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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香群 药师令-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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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大哥,我还没问过你的年纪呢。”她温柔的笑了笑,“忙着逃难,什么也没问。”

 

  “我?”他搔了搔头,“我已经二十五啦。对你来说,我可是个老头呢。父母亲在我七岁那年过世,叔叔把我赶了出来,若不是师父收养我,我早冻死了。”

 

  云涛笑了起来,声音里没有过去的阴影,反而充满开朗和谅解,“现在叔叔看我从老家门口经过,还会吓得发抖呢。我可没意思对他怎样,瞧他这样忧心忡忡的怕我报复,我想他心里也不见得好过吧。”

 

  唐药弹着琵琶,月色温柔的照在面纱上,她脸上不像蒙着纱,倒像蒙着朦胧如梦的月光,“龙大哥,你心真好。”

 

  “不是心好,只是瞧叔叔自己的孩子那么多,都自顾不暇了,又哪有空照顾我呢。每次看到叔母弯腰驼背的操持家务、叔叔早白的头发……我气就全没了。”

 

  他粲然一笑,“再说,若不是叔叔把我赶出家门,我又怎么遇得到师父?师父是个大好人,好武成痴,没有娶妻,偏偏养了一大家子的徒弟,大家都叫他疯大侠,因为只有疯子才会养那么多孤儿。大家都以为侠客生活很潇洒,其实才不呢,我们得自己种田、打水做饭……连师父都要轮班哩。”

 

  唐药停了手,神色诧异,“罗大侠侠名何等响亮,连我这小女子都知道,何以生活如此清苦?”

 

  本朝素有养士之风,侠名远播者,常有皇亲国戚登门拜访,引为国士。罗霜锋乃湖南名侠,居然没有被网罗,她颇感奇怪。

 

  “你哪懂我师父那石头脑袋?”云涛提到师父,眼神都柔和了,“他说,侠名乃虚名,荣华乃幻影,贪慕虚荣,乃水中捞月。所以他甘愿拿锄头,也不想贪人家一分半毫。”他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从小到大听熟了,师父不知道解释多少回,我就是听不大懂。”

 

  “我听得懂。”唐药笑了,罗大侠果然是侠者。“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罗大侠知道万事皆是空妄,知道何者为轻,何者为重,这是很难得的。”

 

  云涛听得一愣一愣的,埋怨道:“你怎么跟师父一样,老喜欢打哑谜?若说万事都是空的,那我们还活着干嘛……哎哟!小鬼,小心点!你险些栽到船下去了……”他一把抓住顽皮的小孩,转身又忙着帮晕船的人拍背,一插手管闲事,就忙个不停。

 

  唐药微笑着继续弹琵琶。说起来,她和罗大侠,恐怕都还不如云涛呢,他们是嘴上说说,他却是卷起袖子做……

 

  她清澈的瞳孔倒映着他的影子——只有在他背对她时,她才敢这样默默注视着。这让她觉得心满意足,也有点哀戚。





   


 染香群《药师令》 




第四章


  前两天,风平浪静,云涛也乐得在船上东帮西忙。到了第三天,船上却安静得有点诡异。唐药虽然觉得气氛意外的沉静,一时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直到有人落水,呼救声惊破了夜的安宁——

 

  她觉得不对劲。满船的人连看都不敢看,个个僵硬得跟石头一样,脸上没有关切,只有恐惧。

 

  云涛一马当先要下水救人时,她抓住他的衣襟,“龙大哥!不要去!”

 

  “人命关天,怎么可以不去?”

 

  他甩开了唐药的掌握,跃入水里,一把抓住溺水者,换得的却是匕首的招呼。

 

  “糟糕,是陷阱!”他在水里用力扭断杀手的脖子,周遭却出现更多的杀手攻击他。

 

  唐药紧张的冲到船沿,关切的望着渐渐泛成血红的水面,突然,她颈后寒毛竖起,只觉得身后有人悄悄逼近,她不动声色,一等那人搭上她的背,立刻用小擒拿手制住对方。

 

  她的力气虽小,但是手中锋利的匕首却是很可怕的。

 

  船老大哭哭啼啼的,“我……我也不愿意这样,但是金鳌帮警告我,若不让你们下船,这一船人……谁也逃不掉呀!姑娘,饶命呀!救救我们……”

 

  唐药厌烦的将船老大推到一边。

 

  其他的船客见状,也同声哭喊起来,“姑娘,拜托……我还有老母在家等我呀……”

 

  “求求你发发慈悲……”

 

  “离岸还不远,你们游得过去的……”

 

  龙大哥,这些就是你帮助的人们哪。她讥诮的弯弯嘴角。这一路上,云涛总是在船上到处帮忙,如今换得的却是他们哭着要自己和云涛的牺牲。

 

  “我相公跟人在水底杀来杀去,生死未卜;我这弱女子识不识水性,你们谁知道?”她冷冷的笑了声,“罢了,我早知人心贪婪愚蠢,又不是今日才晓得。”

 

