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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我已经安全地把你交给你的家人了，我已经做得不错了！”
“是啊，你已经忙到连打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努力发出每一个音节，额头已经开始出汗了，这两天说话比较流利了，但还是很费劲！可是我还是要说！要不然，我会死掉！我心里堵得慌！
他说：“我和女朋友已经在一块住了，不方便打电话……”
“好，那祝你们幸福！”放下电话，我早已泣不成声……
原以为他至少会在我生命没有脱离危险的时候，会关心我，即使只是一个电话，也会带给我一些温暖，给我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就像我好多在外地出差的朋友，不能来医院看我，也会打来电话，这样被人牵挂的感觉，像我们这样的“北漂”，这样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特别是在生病的时候，在最脆弱的时候，对这种温情的渴望是那么迫切……
大鲨鱼什么也没有给我，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24小时输着液，身边只有一个让我操心的弟弟……
大鲨鱼就好像从来没有在我生命里出现过一样，就此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第一章只能回家
2003年10月25日（星期六）
住院部没有空床，只能回家……
住急诊观察室一个多星期了。住院部没有空床，医生就让我先出院，还带回一个星期的药，回家每天还要输液。
医生吩咐说千万不能有什么大的动作，绝对不能摔倒！是不是害怕我心脏的血栓再一次掉下来？我的生命这样脆弱？随时有可能离去？我不能让自己想，我不能哭！不能！如果上帝就要安排我这样离去，我只好接受。
我不哭，我是女孩，我不哭！
我想哭，可我能哭吗？哭给那个不懂事的弟弟看？哭了，又有什么用？又能改变什么？我连妈妈都不能看一眼，爸爸也不行，外婆更不行。我当初选择一个人来北京，是不是错了？如果是错了，我认了，我认了，我不哭，我绝对不哭，我是女孩，我不哭啊……
医生还说每天需要别人扶着走一走，这样能恢复快一点，但不能太累……但毕竟可以暂时回“家”了，虽然那个家不能称为家，但毕竟不是医院，不要整天听到急诊室的撕裂心肺的哭喊声，生命这样脆弱……
生命也这样坚强，前一个星期我还不怎么会说话，也不能动，现在我可以暂时回家了，可以暂时离开医院了，心里真的很高兴。
临床老太太的护工不是医院正式的，但从这几天看，她人不错，我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请她帮我找一个护工，回家照顾我一天20元，回医院一天50元，给她留了电话。
坐到出租车上，我跟司机说，又可以看到阳光了，真好啊！我想他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更不懂，我羡慕他每天都可以见到阳光，可以认认真真地生活，而我不能，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傍晚李山寿来我家了，我靠在床上，盖着被子坐着，他坐在椅子上，他说我比上一次看到的时候好多了，又很兴奋地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他和高盛公司竞争同一个客户，被他竞争下来了。我一样替他高兴！他们公司又打了一个胜战！他说国庆节去玩的时候就一直担心这件事，难怪那时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会儿，吉庆辉和他妹妹来了，还给我送来一只炖好的乌鸡汤！感动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第一章保姆来我家了
2003年10月26日
保姆来我家了
