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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才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山本司令官猛地一震,像是遭到了雷殛,
一动不动,然后,慢慢转过身来,面对著他。
当山本司令官转过身来之际,青木中尉害怕到了极点,他心中只在想:当司令官望
向我的时候,我一定会支持不住。
可是,当山本司令官面向他,望著他,青木中尉还是笔直挺著,而且,直视著山本
司令官,因为他看到山本司令官的神情,比他更害怕。
山本司令官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那种恐惧是经过了竭力掩饰之后的结果。正
因为经过掩饰,所以更可以使人看出他内心真正的恐惧如何之甚。
山本司令官虽然流露出极度的恐惧,动作还是极快,他陡地取了佩用的手枪在手,
举了起来,直指著青木。
山本司令官由于早期受过伤,丧失了半截手指,所以在习惯上一直戴著白手套。青
木在那一霎间,只觉得山本司令官的手套,闪动著一片夺目的白。他的脑中也变得一片
空白,他甚至未曾想到自己会死在司令官的抢下。他知道,刚才对司令官的这样不敬,
在这种非常时期,司令官绝对有权开枪将他打死。
但是也就在那一霎间,他却想起了那则神秘的电讯,就在枪口之下,他陡地大声道
:“报告司令官,从绝密的电台调频,有一则电讯!”
他在这样叫的时候,视线已经模糊,看不到司令官的反应。
过了半分钟,发现自己仍然站立著,这才知道山本司令官并没有开枪。然后,他再
定了定神,发觉司令官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厉声道:“为甚么不拿来?训令说,来自这
个调频的电讯,要以最快的时间送给长官过目!”
青木并没有解释,只是大声答应著,立时返身奔了出去。
他跨过那个自杀了的少将的尸体,直奔向电讯室。他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死气,笼
罩著整个舰只,所见到的官兵,都大失常态,不是呆若木鸡,就是像疯子一样,团团乱
转,在快到电讯室之前,他还看到两个佐级军官,正狠狠地在打著对方的耳光,脸早就
红肿了,可是他们还是一下又一下地打。
青木进了电讯室,他的两个同僚,倒在椅子上,血流披面,已经死了,看来是自杀
的。青木也早已麻木。他知道,消息一定已经传出,所以舰上的官兵,才会有那么反常
的行动。
青木取过了那份他所看不懂的密码通讯稿,又奔回司令官室。
他一来一去,大约花了五分钟的时间。他发现所有的人,包括山本司令官员在内,
都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动过。那也就是说,在这五分钟之内,所
有的高级军官,也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像是木头人。
青木也顾不得礼节了,他来到山本司令官前,甚至没有立正,就将电讯稿交了给他
。山本司令官接过了稿来,迅速地看著,口唇抖动,没有出声。从他的动作,青木可以
肯定,他完全看得懂这份电讯的内容。那果然是高级军官才看得懂的密码,可能看得懂
这种密码的,只有山本司令官一个人。
山本司令官看电讯的时间极短。但在那短短的数十秒之间,他的神情却发生了许多
变化,先是惊讶,恼怒,接著,变成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然后,当他看完之后,他
抬头向天,神情变得极度的茫然。
这种茫然的神情,并没有维持了多久,他又低下头来,看了那份电讯一眼。然后道
:“各位,这是一则秘密命令,命令是要我们……不,是请求我们……请求我们全体…
…”
