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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装饰物都是跟“战争”有关，是阿婆的记忆，还是方子坤的现实呢？
方子坤在做饭，不让她插手，她还是悄悄问：“子坤，你老婆呢？”
“忘了告诉你，思哲，我们分居五年了，老婆在老婆的家。我跟阿婆住在一起，嗨，你笑什么呀？”
她忽然觉得很高兴。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婚呢？”
方子坤把身体定格了，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她。
“别害怕，子坤，我不要结果——结果这一辈子我都要跟你在一起，行吗？”
她轻轻搂住了方子坤。
方子坤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轻吻了一下。
阿婆进来了，阿婆很高兴，阿婆就高兴地说：“坤子，这闺女比罗拉好，一进门我就看出了这是一个新罗拉！你俩在一起也遮掩不住什么，谁都一眼能看得出来，奶奶我耳不聋，眼不花，心不明——错了，我太心明了，坤子，别苦了自己，跟她离了吧，奶奶给你做主，我认这个孙媳妇！”
“奶奶，您这不是要了您孙女的命吗？”
“瞎扯！我活到九十八还没死呢，要她什么命？人都是自己要自己的命，那就是本该不想活了！闺女，你叫什么？”
“奶奶，我叫刘思哲。”
“好名字，思哲。世界上的一切事，战争，和平，文学，艺术，男人，女人，结婚，离婚，发展研究到最后，都不再是美学，是哲学了！你就思哲吧，闺女，对坤子好一点！”
“听见了吗，子坤？阿婆说让你对我好一点。”
“不对。”
“你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呀？”
“可我不能离婚，思哲，这点不能听阿婆的。”
她没有不高兴，她很高兴，她高兴地吃了满满两大碗米饭，把方子坤惊的不得了，笑着说：“思哲，你怎么这么能吃呀？”
她说：“我高兴！”
分明是个谎言，她生气的时候特别能吃，已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她知道，也许不该生气的，她没生气，以为自己没生气，又吃了一大口掺着咖喱粉用面裹着炸了的东西，很香，问：“子坤，你这道菜是什么呀？”
阿婆说：“这种生物在地球上存在了一亿年了，我吃了八十多年，吃不够。”
“是什么？”
“你还是别问也别猜了，香吗？”方子坤说。
“告诉我嘛。”
“别撒娇。”
“那你还让我撒野呀？”
“快了。”
阿婆说：“是蚯蚓。”
“啊？”
“思哲，咱不撒娇也不撒野，行吗？”
“真该死！”
她想吐，离开饭桌跑到院子里，蹲在地上。
阿婆笑了，说：“坤子，这闺女还要经过磨炼。”
“奶奶！”
“你也别跟奶奶撒娇，我是谁？我是阿婆！别管小蕊了，她没事儿，你跟她离婚没准就是救了她呢，我的孙女我当然爱，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怎么想，所以我更爱你！坤子，对思哲这闺女好一点，她面善，心软，是经受不住打击的，蚯蚓都能让她趴下了，你快去看看她。”
“别管我！”
第五部第二十章（5）
坐在吉普上，她还在生气，这回目标明确，她难以置信，方子坤，不，是阿婆怎么会能吃这种东西呢？也许阿婆也有谎言，阿婆不可能吃蚯蚓吃了八十多年，在长征路上吃完了自己、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师长的就算了，吃完了所有的纯牛皮带以后，就吃地里的虫子呢！
“你真讨厌，也不告诉我真相！”
“我怕，”方子坤看了她一眼，说：“怕你知道真相，会难过得受不住。”“胡扯！难过
什么？我碰都不碰！”
