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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玲
2004年1月
第二卷写在前面
还记得小时候听老辈们说我家住的地方是三国时期一个中武举的武状元的官址，街对面就是武状元的府第，我家就处在武状元家的祠堂位置。所以这条我从小生长的街道就叫做状元街，也许是因缘巧合吧！
在我八岁那年，一部轰动全国的武打片《少林寺》上映了，八岁的我马上就迷恋上了影片里李连杰和其他武林高手的武功，“天下武功出少林”，一个传承了上千年的武功门派，因为这部电影才真正被国人乃至世界认识。多年后在和李连杰合作拍戏时，他对我说：“像你这么大练武术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受了当年《少林寺》的影响。”哈哈，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是我的偶像，学武之人谁都希望能像李小龙、成龙、李连杰一样打遍天下。就这样，我迷上了功夫。
母亲把我带到公园里拜了一个民间拳师学艺，每天放学后，我就会飞奔到汪刚师傅教拳的公园里练一些入门的功夫，因为是业余训练，所以刚开始只是提提腿、打打拳、一点也不觉得累，还觉得很好玩。现在国内开始很流行跆拳道和空手道了，很多年轻人都爱去练上什么带，什么段的，也可能这是外来文化吧！年轻人只要交钱，过不了多久，不管你练得好与坏，都会轻易地通过考试而提升为黄带、黑带。在美国我的学生也大都是练过空手道或跆拳道的，为了参加他们的比赛和了解一下空手道和跆拳道真正的内涵，我也深入学习和了解了他们的内涵和传承。
其实空手道、柔道、合气道、跆拳道等流派，都是唐朝时的中国武术传到异域的支流，像跆拳道以前在韩国叫唐手道，顾名思义就是唐人的武功手法，后来随着韩国排斥中华文化，唐手也就慢慢演化为韩国自己的国术跆拳道。在美国，很多学生和友人都不知道日、韩文化的根源都是在中华文化里面，当我跟基诺·里维斯（KEANU REEVES）说到空手道、合气道只不过是中国武术的一部分，而且还是很低层次的一部分时，他怎么也不相信，他甚至觉得围棋、禅都是日本人发明创制的。可悲啊，可惜中国五千年精粹的文化被其他国家在世界上发扬光大，而国人自己却根本没认识到自己的文化是多么的伟大！后来我告诉基诺·里维斯，就连日本的文字都还是使用的汉字，更不要说其他的文化了。就这样，我踏上了习武之路。
师从汪刚老师之后我被选入成都市武术队，又师从刘志刚老师，在全省多次夺冠以后，被选入四川省武术队，真正开始了专业武术队员的历程。做了十年专业武术运动员后，我在十八岁时拜在天门派武道宗师陆锦川门下，学习天门武功和太极武道。陆锦川老师对我在武道、哲理、人生观上有很重大的影响，基本上后来在好莱坞我用来说服各位明星演员的中国传统哲理和传奇故事，包括中医病理、针法（陆老师为四川十大名医之一），都是陆老师教授的。可惜我跟随恩师时日太少，未能学到其武功之精华。
赴美之前，我对美国的印象完全是从好莱坞电影中获得的，感觉美国是一个灯红酒绿、开放自由的世界，多年后回国，友人们常问我美国是不是很好玩，我都会说：“你要是去了会被闷死的。”当然大部分的人都不信，可能是美国电影把美国演得太好或是太坏了吧。
二十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了美国。平淡的学习和表演，加上业余时间在餐馆打工赚学费，使美国在我眼中是那么的枯燥无味，加之语言不通，没有朋友，也不会开车，哪儿都去不了，每天都是重复的学习、表演、打工，其中的苦闷乏味我想以前国内很多移民小说也都写过了，我就不再重复了。我觉得每个到美国去的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梦，努力工作赚钱学习，期盼着衣锦还乡，学成归国，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也不例外。