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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体操_刘心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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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性的成熟;对于成年人来说,有利于在环境的变化中加强自我调适的能力。要时时提醒自己:考取易,学成难;出道易,保旺难;轰动易,常在难;断裂易,建树难;起跑易,夺锦难;转轨易,运行难……

    但我说万事开头易的初衷,倒还不是为了提倡一种逆向思维。2000年是一条新的起跑线,人人都面临着一个重新开头的局面,我自然不例外。有很熟的人在我耳边念叨这新世纪之新,总而言之,以往的那些经验都不顶事了,仅就文学而言,让他那么一形容,缺乏自信心的人真要吓个半死,尤其是我,无论在年龄、体力、记忆力等方面,都失却了优势,听他那个危言,真是别写了,干脆抱惭跳楼算了!可是我不听他那一套,我心中既然还跃动着饱满的写作欲望,而且也确实还有许多积累下的素材没有写尽,更何况我新的生命体验还在爆出灵感的火花,那么,我就要兴致勃勃地重打鼓、另开张,写将起来——现在我不是拿笔在稿纸上写,是用键盘往电脑里敲,形式不同而心态依旧:万事开头易,不易也当做易。总之要行动,要实践,要述而有作,甚至可以不述而作,作,作,作,只问耕耘,暂忘收获。

    当然,一条自设的鞭子在身后叱策——坚守认定的理念、选定的站位、清白的人格,保持创新的锐气和勇进的激情!在这自己生命不可能再将其跨越的新世纪里,除了分秒必争、知难而进,还能指望什么

    其中两间都成了书房。到她漂洋过海——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飘云过海,现在都是坐飞机不乘海轮——去留学时,家里就到处堆满了书。现在回到家里,连原来她住的那间屋里也全是书,她更感觉是进入了一座图书馆。她对母亲说,父亲仙去,您退休多年,为什么不处理掉多余的书报杂志呢?母亲说已经分几批赠给了郊区学校,现在你看到的,哪本也不是多余的了。

    蓉娜去翻动父亲的书架,有的书其实很多年都没使用过了,上面有陈年老灰。母亲的藏书也有这种陈灰。她问,为什么不雇小时工来清理清理?母亲说请过的,也很愿出力,但从书里抖落出纸片,见发黄薄脆,立刻扔掉,你父亲从垃圾袋里拣回来,已经无法补救——母亲说出那纸片文字的落款,一个文化史上永远留芳的名字。她说,你们多嘱咐,让小时工处理任何东西前都问一声,不就行了吗?母亲举出更多例子,防不胜防,如用吸尘器吸坏了线装书、用湿抹布擦脏了大画册……她又与母亲对视。母亲看穿她要问“那陈灰下的东西都留

    着给谁”,她看穿母亲想说“除却陈灰是金子,都留着等你接收”。母亲叹了口气,仿佛也在替父亲叹,叹的是她虽有了一个那样的可融入西方社会的前程,却很难再接续那些被陈灰覆盖的本土文化遗产。她也叹了口气。她意识到自己心有余力不足,她所供职的跨国公司可以给她带来很不错的物质生活,还有西方一般水平的文化享受,特别是旅游文化的乐趣,但是要想不仅从形式上,而是从实质上接收父母欲她接续的那份本土文化却很难——尽管双亲收藏的书籍里也有不少从西方翻译过来的和一些西文原版书,但就连那书上的陈灰也仿佛在告诉她,那到头来还是中国本土的、在广泛吸纳中发展着的、需要下一代去承传的文化。

    蓉娜回那边去了。她没有告诉母亲,也不想告诉任何其他人,她用小首饰盒装去了一些父母藏书上的陈灰。哪一天,谁,会来非常小心而且不出纰漏地扫除那些陈灰,不是从形式上,而是从实质上继承下北京家里的那一份文化遗产?那天她选定了分期付款的单栋小楼,家具都还没有运到,她将那只小盒郑重地搁到壁炉上,望着那只小盒,透过泪水,对面仿佛有父母的眼光射过来。



 心灵体操花车

    秦师傅开出租车,不是开那种满街转悠着找活儿的出租车,他开的是要事先预订的车,车型很好,是美国卡迪拉克牌,加长的,车壳有一部分用真正樱桃木镶嵌,车里还带小冰箱、小电视,只不过,这车不算很新,这样也好,租用它的费用按小时算不是贵得让人听而生畏,一般的老百姓偶尔也租得起——当然啦,租它是用于特殊的事情,百分之九十五的租用者是新婚夫妇。