“不一定。”方子坤说，点了一支烟，问：“送你回家，还是到我那儿？”
“随便你。”
“那我就带你去吴老板那里，我得让他签个字，吴老板答应我用广告还他的七十五万，在办公室等我呢。”
“等等！”
她想起来了，雪狼还欠吴老板没有设计而预收了的一万块钱呢，是命运还真是天意？她怎么也不明白也没想到一下会跟方子坤一样，陷入了经济危机中。但她不想说出来，不想告诉方子坤，可方子坤还是明白了。
“我跟吴老板说了，雪狼那一万块钱，也用广告还，你不要担心。”
“不。”
第一次走进吴垒的办公室，豪华和气派足以使她吃惊，然后是震惊：第一次看见“蝴蝶人”
——后来流行于全国的人体彩绘的称谓，占了一面墙的巨大的叶可多的裸体艺术照片，想不到这个女人的胴体是如此迷人，让男人产生欲望，让女人产生自卑，还有叶以多的摄影，更有雪狼的二次“创作”，合作得如此美轮美奂，天衣无缝。
这让她有些难过，也是第一次想到，而且明白雪狼与叶以多之恋，不仅仅是肉体的，更在于精神的。走进吴老板办公室最大的意义和收获是，她解读了更深层的“爱情”，至少开始反思一点，身体与身体的难离难舍，她跟雪狼从初恋到初婚都有过，事实证明不是不可靠，是难长久。肉体的缠绵再有精神的相依，才是能得到保证的条件，她跟雪狼从爱情到婚姻的建设，一定忽略了什么，失去以后才隐隐找到了什么，这让她有了一种担心，跟子坤。
还好，她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受。在与方子坤的两人世界里，她相信自己并非刻意面对百分之百自然流露出了小鸟依人的情境，而看见方子坤与吴老板两个男人在一起说话，感觉存在着一个支点，不仅仅是爱，好像有很多很多东西是说不清。可以确认的是，方子坤成为了一种依靠，让她产生信任、幸福和浮想联翩的时刻，不是在这个时候产生，而是巩固。
吴老板显然看出了她和方子坤的关系，方子坤一不回避二不遮掩让她多少有些吃惊，更为感动。她看出吴老板充满妒意的目光，方子坤与他的说话一定费了很大劲才进入主题，分明都照顾着她的存在，方子坤和吴老板不知为什么发笑时分明有意笑得声音高且爽朗，相信自己有一句精彩语言或明确观点时音调也极高。尤为不解的是，吴老板旁边站着一位秘书小姐，是站着而不是坐着记录着说话，还有一件工作，就是为吴老板准备香烟，吴老板有两个烟嘴，每支烟都抽不到一半，秘书在旁边已经把另一支烟放到烟嘴上备好。
星期天是售楼的高峰日，至少人们喜欢在这一天带着家人一起来看房，吴老板显然是一个事必躬亲的人，坐镇在八楼。她不知道方子坤跟吴老板的谈话内容，大部分听不见，办公室太大了，长毛地毯吸音极好，她的目光总被“蝴蝶人”吸引，一直在看，然后看到了这幅作品右下角的一个镀金铜牌，上面写着：摄影吴垒。
这又一次让她吃惊，居然有人恬不知耻到如此地步，不是偷梁换柱，是明目张胆地窃取成果，她不明白堂堂大老板何必这样，要在一张摄影作品上署名？
后来方子坤告诉她，不仅是在办公室，吴老板请来一位台湾摄影师在现场复制了这幅人体艺术照，拿到日本参展，在国内一些杂志上发表，最后的署名都是“吴垒”，包括中、日、英三种文字的金奖证牌，叶以多没有反对，就连黑田次郎都默不作声，这里面一定有秘密，只是没有人在意和关心罢了。
第五部第二十章（6）
方子坤与吴老板的谈话结束了，她看出方子坤的脸色并不好，但始终保持着微笑。然后吴老板招手把她叫过去，接着她的脸色也羞愧难容了，涉及到那一万块的设计费，显然吴老板没有接受方子坤的建议，她要退钱，一码是一码，这不仅是商场规矩，更是做人的“诚信”原则。
吴老板没有起身送她和方子坤，但送给了她一句话，说：“学一学方先生吧！做人做事讲信用是第一的，等中国加入WTO以后你就明白了，全国都得刮起一股‘诚信’的风，希望刘小姐能跟方先生一样在风中挺立。”
这不能算是一种羞辱，可她真的没有钱还，买完那台苹果电脑以后，她知道自己的存款只有不到七千块钱了，还有一万九千二百元的银行欠款，从下个月开始每月一千六百元的银行按揭，还不包括物业管理费，她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这麻烦和吴老板的话让她无地自容。
