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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也只得顺水推舟依了他:“这三百少年与我同出一师,都是千内所教,教她来正合适。”
于是千内上前,也不作揖,甚有一付弟子师的气派。说起陷阵士,言语里都透着得意:“这群崽子操练得比公主更加刻苦,为练就硬功,我专设一个叫‘百僵’的阵法。此阵列于十丈木塔上,木塔系有绳索无数,强索上又系着武士百名,武士都要蒙着眼,赤手空拳在塔上摇荡,但听有铃声响动,就会群起攻之,绝不手软。而这铃当就系在那闯阵的人身上,此人若无观六路听八方的聪慧和以一挡百的身手,必为拳脚所伤,命丧阵中也不稀奇。如此操练,守阵打阵皆得苦练,既习得灵敏,亦教得勇悍,十分得心应手。”
都传听得心花怒放,即便是浓须上也看得出斗志昂扬。拍手叫道:“就要百僵!司马莫再推拒,你我各出五十守阵,再各出一人闯阵!到时绳一系眼一蒙,谁也不认得谁,公平得很!”
姽婳无可奈何地道:“将军执意,我也只能奉陪。”
“这花样陷阵士都玩腻了,将军可要挑得壮士,否则出了死伤可不好!”千内说地自信满满,眼中透着不屑。
都传果然面露难色,若然必输他可不肯!
此事纯属意料之外,姽婳却有心要引鱼上钩,才好施展计划,于是道:“不如我抛去一物,谁捡得了,便为我方闯阵之人,随便是谁绝不更改。而将军大可挑选旅贲之精锐去,你看如何?”
“好!”
于是姽婳站起,在屏风前踱了两步,解下腰间玉玦随手向后抛去。并扬声道:“拾玦者速来拜见。”
未几,一个身影缓缓步上阶来。看清来人,姽婳与千内面面相觑,暗吞苦水,随便何人也比他好!
好生面熟!都传直觉好笑,心想这回小丫头可出了丑。面上却豪爽地道:“怎偏偏是个医师!司马,他也算你家臣,可惜不是个武官,你若反悔,我绝不计较!”
千内止不住懊悔,百僵之凶险,陷阵士虽然能如履平地,而扶桑子的能耐她更了若指掌——
一百个也不够打的!
事到如今,只能乞盼公主能委屈一下换人,众目睽睽之下反悔虽然失了面子,传扬出去必为人耻笑,但能免去一劫,左右划算些!
逮着个寻欢做乐的事由,都传也不轻易放过,堆满笑对扶桑子道:“司马与我二人比武,要派人去闯百僵,此阵凶险非常,偏又是你捡了玦,按原先约定,代司马闯阵的人是你。现在我要网开一面,容司马可另择人选,你下去罢。”
扶桑子这一听,才知道来龙去脉。转眼再看姽婳,神色寡谈平和,一丝忧喜也不露。
“扶桑。”
“在。”
“退下罢。”
“殿下非轻诺寡信的人,既然是我捡得,我便去。”
若换做平时,扶桑子退便退也。可他方知自己错怪殿下食言饮酒,心中悔愧不已,现在又怎能拖累她,受人轻嘲。既便是刀山火海他也绝不旋踵!
百僵阵上的惨状,不忍于书。
守阵人听声辨位飞来驰往,两个闯阵的高下立见。扶桑子秉性里的执拗,督促着他不断攀爬,往往没走几格,便被打了下来。千内看得直跺脚,扶桑子在她眼下与公主一同成长的,如今受这折磨,她怎能不心疼!
都传心中掂量着医官何时求饶,公主几时反悔,嘴上又说得是另一套:“唉呀呀,这百僵果真厉害!看那五十陷阵士竟能在上面健步如飞,当真好功夫!”
姽婳倚几而坐,轻呷口水,淡笑:“可惜闯阵的人忒差,糟蹋了这般有趣的阵势。”
“哦?”都传两眼放光:“司马要换人?”
“哪里。”姽婳回以微笑:“去都去了,与其活着窝囊,不如死在义上,不换。”
都传叹啧道:“只是玩乐,何苦教他拼命。”
“将军莫说这丧气话,本司马一是一,二是二,几时做过小人?”
