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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8-迷乱之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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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乱之年》 Ⅰ《迷乱之年》 桃的汁液(2)

    这个女人喜欢汁液充盈的水果。    
    满城的欲望就在这一刻如潮汐汹涌,他使劲扳倒眼前贪婪吞吃着的女人,双腿铁钳一般夹紧她。满城总是把自己想象成海参的须,细长而坚硬。他迷恋这样的意象,譬如两株植物,纠结、摇曳,徐徐撒落花粉。    
    他按灭了灯。黑暗如同光明一样地吸引他。他知道关掉灯是没有信心的表现,于是他可笑地留一盏小灯照着床。然而,他却合上了眼睛,渗透了全身的快乐呼唤着黑暗。黑暗是纯净的,完美的。    
    那一瞬间,他融化在了黑暗的无限之中。他整个变成了无限。灵魂和思想在他内在的黑暗中长得越大,他的外在形态就变得越小。他闭着眼睛,体味着一种无止境的躯体毁伤。    
    桃也许发现满城的模样乏味无趣,干脆闭上眼避免去看他。但是对她来说,黑暗并不意味着纯美,却意味着拒绝观看。    
    她已经尽职了,她放平了身子,如同一块忠实的床垫。桃将被果汁沾湿的食指和中指放进嘴里,舔了舔,眯起双眼,望了望时钟。满城翻下身时,她像是蓦然着了凉,接连打了几个小小的喷嚏。然后她就披衣下了床,抓起另一只桃,专心致志地继续吃着。    
    “煮点儿东西吧。”满城被她津津有味的吃相挑起了食欲,刹那间饥肠辘辘。    
    “遵命!”桃爽快地答应着,跳进厨房张罗。    
    满城一来,桃就提前关了小卖部。小卖部的灯一关闭,室内就暗了。为了节约电费,桃家里的灯泡度数都很低,暗淡的灯光照射着因年久而斑驳的墙壁,显得影影绰绰的,所有的家具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灰。    
    房间的纱窗被老鼠啃了一个洞,桃用一张废报纸糊上了。风一吹,那张报纸就鼓出来一点,风一过,报纸重新凹陷下去。满城无聊地盯着那张报纸的动静。    
    “面来啦!”桃端着一只大碗,嘘嘘吹着。桃做的面条相当简便,放了不少的酱油和味精,汤里漂浮着少得可怜的腌青菜和切得碎碎的火腿肠。    
    满城穿好衣服,坐在餐桌前,把脸埋在升腾的热气中,吃着面条。除了餐桌,桃的家里并没有其他的桌子,桃就在餐桌上散放着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期的维生素药瓶、牙签、指甲刀、水杯、擦脸油、台历、沾满污垢的烟灰缸、一堆坏掉的土豆……    
    “这就是你老婆刚才施舍给我的!”桃突然抓起一只土豆,扔了过来。满城头一歪,土豆砸在墙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挺会做人情的,发芽长霉的土豆!”她恨声道。    
    满城心怀愧疚地对她笑了笑。    
    “带回去炒土豆丝儿吧!”桃模仿着清川的嗓音。    
    “呸!什么素质!还大学教师呢!”她狠狠啃光了那只蜜桃,就着桌布擦了擦手。    
    桃是个邋遢的女人。    
    邋遢之外,桃的体重亦是她的劣势。桃一过30岁便迅速膨胀,秀气的五官被拥塞在肥肉的汪洋大海中。她的丈夫对此相当厌恶,在下岗后去了广州,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家,连孩子的抚养费都不闻不问,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桃所拥有的,不过是名存实亡的婚姻。    
    与满城在一起之后,桃试图振作,报名参加了舞蹈班,拖着肥硕笨拙的身躯翩翩起舞,累得气喘如牛。满城立即打消了她减肥的念头。满城拥着她软和充实如棉絮的身子,在她耳边温言道,别傻了,无论你的外表是什么样儿,我都会同样喜欢你。这番话让桃感激涕零,她顺水推舟地退掉了舞蹈班的学费,重新过起了随心所欲的日子。    
    满城没有告诉桃,他所沉迷的,恰恰是她那一身丰厚到了累赘的肉,她令他想起一头庞大而又不具危险性、攻击性的动物。准确地说,那是一种沉重的质感,宛如生命本身的重量。    
    无法承受之重。    
    