走进电梯里，方子坤拥住她的肩，说：“别紧张，总有办法的。那台苹果电脑买的很及时，不过是我欠你的，我要找孙莹去再借点钱，先把那一万块给吴老板还上。”
“不许你找她！”
她说，声音很大，把自己吓一跳，她明白自己开始很在意了。
方子坤笑笑，又是那个莫名其妙扬起双手的动作，然后她借势靠在他的怀里，方子坤轻轻拥抱住她，吻了她一下。
“记录在案。”方子坤说。
“什么记录在案？”
“至少，电梯里有监视器。”
“那你还……真讨厌！”
她看出来了，方子坤尽量保持着快乐，他心里一定不快乐，吉普车开出新区就要拐上公路时，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大型绿色住宅”时，方子坤就很快乐了，他嘲笑这个广告。
“你笑什么呀？”
“大型绿色住宅——说什么呢？一个堂堂的大公司大老板，找了一家很有名的大广告公司，可他们竟然表达不清楚，‘大型绿色住宅’，是说绿化呢还是房子？到底哪个是‘大型’的？”
“还有呢，你看见了吗？吴老板把别人的作品署了自己的名字。”
“这可以理解。一个人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像吴老板这样挣够了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以后，总感到有所欠缺，缺的是什么？文化。我所说的文化是一个大概念，就是这样的人终于意识到财富还不足以有成就感，他们需要新的内涵和表现，也就是社会资本更为重要，社会资本！除非他能进入世界排名五十强，否则必须有所建树。阿婆说，红军所建树的并不是万里长征在延安建立了革命根据地，红军的丰功伟绩是文化！向世界证明没有什么困难能把人类吓倒，只要你努力。一个国家的强大，一个民族的旺盛，最重要的表现不仅仅是经济，更是文化！只有构建文化大国，才能提升精神品质。”
“子坤，你可以像阿婆当年一样到学校去讲演了，现在讲演都是收费的。”
“谁会听一个负债百万的人谈文化？”方子坤笑笑，说：“作为一个教训还是可以的，不过你的教训不能让别人买单，这就是诚信原则最根本的一条。”
“我懂了。”
“去你家吧。”
“我吃太撑了。”
“我能让你马上消化掉。”
“讨厌。”
她的脸色绯红，可她误解了方子坤让她马上“消化”的意思，并不是指床上的运动。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回到家，方子坤又让她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她有了一次超常的强烈体验。
这个“体验”如此有趣，让她哭笑不得，明白了方子坤能保持体形的原因。当她折腾够了，身心愉快地洗了个澡，终于上了床，依偎在方子坤的怀里，意外发生了……
第五部第二十一章（1）
她知道自己有点心绪不宁，竭力掩饰着，开门的时候，三次没有找对钥匙链中的钥匙。方子坤也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她能看出来，但方子坤总能表现出很快乐，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吴老板没有同意用广告回报七十五万的债务，因为方子坤承包的《楼市周刊》不是房地产的主流媒体，读者会不会看完这张报纸来买房，要看一看。
晚饭吃得很多，到“大型绿色住宅”走一趟并没有消化掉胃里的食物，反而更胀更堵了。惟一让她甜蜜的是，方子坤像到家一样，换了换鞋，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从包里取出一瓶东西，说：“思哲，把它喝了。”
“什么呀？”她也换上了睡衣，坐在他的旁边，接过瓶子，问：“新型饮料？”
