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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泰晤士报》两次报道了清国公使夫人的消息,酒会上,代表女王的王世子及许多公使在和郭嵩焘交谈时,都问及郭大人何不谐夫人赴宴?郭嵩焘无以为词,只好仍以身体不适为对,众人纷纷表示遗憾。
回来后马格里也说及此事,说像这样的场合原本是不该冷落夫人的,何况尊夫人仪态万端,且身怀绝技呢。经他这么一说,郭嵩焘不由心动了。
第二天,英国内务大臣塔拉坦侯爵夫人举行茶会,他乃携槿儿同往。
槿儿楚楚动人的仪表及流利的英语受到了众人的青睐,大家似乎才发现,像这样既懂礼貌又仪态万端的公使夫人,新闻界对她评价这么高,是应该早就出现在上层的社交圈子的。
这以后海军大臣皮特尔夫人、矿产大臣阿格钮夫人及西班牙公使夫人都有茶酒之会,都接连向中国公使夫妇发出邀请,郭嵩焘自然不能拒绝……
屡次受惠于人,郭嵩焘有些不安,便也想举办一个类似的茶酒之会回请众人。因为这些宴会都是以夫人名义举办的,他便也想以槿儿的名义举办。
当他把这想法向张德彝一说,不料张德彝却沉吟半天,在他连连催促下才期期艾艾地说:“大人,依晚生之见还是不办为宜。”
郭嵩焘心一沉,遂细叩其详。
张德彝却沉默着,面有难色,欲说还休。在他一再追问下才吞吞吐吐地说:“大人既已问及,事关大人体面,晚生不能不直抒胸臆。在晚生看来,梁氏夫人无论才艺人品都受到洋人敬重,泰西风俗又以尊重女性为先,若举行宴饮之类事,自然以夫人名义为好,这在泰西原本是极平常的事,洋人必无他说,只是——梁夫人头上没有诰命,这名分原是极重要的。此事若传到国内,恐舆论对大人不利。”
一听此言,郭嵩焘不由沉默了。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没想到这一点?这以前他出门拜客从不与槿儿相偕,也基于此。可就是这么循规蹈矩还遭到了刘锡鸿非议,眼下若让槿儿正式以夫人名义出面,宴请英国政要及各国公使,洋人的报纸必然会登载,这势必传到国内,须知太仓钱氏依然健在啊。哪个御史以此为题奏上一本,自己将何以为辞?
想到此,他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吧,那就依你的。”
说完手一甩,满怀愤懑地上了楼……
不久,国内又有上谕寄到了,这是对他去法国前再次弹劾刘锡鸿的回应。因为刘锡鸿也弹劾了郭嵩焘,此番上谕对二人的相互攻讦不再是告诫,而是的严词申饬。
这时,张德彝进来了,他是来安慰他的,可今天郭嵩焘却不愿听任何空洞的安慰话了,几句泛泛之词,无法抚慰他那颗受到极度伤害的心。他只把手一摆说:“在初,空话不必说了,你划算一下吧,我定在五月十九日梁氏生日那天举办一个茶会,就以梁氏的名义,遍邀英国政要及各国公使夫妇。”
张德彝不知正使何以突然改变主意,一时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说:“大人,国内舆论……”
“舆论?得了,都要看那班人眼色行事,我就不能活了。”
公使夫人跳舞
这天以中国公使夫人名义举办的茶会终于如期举行了。
所邀客人除了英国政要及各国公使夫妇,还有英国商界巨头及著名学者,共约七百余人。虽说是以公使夫人名义举行,毕竟关系国家体面,故10天前即开始筹备,印请柬、请厨师和乐队,预算为500英镑,合白银一千七百五十两。
待请柬发出后,使馆上下就忙开了,除已有的男女佣人及护弁外,又请了不少外面的工匠收拾陈设,使馆客厅及门前草地都成了宴客的场所,郭嵩焘看后觉得不够用,又将二楼的各官员住室辟为女宾更衣室及贵宾休息室。
晚上7时,华灯初上,鼓乐声起,客人开始赴会,郭嵩焘夫妇站立在大门口迎接客人。郭嵩焘一身公服,顶戴花翎,胸前是正二品文官的白鹤补子;槿儿虽没有凤冠霞帔,但她备了好几套行头,开先穿的是入宫觐见女王的那套衣服。好几个公使夫人已读过报道女王接见清国公使夫人的报纸,对槿儿那一身最具东方特色的花绣服饰倾慕已久了,今天自然是一饱眼福,故开口便称赞夫人的美丽和贤淑。
郭嵩焘夫妇虽尽量谦虚,但仍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