“不曾,不曾。”
说话间,扶桑子从塔上坠落,不省人事。千内忙赶过去,只见浑身血肉模糊没一处完整的地方,心里骂他们下手不知轻重,又骂扶桑子自不量力,真是又急又气。
姽婳做出个扫兴的模样,怏怏地命人将他抬下去。
“输得彻底。”
输在自家门前谁能不恼?见姽婳心有不甘,都传更是神清气爽:“司马果真是个决绝笃定之人,然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放在心上。”
“子元。”姽婳不以为然,弱柳扶风也似朝子元一招手。待人挪过来,用食指他手心划拉几下,又挥他下去:“去罢。”
子元先是莫名,再而会意,握紧五指拱手,转身步下高台。
都传挑着眼角睨着这边动向,却看得糊涂,正疑惑间,便听姽婳道:“将军可愿再赌?”
看她含着浅笑,玩世不恭地挑衅过来,都传以为她恼羞成怒。于是讪笑道:“司马要赌何事,都传陪奉!”
姽婳慢悠悠从盤囊里掏出司马官印,轻轻放在案上,五指俏皮地摆弄着:“我赌此人必死,就在今朝。”
都传愕然,眼珠儿不期然瞟向台下,所谓“此人”难不成是子元?这女子了不得,居然拿自家嬖臣性命来赌!若是寻常时候,他必定大笑三声,斥她信口开河。可又想到,那小医师遍身鳞伤的惨状就在眼前,这女子谈笑风生的神色刻骨铭心,如此看来,赌命绝非玩笑。又且说……司马印在眼前晃荡,何等诱人!她虽然顽劣却赌品极嘉,倘若输了,必定乖乖交印走人,那他不费吹灰之力便了了太宰一桩心事,何乐而不为!
“好!”都传也掏出将印,砰的一声,与司马印堆在一处:“司马赌此人必死,我来赌此人不亡!君子立约,愿赌服输!”
“一言为定。”
姽婳啜一口清水,袅袅的暖雾将双眸罩得绰约迷离。
“末将告辞!”都传立马收好印,离席告退,生怕一个不慎让姽婳逮着缝隙把子元给处置了。
拱卫在侧的羽卫真是攒了一肚子担惊受怕,公主殿下分明是笑靥恬浅,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腾。”
“在。”
“可还记得三年前我等游过的那片不毛之地。”
“熟谙于胸。”
“好。带陷阵士领子元去那,其余一切听从他安排,此事绝密。”
腾并不熟悉子元,两人素来不咸不淡,充其量算是认识。思前想后才觉得这命令当真叵侧,先说赌他死,又要陷阵士带他去那绝地,结果还得听他差遣,岂不矛盾?腾在心中连声感叹公主的心机更胜从前,然后喏喏领命。
“将军!子元被司马的陷阵士不知押去了何方!”
“陷阵士?这司马看来是豁出去了!”都传拍案而起,惊诧之后竟也跃跃欲试:“快支三百甲士,随我去追。她要玩真的,我可不能掉以轻心!”
话未说完,人已卷风而去。要说人呐,往往逃不开惯性二字,这都传就已被姽婳带出了习惯,又且好赌,一临事便不想其他,任由着性子去了。却不想这一举动,正中人家下怀。
姽婳步步为营,终在此时,验收成效。
追了约摸两刻,果见夜暮恢恢之下,子元正被陷阵士簇拥着前行,察觉后有追兵,立即快马加鞭就要逃。都传哪容得他们,亦是催着马疾追而去。子元身上可系着自己的前程,太宰的心愿,怎能怠慢!
陷阵营行军十分诡异,曲里拐弯的不知搞什么名堂。都传紧赶慢赶,终是因地形不熟又且天色黑暗,只一个不留神便失了陷阵士踪影。正四下盼顾间,陡觉马蹄泥足深陷,后面步兵也走得愈发吃力了。
“这无风无雨的,哪来这么多泥!”
不知谁咕呶了句,听得都传一个激灵,这才发觉四下空寂,无山无林无村,十分吓人。连忙道:“去前面探探路先!”
两名甲士举着火把,探路去也。未几,远远传来两下惊叫之后便没了声响。都传又惊又疑,然多年行军经验让他嗅到浓浓的死寂气息,于是也顾不得追什么陷阵士,刚要调转车头,却发现竟然动弹不得。
沼泽!
冰刃,从足底一路破竹而来,冷飕飕地直蹿脑门!
“快下车,按原路反回!”
然而为时已晚!沼泽夺命,哪容得人逃,越是挣扎陷得越快!哀嚎连绵遍野,泥沼饱尝殍尸,可怜三百甲士,追随着都传踏上死路,无端送了性命!