他接连重复了好几次,无法继续念下去,然后,他陡地一偏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
青木。当他一看到青木的时候,他吼叫了起来:“你还站在这里干甚么?向宪兵组去报
到,在单独禁闭室中,等候发落。”
青木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他走向宪兵组,发现舰只上的情形更加反常,碰到的人,全都险如死灰,显然,无
条件投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舰。
他来到了宪兵组,说明来意,宪兵组长只是随便指著一个柜子:“钥匙在这里,你
自己开门,进禁闭室去吧。”
青木苦笑,他自己取钥匙,走向禁闭室,打开了门,进去,将门关上,在小小的禁
闭室的角落,双手捧著头,慢慢地蹲了下来。
这里,值得注意,必须说明的是,舰上的禁闭室,面积十分小,空无一物。禁闭室
的门,本来要在外面上锁。但由于青木自己进来,根本没有人在门外再将门锁上。所以
青木虽然在禁闭室中,他随时可以走出去。
不过,他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官,司令官亲自下令要他在禁闭室中等候发落,若不
是有非常事故,他不会走出去。
他心中所想到的只是一点,这也是舰上的官兵每一个人都在想的事:他们完了。日
军战败了,亡国了,甚么都没有了,一艘军舰设备再好,斗志再强,也绝对不能使历史
改写。
青木蹲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到了一阵“呜呜”声响,那是最紧急的全体官兵集合令
,舰上的人,一听到这紧急集合令,都会跳起来,奔到甲板上去,青木也不例外,他立
时站起,向外奔去。他才奔出一步,就几乎直撞在门上,他也想起自己在禁闭室中,可
以不必参加紧急集合。
他呆呆地站在门后,听到许多杂沓的脚步声在门外传过,由急急去甲板集合的官兵
所发出。
呜呜的响号声持续了五分钟,比平时实习的时候长了一倍,可知秩序有点混乱。等
到响号声停了下来之后,青木只觉得异乎寻常的沉寂。然后,又过了大约一分钟,才听
到了山本司令官的声音。
声音通过了扩音器传出,听起来有著回响。青木也可以清楚地听到山本司令官的话
。
山本司令官宣布了日本的战败,天皇宣布了无条件投降的消息。接著,他用一种听
来十分刺耳、高亢的声音又道:“全体官兵,我接到最新秘密指令,我们全体官兵,要
一体殉国!”
青木震动了一下,没有出声,只是呆立著。
他看不到甲板上近千名官兵的反应,但是猜想起来,应该和他一样,那是一种绝望
的麻木。精选出来的军人不会反对殉国,但是生命毕竟是自己的,在纪律和军令下要结
束生命,只怕人人都会同样麻木。
山本司令官的声音听来也变得平板,他在继续著:“主机械舱上,已经装好了炸药
,我们的舰只,曾在十分钟之后,开始下沉。在爆炸发生之前,上司的密令说,会有使
者,来察视我们的灵魂!”
青木听不懂这句话是甚么意思,也不明白山本司令官何以忽然讲了这样一句话。
战败了,要殉国,军人早已有思想准备。在一阵麻木之后,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接受
这个事实,只要山本司令官宣布一声,就不会有人逃避。
察看灵魂,这有点近乎滑稽了?
青木正想著,山本司令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我讲完话之后,到爆炸发生之前
,使者就会来到,大家请静候。”
山本司令官的话到这里为止,接著另一个将军,领导著叫了十来句口号,全体官兵
跟著叫喊。连在禁闭室中的青木,也受到这种群体意识感染,起劲地叫著。
在这一刻,生命的结束与否,反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是不是跟著大家一起行
