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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很多‘朋友’,每天很晚才回家。”
布朗医生嘴角下撇,他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啊,说起来,我这里有个不错的活计。”布朗医生从自己抽屉里拿出记事本,“我可以推荐你到医院里去做帮工,你看到那些可怜的病人们,或许就会发现你所苦恼的是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你充实忙碌了,就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事情,而且还有一定的报酬。”布朗医生拍了下脑门,“哦,这真是个好主意!”
他马上在电脑里翻开邮件,“哦,简直太棒了!du,这里有一位qiao先生在找看护,正好是个华人,去安德烈医院,主治医生是我的一个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杜若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几乎没有犹豫地,“好。”
杜若被程熹微骂了一顿,有些清醒,或许真的不能再这样由着性子闹下去了,但这天她又接到何衾生的电话,没有声音的电话,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他总是在她想要重新开始的时候又出现。
因为是医生推荐的,又是华人,杜若连面试都没有就直接被录用了,知道她要看护的人姓乔,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术,目前正在等待合适的眼角/膜,没有住在病房,而是医院配备的公寓里。
带她过去的是个年轻男人,事无巨细地给她说了注意事项,上下班时间以及时薪报酬,不过到了公寓门口,却没进去,给她钥匙就让她自己进去了。
杜若没想到公寓里空空如也,甚至连一点人气都没有,她前后看了一圈,打开鞋柜看到两双男士皮鞋,才确定这里是有人住的,于是径直往卧室去。
才刚到门口,还没看到里面什么人,一只玻璃杯砸过来,“嘭”地碎在脚下。
☆、第72章 Chapitre72
这一年的巴黎,冬季多雪,春季多雨。
细雨淅淅沥沥,敲打在窗子上没有停息。人在失明的时候,听觉和嗅觉总是格外灵敏,这样没有止境的珠玉落地般的声响对一向喜静的人而言,简直是一种酷刑。
乔靳南原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突来的意外更是让他暴躁到极点,外面雨还没停又听到有异常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脾气发向了来人。
只是杯子碎裂的声音之后,并没有意料中的惊叫声。
安静。
有一双安静的眼睛盯着他,却也没有太久,脚步声远去,又回来,接着是清扫碎片的声音。
杜若的确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
已经很久,她对何衾生以外的事情都没有心情起伏。
她一声不吭地打扫好地上的玻璃片,再回来时,刚刚的男人已经靠回躺椅上。
屋子里拉着窗帘,很暗。她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但只看轮廓就能猜出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
“你好,我是……”杜若打算自我介绍。
“我对你不感兴趣。”声音冷峻。
杜若闭嘴。
她没有过多的停留,退了出去,帮他关上房门,照之前被叮嘱的,整理好屋子,特别是洗手间,按顺序放好牙膏牙刷,洗发水沐浴露,毛巾,干净衣服。接着做饭。
没有什么特别累的事情。
只是男人的脾气不太好,沉默寡言,异常冷淡,似乎随时处于情绪爆发口,轻轻一个撩拨就会将人淹没得渣都不剩,而且他应该是非常骄傲的性子,去洗手间宁愿磕着脑袋也不愿意她扶一把,吃顿饭,宁愿摸摸索索地吃上两个小时,也不愿意让她帮个手。
杜若不太在意。
她要做的只是给他端茶倒水做点饭,整理好需要用的东西,在他的点滴快打完的时候通知护士,然后看着他。他需要帮忙就动手,不需要就看着他以免他出什么意外。因为他开口让她帮忙的时候实在少之又少,所以大多数时候,杜若都是默默陪在一边。
他不说话,她也没有心情多说什么,他不需要帮忙,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故作热心地一定去插手。