《迷乱之年》 Ⅰ《迷乱之年》 另一种形式的维纳斯

    另一种形式的维纳斯    
    漫长蒙昧的青年时期,满城对自己的性嗜好一无所知。他按照寻常男人的标准,娶回了窈窕的清川。清川有着纤细的腰身与极为优美的背部,是童男们梦幻中的理想对象。满城一度着迷于疯狂亲吻她瘦骨娉婷的脊背。可是直到结婚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并不中意清川那样的瘦女人。他喜欢她的脸,她的轻盈的身姿。但那是纯粹的欣赏,不带肉欲,不带激情。犹如一个男人面对一帧苏绣,绝不可能兴奋。    
    婚后第三年,满城和清川分别考取了两所外地高校的研究生。学校的地点一南一北,他们不得不暂时分居。满城的专业是现代文学,导师在文学评论界很有名气。导师的家眷在美国,作为导师偏疼的弟子,满城就时常在导师的家孵着。    
    导师有一个要好的朋友,是一位画家,两人来往密切,经常在导师的家里清谈。导师和画家坐而论道的时候,满城在一旁洗耳恭听。他们的言辞激进而尖锐,满城从来没有插嘴的余地。    
    画家年近五十岁,相当自负,根本不与满城搭讪。他的个子很高,披散着一头自然卷曲的长发,常年穿着各种质地的T恤衫和牛仔裤,腰间扎一条细细的金属色的皮带。由于多肉,那条皮带像是把他的身体截然分成了两段,胃部呈现出面包状的圆形。他的体态,加之冷漠的气质,使他看上去活像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王。在雄壮的画家面前,满城觉得渺小和卑微。    
    在形而上的话题以外,画家和导师会插科打诨地说起女人。画家是演说者,导师是听众,又是笑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的听众。    
    “你呀!”这是导师最常用的对白。隽永悠长,意蕴无穷。    
    满城在脑中将画家讲述的支离破碎的片段拼凑起来,对画家的性喜好得出了结论。画家纵欲,但他天生就不能与女人朝夕相处。他有一张清朝时期的古木大床,是文革时期当红小兵时抄家所得。前半夜,那张床上躺着画家各式各样的情人。到了后半夜,画家孑然一身。画家告诉他的情人们,他无法在别人身旁入睡。因而做爱以后,他无一例外地将她们赶走。    
    “我讨厌早晨跟一个女人一道起床,不愿意有人听到我方便的声响,也不会为了一顿像样的早餐而被人摆布。”画家说。    
    显然的,他热爱女人,同时又害怕女人。满城猜想这与画家所从事的灵感丰沛的职业有所关联。画家需要在一个又一个女人之间的空隙处思索,并且创作。他不能让自己困缚在同一个女人的绞架下。    
    画家每有新作问世,都会携卷而来,请导师过目。有一阵子,画家迷恋于肥女人的意象和兰波的诗歌,他请导师研墨,在画的角落题写下兰波的诗句。有一幅抽象画,干脆沿用了兰波的诗名《另一种形式的维纳斯》,画面被导师摹写的诗句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    
    一个抹着厚厚发蜡的棕发女人头/缓慢愚钝地从浴缸中浮出/仿佛从生锈的绿棺材中显露/带着修修补补糟糕的痕迹    
    然后是灰色肥厚的脖子/宽大的肩胛突出/粗短的背一伸一缩、一起一伏/然后是肥胖的腰/如同飘飞起来/皮下脂肪有如层层扁平的薄片散开……    
    脊柱微红/一切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怪味:    