我还有一个其他人都没有的梦，虽然这个梦太遥远了，但它一直都是我的梦想，直到后来真正和好莱坞的大明星、大导演一起工作成为了朋友，我都还是觉得好像不太真实。后来我从佛罗里达州搬到了大西洋赌城在赌场里表演，有一天我和朋友在赌场空地上练功（我基本上每天下午都会练两个小时的功），来了两个老外，年纪颇大，看到我在练功，他们就很有兴致地停下来观看，等到我练完他们还鼓掌。当时的我还不太懂英文，无法和他们交流，其中一个问我：“Are you chinese？”这句我还是懂的，我点头，另一个就匆匆忙忙下楼了，不一会儿他带了一个很像中国人的女孩上来，一开口就用国语问我是中国人吗？我说是。接着，她向我解释：这位是这家赌场的老板，本身喜爱练功，现是唐手道黑带，刚才看了我练功很佩服，想跟我学习。我要他把他练过的唐手道耍几招让我看看，他马上就去换了一身唐手道道服，开始哼哼哈哈地练了一套，力度不错，就是下盘不稳，动作僵硬。就这样我收下了第一个学生。很多员工为了讨好Boss，为了有机会和他套近乎，都先后加入了我的功夫班，不多久我就有了几十个学生。有一天，赌场亚洲部经理（也是我的学生）来告诉我赌场将举行一个全美唐手道大赛，韩国总部也会派人来参加，他已经帮我报名了，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也就没做什么准备。开赛当天，我刚演完，就被几个杂技团的演员拉着去了赛场，没时间换衣服，我就穿了表演时用的中国武术传统服装去了。一走进赛场，我吓了一跳，几千人全是身着唐手道服装的老外（包括韩国人）我一身唐装走进去，（和跆拳道服装很像），全场的目光立刻都转到我这里来了。Boss跑过来把我拉到主席台签到，韩国来的主裁问：“他是练唐手的吗？”Boss说：“他是中国来的，功夫很好，这个比赛是公开赛，任何流派都可以参加啊。”就这样，我参加了拳术、兵械和对抗的比赛，拳术和兵械都轻松夺冠，在对抗比赛中，因规则不熟悉，未能夺冠。赛后，主办者、全美唐手道教馆馆长邀请我在他的道馆里教授中国武术。这次比赛让我名声大震，学生也就越来越多。因第一次对抗赛的失手，我痛下决心，苦练了三个月对付唐手的打法和熟悉他们的规则，试过让十几位唐手道黑带围住我，一个一个的上来和我车轮战，直练到打一圈下来也不输一局，我才参加了第二次对抗赛，当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拿下了对抗赛的金牌，也为中国功夫立了威，扬了名，后来还参加了全美花郎道大赛、加州跆拳道赛、拉斯维加斯空手道公开赛、旧金山国际武术邀请赛等等大赛，都是过关斩将，轻松取胜。
记忆犹新的是参加全美花郎道大赛，最后对抗的决赛是和主办者的双胞胎儿子中的一个对决，因为我在半决赛时失手将他踢得鼻血长流，美国有些比赛规定不能将对手重击出血，如果违规判输，本来是要取消我的比赛资格的，最后是韩国来的仲裁说“武术对抗不是乒乓球，流血受伤是很正常的”，我才被允许继续比赛。最后的决赛我被几百名花郎道的学生围住，口里叫着“打倒他，打倒这个中国人”，我环视四周没有一个人是在为我加油、鼓劲，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不是我懦弱，只是那种身在异国他乡，无亲无故，那种空虚无助的感觉让我在这一刻体会得更深。最后，这个馆长的儿子还是没能战胜我。比赛结束后，馆长走过来问我：“你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我是从中国来的，他又问我：“是在中国学功夫的吗？”我肯定地回答了他，他叹了一声气说：“那怪不得！”在美国，华人在每个城市都有武馆，像纽约唐人街有虎爪门，费城唐人街有洪拳门，佛罗里达州有螳螂门。旧金山是中国武馆最多的地方，他们大多是早期移民到美国的华人，以广东人为主，近几年新移民则很多元化了，各个中国城市的移民都有，其中以上海人最多。