都传全赖有车挡了一阵,拼了老命逃脱死地,真是吓得七窍生烟,喘一口气,脑袋便清醒一分:司马,司马!你这丫头居然陷害我!
时时卖弄,以激我之斗气;树立赌品,以增我之诚信;做苦肉计,让我笃信不疑;最后终于使出杀手锏,以官印引我出动,自投罗网!她处心积虑的招引自己沉迷赌局,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好生阴险!
愈想愈是疯狂,都传趟在浅草上,收拾着残兵小心翼翼地摸着黑,寻着路,心心念念都是要杀回去报仇雪恨!
没走几步,惊见前方亮起了一条长龙,火团簇簇将他们堵在沼泽间。
“放箭。”
湟湟火焰点燃子元幽冷的瞳孔,迸发星火萤光,媚惑妖异夺人心魄。都传濒死的挣扎,无望的愤怒映在他眼中,如似谐戏,仅仅是勾动了观者唇畔,连一丝怜悯也未换得。
新月在空中滑了一脚,浅晖下已然寂静无声,惟有夜风簌簌吹来沼泽的腐臭,驱赶陷阵士踏上返程。
然是胜了一场,陷阵士却个个心惊肉跳,方才只要稍有不慎,被泥潭吞没的便是自己!腾冷汗涔涔,心中忐忑,他是在子元下达围歼令时才知被困的是将军!虽然蒙在鼓中并不知情,也确是以下犯上兴兵为乱,说是谋逆也不为过!
见众人如此魂不守舍,子元却抻出右手,回味着姽婳指尖划过掌心时的酥痒。呵呵一笑:“腾可知道华士是何方神圣?”
不知他哪来这么不着边际的鬼扯,腾也是心慌慌,嗫嚅半晌,道:“华士是古代贤士,既不朝天子,也不臣于诸侯,颇有些德名。太公封于齐时,先后三次召见他,皆是未果之后,太公便杀了他……”
子元点头,双手附后,悠然道:“华士者,不臣伏,不友善,如同弃民;又三召不见,便是逆人。既然不为我所用,留他做甚?否则,民多效仿其所行,岂不是动摇国本的祸害?”
腾听出他是借事喻人,知公主是太公,而都传就是那天杀的华士。却依然忧戚戚地道:“话是如此,都传可不是形单影只,如今他无端被杀,那五千旅贲若然哗变……”
“你想到的,我与殿下早已想到,不必多虑。”子元轻轻一笑,睨着众人:“回去后作息如常,莫开尊口,一切自有殿下担待。”
倥偬岁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太拖沓了 满天星斗杂乱无章,烦;夜风来去不解人情,烦;人头攒动鼎沸喧哗,烦烦烦。
越是沙场上奋勇的,在酒肉前越是当仁不让,随都传入城的旅贲将士便是如此,先前还随将军奔波山野,此刻却在司马宫中大快朵颐,真是鱼虾填饥腹,米酒润寒肠,且将快活今朝尽,哪管明日葬他乡。以致于分明少了三百人,却无人问津。
姽婳从主席上起身,拎着酒壶就往客席步去,与军士逐个问嘘斟酒。旅帅与百长齐刷刷肃立,捧着心儿等她环顾过来,只这一丝儿的空隙也没闲着:
“公族血统真没话说,是个美人咧,却混在男人堆里,好不危险……”
“啧啧!看她身边拱卫的武士,你近她一步试试,不大卸八块算你走运!”
“你个见风使舵的,简直灭我旅贲威风!”
“什么你呀我的,司马统领三军掌御武事,旅贲岂能例外?将军那脾性想是没少给她苦头吃,谁知这小公主越挫越勇,真让人汗颜哦!诶,那谁谁与她过过招,如何?说说。”
“心胸开阔看在眼里,礼贤下士暖进心上。”
“酸!”
“哼!你不酸。你不酸还杵在这等司马来赐酒!一边去!”
“我、我……我就杵这,你管得着么!宗族贵室整日藏得紧实,好不容易见个活的,哪能放过!”
“哈哈……”
“嘘!过来了!”
像是一掌拍散了苍蝇,顿时宁静,个个喜上眉梢,比吃赏领俸还激动。就见那貂衾人影,飘着发辫,拎着酒壶,一步一步占满眼帘,那春风化雨的笑容,堪比明月,赛过芙蓉。
“是你?”
见司马含笑而视,旅帅受宠若惊,话也说不利索了:“司、司马还记得小臣?”