  她扯下面纱,丑恶的烧伤在黯淡的月色下,和姣好的右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不劳诸位动手,我自己先行。”她清泠的眼冷冰冰的掠过每一个人,只见众人像是冰水浇顶,有着说不出的心虚,纷纷低下头去。“希望你们永远记得,你们亲手杀了人。”抱着云涛的剑,转身就跳入河里。

 

  有些懊悔的人想抓住她的衣角,却扑了空。

 

  她潜入水里,眼睛慢慢适应黑暗,瞧见一些尸首缓缓的浮起,眼睛暴睁,头呈古怪的角度歪斜着。云涛的怪力真是惊人……

 

  不远处,云涛解决了最后一个敌人,一看见她,立刻游过来,抓着她冲出水面。

 

  “你下来干什么?!”他喘着,眼中有着奋战后的狂热。

 

  “船上的人逼我下来的。”唐药无辜的指指船上,“金鳌帮干的好事。”

 

  “我们的包袱!我的剑!”云涛惊慌起来。

 

  唐药把剑给了他,“包袱他们也丢下来了。”秋末的水面已有些冰寒,她划动几下,已开始觉得疲倦,“但是水流湍急,追不回来了……再说,我怕我游不远……”

 

  担忧的看着她雪白的脸,云涛几乎没有考虑,一把拖着她游向岸边。

 

  好不容易挣扎着上岸,唐药拨开额上的湿发,眼中有种无奈的笑意。“怎么样?被自己帮助的人赶下船,心情如何?”

 

  云涛无奈的爬上岸,呛咳几声,没好气的回答,“如果有人需要帮忙,我还是会帮忙的。”

 

  本来走水路应该比较快,不过半路从船上跳下来,可就快不到哪儿去了。

 

  “不过,”云涛眼中燃着怒火,咬牙切齿的,“若是有人胆敢再骗我,我一定会扭断那家伙的脖子!”

 

  看着顺流而过的尸首,唐药叹了口气。若不是金鳌帮的杀手拿出匕首,云涛也不会真要了他们的命。

 

  她从头到脚都在滴水,脸上伪装的伤疤倒是一点事也没有。两年前,她从一个严重烧伤的患者脸上,仔细的拓了黏土下来,试验了很久,才找到防水又能长久附着的材质。说起来,她的逃亡计画很久以前就开始筹画了。

 

  “别沮丧了。”唐药安慰着他,“其实我早就料到金鳌帮那些人会这么做,只是不知道何时会行动,这个结果比我想像中的好多了。”

 

  “你早就知道了?!”云涛却更沮丧了,“也不提点我!”

 

  “所以我才说要花钱消灾——”

 

  她话还没说完,云涛又吼了起来,震得一旁树上的叶子都掉了下来,“给那些人渣钱?!我宁可掉进河里!”

 

  唐药苦笑着不跟他争辩。她早有所警觉,所以将飞钱包上油布,缝在衣襟里,至于一些珍贵的药和铜钱,跟着落水的包袱献给了河神,马也留在船上……不过,药单在她脑子里,再配就有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命还在。

 

  两个人像湿老鼠似的对望,忍不住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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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涛把唐药背了起来,她没有抗议。夜风冷得让人颤抖,再担心这种男女之防,恐怕两人都活不成。

 

  她对生死看得极淡,只是有股不屈支撑着她,让她不愿束手就擒。在唐门这几年,她实在是倦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把玩草药,读道德经与金刚经,或许再研究些奇门遁甲……

 

  “妹子,你现在还不能睡。”云涛发现她呼吸渐渐浅缓,心跳也不规则,身体慢慢的烫了起来。即使她柔软的身躯伏在他身上,他却连遐思的时间都没有,“睡了怕就醒不来了!乖,告诉我,算学是什么?”

 

  唐药觉得自己仿佛分裂成两个人,一个趴在云涛的身上呓语,一个则冷静的在一旁看着。

 

  无疑的,落水着了凉,加上自己素来血行不足,她应该是发起烧来了。

 

  “算……算学?天地人三才……五经算术……上中下数……大衍之数……五行八卦……”她含含糊糊的念着,直到云涛将她放下,才无精打采的住了口。

 

  空气间淡淡的弥漫着牛羊的骚味,唐药抬头望望,发现他们身处于一间破败的小屋,这儿应该是放牧人春夏时的住所,只是现在入秋了,已有些荒废。

 

  云涛四处找寻,找到了几条粗糙的布被,他犹豫着想叫唐药把湿衣服脱下来,又觉得太唐突,说不出口。

 

  几经挣扎,看她苍白的脸开始泛出异样的红艳,他还是说了,“妹子,你把衣服脱下……盖……盖这布被吧。”他红着脸,说得结结巴巴的,“要不然……会着凉的……”

 

  唐药迟缓的脱着衣服,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放心不下这个傻大个儿。这样纯良的心性,一定会让他吃大亏……一定会的。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不可得罪小人……”停下脱衣的动作,她一把扯住他,掌心烫得像炭火,眼睛赤红得让人害怕。

 

  说完,她身体一软,已然昏厥过去。

 

转载自POOH乐园 雨扫图 云校对

 

  等再醒来,唐药发现自己未着寸缕、密密实实的被裹在布被里。

 

