，但JIL SANDER连T恤的质料与剪裁都极佳，也许你不介意这款只有圆领？”
他高兴地抱着她欢呼。“啊！真好，我最喜欢JIL SANDER，谢谢！”
是，当然喜欢，谁不喜欢JIL SANDER，端看负不负担得起。
对于Justine来说，懂得穿JIL SANDER已经难得，她太清楚如今男人的水平。
但是他更爱的是她，与她一起，Patrick已不是自己。
他忍不住吻她，Justine的欲拒还迎让他更加克制不住自己，他疯狂迷恋她的身体，无法自拔。Patrick知道他终其一生，再不会更快乐，只得抓多久是多久。
他因着工作，游走亚洲各地，不是没有一些风流事迹，但是却掌控不了她，或者该说，这次，竟克制不了自己。
不论聪明、才智、事业上的表现，Justine均与他不相上下，最惨的是她绝情。就说刚才的震怒，也是为了不平的待遇，不是为了他。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加上一张美丽的脸孔，所以来去自如，所以随心所欲，所以潇洒不已；一个动心的男人，所以心烦，所以痛不欲生。
“你是否想我？”Patrick问。
她笑笑。“那你想不想我？”
“Too much。”
Justine笑得前俯后仰。“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太戏剧化一点。”
他摇头叹息。
由着Patrick在淋浴时替她洗发，那表情与第一次替她吹干头发时一样，认真专注。Justine不是不知道他在强求，可是给了他机会，他自己却又搞砸，明摆着无法应付，实在不该勉强。
第二天当他拉开窗帘时，已经日上三竿，那日头催得人不起身，似有罪恶感一般，东南亚的阳光一向毒辣。
Justine由着他牵着，穿过长廊，在花园散步，Patrick站定往远处眺：“我喜欢这里是因为它座落在峭壁顶端，从这儿望去，海景多美！”
她笑笑不说话。
从花园旁的石板梯走下，是一整排的宴会与会议厅，全部是木格子落地长窗与大方块拼木地板。
“上次我们在这儿开会，窗外草皮绿地，那样的椰林风情，让我希望与你一起来。”
“竟不是让你开会时神清气爽侃侃发言？！”Justine皱眉歪眼，故作不解状。
往上走回大厅处，厅前花瓣型泳池旁，以木条连接着荷花池，Patrick悄声在她耳边说：“午夜时我们偷偷来裸泳，你说好吗？”
“哈。”她知道他只是说说，因为Patrick不懂游泳。
带她走了饭店这一圈，说话似导游，他不过想Justine认同这是一个美的地方，因为要与她共度，他花了心思，寻了一个好山、好水、好风景的住处。可是走惯世界里的她，早被宠坏，不解此处为何在五星之列。
他们去市区吃了海南鸡饭，一个大棚子里的某一摊。Justine想起六年前住在新加坡的日子，那时也常下山到地铁站口附近的一个大棚子去吃，那味道是不同的。
“我最喜欢这里的鸡饭，现在吃饱喝足，有力气玩了。”Patrick说。
她没有问：“我们去哪里？”亦或说：“有个地方我想去看看。”因为她不在乎，去哪里都一样，去得哪里是哪里。
坐了好一会儿，到了下出租车，Justine才发现原来是来Singapore Discovery Centre。站在一楼导览板前，他问：“想先看什么？”
“今天你充当导游，你说吧。”
“其实我觉得只有iWERKS Theatre比较值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