为了能早日实现梦想，进入好莱坞，我也多次登上美国畅销的《功夫》杂志、《黑带》杂志，可惜这种专业书刊影响力都不大。一个香港的老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是袁和平导演可能会来好莱坞指导一部美片《黑客帝国》（MATRIX），当时不知中文名叫什么。而在《黑客帝国》以前，中国功夫在美国乃至全世界的观众眼里，还停留在李小龙的电影真功夫上，虽然后来出现了成龙、李连杰这样的武打巨星，但当时他们两位还没有在好莱坞串红，观众面还只是亚洲区，美国只有一些武打戏迷才会租他们的影带来看。我的朋友告诉我，袁和平想找一位功夫好、会英文、又会教人的助手，他准备推荐我，我当时听了兴奋不已。他嘱咐我要把腿功练好，因为袁导演在影片中最喜欢用腿法，功谚曰：“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加之一般人平时用手很多，两手都比较灵活，一般的动作只需多比划一下都很容易摹仿，可一双脚除了走路就很少用了，所以演员在影片中起脚就会让观众觉得难度很大。脚上的功夫确实比手上的功夫难练，所以每次教学生，我都会下很多功夫在他们的脚下，传统的中国功夫是不起高脚的，脚是根，起高腿下盘不稳，脚要生根，起腿也不过膝，早年李小龙来美之前也不会用高腿，因为泳春拳里根本没有高腿，李小龙也是到美国后才跟当时的空手道学习的高腿。
第二卷一、《黑客帝国》缘起
这一等就是三个多月，我每天在家除了苦练腿功，就是焦急地等待袁导演的到来。我以前主要练习中国功夫，腿法也不是我的专长，为了迅速在短时间内把柔韧拉开，我需要每天不停的咬着木块压高腿，下横叉，开一字马，因为很痛，所以要咬块东西。我当时住在费城的黑人区，满大街都是黑人，我除了在外面跑步、练功外，都在自己家里，住房很小，只有卧室里一块地，勉强可以练功，真正是拳打卧牛之地啊！
袁导演终于决定接拍《黑客帝国》了，我也终于收到了华纳兄弟电影公司寄来的赴洛杉矶的机票。当时袁导接拍《黑客帝国》也是很曲折的，沃卓斯基两兄弟筹拍这部《黑客帝国》是他们很多年的梦想，他们一直迷恋香港功夫片和日本卡通片，最崇拜的是芝加哥公牛队的乔丹，因为两兄弟是芝加哥人。在拍《黑客帝国》之前，他们只拍过一部口碑不错的小成本电影，袁导拍摄的《醉拳》、《蛇形刁手》、《铁猴子》、《精武英雄》等影片两兄弟都是如数家珍，所以关于武打这一方面，两兄弟觉得非袁和平不可，并几次致电香港力邀袁导赴美。刚开始鉴于对好莱坞不熟悉、不了解，加之国内还有其他影片正在拍摄中，袁导都回绝了，可两兄弟很有诚意地不断打来电话，连袁导在北京工作时，他们都来电力邀，袁导感于其诚意后来才答应了。接片后，导演、制片都希望演员能在影片中像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而不是一味地使用替身，但是袁导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训练演员，两兄弟问这需要多长时间，袁导开玩笑说当然是越长越好了。“哦，那最短呢？”两兄弟问。“最短就三个月吧！”就这样，决定了在影片开拍之前先练习三个月的中国武术。
这在好莱坞和香港电影界里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以前从来没有任何影片会花那么多时间去训练演员，让他们能自己完成各种高难度的武打动作。到后来《黑客帝国》全球轰动后，好莱坞纷纷效仿开始流行在每一部动作大片前都要做前期的武功训练，《黑客帝国》Ⅱ、Ⅲ拍摄前还做了特技飞车、电单车、枪支使用等多种训练，这让演员们都变得更加专业，表演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当然他们付出的就更多更辛苦了。
定下要训练演员后，袁导就开始着手安排训练的计划和人选。这对袁导来说也是一门新的课题，在香港和大陆拍片中，武打片一般都用会武功的演员，有不会的就用替身，所以根本没有训练过演员，更何况好莱坞的大明星对中国文化一点儿了解都没有，学起来相对中国人来说，麻烦就会很多，所以负责训练的这个人不但要会英文，要对美国文化有一定的了解，而且还要有丰富的教学经验。很幸运，我被袁导选中来训练演员，不过说实话，当时我的英文水平并不高，广东话也说不好，但训练老外的经验很丰富，在此之前我在美国教授的学生不下一千人，知道运用身体的表达、动作的示范来弥补语言的不足。