动。如果自己一个人偷生,那就是背叛。在集体生活中,个人意识被削弱到最低程度,
更何况是在这样悲愤的时刻。
青木仍然不了解甚么叫作“使者会来到”。“天国号”和外界完全隔绝,根本不可
能有甚么使者来到舰上。青木也没有去深一层想,他只是想到,爆炸一发生,舰只下沉
,舰上的官兵,自然全体遇难,不会有一个幸存。
而这时,大家都在甲板上,只有他一个人在禁闭室中,他可不愿意当海水涌进禁闭
室的时候,死在禁闭室中,他必须出去,到甲板上去,和其他所有的官兵在一起。
他强烈地有著这个愿望,他并没有立即开始行动,而还在犹豫,因为没有上级的命
令,要他推开禁闭室的门走出去,在他的意识中,那是大逆不道的事。他希望在这几分
钟之内,山本司令官会突然记起了他,把他从禁闭室中放出来,让他和舰上其他的官兵
在一起。
他等著,时间飞快地过去,大约等了三分钟。在这段时间内,舰上静得一点声音也
没有。然后,是一阵奇异的“劈劈拍拍”声响。
他立时想:啊,爆炸就快开始,我不能再等了。
一有了这样的念头,他立时打开门,向外疾奔出去。到甲板,要经过一条走廊和几
道梯级。那种“劈拍”的、如同电花在连续爆炸一样的声响听来更清晰。
青木奔出了走廊,正准备冲上一道梯级,他陡地呆住了。
他看到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奇异现象:在舰只上空,约莫两百尺高,有一个
看来相当巨大的光环,这个光环,发出强烈的光芒,以致青木在一看之下,第一个感觉
是:太阳坠下来了。然而那并不是太阳,那是一个巨大的光环。光环在缓缓转动著,自
光环之中,射出许多细小的,笔直的光线,射向甲板。
青木还看不到甲板上的情形,只看到那无数股光线,射向甲板,那些光线发自缓缓
转动的光环,发出声响,沿著光线,可以看到不断在闪耀著爆裂的耀目火花。他完全无
法想像这究竟是甚么现象。
前后只不过极短的时间,所有自光环中尉下来的光线,陡然消失,在那无数股细光
线消失之后,大光环却忽然闪了一闪,以极高的速度 简直不是速度,只不过闪了两
闪,就消失了。
那大光环在连闪两闪之际,所发出的光芒之强烈,令得青木在一刹那之间,甚么也
看不见,他定了定神,开始奔上梯级,那个留在他视网膜上的红色环形虚影,一直在他
的眼前。
青木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奔上了梯级,可以看到甲板上的情形。甲板上满满是人
,所有的人,全倒在甲板上,景象恐怖到了极点。
青木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声,继续向上奔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甲板。他可
以看到,众多的将领,倒在司令台上。只有山本司令官例外,他的身子靠在槛杆上,头
向下垂,连帽子也跌了下来。
青木立即发现,所有的人全死了,毫无疑问,所有的人全死了。
整艘军舰上,只有他一个人还活著。
他像疯了一样,去推甲板上的死人,他只推了不到十个,爆炸已经发生,爆炸是如
此之强烈,令得甲板上的死人,大都弹跳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所有的死人,在一刹那间
,都变成了僵尸。
强烈的爆炸一下接一下,足足维持了三分钟。青木被抛向东又抛向西,不断跌落在
已死去的官兵的尸体上。
爆炸停止,青木第一个感觉是海变成了斜面,当然,海不会倾斜,倾斜的是船身:
军舰很快就会沉没了。
在那一霎间,青木的求生意志,油然而生,他向前奔,奔到了救生艇旁,解下了一
艘,他从已倾斜了的舰身,向海中跳去,游著,登上了救生艇。
青木眼看著“天国号”沉进了水中。虽然全体官兵都在甲板上,但是青木却未曾看
到一个人浮起来,因为舰只下沉之际所扯起的巨大漩涡,将人全都卷进了海底。
当然,尸体有机会浮起来。但是,海洋中有那么多水族在等著啃吃尸体!
