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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古琴色泽沉郁,显见年代久远,曲天虹不脱面具,缓缓而弹,但听琴音艰涩,却如温煦春风,轻轻吹来。琴音始终平平而过,不见波折,却有一种动人之意,沁入心扉,沈静舟怔怔的望着曲天虹,心中暗想:「你这些本事,平时总不在我面前流露,其实我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说你炫耀?」
那人的面色起初是冷冷的毫无变化,听到后来,却是眼神渐转柔和,终于泪水滚滚而下,过了半天,那人缓缓说道:「曲教主,你能否取下面具?」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却都不动声色。唯有秋月明悄声对沈静舟说道:「这人的胆子真大,太倔强啦,要我早投降啦。」沈静舟低声说道:「我明日就去告诉他你说这话。」秋月明笑嘻嘻的说道:「我是只对教主投降的。你告状没用。」这两人嘻嘻哈哈的说话,其余众人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曲天虹。
曲天虹慢慢的取下了面具,那人怔怔的看着,看到的第一眼,似乎有些出神,可是没过多久,眼神中竟然隐隐有了失望。
曲天虹说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那人苦笑道:「你当然不是,那个人已经过世三年了。」
曲天虹说道:「你这么做,想必都是为了一张琴,一个人。」那人微微苦笑,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曲教主方才的琴音,深得那人之神韵。
教主不取下面具之时,我几乎要疑心是否是他的魂魄前来。」这话颇为失礼,曲天虹却并不动怒。
那人轻轻说道:「我今日说的话,已比我平时数天加起来说的话还要多,我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何缘故。」曲天虹微笑说道:「有些事情,说出来,比闷在心中一辈子要好的多。」
那人苦笑道:「真是从未想到的事情,我竟然要在我的对手面前,讲我生平从未对人讲过之事。」
一个孤单的人影正在小道上孤独的前行。他背着一具瑶琴,俊秀的脸上却颇有风尘之色。走到一处,他蹲了下来,掬起路边小溪中的水喝了两口,抬头看了看天色,便继续上路。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一片花树林中,隐隐见到一座小屋,屋前一树栀子花,前面一个小小的篱笆,种着些苦瓜丝瓜之类的蔬果。却又绝不似寻常农家。
这年轻人在屋外站立了一会儿,走到木板门,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却无人应答。
这年轻人眉头微皱,说道:「在下谢永伤,求见琴圣。」里面却依然是无声无息。
谢永伤的双唇抿紧了。这位武功极高极高的年轻男子,在他会武功的那天起,就习惯了别人的毕恭毕敬。他永远是那么的骄傲,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是现在碰了钉子。他没有发作。
过了半个时辰,谢永伤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只是眼神变得更冷了些。
门忽然轻声一响,走出一个年纪甚轻的人来,谢永伤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相貌清秀,年纪约莫比自己大着一两岁,似乎没有看见自己,他慢慢的走到栀子花树下,采了一把,小心翼翼的放进雨过天晴细纹瓶里。
谢永伤问道:「请问你家主人,琴圣老前辈可否在家?」那人恍如没有听见,端着花慢慢的进了屋。
谢永伤握剑的手,青筋已经暴起,却又缓缓放了下来。
他轻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正在这时,琴声在屋内响了起来。似乎有人随手拨弄,弹得漫不经心,却让谢永伤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走了回去,不再犹豫,轻轻推开了门。