杜若猜得没错,乔靳南这个时候正处于暴躁和冷傲的最高峰,一方面关键时刻,手头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却出了这样的意外,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另一方面他并不太接受这样正常生活都无法自理的自己,更不愿意让他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所以在杜若过来之前,已经被他赶走两个护工,跟着他出差的助理和秘书更是连门都不让进。
轮到杜若的时候,她意料之外的安静和几乎为零的存在感却合了他的心意。
这种连雨声都厌恶的时候,任何一点聒噪都能燃起他心头那团火,杜若无声的沉默和淡漠的疏离感让他觉得没有人横加干涉他的生活,也没有人盯着他失明的双眼看。
等他渐渐接受失明的事实,适应这个暗无天日的巴黎,习惯了鼻尖时常充斥的消毒水味儿,突然有一天,在黑暗中百无聊赖的时候,他对这个可以整整一天一句话都不讲的女人有了那么一点好奇。
当然,这么一点好奇还不足以让他改变一贯的作风主动找她搭讪,只是有意无意地,竖起耳朵关注她每天都干些什么。
她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过来,第一件事是打开阳台的门窗,做早饭之前她会过来在他的房门上敲三下,提醒他起床,接着去洗手间在牙刷上挤好牙膏,杯子里倒好水,一起放在固定的位置,看着他走进洗手间,她才去厨房。
吃饭的时候她会看着,尽管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眼神的浅淡,不带任何情绪。吃完饭她收拾碗筷,接着重新整理洗手间,应该是把它恢复成他惯用的样子,然后回他的卧室,帮他的手机充电,再给他倒一杯热水,最后默默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一直到他的水喝完,或者起身,眼神才回重新落回他身上。
一整天里大部分的事情都是重复的,到晚上她会一直等他沐浴完,把洗手间重新收拾整齐再走。
接受失明的事实之后,乔靳南也接受了无法正常工作的事实,于是取长补短,每天打完点滴之后,安排两个小时的电话会议,处理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内容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一些商业机密,又有一天,他突然想,这个时候她会干什么。
于是非常难得的,竟然在工作状态分了神,无视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而是凝神捕捉身边的气息。
又让他意外了。
杜若在睡觉。
而且听呼吸声清浅温缓,显然是……睡着了。
杜若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在那边睡觉。
整个巴黎都是何衾生的影子。
他们手拉手步行过整个小巴黎,一起玩儿刺激逃过地铁票,学过电影的男女主角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她放下马尾辫,让风把长发吹到他脸上。公寓里他们一起做饭一起吃饭,装文青背靠背一起读书,从一个卧室嬉戏打闹到另一个卧室。学校里也是他的影子,他在校门口等过她,跑到教室门口吓过她,公共课装作他们学校的学生一起听课,在课桌下偷偷拉着她的手。
她的很多同学认识他,所有朋友都认识他,甚至很多她不认识的人也认识他。他们在她背后议论,说灰姑娘终于被王子抛弃了。说她本性暴露,三天换个男朋友,跟数不清的男人牵扯不清。
她无处遁形,除了乔靳南那边。
像是一方净土。
他不认识她,看不见她,不会问她:“杜若,你最近怎么样了?”也不会劝她:“杜若,何衾生不值得你这样。”
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没有何衾生的影子,也没有人强迫她说话,没有人打扰她。
她在出租屋里整夜整夜的失眠,在这里反倒能不知不觉地睡着。虽然时间不长,但每天能有两三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已经比之前的日子好过很多。
一开始她就没把在那边当成一份工作,更像是dr。brown给她的一种治疗方案,效果还不错。
工资按时薪算,现金日结,但她没打算拿。
她发现每到下雨的日子,那位姓乔的先生就格外烦躁,那种由内而外的烦躁是从气息和表情就能判断出来的。因为医院年代久远,公寓也都是老式建筑,门窗隔音效果都不太好。她写邮件给医院反应了这个问题,表示愿意自己出资,把公寓的窗子换成隔音玻璃。
联系人来施工之前,她跟乔靳南说了一声,乔靳南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感的神情,她就当他是默许了。
施工当天,势必会很吵,而且会有比较大的灰尘,杜若知道他喜静也喜净,就问他:“乔先生,要不我带你出去散散步?”