吉庆辉帮我找的社区医院的护士来给我输液了，我还没起床呢，当那个护士知道我是病人时，吓了一跳，她说以为是给老太太输液呢，没想到这么年轻就得脑血栓！
傍晚，一个40岁左右的大姐，姓刘，来到我们家，我和弟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弟弟不会做家务活，家里乱得一团糟……
今天傍晚下班的时候，吉庆辉的表妹美芝打电话给我，我自己能起床来接了，她说她一会儿就到，于是我就坐在沙发上等她。她来的时候，提来了一大堆的水果，还有炖好的莲子桂圆汤，里面还有红枣、花生等。她带来的时候还是热的，我吃了一半就舍不得吃了，想留着晚上临睡前再吃！美芝看我没吃完，以为不好吃，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是因为太好吃了，以前我自己做过，就做不出这种味道！”这是真正福建家乡的味道！虽然自己也曾去过北京五星级饭店吃过饭，但任何的山珍海味都比不过这碗汤……
美芝说看到我能起来坐在沙发上了，她很高兴，她说她来之前打我家电话，吉庆辉还说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应该打我的手机，这样我就不用起床来接电话了……
我心里一直一直想流泪，为我的这些朋友！这次还好是我生病了，如换是别人，我真的做不到对他们这样好！……
第一章保姆的自豪
2003年10月27日
保姆的自豪
今天，刘大姐帮我把衣柜收拾了一下，我送了一套粉红色睡衣给刘大姐，这套睡衣没穿过，商标都还没拆呢。我想我自己以前常常干这样的事，头脑一发热就买了，买完放进衣柜可能就忘了，过一段时间无意中找到，又发现式样过时或又觉得当时眼光太差，淘汰！
刘大姐看到我来北京四年多居然买了那么多的衣服，差点没晕掉！我还送了一套运动服和一双高帮休闲靴子给她女儿，也是只穿过一两次，就一直闲置了。她说她的女儿身材和我差不多，应该能穿。她还告诉我她的女儿读高二了，儿子读初三，两个小孩成绩都非常好……
当她说自己小孩成绩很好，女儿说非北大不上，看出她很为自己的小孩自豪，我也很感动！
她说她女儿已多年没有穿过新衣服了，她自己也是！包括身上穿的红色呢子上衣，是一个病人的闺女的，样子是过时了，但有九成新吧，老太太觉的她没什么衣服，就送她了……
今天她帮我收拾衣柜的时候，我就送了这些我几乎都没怎么穿的衣服给她女儿，可我心里却隐约有些伤感，我想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估计刘大姐就不会把我送给她们的衣服带回家了，可能随便找个地方丢了……
这样一想，我就特别伤感起来……
第一章我是“天鹅队”队长
2003年10月28日
我是“天鹅队”队长
大学同宿舍的好友阿丽第一个知道我病了，电话里紧张得都要哭了……
大学时代我们住4号楼304宿舍的女生，曾和对面5号楼202宿舍的男生，打了一次据说是前无古人（后有没有来者我不知道）的男女宿舍友谊篮球赛。
我想我们所有参加者和参观者都不能忘记！我们的挑战书称我们女生队为“天鹅队”，男生队为“癞蛤蟆队”，所有游戏规则都由女生制订！裁判也只能由女生来担任！女生进一个球8分，男生进一个球2分。球在女生手里男生不准抢，反过来则可以！他们回的挑战书是接受挑战，还写他们“癞蛤蟆”吃定“天鹅肉”了……
当时，把我们宿舍7个女生气坏了，全宿舍只有我是篮球队的，自然我被选为队长，“天鹅队”的队员为：阿丽、朱雯、小英子、梅珍，裁判江小珍、记分员“宝贝”，宿舍7个成员正好！“癞蛤蟆”队外号“阿sir”的为男生队长，他们宿舍住6个人，剩下一个替补……
当球赛开始的时候，我们就溃不成军了，裁判江小珍一看不妙，眼看男生又要进球的时候，把口哨吹响了，“暂停！”男生说这时候怎么可以吹哨暂停的？我们大叫：“裁判说可以就可以！”江小珍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男生再乱喊，就黄牌警告，罚下场。”他们赶紧闭嘴，谁也不想被罚下场，还有一个替补正愁没机会上场呢！和美女打球的机会可是不多呀！
暂停后，我们几个如此耳语一番，再上场比赛，男生全晕掉！我们连拉带扯，连推带抱，男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在他们呆若木鸡的时候，我接到她们传过来的球，一转身就一个“三步上篮”……这是我最擅长的，命中率几乎100％！在我们比分险胜的时候，我们的记分员“宝贝”就提醒江小珍，吹哨结束！……