那弹琴的,正是刚才在门外遇见的年轻人。
一支香点在琴旁,檀香缭绕,琴声不醉人,这般情景也要醉人。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弹出这样的琴声,也许有人能比眼前之人弹得更好,可是却不能弹出这种无尽的悲哀。那是长年的寂寞和孤独,堆成再也无法化开的悲哀。
谢永伤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终于说道:「在下愚昧,见高人而不知。」那人仍是拨弄琴弦,没有开口。谢永伤颤声说道:「恳请前辈收在下为徒。」那人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停下了弹琴的手,怔怔出神。
谢永伤的薄唇习惯性的抿紧,他一言不发,走到屋外。
就这样站了七天七夜,三天在下雨。那人进进出出,当没看见他。七天过去,依然没有听见他开口。
谢永伤站在屋外,望着那些开得欣欣然的栀子花,只是不曾想到,他的主人却是如此冷淡。
这一天,谢永伤又望着那些栀子花出神,有一个人轻轻的走了过来,将谢永伤的手拿起,他似乎在摸索。谢永伤实在是惊讶万分,不明白这个冷淡的人为何忽然如此。便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修长洁白,这双手在握剑的时候,一定是异常的敏捷有力。可是此时它已经变得不再有杀气,一任那个人的手摸过每一个骨节。谢永伤不知为何脸有些红。
那人忽然露出了微笑,却没有说话。谢永伤也忽然明白了,他跪倒在地,说道:「多谢前辈收我为徒!」那人也不伸手相扶,任他跪拜。
谢永伤就这样做了琴圣的徒弟。他没有和师父说起,为什么要来学琴。那是他内心的秘密。
他已经报了灭门之仇,双手沾满了血腥,他只求解脱。他想起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拿来一张琴,教他弹了一首短曲,那种慈爱的眼神,他永远记得,当时母亲也在身旁,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便一去不回。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念,永生永世的相别,更是无法弥补的创伤。
有时候他坐在院子中,望着那些已经凋谢了一半的花朵,暗自叹气,心想,为什么那些美好的人,都得不到上天的眷顾?自己的师父,能够弹得一手好琴,却是目不能见,口不能言。只是不知不觉,每次看到眼盲的师父坐在那里弹琴,自己的眼睛却越来越难以移开了。
或许心弦已动而不自知?
如果不是那一天……
谢永伤已经很多天没有喝酒了。可是这一天他却喝了酒,这也是他的习惯,每次和人对敌之前,都要喝很多很多的酒。
这一天他收到了战书,他没有告诉师父,一人一骑,赶到云霄山,将下战书的人杀了。他的剑已经多久没有尝过血的滋味?见血的那一刻,简直是一种震颤的快感。不单是剑,更是剑的主人。那喝过酒的胸口,更似乎有热火在燃烧。
他将马赶得飞快,他要赶在太阳落下去之前,回到师父家中。那马似乎已经跑得脱力了,却仍是在主人的拼命驱赶下,疾驰如飞。等他赶到师父家中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一贯早睡的师父却坐在琴前,也就是这一次,谢永伤第一次看见师父的眉头轻轻的皱起,似乎在担心什么。他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
他轻轻的走了进去,师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来在他身上仔仔细细的摸过,似乎惟恐他受了什么伤。
檀香仍在烧着,谢永伤的心跳得狂乱无比,他忽然不顾一切的抱起了师父,将他放倒在了床上,这是他平时想也不敢想的举动,可是他今天杀了一个人,喝了很多酒,而师父,又终于让他看到了从不曾流露的情意。
师父不会武功,看不见,也不能说话,自然是没法反抗,谢永伤有些犹豫,可是情欲之火已经烧得灼人。他看着师父,师父面色变得苍白了,
他好像还没有明白过来,徒弟到底要干什么?在他无法见物的世界里,也许只有那些琴弦和琴音是可以感知的,现在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第一次有了惊惶。他就算不情愿,又能表达出多少呢?
