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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慎合上笔记本,拍了拍湛明澜按在他膝盖上的手:“小孩子胖点没事。”
“你啊,就宠着吧,迟早被你宠坏了。”
他拉起她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搂她入怀,认真地说:“放心,我有分寸,重点是咱们儿子挺懂事的,我们说什么他听什么,人又聪明,认字快,画画也好,也从没有什么非分的要求,我真没道理不宠他。”
“算了,反正每次和你说这个问题,你就有一套自己的说辞。”湛明澜靠在他怀里,伸手抚摸他光滑,丝绸质地的银灰色睡袍。
他低笑,蜷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因为是事实。”
湛明澜说不过他,索性闭上嘴巴,他一手把玩着她的长发,一边慢慢地说:“这几天和妈联系过吗?”
“嗯。”湛明澜点头。
“事情还顺利吗?”
“她说差不多了,还需要一些时间。”
四年前,殷虹就决定不再涉足商界,正式退休,无奈启铭接连爆发了三次经济危机,她处于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坚持和启铭共进退,这几年,她找职业经理人,栽培中小股东,将企业的资产分为存量和增量两个部分,企业重新分配,重心在增量上,对于增量资产的收益分配严格按照新贡献来分配,提高人力资本的价格,从而将企业内部的不平衡转变为权益相对明确的公司股份,开创了比较公平,鼓励创新的环境,顺利使得启铭过度了危机。
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到了实现全薪退休的时候,下个月的月初就要正式宣布公告,不在启铭任职。
湛博俊出国进修建筑学后,她过了几年忙碌却孤独的日子,余生里,她只想和儿女一起过平安,简单的生活。
为此,封慎和湛明澜在尖棘又买了一处大的房子,准备接殷虹过来一起住。
至于封慎的奶奶,她老人家对封慎和湛明澜依旧没消气,至始至终不答应过来尖棘生活,说要守着老祖宗,在老宅里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她顽固的坚守,使得封慎不能留在她身边守孝,也成了封慎唯一的遗憾。
世事无两全,他只能尽自己的力量继续说服她老人家。
“你后悔过吗?”她问。
他摇了摇头:“澜澜,我一生就为你叛逆,任性了一回,但要说后悔,真的没有。”
他们过得平静而幸福,虽然没有以前那般富裕,这里的生活也没有S市的繁华精彩,但别有一番滋味,每一天都很充实,知足。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幻想有个完满的家庭,有一个漂亮的老婆,一个可爱的孩子,老婆可以偶尔对我发脾气,孩子也可以淘气得闯点小祸,我都无所谓。”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她的脸颊,低头看她盈盈的眼眸,“现在不仅实现了愿望,还发现得到的比想象的还要好,我觉得没有遗憾。”
她闭上眼睛,眼角闪着晶莹,扑哧笑了出来,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喃喃道:
“我也是,没有遗憾。”
他起身关了灯,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走回房间,一步又一步,慢慢的,和她一起隐入漫漫的黑暗中。
和以前无数次一般,用心尽力地去照顾,呵护她和他们的儿子。
一步又一步,慢一点也无妨。
“外面好像起风了。”湛明澜从他怀里抬起脑袋。
“嗯,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婚姻里最大的力量就是持续温柔地对待他/她。
最难得的就是平静相伴,相守,清水豆腐,不离不弃。
当然世事两难全,大封也不会什么都得到,澜澜也是,言敬禹也是。
真的感动大家一直支持,陪伴,包容。
好想哭。
91章
四月的清明;H市的苑山公墓。
两道的柏树苍翠欲滴,犹如青丝长带,蔓延到山岚的顶头;给视觉上带来不小的舒爽。
他的车子停在山脚;下车后独自步行上山。
整座山都很安静;除了偶尔的蝉鸣之外;清静到可以听见露珠从阔叶上滑落的身影;青石板被磨得很光滑;边上泛着淡淡的青苔;带着一丝凉意。他的脚步快而沉稳,一步步上去;突然停滞了一下,转身俯瞰了一下山下的情景。
一景触万景,一念生万念。
光透射在他的墨镜上,折射出一丝彩光,却很快消失,他侧过头去。
爬到山头,找到父母的墓碑,照例弯下腰鲜花,送水果,然后取了一块干净,柔软的布细细擦拭他们的墓碑。
言舜清和向楠在他十五岁那年离世,至今已有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说长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短。
这山岚,这墓碑,这道路都没有太多的变化,但人却不可能没有变化。
他轻轻地将手里的软布丢在一边,伸出大拇指缓缓地摩挲墓碑上的照片,很认真,专注地凝视着两老,直到一滴滴的雨水从眉骨滑落,绵绵细雨慢慢打湿了花岗岩的墓碑。
收回手,起身,鞠了两躬,收回悠长,平静的视线,转过身,头也不会地下山。
那一年高考后的暑假,湛明澜缠着他一起来H市,陪他扫墓,两人一同上山,开始的时候,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逐渐没了体力,落在了他后头,他时不时地走两步,回过头拉她一把,她对他露出笑容,弯弯的眉眼,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盛夏的阳光,明媚灿烂得令人不敢直视,将手搁在他手心里。
下山的时候,她就彻底走不动了,他就背着她下山。
那会的她还是少女,身材纤细,柔柔软软的,没多少分量,背起来一点也不吃力。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紧贴在他宽阔厚实的背上,嗅着他脖颈间的味道,顿了顿脑袋,轻声,撒娇一样的声音:“哥,你背我一辈子吧。”