    我管秦师傅的这辆车,叫做花车。它出动时,一般总会披红绸、缀鲜花,是的,它那车头、车顶,还有车里面所点缀的花,不是假花,而是真花,以艳红的玫瑰为主,也会搭配些别的花卉,色香俱全、喜气喷溢。秦师傅开花车时总是西服革履,胡子剃得光光的,扎着条纹鲜明的领带,特别是他那一脸真诚的微笑,简直是把暖心的花,栽进你心里去了。

    秦师傅已经48岁,儿子上大学了,他总是说:“我最适合开这花车,夫妻和美,四老康健,儿子有出息,坐我这车,包你幸福快乐!”客户一传十、十传百,打电话到公司订车的,有的竟这么说:“不是秦师傅开,你们把那卡迪拉克送给我们也不稀罕!”

    我问秦师傅:“开花车,有些什么故事?给我讲讲!”他说:“‘故事’这两个字你以后再别跟我耳边提——把这两个字反过来,是什么?我们司机最忌讳!”又说:“其实,开了两年多了,坐花车的新人我瞅着都差不多,小伙子都帅,新娘子都美,接亲送亲的都乐乐呵呵,合不拢嘴……没什么稀奇的情节。依我说,这就好,干什么非得有什么……”他笑了,把“故事”两个字,吞进了肚子里。

    前天,我又看见秦师傅开的卡迪拉克在街上驶过。那车上虽然装饰得有喜字,但还是缀饰的鲜花最抢眼,我还是坚持不把它称做喜车而唤做花车。一对男女恋爱、结婚,他们会在那个晚上,度过他们人生中的初夜,享受健康性爱的极乐,并且,在某一天,一方的精子会同另一方的卵子融合,大约10个月后,他们又会初尝为父为母之乐……这些人生当中的最普通最正常的情况,难道不是最美的诗、最甜的歌、最值得我们珍惜坚守的吗?是啊,最好不要因为有“故事”而派生出“事故”,愿花常好、月常圆,岁月里纵然会有风雨泥泞、起伏跌宕、波诡云谲、悲欢离合,但乘坐过秦师傅花车的伴侣,最好能终于白头偕老,把“故事”和“事故”从岁月的筛眼里筛落下去,把相敬如宾、矢志不渝、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平凡与正常,永留在人生的轨迹里。

    秦师傅不讲故事,却跟我说起过他开车时的心情:“有一回,那新娘子走过来,我猛地一惊——怎么那么像我那口子,当然,我说的是当年的她,而且,加上想象——如果23年前就时兴这种婚纱,她穿上肯定就是那个模样……嘿,那天我开车时候真有点心猿意马,我不停地想,要是我跟我那口子,还跟23年前那么年轻,握着手,坐在那后座上,该多好啊!”我心里想,这不就是故事吗?啊,确实,一有故事,也就真得提防出事故呀!我笑对他说:“你们两口子要坐在后座上,谁给你们开车呀?”他望着我,严肃地说:“应该是你呀!”我?23年前?我跟我那口子是30年前结婚的,哪见过这样的花车……一时不禁百感交集。



 飞花时刻

    一家中档酒楼门口满地散落的花瓣,其中有真的玫瑰花瓣,更多是彩纸仿裁的各色花瓣,两位酒楼里的杂工正用长柄扫帚清扫那些花瓣,这情景恰好被路过的我和小纪看到,我便笑问小纪:“你什么时候让人撒花瓣啊?”小纪驻足凝望着那些被扫进簸箕的花瓣,表情让我猜不透正滋生着怎样的念头。

    在我家,和小纪坐下来茶话,他坦率地跟我说:“那些花瓣,又一次扰乱了我的思绪…

    …”我问他:“你怎么会被那尘世的俗相乱了心呢?记得你头两年就跟我说,你赞同自愿同居,觉得一辈子不结婚不成家最好;又说即使结婚,也绝不举办俗世流行的那种婚礼,什么婚纱礼服、大宴宾客、花瓣如雨、蜜月旅行……统统一边去;还说最好的家庭是丁克家庭,而即使是丁克家庭,也双方各有自己房间,互相访问也要叩门求许……你这些新潮的见解,很震动了我一时呢!难道你现在改主意啦?”