青木在海上飘流了两天,才登上了一个小岛。那个小岛在几个月前,曾经过美军和
日军激烈的争夺,双方的炮火,将之轰成了一片焦土。青木在上岸之后,一个人也没有
遇到,只看到许多白骨,和东倒西歪的树木。
第六部:不知大光环是甚么
海上飘流两天,青木脑中浑浑噩噩,根本无法去细想。他一闭上眼,就看到那个高
悬在空中的大光环,和自大光环中射出来的无数迸射著火花的光线。他完全不知道那是
甚么。但是他却可以肯定,“天国号”上近两千官兵,全被那个大光环中射下来的光线
杀死。青木在上岸之后,找到了一些美军补给品赖以维生。
青木只能想像这样的大光环,这样的光线,是盟军方面的一种新武器,说不定就是
“原子弹”,才会有那么巨大的杀伤力,令得“天国号”全舰官兵,除了他一个人之外
,全部死亡。
而他,青木归一中尉,因为事先在禁闭室中,而不是在甲板上,所以发自大光环的
光线就没有射中他,他才是唯一的幸存者。
在小岛上住了几天,一小队美军来清理战场,发现了他。青木会讲英语,自称是岛
上日军的唯一残存,就被当作战俘,没有隔多久,经由琉球遣回日本本土。
青木在回到日本之后,遭遇也相当奇特,可以简单地叙述一下。战败之后的日本,
陷入一片绝望和混乱。青木是长崎人,那是第二颗原子弹爆炸的地方,他根本无法在废
墟之中找到他的任何亲人。
他想以军人的身分去登记,可是却发现,有关他的纪录,完全不存在,也就是说,
海军中根本没有他这个人的任何纪录。
青木知道,这是“天国号”上所有官兵同样的遭遇,连山本五十六大将也不能例外
。
青木归一全然没有社会依据,他开始在日本各地流浪,做一点低微的工作。幸而战
后日本工业迅速复兴,他在一家电工厂找到了一份工作。
对于别的军人来说,战争是一场恶梦,对于青木来说,战争更是恶梦中的恶梦。当
他回到日本之后,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子弹是怎么一回事,也可以肯定,他看到的那个大
光环,不是原子弹。
那大光环是甚么武器,青木一直不知道。搜集武器新知,成了他的业余嗜好,经过
了二十年之后,他可以说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他却仍然无法知道那大光环是甚么。
青木如果不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中认识了乔森,他的一生,可能就此度过,他心
中的秘密,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他一直不甘心海军军官的身分被抹杀。所以,一有空,就奔走有关机关,想得到身
分的承认。
可是,不论在哪一个机关,当他说到最后的服役船只叫作“天国号”时,一定被人
轰了出来,骂他是神经病。
青木曾利用过他的积蓄,在报纸上登广告,徵求当年他在海军军官学校的同学,出
来证明他的身分。他一共收到了七封信,一致指斥他是一个冒充者。据这七位来信者所
说,他们的同学,青木归一中尉,早已在战争中英勇殉国。
青木还是不甘心,他知道海上防卫厅有一个专门处理战时失踪官兵的部门,一有空
,就向这个部门跑,而且几乎每次,都和这个部门的办事人员吵架,吵得很凶,以致那
个部门的人一见到他,就向他敬礼,称他为“天国号”舰长。
而青木也照例以十分严肃的神情道:“胡说,‘天国号’舰长,是山本五十六大将
。”
每次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听到的人,都免不了要捧腹大笑,那一次,也不例外,但
是他却发现其中有一个没有笑。
被人笑惯了,有一人居然不笑,青木反倒感到意外,他瞪著那人道:“你为甚么不
笑?”
那人的回答很妙:“我不觉得好笑。我叫乔森,专门调查世上失踪、沉没的船只,
你自称曾在一艘叫‘天国号’的军舰上服役?”
青木大声道:“是。”
旁边的人又笑了起来,那个叫乔森的人,仍然不笑:“青木先生,你可以和我谈谈
有关‘天国号’的事?”
青木脸上变色:“那怎么可以?这是国家最高度的机密。”
旁边的人到这时,更笑得直不起身子来,有一个胖子,捧著肚子,直叫“哎呀”。
而乔森的态度,和青木一样严肃:“事实上,你刚才已经泄露了秘密,你曾说‘天
国号’上的司令官,是山本五十六大将。”
青木的脸色变了,喃喃地道:“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
乔森拍了拍青木的肩头:“是啊,既然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还有甚么秘密可言?
”
他说著,就抓著青木的手臂,走了出去,在一家酒吧之中,几杯酒下肚,青木的话
就多了,终于,他将“天国号”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乔森。
乔森在调查战时日本海军舰只沉没的资料时,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就是在原
来海军部的旧档案之中,有一份文件,提及首相府和海军之间的一个特别调频通讯。他
知道所有日本海军舰只,一来,都不和首相府作直接通讯,能和海军大臣作直接通讯的
也寥寥可数。二来,这个调频十分古怪,只宜作长距离的传播。
乔森脑筋灵活,想像力丰富,他立时想到,日本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