他目光一滞,当作没听见,心却瞬间软下去。
她克制不住困意,很快睡着,甚至打起了小鼾,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花了比正常速度慢两倍的时间才回到山脚,侧头,轻轻地哄:“澜澜,醒来了,已经到山下了。”
她睁开眼睛,目光从迷离到清朗,待看清他近在咫尺的五官,慢慢地笑了,笑容明媚可爱。
满满的,盛夏的阳光投射在她脸上,连她脸上细微的绒毛都分明清晰,那一刻的他有凑过去亲吻她一下的冲动。
他带着她在H市玩了一圈,为她买了一堆小礼物,将每一样东西递到她手里,她都会露出那种明媚可爱的笑容,眼睛一闪一闪,十足得了觊觎已久的宝贝的模样。
当那个店铺的老板娘说:“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他正低头看一只葵口笔洗,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微风拂过他的耳畔,带着她有些“厚颜”的声音。
“是啊。”
当晚赶回S市,他们遇到了劫车党,她不幸被划了一刀,送向医院的途中还轻声地求他给她讲几个冷笑话分散注意力……手术完毕,她趴在病床上,满脸都是细细密密的汗,强笑了一会还是坚持不下去,晕晕乎乎地说:“我很痛,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这样一个小姑娘,对他的喜欢那么纯粹,迷恋得那么深,聪明如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只是一次又一次让自己侧开眼眸,忽视了她眼里的炽热。
……
大衣里的手机震动不停,他快步下山,顺手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高介的电话,他冷冷地看着,按了停止键。
过了一会,一条新短信跃入他的眼眸,他扫了一眼,简单地回复了一行字。
“这事别来求我,最想见你弟弟过得不好的就是我。”
收回手机入口袋。雨丝斜斜绵绵,沾湿了他的大衣的领口和袖子,沿着他锋利的鬓角融入后颈,他轻轻抿了抿唇,冷峻,深邃的眼眸凛冽如冬日的雪光。
下了山,他开车在H市熟悉的街道驰骋。
暗下去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抬眸一看,一道很炽亮,灿烂,神圣的光,如同天光乍现一般,兜头照下来,投射在他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滑动在方向盘上的指端也沾上了这抹光,光晕停留在他青白的手指上。
放缓了车速,脑子中呈现很奇妙的状态,短暂的空白,像是无法集中精神一般,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直到身后的车鸣声响起,才回过神来。
这段时间,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常出现,他会在不定的时间和场合,大脑突然空白,停止思绪,停止思考,感官像是骤然沉睡一般,眼前是雪白的,耳边是轰鸣声。
为什么会这样?
开车回到湖滨路上的智景时代,他自己的公司,下了车,径直进去,几个正在说笑的员工见他来了,恭敬地称呼了一声言总,他淡淡地颔首,坐上了电梯。
叮,十七层。
电梯门一开,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迎面来的是秘书张润。
“言总。”
“什么事?”他整了整领结,神情已然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疏离状态。
“今早有一对夫妇过来,还带着……”
“有预约吗?”他轻抬手臂看了看腕表,冷淡地截断张秘书的话。
“没有,不过我自主主张将他们安排在了会议室。”张润顿了顿,轻声说了句什么。
他脚步一滞,侧过头看张润,眼神沉而冷,沉吟片刻后说:“我现在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长沙发,一对面目沧桑的夫妇安安静静地坐着那里,神情木然,上上下下透着拘禁。
他进去的时候,那对夫妇齐齐抬头,目光极其复杂地落在他脸上,那是夹着轻蔑,哀怨,憎恶等各种负面情绪的目光,如针似箭,像是要将他活活钉在原地一般。此外,还有一个人,很乖很安静地坐在离夫妇很远的角落里,双手搁在膝盖上,在他进来的瞬间也轻轻抬起头,黑而亮的眼睛看向他。
很小的男孩,大概只有□岁,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像是营养不良似的,皮肤偏白,清瘦颀长。重点是,有和他一模一样,完全没差的眉眼,鼻梁,唇线,下颏……如此的微妙。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夫妇中的女人起身,字字含泪:
“上个月的那起动车事故……遇害名单里有她,警方通知我们去医院认人……竟然真的是她……医生说她生前有长期的抑郁史,心肺功能很差,还有肾病……这些病都是她勉强生下孩子后落下的……”
“当年她说要生下孩子,我和她爸一气之下和她断了往来,她也没有再回来看过我们……我们以为她还好好的,谁知道……”
言敬禹的眼眸一点点沉下去,听着女人的絮叨,慢慢坐回皮椅,翘起腿,目光淡漠地落在对面白墙上的一点,既没有看这对可怜无比的夫妇,也没有看那个坐在角落里的清瘦男孩。
似乎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这样吧,我需要确证,证明他和我有血缘关系,再考虑接下来怎么做。”说着,将目光投向那男孩,公事公办的语气,“我会带你去做亲子鉴定。”
一直沉默的男人听到他的话,腾地起身,整个人都在发颤,眼眸猩红,粗声道:“还需要什么确证?言大老板,劳烦您亮亮眼睛,看看这孩子,他和你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您带着他出去,说他不是你的孩子都没人相信!”