    小纪说:“主意倒还没改,可是不如以前那么坚定了……”已经33岁的小纪遂跟我开启了心扉。他说,大概从25岁开始,他对酒楼饭庄门外往新郎新娘身上抛撒花瓣的场景就开始敏感起来。头一个阶段,他是既羡慕又畏惧。畏惧什么呢?当时懵懂,现在弄清楚了,是自己心性不成熟,害怕进入成年的生命时段,那些花瓣一落到头上身上,就意味着许许多多的义务、责任压了下来,自己从一个自在人,一下子成了别人的丈夫,可能还会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原来的父母以外,又凭空添了岳父岳母,自己这边的亲友而外,还要应付妻子那边的亲友,一加一的结果竟会是一个庞大的数目!第二个阶段,是冷漠而伤感。冷漠意味着不再羡慕那红火的瞬间场面,而伤感,则是意识到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很快消逝,比如那些飞舞的花瓣,在它们短暂地营造出喜庆与甜蜜以后,正如今天所再次看到的,它们很快也就被扫归为垃圾。“这种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拥有的冷心肠,是不是一种心理障碍呢?”小纪以这样一个自问——也兼问我——结束了他的自述。

    我曾写过一些文章,表示我理解并赞同某些年轻人选择因恋同居以及有生育能力而偏选择丁克家庭等新潮生存方式。但这天小纪的自剖,使我觉得情况不那么简单,在选择非世俗生活方式的年轻群体中,至少有小纪那么一类,他们的选择并不是因为心性的超成熟,而是因为心性的不能成熟,甚至于是有心理障碍,更甚者则可能有心理疾患。这就使我重新思考比如说俗众婚礼上那些飞花的意义。现在,全世界每天都有许多婚礼在进行,而向新郎新娘抛撒花瓣的形式,是极为普遍的。拒俗,有的是因为其心性确实超常成熟,能够平静地特立独行,一雅到底;更多的,则恐怕多多少少是为了媚雅,才随新波逐潮流,结果,他们在俗世最美好、也最具普适性的事物面前,便会因心性不成熟而畏惧,由畏惧而伤感,由伤感而冷漠,由冷漠而孤僻,由孤僻而颓废,甚至最终成为社会畸零人。

    我对小纪说,婚礼上的飞花时刻虽然短暂,却能给心灵以长久的滋养。“一片飞花减却春”,但春是可以复来的。我们既生活在四季兼备的社会里,就一定要懂得流动、变换、高低潮轮回、春花夏炎秋风冬雪周转,是命运的常态。总的来说,一个社会里,选择常态生活的人数越多,那样的生活状态越普遍,社会便越稳定。社会生活常态,也即俗世,固然有其应该批评、促其提升的一面,但有社会责任感的人,维护俗世里那些普适性的乐趣,应是责任之一。我建议小纪再遇到飞花场面,无论是正在飞花,还是满地花瓣正被清扫,都无妨换

    个眼光、思路去观察体味。没想到小纪忽然对我说:“明年,也许您会目睹我人生中的飞花时刻!”



 拂去浮云

    街那边开了个服装专卖店,那品牌算不上多么著名,但提起来也还有人知道。那天我转悠进去,想挑件适合我的长袖恤衫,几种花色的恤衫都折叠成摞,摆放在圆盘状货架上,我连续从几摞里挑出xl号的来,一一抖开在身前比试,都不满意。比试过的恤衫我不能折叠为原样,便只好马虎地撂回原处。店里的售货小姐走过来,把我搞乱的恤衫加以整理,她脸上的表情以及飞快地折叠恤衫的肢体动作,使我觉得是在表达一种不快。我心里立刻响起“顾客是上帝”的口号,差一点就把那口号吼叫出来。这时小姐问我:“您要什么样的?”她脸

    色依然冰霜般寒冷,我气咻咻地问:“有没有竖条纹花样的?”我以为她应该懂得,像我这种没当上将军却鼓出了将军肚的角色,店里普遍存在的横条花纹的恤衫,如穿上都只能使我身躯的缺陷更加凸显,惟有大号竖条花纹的恤衫,穿上庶几可以减却我这身材的不足。小姐懒懒地答了句:“没有。”竟转身离去了。没有也罢,可我从她眼神里,丝毫看不出对横条纹、竖条纹与顾客身材相应关系的领悟,唉,这样的木头,我要是老板,今天就炒她的鱿鱼!