晚上9点正,最后一个也是最尊贵的客人——王世子威尔逊亲王夫妇莅临,草地上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茶会正式开始了。
主人郭嵩焘先用中文讲了几句敦睦邦交、增进友谊的客气话,槿儿立刻用流利的英语翻译出来,再一次博得众人啧啧称赞和掌声。
接下来由王世子代表来宾表示谢意。
洋人不事虚文,茶会就是茶会,共度良宵何必要用很多的、虚假的客套话呢?所以,接下来客人们便尽兴宴乐了。
乐队的舞曲奏起,客人们便捉对而舞。显然,这些人是过惯了夜生活的,晚上10点钟是他们一天中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一时之间,乐声大作,草坪里、大厅里、楼上楼下,全是珠光宝气的妇女和衣冠楚楚的绅士,他们或端着酒杯与人闲聊;或一对对翩翩起舞;或独自站立一边欣赏他人的舞姿;都显得十分惬意。
来欧洲快两年了,郭嵩焘已多次参与茶酒之会,洋人能歌善舞,无分贫富,每每在茶余酒后翩翩起舞,遇有大的庆典,还举行牟首之舞(面具舞),牟者,兜鍪也,男女俱戴假面具,唯露双眼,彼此不知对方姓名——那一出令槿儿感动得伤心落泪的《罗米欧与朱丽叶》,第一场即是男女主人公在牟首之舞时相认。
今天,他在使馆既安排了茶会,请了乐队,又布置了如此明亮高雅的场地,焉能无舞?但主人不能亲下舞池,实在遗憾。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片喝彩声,他随众人目光望去,只见槿儿出现在楼梯口。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槿儿不知几时从他身边溜走了,眼下已褪下那一身严遵中国阃范教育的裙裾,换上了一套雪白的洋装,头上元宝髻改成了一个罗丝式的巴巴头,不过洋装的领口开得不及洋女人的低,所以虽不及露乳却也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胸脯——眨眼之间,女主人由一个传统的东方贵妇人变成了一个洋式美人,洋人的欢呼声盖因于此。
但更惊诧的是郭嵩焘。;今天自己的小妾居然身着坦胸露乳的洋装,此事若被刘锡鸿知道,不知将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文章。个中厉害,他马上想到了,但一看周围,全是一片赞颂之声,寻不出半点邪恶和讪笑。
他想,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再说,在使馆为小妾的生日办如此盛大的茶酒之会,这在京城一班“守正之士”眼中已属大逆不道了,五十步与一百步有什么区别呢?于是,他点头微笑了。
其实,槿儿一出现在楼梯口,目光马上投向老爷,这是生平第一次出圈离格,也是第一次事先瞒住了老爷,可老爷望她笑了。这一笑于槿儿如待决之囚忽闻大赦之令,她不由高兴极了,乃提着裙裾下楼了。
伴着乐声,王世子威尔逊亲王第一个上前邀请女主人,槿儿微笑颔首,和亲王下了舞池。这时,虽有百对舞伴随着乐声在纵情舞蹈,但众人的目光却不曾离开女主人和亲王。
郭嵩焘也兴奋地望着他们——槿儿真是一个小精灵,她几时就学得把舞跳得这么好呢?“艾丽丝”。突然,他想起了这个中年女佣,槿儿常和她在一起,尤其是他从巴黎买回了那架留声机后,他经常听到槿儿和艾丽丝在房中放音乐。或者就在此时,艾丽丝在教她跳舞呢。
眼前的槿儿舞姿真好看,那一双天足灵巧地踩着舞步进退自如,把客人的目光都吸引去了……
一曲终了,槿儿微微喘息着来到了郭嵩焘身边,郭嵩焘赶紧将手绢递给了她。槿儿高兴地揩去额头上的汗珠,悄悄地问:“怎么样,老爷,我们也来一曲?”
郭嵩焘连连摇手说:“得了,我一时还学不会。”
这时,又一支欢快的曲子奏响,新上任的外相沙尔斯百里侯爵来邀请了。槿儿又愉快地接受了邀请,上前挽起了外相的手……
这一夜,从亥时至寅时,槿儿几乎应接不暇,直到天色微明,客人才陆续告辞。
灯火阑珊,曲终人散,槿儿回到房中。
这时,先她一步回房的老爷拉住了她的手,槿儿抬头微笑着望老爷,忽见老爷眼眶里竟溢满了泪水。她吃了一惊忙问道:
“老爷,怎么啦,是我错了吗?”