方子坤笑笑，说：“你就喝吧，喝完了会很舒服的，或者说是痛快。”
她相信方子坤，接过瓶子，先尝了尝，有点滑腻，很甜，方子坤拥着她的肩，扶着她的手，让她一口气就喝干了，“到底是什么呀？怪怪的。”她吧唧着嘴，问。
“甘露醇。”
“什么是甘露醇？不像饮料呀，有点油腻呢，不过甜滋滋的，挺适度的。”
“这是输液用的，用于降脑压的，我估计你脑子比肚子还发胀，宝贝儿，你吃太多了。阿婆为什么九十八岁还这么健康？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它不是助消化，是直接用于排泄的，一个小时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这东西不能喝太勤，一个月一瓶最好，彻底清理你的肠胃。”
“真讨厌！你给我喝输液用的药呀？”
“阿婆每月农历的初一和十五都不吃饭，只吃蔬菜，这点我做不到，但我学了阿婆，每月一瓶甘露醇，很好，尽管医生不这么认为。不过你不要学，我只给你这一次，我估计你一次就够了。你把拖鞋穿好，睡裤带别系了，未来的几小时，你主要往返客厅与卫生间之间。”
她不信，倒是希望把方子坤怪异的晚餐泄掉，把两只脚放到沙发上，躺在了他的腿上，方子坤的手就搭在了她的胸前，她悄悄解开睡衣的扣，让他的手抚摩到她的乳房。
然后，她就问了后来几个月里她总问的问题，说：“子坤，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跟没事儿一样？”
方子坤俯下身，吻着她，说：“那我该怎么样？每天哭丧着脸，把自己打趴下？”
“你真棒！”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男人就该像你这样。我特别喜欢你当独立制作人的《都
市英雄》，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子坤，我真的更崇拜你了，你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不，我不是英雄，只是想做一个不能倒下的男人。”方子坤有些动情，把手移到她另一个乳房上，然后轻轻地往下滑，伸进她的睡裤里，爱抚着她，说：“你知道吗？英
雄的诞生都需要一个条件，就是要有一个坏人。阿婆说，要让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英雄，就必须打败那个要你成为狗熊的另一个自己。在任何困难面前，你得壮起胆，挺起腰，活下去。”
“轻点。”她感到由衷的甜蜜，说：“我爱阿婆。”
“阿婆一定会上天堂的，尽管上帝的朋友并不多，阿婆算一个。等阿婆走了以后，我就少了一个更深层次的压力。宝贝儿，我想你了。”
“等一等，”她坐起身来，说，“天，我要去厕所。”
“比我预料的要快。”
她就跑进卫生间，真像方子坤说的，不是一次，每隔十几分钟就要去一次，一连去了七八次。从第三次开始，她排出的跟食物无关，已经全是水了，从第六次开始，她感到周身的轻松和愉快，讨厌的是，她没有一个完整的时间听方子坤说话，她想问一问，方子坤怎么会欠下吴老板的钱？也想知道，怎么还上孙莹的钱？更想明白，《楼市周刊》真的像他相信的那样，算是一个机会吗？
让她哭笑不得的是，这个晚上跟卫生间如此结缘，惊奇的是自己没有不体面，每次回到沙发上，都迎接方子坤一次比一次动情的吻。
“我喜欢那首歌，《永不后悔》。”
“跟我没关系，张千一作曲，韩磊演唱，作词的人叫陆涛，是我请他写的歌词。作家写歌词，跟职业词作者不太一样，可能就是味道吧，提供给你不同的解读方式，因人而异。”
“可这首歌为什么没流行起来呢？”
“问题在我，也怪陆涛，不同意把版权给作曲家，我跟他一样自以为是，把这么好的歌给毁了。所以，这回拍吴老板投资的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