从她过来这半个月,都没见他出过门,她也只是问着试试看,却想不到他答应了。
于是换窗的时候,她就带他出门了。
四月底的天气,如果没下雨,是很舒适的。不冷不热,阳光温度适宜,风也带着春天特有的和煦。
既然出门,就比不得在公寓里可以逞强,杜若还是扶着他。但他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异常,不愿意让她像搀老佛爷似得,转而拉着她的手,因为缺乏安全感,用的力度很大。
“你放心,我看着路。”杜若说。
拉着她的手就松了一些。
这种拉手是很纯粹的,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病人和看护之间必要的接触,杜若并不觉得不对劲,带着他在医院附近逛了一圈,然后在一个小公园的草坪上坐下,晒晒太阳。
天气好的时候,出来晒太阳的人很多,附近都是嬉闹声。他们之间还是惯有的沉默,一直到太阳下山,杜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牵着他回去。回去的时候不时有人回过头看他们。
杜若不由得跟着回头看乔靳南。
她很少注意他长什么模样,夕阳昏黄,显得他冰冷的脸上有了些许温度。即使和欧洲人比,他的长相也算是精致的,如果不是双眼没有光彩,应该会是个更加夺目的男人。
这样观察的眼神也就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她收回眼,跟他说:“乔先生,到了,我带你上楼梯。”
换了窗,公寓里果然不再那么吵了。
即使下雨,也听不到杂乱无章的细雨敲打窗子的声音。乔靳南对此很满意,满意的表现在“看”杜若越来越顺眼。身边的人顺眼了,心情也跟着顺起来,心情顺起来,工作都顺了,虽然他没出面,但有些项目还是进展顺利,只是需要他签字。
助理把文件拿过来,因为之前吃过亏,不敢进屋子,直接交给杜若,让她拿进去,他在外面等着。
杜若这些日子也知道这位乔先生应该是个很忙碌的商人,生病了还要每天花几个小时电话处理事情。她没多问什么,直接把文件拿过去,帮乔靳南打开钢笔递到他手里。
“这里。”她指了下需要签名的地方。
但乔靳南并不能从她的声音判断“这里”到底是哪里。
杜若稍作犹豫,就弯下身子,握住他的手,放在需要签名的地方,“这里签。”
这之后许多年,乔靳南回想起当时的杜若,首先进入感官的就是这一幕。
温软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清新的体香,一捋碎发落在他的脸颊,有点痒,仿佛隔着皮肤挠在他心上。接着一只柔嫩的手搭上来,指尖冰凉,手心却是温热的,握着他的手移动,“这里签。”说话间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芳香落在他耳边。
他清晰地听到心头“砰”地一声。
——砰砰砰。
心猿意马。
☆、第73章 Chapitre73
杜若觉得沉默寡言的乔先生,心情似乎在逐渐回炉,慢慢好起来。
他不再经常绷着脸,讲电话的声音也温和很多,关键他不再整天闷在屋子里,让她带他出门散步的时候越来越多。
尽管话还是不多,但两个人之间渐渐有了默契,他一个动作她就猜得到他想要干什么。
五月,杜若的工资涨了。
她每天拿着现金,无奈得想笑。
她对那位乔先生算不上用心,甚至还有点冷漠。但从工资涨幅看,他不像表面看起来有点讨厌自己,看来是天生的外冷内热。
她本来就不打算拿工资,所以想尽量花在他身上。但除了上次换窗子花费一笔,她观察了一下,他似乎也没有其他什么喜好了。
唯独有一次他问她:“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她第二天就买了一瓶过去,帮他把洗发水换了。
剩下花不掉的工资,她都留了下来,打算等结束的时候还给他。
转眼五月已经过去一半,早在发现在这边心境平和之后,杜若就开始把专业书往这边拿。她并不是有意不去上课,只是受不了随时触动记忆的人和物,也受不了别人看她的眼神和背后议论的声音。
没什么事情干的时候,她就自己看书。
所以乔靳南对她的印象一直是乖巧。安安静静的,从来不多话,也不多事,后来更是在他身边看起书。
窗子的隔音效果更好,屋子里就显得越发安静,对身边人的气息和味道也更加敏锐。气息很温和,味道很好闻,连翻书的声音都——很好听。
某天电话会议结束,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挂掉电话乔靳南就开始寻找她的气息,还在睡觉,没醒。