谁知老爷拉着她的手在微微抖动,唏嘘半晌才说:“没错,没错,扯碎皇袍是死罪,打死太子也不过一死罪!”
第十章 百年千载后,是非有定评 中洋毒
李鸿章终于看到了老友的辞呈。
郭嵩焘在这份辞呈里,用十分哀婉的言词,向朝廷诉说自己在英伦遇到的困难,又说年过六旬,本体弱多病,自来在异国,水土不服,故经常卧病,恐负朝廷厚望,因此,他恳请朝廷,准允开去钦差大臣职务回国养疴。
另外,郭嵩焘又给老友写了一封长信,向他直说坚决请辞的真正原因:刘锡鸿的横逆,竟至不惜深文周纳、罗致罪名,直欲置人于死地不已,自己与此等小人为伍,有防不胜防之感,与其日日过着芒刺在背的日子,不如退而避之。
郭嵩焘信的最后说,自己虽有负老友厚望,但此番却仍望老友成全云云。
李鸿章看完信,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郭嵩焘去志已坚,强留无益。这以前自己已看到了这一点并多次写信并托人捎话,告诫他谨言慎行,不想郭嵩焘却当作了耳边风,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但一想到自己和郭嵩焘的友谊,想到刘锡鸿的横逆,其实是受李鸿藻一帮人的指使,心中便涌上一股无名怒火,只想如何出一出这口恶气。
薛福成看到这些,也十分气愤,他说:“不行,郭筠老若就是这么回来,不但我等心中不平,就是天底下的人也会说朝廷无公理。”
李鸿章说:“怎么办呢,这可是他自动请辞,又没有人逼他,在李兰荪那班人眼中可是求之不得了。”
薛福成说:“刘云生起家乙榜,以小小司员出任钦使,何德何能,便能获此破格超擢?再说他的发迹,得郭筠老之力多多,可得志后,却夤缘当道,卖友求荣,这等人若让其畅行其志,宁有天理?依晚生之见,郭筠老若执意请辞,则刘锡鸿断无独留之理。”
李鸿章踌躇半晌说:“当初我主张让刘云生使德,原本言不由衷,不过现在要拿掉他也还须费一番手脚。”
薛福成说:“他自使德,仍一如既往,行为乖张,举止荒谬,不但郭筠老信中说他出了不少笑话,就是李丹崖也多次来信,说他颇受德国人轻视,刘云生甚至常托病不出。中堂何不就此进言,将他一道免职回国?”
李鸿章想了想,觉得此议可行,便顺水推舟,让薛福成执笔草疏,且自己动手,给恭亲王和主持总理衙门的沈桂芬各写了一封长信……
不想才过两天,驻美国的公使陈兰彬又跨洋越海给他来了一封信,藤长长、叶蔓蔓,向他诉说留学生的不是:原来近年随着美国经济的萧条,美国东部沿海发达省份出现了排华事件,美国国会甚至颁布了限制华工的法案,为此陈兰彬和容闳忙于奔走交涉。不想就在此时,留学生中却出现了不少问题:据留学生监督吴子登反映,学生本寄居在美国各家庭中,这些人受住户影响,有的竟信了洋教,竟随主人去教堂参与礼拜;学生除了读洋书,还必须上国文课,但不少学生对八股文十分反感,却对游戏之事孜孜不倦,且跟着洋人倡言民主,见了官长也不肯下跪,甚至连朔望之日向孔夫子牌位的跪拜也常常借故躲开,长此以往,恐学生太深,就是学成归国,也必然是无父无君之辈或乱臣贼子。眼下美国各地排华,不若将学生撤回,借以报复美国人之恶感云云。
李鸿章看了这封信,不由眉头深锁。他把信让薛福成看了,说:“叔耘,你看,泰西真是个是非之地,郭筠仙的事未了,留学生又出了麻烦——容纯甫大肆鼓吹派幼童出洋,学生却又如此不服管束,这情形若让李兰荪那班人知道了,怕不又是一个好题目。”
薛福成看完信,说:“大人,吴子登这么跟您说,只怕也早写信告诉京师那班人了。派幼童出洋是曾文正公在世时便定下的大政方针,也确实是培育洋务人才的办法,上次郭筠老给您信中还谈到,所谓‘人才国势,关系本原,大计莫急于学。’眼下学生学业未成,怎么可半途而废?吴子登此说荒谬至极,您应该去信痛驳。至于学生有些出格的地方,大人何不向容纯甫写信,让他好生劝导?”