    人们发现/她的独特之处需要用放大镜来细看……    
    腰间刻着两个词:克拉拉和维纳斯——    
    整个身体的扭动与美丽肥臀的舒展,都源于肛门溃烂。    
    那是一幅动感的画,满城看不太明白,但诗歌所描述的景象却击中他的心。他沉溺于画家和兰波共同营造的病态而丑陋的激情之中。    
    一个夏日的午后,下着大雨,满城从教室出来,准备去见导师。他撑起雨伞,刚一抬头,就看到画家无所事事地伫立在对面那幢教学楼的屋檐下。    
    画家手里没有伞,显然是在去导师家的半路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暴雨。满城没有多加思索,撑着伞飞身跑向画家落脚的地方。画家看见他,稍一吃惊,随即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哟,这么小的伞?是女士用的吧?”他一边移身伞下,一边风趣地说着。    
    满城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把雨伞尽量转向画家。雨伞确实是女用的太阳伞,满城离家时,是清川细心地替他收进行囊。    
    雨太大了,眨眼工夫,满城的一半肩膀就被淋得透湿。画家察觉到了,笑着伸过一只手臂,搭在满城湿漉漉的肩头。    
    “来,小伙子,让我搂着你!”    
    两个人的距离异乎寻常地近了,躯体之间几乎密不透风。画家被汗水和雨水润湿的T恤紧紧贴在身上,透出松弛的肌理的线条,是果实成熟到极致后的烂醉甜蜜的松弛,有着匪夷所思的性感。    
    他比满城足足高半头,满城的脸刚及他的腋下。他的步速很快,满城就像一只小兽,被他裹挟着。在最初的不适过后,一种温煦浓郁的肉体气息迎面扑来,满城顿时有了融化般的感觉,犹如深陷睡眠,所有的感知器官都变得松懈和散漫。那一瞬,满城忽然有了奇异的欲念。他的灵魂脱身而出,物化成画家那张清朝大床上的女人。    
    那晚,满城做了一个梦。画家降临在他的梦境中。他们呆在一间陌生的起居室里,窗帘是纯黄色的,没有丝毫点缀,室内因而笼罩着昏黄的光影。    
    画家穿着运动背心和一条薄薄的黑色短裤,巨大的身胚将房间堵得满满的。他用那双眼袋很重的眼睛直直逼视着满城,面无表情地说:    
    “你的嘴唇,非常饥渴。”    
    满城当真感到了来自唇部的干涸,而口腔却水分充沛。他想咽一口唾沫,但喉头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他看了画家一眼,浑身燥热难耐。    
    接下来,他被拥进了画家的怀里,他的头靠着画家厚厚的胸膛,透过画家身体的缝隙,注视着被太阳光隐约照射着的黄颜色的空间。    
    画家的脂肪太厚,从前胸到腹部堆积起了无数细小的褶皱。他像一张宽大轻盈的毡毯,飞旋在满城的上方。    
    就在这一刻,他醒了过来。    
    这是多么惆怅的梦啊。已婚三年的男人,在梦境中交往男人。    
    其时是满城留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他随之通过了论文答辩,获得了硕士学位证书。在雨天的相逢后,他和画家又淡淡如常地见过几回面,然后他就回到家乡工作了。    
    在以后的年月,满城多次梦见画家。在悬挂着黄窗帘的房间里,画家那褶皱密布的苍老的身躯,犹如满是旋涡的波浪,把满城深深吞没。