言敬禹挪开交叠的双手,修长如玉的右手拿起一张公文纸,声音不减从容:“人有相似,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也不少,这能证明什么?我只信医学提供的确证,你们留下联系方式,我约时间带他去做亲子鉴定。”
“你!”男人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拼命克制住怒气,深呼一口气,“堂堂大老板,H市首屈一指的的富豪,身价百亿的言老板你不会不认自己做过的事吧?!”
“我说了,留下联系方式,等检验结果出来后我会决定怎么处理这事。”言敬禹将纸递过去。
女人颤动着肩膀,泪流满面:“我的筠筠真是命苦,被你害成这个样子……如果她地下有知你坏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一定会后悔生下他的,是她自己犯^贱,但她也吃尽了苦头,满身是病,精神失常,还不敢来骚扰你……”
言敬禹漠然地看着这对又哀又怒的夫妻,转而将目光停留在那个角落里的男孩身上,语气平静:“过来将自己的住址,电话,出生年月写好。”
男孩起身,将自己垂在胸膛处的拉链拉到顶处,然后起身,想了想说:“算了,我要走了。”说完就往门口走。
两夫妻一怔,赶紧喝斥他回来。
他停步,转过脸来,一字字地说:“我本来就无所谓有没有爸爸,是你们一定要逼我来讨什么公道,我是可怜你们才同意的,但现在我反悔了,我很不喜欢他,非常不喜欢。当然我也不会麻烦你们,我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
说完,用手撑了一把身后的书包,开门往外走。
“等等。”言敬禹说着起身,喊住了他,然后绕过大班桌,走到他面前,轻轻俯□,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他,眼神认真,没有半点戏谑,“你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敢问你靠什么可以活得很好,保证有饭吃,有衣服穿?”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样冷漠,疏离,倔强,又自卑的眼神,简直和他那会是一模一样,其实他心里已确定,在看见这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他的骨肉。有些东西不需要科学印证,你用感觉就可以认定这是真实的,不带任何欺骗性。
男孩扭过脸,吸了吸鼻子,耳朵和脖子上有几条淡红色的伤痕。言敬禹的目光下移,看见他的手背上也有同样的伤痕。
“这事你没有自主选择权,必须跟我一起去做亲子鉴定。”他说完侧过身,摘下左腕的腕表,狠狠地丢在大班桌上。
……
亲子鉴定的结果符合他的猜测,这孩子是他言敬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个事实让他觉得陌生而好笑,他惨淡,绝望的人生竟然会出现一个亲人,真是不可思议。他已经做好一个人,孤独地走到尽头的准备。谁知—
亲情离他一直很远,父亲这个角色他这辈子从未想象过,他骨子里压根没有父爱这个东西。
孩子叫韶锡,言韶锡。人很聪明,智力很高,学校的老师夸他是个神童,参加市数学竞赛,连重点中学的优等生都考不过他;个头很高,头发很黑,皮肤很白,人却吃不胖似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是他那个抑郁症的母亲亲手烙上去的;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打游戏,做模型,看乱七八糟的书。
言敬禹将他接回家后,就没了下一步,他自己都不清楚该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对他也是很排斥,从不主动和他说话,连看都不爱看他,一点这个年龄的依赖和撒娇都没有。
有时候,言敬禹走近一步,他立刻起身,抱着模型转身上楼。
言敬禹给他零花钱,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去接,言敬禹就放在桌子上,隔天一看,他就抽走了三分之一。
……
晚上,言敬禹的旧病再次发作,全身高烧不退,尖锐的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如万蚁噬骨,整个人抽搐不停,心脏像是要爆炸开来,他咬牙,伸手拉开床柜上的抽屉,拿出注射器,颤颤地扎进自己的左臂。
站在门口,透着门缝偷看的言韶锡惊呆了。
言敬禹轻轻吸了口气,满额都是冷汗,皮肤泛上猩红的点点,痛痒无比,胸口起伏厉害。过了好一会,才沉声说:“你躲在那里看什么?”
言韶锡才推门,轻声地问:“你在给自己打针?”
他看见少年清隽的眉目隐含的恐惧和担忧,淡淡地说:“不是毒品,是药品。”
这十年他反复受着病痛折磨,从未真正好起来,他因为怕麻烦不想总跑医院,也不愿意多接触私人医生,加上没有半个人照顾他,他就自己学会了注射消炎,止痛的药物,效果不算好,但至少能缓一缓痛。
“你得了什么病?”言韶锡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
“老毛病了,告诉你也没用。”他闭上眼睛,声音清冷,“你去睡觉吧。”
言韶锡犹豫了一会,才退出去,退出去之前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就在隔壁。”
言敬禹伸手捻下灯,满室黑暗,冷汗一滴滴地浸润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