李鸿章冷笑说:“嗨,郭筠仙、容纯甫辈就不要提了,要说,只怕先从他们开始,学生就是容纯甫怂恿的,自身不正,何以正人?”
这时,唐廷枢尚在天津,他乃把唐廷枢找来,让他看吴子登的信。谁知唐廷枢一看,竟连连摇头说:
“大人,此人的话信不得,卑职听容纯甫信中说过,这是一个冬烘先生,脑子十分不开窍,他身在国外,却仍用国内的方法要求学生,须知洋人的教育却不行这一套的,比方说,这跪拜之礼,泰西就不作兴,尤其是美国那样的国家,讲究民主和平等,就是位至伯里玺天德(总统),也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卸任后便是平民一个……”
唐廷枢话未说完,便被李鸿章打断了,他说:“得了,景星,这怎么行呢,派幼童出洋,只是操习人家的技艺,怎么连一些恶习劣俗也要学呢?孔孟之徒,怎么可去信洋教、拜上帝?再说,我们是帝制国家,皇上君临天下,又哪能容得民主呢?”
唐廷枢还要再辩,但见中堂的样子十分严肃,便知趣地打住了话头。
回到寓所,他赶紧向容闳写信通报情况——吴子登不断向中堂、向朝廷写信告状,恐于学生不利……
最终被撤
第二天早朝,两宫太后召集军机会议。当众军机大臣鱼贯进入乾清宫东暖阁后,跪安毕,第一便是议伊犁问题。
先由沈桂芬说了去俄国使馆交涉经过后,慈安太后首先发话说:
“当初俄国人有话,说只俟北疆光复,他们便交出伊犁。眼下连南疆也光复了,他们怎么又推三阻四呢?”
不想一边的慈禧太后却笑了笑说:“依我看,当初俄国人那么说,只怕是一句托词,今天喊收回就收回,没有这么容易。”
恭王因成竹在胸,忙说:“太后圣明,依臣看来,新疆之事了犹未了,因为俄国人性情贪鄙,到口之食恐不愿吐,如何做到不伤和气,又使伊犁回归,朝廷宜早为之计。”
李鸿藻一听恭王的口气便反感,在他眼中,眼下新疆左宗棠已陈兵十万,厉兵秣马,对伊犁摆出了兵分三路之势,只等朝廷一声令下,便可拿下伊犁。以左宗棠的百战之师,击踞守伊犁的那点俄国兵,还不是驱猛虎而入羊群?振奋民气,大张国威,正其时也。所以,他不愿恭王把个“不伤和气”摆在前头。于是赶紧奏道:
“臣附议。不过,依臣看来,也不必事事把不伤和气放在前头。自同治三年俄国人占我伊犁,我们便开始讨还了,多次交涉,俄国人总总有托词,此番只怕又故伎重演。所以,臣以为,只有敕左宗棠速筹战守,对伊犁取陈兵四面之势,只要俄国人不交出伊犁,便一战而收复之。”
景廉等人一听,忙一齐附议,慈安一时颇壮其言,也要跟着点头,只有慈禧太后却于一边默不作声,慈安太后忙问道:
“妹妹,你看呢?”
慈禧太后于是冷笑说:“据我所知,俄国人守伊犁的兵不满千人,以左宗棠十万楚军精锐,击不满千人之俄兵,自然是驱猛虎而入羊群,不过中俄边界有万里之遥,一旦翻脸,俄国人在新疆打不过你,会从蒙古、或从东北来,不知这两处可有准备?还有,俄罗斯的海军也是很厉害的,若鼓浪而东,我东南沿海可有防备?”
慈安一听,这才如梦初醒,忙说:“是了是了,我怎么就想不到这里呢?”
左宗棠虽在新疆一隅取得了胜利,但中国积弱已久,国力处处不如人家,岂可轻易言战?慈安的“想不到”尚可理解,李鸿藻以辅弼重臣,发言如此轻率,便让人看笑话了。
李鸿藻明白慈禧是冲他来的,不由面上发烧。恭王虽跪在前面,却似乎看到了背后李鸿藻的窘态,于是从容奏道:
“正是此话。眼下蒙古、东北皆防务空虚,万里海疆,更是毫无防范,真若与俄罗斯翻脸,胜负可以立见。臣不伤和气之说,便因瞻前顾后之故。再说,先礼后兵,自古而然,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