谢永伤握住了师父的手,脱掉了他的衣服,已经无法克制自己了,他的手甚至是在撕扯师父的衣服。那些衣服被扯得惨不忍睹,扔在了床下。
师父的身体有些瘦弱,本是应该好好呵护,可是谢永伤现在只想蹂躏。
谢永伤压在了师父的身上,在蒸腾的情欲里,第一次感到了人世间的极致之乐,师父虽然无法说话,可那紧皱的双眉,却明显流露出痛苦。平素因为弹琴而分外平稳的一双手,此刻却在轻微的颤抖。那被分开的双腿,更是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谢永伤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是热血之下的一时冲动,是生平唯一一件作对了的事,也是唯一一件做错了的事,此后的代价此后去承受,此刻却只想抱紧这个人,将两个身体融在一处,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师父,已全没了弹琴之时的那份镇定,惊惶失措,谢永伤看见那种神情,心底不知为何反而欲念更炽。他一次又一次的挺送着,一次比一次进入得深,师父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这一夜格外漫长,欢愉只是一刻,清醒过来时,怀中还抱着那瘦弱的身体,处处留下了一度欢好的证据。
谢永伤将抱在自己怀中的身体更贴近了一些,想去亲吻师父,他初尝情滋味,这才知道,情到浓处,很多事情,其实是无师自通。他的胸口似乎有一阵又一阵的暖流,可是就在吻上的那一刻,师父却轻轻偏开了头。这是厌恶的表示吗?谢永伤心中忽然刺痛了起来。他披衣下床,走了出去。
师父在床上,应该是睡了。谢永伤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的喝酒。他活了二十年,一直是骄傲无比的,因为无人可敌的武功,更因为天性中睥睨一切的傲气。可是在师父面前,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刚才发生的情事,更让他自己知道,一个别人眼中傲慢清高的少年剑客,暗地里却是如此卑鄙。凭着自己的武功,欺负一个不会武功,不能见物,不能说话的人。
师父一个人在此隐居,自己费了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师父肯定也是犹豫再三,才收了自己为徒,可是现在,这个徒弟却造下了这种孽。谢永伤想到这里,微微苦笑,将那壶酒全喝了下去,一扬手,将酒壶远远的抛开。终究还是要面对的,谢永伤转身走了进去。
师父没有睡,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没有愤怒,没有眼泪,但是谢永伤知道,师父哭过了,他不会再将自己看做是最亲的徒弟。
谢永伤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将那颤抖的身体抱在怀里,再深深吻了下去,无关轻薄。
他就这样紧紧抱着,似乎再也不愿意松手,可是他终究是松开了手,跪在了地上,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慢慢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伤心的,其实不独是那个被伤害的。
他离开了这里。
这一天,谢永伤经过一处房舍,觉得有些熟悉,明知不是那处曾经刻骨铭心的地方,却仍是眼睛发热。他默默看着花树掩映中的房舍,出神许久。
他匆匆返身而走,走到一处小溪边时,他蹲下来,水中映出的那个人连自己都几乎不认识。鬓边竟然有了白发。触目惊心的白发,拔了一根,又是一根。
他心里忽然很想见那个人,见自己的师父,虽然他不会再把自己当他的徒弟,可是此刻,想见他的愿望压倒了一切,他不再犹豫,向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走去,他什么都不想了,就算被他赶出来,也要见他。
小桥依旧,花已经谢了,没有琴声。谢永伤心中忽然有了一些不祥之感。他走到屋内,果然看见师父睡在床上,消瘦的不成人形。谢永伤心中大痛,紧紧的将他抱住,眼泪滚滚而下,口中喃喃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握着师父的手,只见骨节一个一个都突了出来,谢永伤痴痴的看着,任眼泪流满整个脸颊,本是最纯洁的身体,却先是被自己玷污,接着又受病痛的折磨。师父这段日子,一定是一个人孤独寂寞,自己不在他身边,没有好好照顾他……
谢永伤已是泣不成声。他低下头,吻了吻师父,轻声说道:「我去找大夫。」
正待抱着师父出去,已经接近虚脱的师父却忽然用消瘦不堪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分明是不愿意,谢永伤停下脚步,柔声说道:「我是去找大夫。不会离开你。」
师父摇了摇头,仍是没有放手。谢永伤忽然有些明白了,他抱着师父,慢慢的走到了院子中,只见那零落一地的残花,被风一吹,更是单薄。
便是青帝,也没有法子让这些花重开了。