《迷乱之年》 Ⅰ《迷乱之年》 杨玉环

    杨 玉 环    
    满城雪白的男女关系史,因画家的形象而被涂抹了绚丽的色彩。细瘦的清川再也无法勾起他的欲望,然而,他的道德底线还不足以让他坦然去亲近一位男人。于是他的目光就交缠在了那些肥硕的、体健如牛的女人身上。    
    最初的那一名,属于美发店的游凤,相貌普通,白天是规规矩矩的理发师,夜晚兼操皮肉生涯。满城花了70块钱,在她那间阴湿的出租屋过了一夜。她的开价其实是50块,另外的20块钱,是满城心甘情愿付给她的小费。那一晚,满城相当卖力,打叠起软语温言,把他全部的关于性的体验都历练了一遍。    
    满城的初衷是出于奇怪的虚荣与自尊,渴望能够真正取悦她。可惜她全然不领情,对他的温柔视而不见,甚至厌倦地睡了过去。在后来的演练过程,她再一次毫不客气地睡着了。    
    不过满城仍然达到了他的愿望。在他给出20块钱的小费后,她很爽快地说出了行内最丰润最当红的一个女人,置身于一间神秘的夜总会,艺名叫做杨玉环,其肥润嫩滑仿同大名鼎鼎的杨贵妃。    
    满城旋即去了那家夜总会,一睹芳泽。那是一个以情色消费为主的地方,遍布着舞客和嫖客。舞客是去跳一种“沙舞”——舞女们站在门口,排成一列,等待被挑选。客人相中舞伴后,就在幽暗的灯光缓慢的音乐里随兴而舞。有的客人干脆搂着舞女,立在墙角,上半身纹丝不动,下半身疯狂擦动。这种隔靴搔痒的舞蹈,大约5元到10元一曲。夜总会赚的是酒水的高额利润。    
    杨贵妃不伴舞,她是真枪实弹的娼妓,演练方向比较单一——上床。    
    前三次,满城吃了闭门羹,因为杨玉环的上客率奇高,早早就被人包断了。见她一面,需要预约,需要交付定金。该女以批发为主,零售为辅,是暗娼里的佼佼者。满城只好以寻常酒客的身份,枯坐向隅。    
    满城酒量有限,喝下两杯红酒,眼前景物便有些晃荡。迷离中,当年唐玄宗的怀中尤物已在身畔,冰肌玉骨尽在指掌间。他伸出手,拼命抓牢她。那是帝王的女人,亦是他的女人。唐玄宗他妈的算什么鸟!这一刻的杨玉环,专属花满城。    
    半夜醒来,是在夜总会如火车座位的包厢里,狭窄的坚硬的长椅烙得他浑身生疼。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拼了全力紧抱住的,不过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姑娘。沉甸甸的美丽胸脯,弹子球一样充盈的乳头,存在于他酒后的想象中。    
    满城为这一次酒后失德付出了500元钱,其中大半用来支付那瓶商标模糊的红酒。夜总会的价码高得离谱,这是满城始料未及的。掏空了钱袋的仓皇,使得他压根儿没来得及跟那位共度良宵的女子闲聊几句。    
    杨玉环的那一夜,是他望眼欲穿的,他为此花费了大部分私房钱,相当于他整月的工资。不曾想,千呼万唤始出现的杨玉环,却让他大失所望。以烟花女子的档次,她的容貌是上乘的。所谓肥的传言,多半是一帮肮脏爷们儿的鼓噪而已。实际上她并不胖,腰身玲珑,手足细细。她的肥润,不过是缘于沉甸甸的臀部和尺寸迷人的胸,像色情网站里的漫画女郎,某些部位夸张得叫人双目喷火。    
    那是一次屈辱和惨痛的记忆。满城前所未有地出现了半途而废的现象,他觉得自己摸到了硅胶的成分,因此一败涂地。杨玉环使尽百般解数,都没能拯救住他的意兴阑珊。    
    泡妞的过程,满城并不快乐。没有他想要的肥女人。还有,被破门而入的警察逮个正着的惊恐,以及传染上恶疾的忧虑,令他时时刻刻胆颤心惊。他是在挑战他自己的原则。挑战整个社会的伦理道德。前者不要紧,但后者——    
    迄今为止,严密的社会秩序一直在他眼前,终有一日,它会伸伸懒腰,站起身来收拾他,一切个体的生命将为之黯然失色。    
    他停止了寻花问柳,下决心做一个明亮的好男人。他忘掉了那些暗夜里惊鸿一瞥的女人,不再鬼混。    
    就在此时,桃从天而降。    
    她是满城在婚姻以外的第四名女人,一个深街幽巷的良家妇女。


《迷乱之年》 Ⅰ《迷乱之年》 黄色向日葵的窗帘

    黄色向日葵的窗帘    
    桃的远房表哥是满城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新西兰发展。衣锦还乡时,出资搞了大规模的同学会。由于应酬繁多且停留时间有限,桃的远方表哥不打算一一拜晤各方亲友,在同学会结束时,他托付满城为桃带去一份小礼物。    
    满城按图索骥找到了桃的住处,那时桃的丈夫去了广州打工。桃的儿子念高中,母子俩生计艰难,连开一个小卖部的本钱都难以筹措。    
    体态丰肥的桃为人热情,替满城泡了一杯茶,请他坐下聊天。那杯茶,是满城生平喝过最为怪异的。桃的家里没有茶罐,茶叶就储存在用过的辣椒罐里。茶的清香冲淡了、蜕变了、消散了,有了一股郁烈刺激的辣味,如酒一般。    
    满城转交了礼物,介绍了桃的远房表哥在国外的辉煌境况。桃很振奋,不住地说,表哥自小很优秀的,表哥是家族的骄傲。    
    满城足足呆了两个时辰,作辞时,桃一迭连声地邀请,花先生,有空再来坐坐……那多半只是一句场面上的客气话,很难分清真心假意。但满城当真就再去了。    
    “钟点工,你愿意?”在桃托付满城为其谋求职业时,满城结结巴巴地提出了这样的建议。话一出口,他马上后悔了。这是对桃的羞辱,他想。    
    桃竟出乎意料地应承下来。于是满城回到家,与清川商议雇请一名钟点工。清川正着手于评定副教授职称,忙得不可开交。满城的提议,立即被她采纳。    
    桃就这样来到了满城与清川的家,以满城大学同学远方表妹的可靠身份。五年前,当桃成为钟点工的第二天,满城再次去了她的家,留下来吃了晚餐,他带去的一匣时令水果被当作了饭后点心。他发现她对桃这种水果的痴迷超乎想象,她独自吃光了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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