记得第一次在新泽西州唐手道武馆教一个几十人的大班，教的是杨氏太极拳，教课时需要一个中国人在旁边翻译。我想先讲讲太极基本理法，让学员对太极有一个初步的了解，我说道：“太极拳又名长拳，长者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似行云流水绵绵不断，以绵、软、巧为原则，完全不可用力，意存丹田，越慢越佳，以神贯气，随屈就伸，柔中有刚……”翻译走到我身边低声说：“连我都听不懂，怎么翻译啊？太中国了。”看来讲是不行了，那就练吧。教美国人不像教中国人，中国人你先让他懂这个理法，他学起来就会更快更容易，但因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教老外就只能先练，等他把动作练到一定程度，再讲理法，他才能从实践中体会出个中三昧。
我的每一个学生都是我的英语老师，课余时会教我一些单词，后来我发现他们在练习唐手道时用的口语都是韩文，每个动作，每个口令，包括数数都用韩文，那我教课为何不用中文呢？我把每个动作的中文名称都教给了他们，这样免去了很多翻译上的麻烦，我教起来也容易多了。
第二卷二、初到好莱坞
背上行装只身来到洛杉矶，这儿并不像我想像中的美国大城市，除市区以外，其他地方大多是平房。洛杉矶有两个唐人街，旧的很小，大多是老移民开设的餐馆，以中国式建筑为主，当地人爱到这里来品尝中国菜，唐人街的中国菜以粤菜为主；另一个新唐人街叫小台北，刚开始由很多台湾移民组成，很大，也很干净，有中国各地的风味佳肴和各种中国商铺，几乎像是到了香港或台湾。
好莱坞是由华纳、环球、迪斯尼等电影公司的片场组成的，洛杉矶有两个迪斯尼公司和一个魔术山庄，每到周末，环球片场、迪斯尼公司和魔术山庄的游人都络绎不绝。我们住在风景秀丽的三塔莫里卡海边，距训练场不到二十分钟车程，这在美国算非常非常近的了，平时我要是想吃中国菜，都要开车一个小时才能到小台北，于是常常懒得跑就在家煮一包泡面凑合了。
首先开始布置训练场地，用一块三十米见方的地毯，下面垫上橡胶，目的是让演员不那么容易受伤，两排压腿的横杠，几面大落地镜，中间吊上一个沙袋，还摆上几台跑步机、单车机和健身器材，最后再把钢丝的滑轮按袁导的意图绑在旁梁上。一切就绪，就等演员们第二天开始训练。袁导说要看看我的功夫，我就练了一套长拳，但因紧张，发挥不是太理想，还好他说：“行。”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我也正式加入了袁家班，开始了在好莱坞的工作。
顺便介绍一下香港几个比较有名的武打班子。一个是成家班，也就是成龙的武打班底，专门拍摄成龙自己的电影，早期基本是香港本地武行，随着成龙大哥进军好莱坞，世界各地的武功高手也加入了他的班底；一个是洪家班，也就是洪金宝的武打班底；我加入的袁家班，以袁和平导演为主，加上袁祥仁、袁信义、袁日初等兄弟为班底；另外元奎还有一个班底，主要拍摄李连杰的戏，程小东也有自己的班底，现在好莱坞的动作片只要请中国武术指导，就肯定是这些班子，或是由从班底出去的人包办。
晚上，袁导告诉我明天片场要做表演，因为好莱坞第一次邀请香港武指，心里没底，想看看我们到底是什么水平，华纳电影公司对这次合作非常重视，总裁明天会亲自来观看。我决定表演长拳和九节鞭，以我在美多次表演的经验，这两项都很受欢迎。第二天上午九点来到训练场，基努·里维斯、劳伦斯·费许本、凯莉·安摩丝等演员和导演等工作人员都来了，我表演的九节鞭令他们目瞪口呆，赞不绝口，以至于后来他们没事就会叫我表演几招，以饱眼福。接下来，两位导演和袁导商量武打构思，在我们去之前，两兄弟已经画好了一个动画版，他们要求基本以这个为蓝本，特别是道场里，摩非斯教尼奥功夫的那场戏的动作画得很细。
第一次见到基努·里维斯觉得他不修边幅，胡子长长，衣服大大，一双皮鞋也很旧。他还不爱笑，话也很少，那时他33岁，爱骑很旧很老的电单车，平时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爱喝酒，爱玩乐队，自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