谢永伤轻声说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是谢永伤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他每天都想方设法精心烹调,再一口一口的喂师父吃下去,默默的为师父沐浴更衣,抱着
他坐在庭院之中,闭口不提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两人平日相处,谢永伤更是小心翼翼的做到持之以礼。
师父已经很久没有弹琴了,这一天,他忽然又坐到了琴旁,出神了半天,却依旧没有弹下去,谢永伤静静的坐在一旁,看见师父的手居然一直在发抖,根本无法弹琴。师父背过了身去,肩膀在微微抖动,这也许是那晚之后,他第二次哭泣。谢永伤赶紧走上前,将他抱住,安慰了许久。又坐在琴旁,慢慢的弹奏起了师父最喜欢的曲子。
弹错了好几个音,谢永伤才惊醒过来,他推开琴,抱起师父,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师父的气息已经很微弱,谢永伤一阵冲动,他知道,有些话,终究是要说出来的。
他握住师父的手,低声说道:「那天晚上,我真的对不起你,可是我现在想起来,都很……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晚。」
师父没有说话,只是在谢永伤的怀中不停的颤抖。谢永伤低下头来,轻轻的吻上了师父的嘴唇。嘴唇有些干裂。谢永伤只觉自己伤心已经到了极处。他忽然心一横,低声说道:「师父,我一点都没有后悔那一晚。」说完这句话,他的全身也都在颤抖,豁出去了又如何,背负一生一世的罪孽又如何,人生一世,总要说一句自己最真心的话。
怀中的师父似乎已经再也撑不住了,可是他听见了这句话。
他费尽了全力,慢慢的牵过谢永伤的手,一笔一划的在他掌心划过,他写得很艰难,谢永伤一只手抱紧了他,一边看他将那句话写在自己的掌心里,也写在永生永世的回忆里。
那一句话是--我也不后悔。
他抱着师父渐渐僵硬的身体,在田间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没有一滴的眼泪。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他神志不清的走着,忽然看见小院后面,是一大片的兰花,之前从未看到的兰花,大约是在自己离开以后,师父一个人种的吧?那些花开的不在花期,却是朵朵盛开,花花草草,皆由人恋,生生死死,不随人愿。
他抱着师父蹲下来,慢慢的用手为师父造一处安睡之处。他仔细的做着这件事,渐渐的,他的手指开始出血,指甲片片都被磨光,他的一只手还要轻柔的抱着师父,惟恐惊动了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的清辉照了下来,兰花的香气是如此馥郁,月光下的人却只是在无比用心的作一件事情,用自己的手,为最爱的人掘一座孤坟。
下葬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也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永伤已经不再是活生生的人。
只剩下一件事情了。
一定要找到一张世上最好的琴,在师父的坟前,弹一首世上最好的曲子。
谢永伤陷入了沉默。周围是一片寂静,沈静舟的眼睛已经在发红,早就躲了起来。
曲天虹忽然说道:「可是你现在心愿却好像很难达成。」谢永伤苦笑道:「我弹不出教主那样的曲子。更弹不出师父那样的曲子。」
曲天虹微微一笑,说道:「那只是因为你的心里有太多的恨和怨,若是无恨无怨,自然能弹出那样的曲子。」
这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谢永伤的眼睛却忽然有了光彩。他想起眼盲的师父,不能见物的人,想来一定是活在一个更为明净纯粹的世界里吧?
师父闭着眼睛弹琴的样子,恍惚间触手可及。师父从来没有恨过,他没有恨过自己,谢永伤忽然明白了。
曲天虹仍是微笑说道:「客来雪衣宫,唯有薄礼一份。」说着亲自走了下来,将那琴送到了谢永伤手中。众人都是静静的没有说话。
谢永伤缓缓伸手接过了琴,忽然一拜到地,这是他除了师父之外,第二次下拜。
他转身慢慢的走了出去,每一个人都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可是没人阻止他。
天色渐渐的亮了,晨雾中的雪衣宫,美得好似不是人间。
沈静舟的生日正是这一天。
他和曲天虹走在一起,忽然低声说道:「那个人,那个故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曲天虹微笑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静舟,我能和你一世相伴,是上天何等的眷顾。」
沈静舟眼睛微湿,说道:「我唯愿天下所有有情之人,都能如你我一样。」
一座孤坟之前,有人弹起了一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