男生正打得意犹未尽，说是打一场球赛时间没有这么短的，输得实在有些窝火（他们有的人手上和脸上有被抓伤的，特别有个男生的衬衫口袋不知被谁给扯坏了！我们谁也不承认！其实是我干的）。后来他们还互相埋怨不够努力！还问可不可以再打10分钟！不管，本小姐们不再奉陪！因为我们都清楚，再奉陪我们肯定输悼！
男生“癞蛤蟆”队的队长“阿sir”，在我们毕业不到两年就去世了……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几个女生在电话里都哭了……阿丽说我们真是乌鸦嘴，当时在学校，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牌，就老说：“阿sir，你们家三代单传，你要死掉，你们家就断子绝孙啦……”那时以为我们年轻，以为死神离我们很远。从此以后，我们宿舍的几个女生就变得有些迷信了……
今天，她又听到我得这样重的病，早都魂飞魄散了……阿丽，这个在福建师大生物系读研究生的女孩，说替我在菩萨面前许愿了，叫我不要害怕……听声音她比我还害怕，都快哭了……
第一章眼泪终于止不住
2003年10月29日
眼泪终于止不住……
早上，弟弟就坐火车回福建了，家里也有许多事等着他呢！我给保姆刘大姐写了一张电话号码的纸条放在我的桌子上，上面有我家的电话以及吉庆辉、李山寿、晶晶、还有刘北医生的电话，我怕我万一……
写这张字条的时候，我心里有一阵的恐惧，我想如果我就这样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留下这些电话，保姆怎么办？现在，至少保姆可以通知到我的这些亲人和朋友。心里这样想的时候，眼泪就上来了……
每天，输完液保姆刘大姐就扶着我到外面走一走，我一点一点地在恢复……
上午我在输液的时候，我的律师打电话给我，说11月11日法院为我的纠纷案正式开庭，问我能不能出庭？要是不能出庭，最好要有医院证明。
我把刘北大夫的手机号码给他了，我也给刘大夫打电话，不是他接的，是一个女的，告诉我他在手术中。
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说证明已给我的律师开了，他要我星期天下午再给他一个电话，如有床位，星期一安排我住院。
坐在床上接完他的电话，就开始有一种恐惧，占据了我全身心，我知道我一进医院手术，凶多吉少，心脏手术，可是要让心脏停跳半个小时，要是不复跳……我就一直低头无声地流泪，看着泪水滴到被子上，一滴接着一滴，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刘大姐进我房间看到了，就一直坐在我身边安慰我……
我给吉庆辉和李山寿发短信，告诉他们星期一我要去住院做手术了，我害怕！我在哭……吉庆辉回短信，“楠楠，别哭，没事的，我现在在外地出差，星期天回去就去看你。”李山寿给我回短信：“You are abrave girl；many friends stand behind you！（你是个勇敢的女孩，朋友们都支持你！）”
第一章渴望被爱
2003年10月30日
渴望被爱
今天早上来给我输液的护士换了一个，估计是星期六轮班！今天是最后一天输液了，带回来的药都输完了，明天就不要再输。心里真高兴，总算解脱了……
下午输完液，我和刘大姐开始整理房间，把被子、床单都拆下来洗了……
我坐在床上看着这些属于我的东西，才发现我来北京四年多什么也没有置办，除了那台21寸的彩电！更没有积蓄！
我的收入在北京不算低，为什么现在没有钱，我想跟我的人生观有极大关系。我以为像我这样有心脏病的人是没有明天的，所以我总是让自己活在今天，尽情挥洒我的青春，我的快乐！我的金钱！我的钱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我花得非常坦然！
来北京碰到好几次有男生追我，我一说我有心脏病还不能生小孩，别人就再也不敢爱我了！所以当时认识大鲨鱼，这个受西方教育的家伙说他婚后不要小孩，让我看到一丝希望，所以让我动了真情，掉进这个美丽的陷阱！是我自己愿意掉进去的，即使前面只是火炕，我这只蛾也会扑过去！恋爱中的女人是最傻的！何况像我这样有心脏病的女孩，从来就没有过爱情，是那样渴望被爱！如果是真的爱过即使爱过后就死了，我也无怨无悔啊！……