    从那服装店出来,满心堵着不痛快,走到过街天桥当中,扶栏顾望大街上万丈红尘,觉得对不起我的,岂止是那位木头小姐。如今人的素质太低,交流沟通实在困难,除了找钱还懂得什么?从天桥上走下来时,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大有“众人皆浊我独清”的气概,悻悻地回到家中。

    很多天,再没往街那边去过,对那家服装专卖店的存在,也逐渐淡忘。

    秋风起,落叶旋。前两天,转悠到街那边,夜幕不知不觉中已然降临,除了麦当劳快餐店,其余商店大都关了门。信步走着,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幅巨画,那是一家商店的落地大玻璃窗,窗框仿佛现成的画框。画呢,竟是伦勃朗那种风格,整体上暗魅魅的,只有一个区域里有橘色的亮光,光区里,勾勒出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的女郎,她把一张西洋古典式的高背椅权当书桌,在那里写信——对,一定是写信,因为可以依稀看出,那权当书桌的椅面上,有铺开的信纸,还有斜放的信封,甚至还能看出信封上有待贴的邮票……女郎的姿势基本上是凝固的,所以像油画上的角色,她似乎是写到什么地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把圆珠笔的笔杆顶端,下意识地含进了嘴里,两眼睁得很大,反映着一只射灯的光,却不知聚焦何处,也许,是在幻觉里看到了很远的地方,那里会有人期盼着她即将写完的信……

    我痴痴地站在那幅“巨画”面前,心里旋出一丝比一丝厚重的感动。在这凉意浸人的秋夜,在这静静的角落里,有着如此富于人性、饱蘸人情、渴望沟通、企盼亲和的活生生的画面,魅力四射地呈现!

    可是,我在进一步赏“画”的过程里,忽然从记忆中扯出来一根筋,把我的情绪猛地弹了一下——呀,这不就是那家服装专卖店么?而那写信的女郎,不就是那回引出我不满,以至腹诽她为“木头”的售货小姐么……

    我离开那里,在霓虹灯闪烁的长街上踽踽独行,思绪如抽丝般绵延不断。我心上常有愤世嫉俗的浮云,不惮以恶意揣测他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乃至一个表情一副姿势,即使对方

    确实有缺失吧,却从不反躬自问:我又表现得怎么样?在人际交往中,颇擅长疑忌、戒备、还击乃至于主动出击,动辄生出“把他灭掉”的想法,自己没能去灭,看到有人去灭,便一旁拍手称快,偶尔还趁机打出几下太平拳……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多些挑剔、责备,而对他人多些宽容、忍让?在这个需要合力营造公平、富足、文明、祥和的共享家园的艰辛岁月里,应该首先拂去心上那不与人为善的浮云……李白诗曰:“总谓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改三个字:“总谓浮云能蔽心,善意不见使人愁。”平仄虽不对榫,喃喃在口总没坏处。

    过几天,我会去那服装专卖店,买下一件外套,以做特殊的纪念。



 长袖·短袖

    三伏天妻子出差,去的是全国温度最高的城市,他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妻子电话,敦促他把家里那棵枯萎无救的小叶榕处理掉,他一边开车一边烦躁地说:“这也值得现在来电话!前头路口有警察,没要紧事,晚上再说!”关掉手机,他打个哈欠。

    他们是一对都市白领,这个族群的生存状态,有人概括为“一套房子一辆车,一个孩子一条狗,睡昨天的觉,花明天的钱”,他们的生活却缺了第二句的内容,对于双方父母盼抱

    孙辈的期望,持“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请勿干涉”的态度,四位老人眼下最怕听到别人提及“丁克家庭”这新概念。

    回到家里,起居室窗边的那高及天花板的枯树,确实触目惊心地大破相。头年从花卉市场选中,是人家用卡车送来,一直搬运到指定位置放妥的,曾构成他家一大亮点。两口子总轮流地出差,要么忘了浇水,要么浇水过猛,等到某一天他们同时注视那小叶榕时,不由得一起“哇塞”大叫。

    晚上临睡前两口子又通电话,妻子大发牢骚,说要不是舍不得这份工资待遇,她早就会微笑着跟总经理说句“您是个超级混蛋,真的,超级!”炒了他鱿鱼便优雅地转身回家,“沙发上一靠,榕树旁,灯光下,听盘莫扎特,读几行艾赫玛托娃”。他就说:“榕树枯啦,我一个人可搬不到垃圾桶那儿。”妻子就说:“那你可以找那第二垃圾桶呀!”

    “第二垃圾桶”是他们小两口的私秘称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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