他一个人默默坐了会儿,突然就有点好奇,她长什么模样。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想到什么马上付诸行动。
这间卧室他早就熟悉,很顺利地走到杜若常坐的单人沙发边,蹲下身子,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伸出手,轻缓地放下。
正好落在她的脑袋上。
原来扎的马尾辫。
手往下。
小脸,柳叶眉,睡得这么沉还微微皱起,他的拇指滑过,那褶皱就平了,鼻子小巧,微挺,和他想象中的模样似乎差不多,再往下,双唇……
喉咙突然有些发干。
他收回手,却勾到一条线,摸到尽头发现是耳机线,塞到耳朵里,是钢琴曲。
意外的也是他喜欢的一个意大利钢琴家的作品。
难怪他电话那么吵,她都能睡得着。
下意识就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把耳机放回她身上,正好她的手机开始震动。
杜若怕自己睡过头,知道乔靳南每次电话会议至少要两个小时,就设定了闹钟,怕吵到他,所以没有铃声,只设了震动。
乔靳南准确地找到震源,关机。
于是这天杜若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真是抱歉……”杜若尴尬极了,不停道歉,“下次不会这样了。”
虽然她没打算拿工资,但这样堂而皇之的在人家这边睡觉,实在是不太好。
却没想到此前脾气不太好的乔先生扬着眉头就说:“没关系。”语气还算得上温和。
这让杜若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开始反省自己这种状态。
明知道只要搬出她和何衾生的那间出租屋,不用每每触景伤情,情况或许会好一些,但她始终没有行动。说到底,还是心存希望。
希望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
这天之后她开始留意房屋信息,照规矩提前跟房东打了招呼,说打算搬走了。
她知道程熹微也在找房子,一直给她留言,却没有回复。她想找个像乔先生那样的地方,没有任何一点何衾生的影子,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五月底,天气转暖,房子找好了,她听乔靳南的助理说,合适的眼角膜也找到了,难怪他近来心情越来越好,越来越喜欢找她说话。新找的房子离医院有些远,她打算干脆等乔靳南做完手术再搬家,前后也就三五天的时间。
她开始陆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只是越收拾,稍微平静的心又开始翻滚。
她来巴黎不到一个月就认识何衾生,到现在将近两年的时间,她在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回忆,都跟他有关系。收拾起行李,大部分的衣服鞋子包都是他送的,床单被套都是一起去买的,屋子里每个角落的东西,她似乎找不出一件完全和他没有关系的。
她恨不得把这所有的一切全部扔掉,连同她这个人一起。
她坐在行李箱前哭。
不为何衾生的抛弃,而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不知道到底要多久,她才能彻底把何衾生放下,不再为他伤心难过。
她在冰箱后面发现一箱藏起来的啤酒。
何衾生喜欢喝,她总不让。
她把啤酒拖到天台,自己靠着天台的栏杆坐下,一瓶瓶地喝。
这个公寓最初是何衾生一个人租下的,位置很好,离埃菲尔铁塔非常近,在天台上就可以看到它挺拔的身姿。那时候程熹微过来玩,还打趣说以后他们的故事可以写成一本言情小说,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铁塔下的恋人”。
杜若抹了一把眼泪,瞧,只要她回到这里,无论干什么,都能想到何衾生。
大门有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杜若怀疑自己酒喝多了,都开始幻听,但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何衾生的人。
他又回来了。
皱着眉头朝她走过来,“若若,下雨了你怎么还坐在外面?”
语气亲昵得好像他们并没分手。
他一手夺过她手里的啤酒,扔到地上,“走,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