“旅帅羊之期。”姽婳在他面前站定,笑意融融:“那日多亏了你,我才得与将军一会。”
“哪、哪里!司马足智我谋,吾辈诚伏!”
几个回合下来,军士本就对司马蒙生好感,又见她如此平易可亲,就更加见异思迁起来,心潮逐波倒,真是挡也挡不住。
“哦?”姽婳却挑眉,瞅了眼前面虚空的右席,好不无奈:“我以为你们嫌弃我。”
好端端怎得惆怅起来!众人心头一揪,忙不迭摇头,纷纷阐明忠心:
“我等几番冲撞,司马皆不计较,还熬着夜与将士同食同坐,纵是石头也暖了,万万不敢再有异心!”
“正是,正是!司马待我以德,我报司马以忠,日月可鉴!”
“今后司马但有吩咐,舍生赴死绝无怨言!”
姽婳只是笑,拎起酒壶与每人斟上,正待众人品尝杯中滋味时,做不经意状说道:“只可惜我这一片心意却有人不屑一顾。”
见司马神色郁郁,羊之期忙问:“敢问司马指得是谁?”
“唉!”姽婳重重一叹:“不知是哪里疏忽,我设宴犒劳本是好意,但将军却久不现身!想是今日玩百僵时输得太惨,惹他心烦也。”
这一说,众人才惊觉将军果不在席上,正待不知所措时,却有一百长突然说道:“傍晚时我见将军领了三百士往西奔去,走得好急,也未说去做甚!”
“往西?”姽婳做惊诧状:“西边是夷人陈兵之地,我并半句命令,将军去那做甚!你可看得清了?”
此言一出,满座寂寂。真是心也凉了,酒也冷了,寒颤爬上背了。
“回禀司马。”子元不知何时来到姽婳身边,掬掌道:“臣等去城外整饬旅贲,见营帐炊灶都布置得妥贴,又带去足份酒肉,一切都依司马吩咐。可惜并未寻见将军。”
四目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姽婳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可明明大功告成,却依然心神不宁,只是月色潺潺,无人知晓。
这时,羽卫中有人愤然说道:“司马越不与他计较,他越是以己度人!定是以为司马会怪罪,才畏罪潜逃!”
真是一语道破众人心,疑惑、惊惧、愤怒如似洪水溃坝,一发不可收拾。
“无凭无据莫要乱说!”姽婳凝眉蹙目,怒斥道:“将军忠勇之人,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再有胡言,定以乱军心罪,严惩不怠!”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都传死了,旅贲归附。此时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举止进退皆要慎之又慎。否则,功亏一篑不说,粉身碎骨的下场也绝不比都传好。毕竟乱世以来,惨死刀下的贵族子弟比比皆是。
姽婳飒然而笑,似是无动于衷一般,拎着酒壶招呼旅帅百长步下阶去,走到步卒当中:“将军必是到那山旮旯里猎新鲜去也,咱们只管偷这半日闲暇一醉方休,明日待将军归来,再罚他不迟!”
司马尚且从容不迫,属下又能如何?惟有感佩而已!一夜之间,旅贲洗心革面,叛逆不再,其中玄机奥妙却不为人所道。
壶中琼浆滴尽,军士们各自揽杯自醉时,忽见千内从内苑匆匆而来,姽婳一眼瞥见,心绪陡时慌乱,作势就要离席。还是子元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住,低声劝阻:“生死由命,殿下去有何用?此时正当紧要关头,莫教他们看出异端。”
“还有何异端?”姽婳却听不入耳,执意道:“大幕将落,惟剩余欢耳。你在此善后便是,其他莫管!”
子元却不放人,语气陡转,像是嗔怪更像质问:“子元在外出生入死时也未见你这般心慌意乱,殿下好生偏心!”
姽婳先是懵怔,再而抚着左胸,禁不住白他一眼:“我这还疼呢,你莫再与我计较!”说罢,抽开胳臂大步而去,身影直没黑幕。
凝睇望着姽婳消失的方向,子元想气又想笑,她总能这般三言两语就将他一腔的怨忿打发掉,一次,两次,次次。虽然如此,满心落寞无人顾,仇荫妒霾暗处生。叹一口气,饮一卮醉,他将心事悬在月上,终有一朝要吞食天地!
即墨行宫就着温汤而起,宫舍平缓简约,景致却也喜人,是一处比临淄更讨人欢心的所在。姽婳却无心叙旧,径直往那灯火微晃的幽室而去,香树在门旁张望见着,又悲又喜不胜言语,连忙推开门容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