我没想到我还是逃不掉要进医院手术的（我以为我等不到手术，就可能突然死了），我几次要求吉庆辉帮我问一问医生能不能不手术？主要是害怕，另外我担心手术费。从昨天开始我就在考虑手术费用的问题，很后悔自己以前的挥霍！
第一章无性的婚姻，也有爱
2003年10月31日
无性的婚姻，也有爱……
今天接到少林寺的电话！少林寺是个军人，1996年大学毕业那年认识他的，以后就一直断断续续有电话联系，2001年以后，就几乎断了联系，他从不说他爱我，直到今年9月13日，突然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考上某某陆军学院了，说他现在是大学生了，他和我是平等的了，他问我结婚了没有？得到否定的回答，他希望我能嫁给他……
但是我和他没有爱情，他就说他准备去少林寺了……
少林寺给我打电话，他很担心我的身体，我没有告诉他我有多危险，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我现在生病了，在家休息，过几天要去住院手术……
刘大姐听到我和少林寺的对话，知道少林寺是军人，她鼓励我要嫁给军人，因为她的老公就是退伍军人……
于是她就开始泪眼婆娑地跟我谈她的老公……
她的老公参军退伍后，做小生意挣了一些钱，1995年到银行贷一部分款，跟亲戚朋友借了一部分，买了一部小车想跑出租，才开一个星期的出租，他就在一个旅店遭抢劫，头部被砍十几刀，躺在旅店昏迷了三天，才通知到家人，送到医院去……
医生都认为他没有希望能活了，抢救了一个星期，居然活过来了，但却因为脑部受重伤，成了一个傻子，吃饭都要别人喂……
刘大姐没有离开她的老公，她的女儿那年才九岁，儿子四岁……
一晃三年过去了，她的老公在她的细心照顾下，慢慢恢复了理智，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但仍然不能参加工作，却能意识到自己的妻子这几年的不易，特别觉醒到自己已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他希望妻子改嫁，不要跟着他这么一个废人守活寡啊，刘大姐说：“你刚出事的时候，连吃饭都要别人喂，上厕所都不能自己上，我都没有离开你，现在都好起来了，我是不会走的……”
她的老公说下辈子要做牛做马偿还她的……
她说她老公没有出事之前的九年时间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她说她从来都不知道米多少钱一斤，油多少钱一桶，所有这些她的老公都会买好，不要她操心……
她老公一出事，所有事情都要她自己操心，买车欠的钱，她老公的医药费……
她开始到上海一家纺织厂打工养活一家人，去年冬天来到北京安贞医院做陪护，因为不是医院正式的护工，常常提心吊胆怕被医院发现她是打黑工的……
每个星期天中午她都要往家里打一个电话，有一次她的女儿告诉她，她的老公要接到她的电话才能吃下饭的，要不然就一直傻傻地坐在电话机旁等着……
我知道后，我赶紧说：“你用我的电话给你家里人打吧，今天就打！”
她打了，她老公知道她在一个病人家里，就一直追问是男的还是女的、家里还有谁等等，她的老公这样在乎她，就这么打一个电话，她都能幸福好长时间……
第一章美丽的、微笑的我
2003年11月1日
为了留给医生一个美丽的、微笑的我
今天，最后一天输液了，看着带来的一箱药一瓶一瓶地输到我身体里去，总算输完了，有松一口气的感觉，我真的怕痛啊，每天都要往手上扎一针啊，我都不是我了，每次扎针的时候，心里都在哭啊……
下午，输液结束后，我让刘大姐陪我到附近的美容美发店剪头发，我想如果我什么都失去了，也要留给医生一个美丽的、微笑的我……
坐在美容店，我望着镜中那个温柔虚弱的女孩，我对她笑了笑，她也对我笑了笑……
理发师希望我能烫一次头发，说做一次离子烫会让我的发型更好看的，我说现在我没有时间做呢，过几个月吧！
我在想：过几个月，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