  金黄色的火焰啪啦啪啦的轻响,从屋顶的破洞散出烟,仿佛回到金蛇寨的营火边。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渴望想回到那儿去——回到能安心和云涛一起漫步的金蛇寨。

 

  她眨了眨眼,命令自己不可软弱的滴下泪。她动了动,发现自己被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云涛在她颈窝旁缓缓呼吸。

 

  原来温暖……不是因为火的关系。

 

  她闭了闭眼睛,享受片刻的温馨和安全感……不过,她散落的头发快落到火堆里了,她无奈的伸出裸臂,把自己的头发救回来。

 

  这一动,惊醒了云涛。他惊慌的把手一松,险些害唐药滚进火堆里,立时又手忙脚乱的将她抱住。

 

  “我不是……我没有……呃……你若继续穿着湿衣服……所以……我眼睛有蒙起来……”云涛慌着解释。唉,连自己都听不懂,他怀疑唐药怎能听懂?

 

  唐药望望晾在一旁的衣服,叹了口气,“我懂。我睡多久了?”

 

  “几个时辰而已。”云涛松口气,“你刚刚烧得好烫……”

 

  “只是着凉罢了。这破烂身体,我自己都不想医了。”她挣扎着移动身子,发烧让她全身酸痛不已。“衣服可干了?若是干了,我们就走吧。”

 

  “你还病着哪。”云涛担心得不得了,沉默的看看自己的剑,那是唐药唯一带下船的东西。“你为什么只带这把剑?”

 

  “我看你很珍视它……虽然……是一把破剑。”她喉咙异常干渴。

 

  见她嘴唇干裂,云涛赶紧拿竹管盛水给她喝。

 

  她贪婪的喝了好几口,才又开口,“别担心,飞钱还好端端的缝在我的衣襟……”

 

  “我不是担心钱!”他身上还有几贯铜钱,再不然撑到洛仙镇,他也还能找找师父的旧友帮忙。“你的琵琶……”他心下有些难过,“你那么喜欢……”

 

  “我最喜欢的不是那把琵琶。”她微微一笑,只是惨白的小脸让她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我最喜欢自己的声音。你帮我看看,我舌头是不是还在?”

 

  云涛让她逗笑了,大掌轻轻抚摸她纠结的头发,“我也最喜欢听你唱小曲儿。”

 

  “等我好了,就唱给你听。”她软绵绵的偎在他怀里,“那把破剑是你师父给的?”

 

  “不是。”云涛露出纯真的笑容,“那是有一回我看个老乞丐可怜,把午餐给了他吃,又跟他灌了好几坛酒……那老人家酒量好的咧……”

 

  云涛好酒,却不喜欢那些蜜水儿似的好酒,他最喜欢烧刀子,跟人家拚酒也以坛计。不要说师父,连几个师兄弟看到他拿酒来都色变。好不容易找到酒伴,他和那老乞丐喝了好几天,才比出输赢。

 

  老乞丐醉倒了,把剑送给他。他本来想先收着,等老乞丐酒醒了,再把剑奉还,没想到第二天那老乞丐就不见踪影了。

 

  “你带在身边,就是想还他?”唐药不禁发笑。

 

  “也是啦。”云涛搔搔头,“但……还不只是这样。他教了我怎样御气,可惜我太笨,不知道要怎样教师父。”

 

  唐药敛起眉,心下有些恍然他何以武艺平平,却内力惊人。“你师父要你教他?看了这剑,他怎么说?”

 

  云涛不懂她的紧张,“师父没要我教他啊,是我自己告诉他的,他本来还不许我说呢。不过师父要我将剑佩在身上,若是再遇到那个老人家,说什么都要恭恭敬敬的。”

 

  她这才舒下一口气。听起来,罗大侠的确是个侠义之士。想也知道,云涛遇到了高人,传了套内功心法给他,这剑……

 

  向云涛讨了剑来,她看着斑斑驳驳的剑身和缠着麻绳的剑柄,轻轻敲击,并没有夹层。

 

  她犹思索着,云涛怕她劳了神,把剑归了鞘。“你和我师父一定合得来。我师父也跟我讨了剑去敲呢,你们想敲出什么?”

 

  “想敲看看你的脑袋会不会开窍。”唐药白了他一眼。

 

  “啧,你们干嘛想得这么复杂?不过是把剑。”他皱皱鼻子,“说真的,妹子,你到了湖南之后……”这疑问搁在心里很久了,他实在憋不住,“你打算上哪儿去?”

 

  “京城。”她心不在焉的回答,“我有个伯父在国子监太医署,去年他捎信给我,说宫里没有女太医很不方便——”

 

  “你要入宫?”云涛的脸都白了,“不行!”

 

  唐药的心思从那把剑上转回来,“龙大哥,你急什么?我是入宫当太医,又不是入宫当秀女,你放心——”

 

  她正要告诉云涛,她不打算拿下脸上的伪疤,他却激动的大叫,“你知不知道进了宫就出不来了?!”

 

  望着她惊愕的脸,他勉强沉住气,不想吓到她。“妹子,你这样好相貌,一旦入宫,皇帝怎么会放过你?如此一来……”他急得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我再也见你不到了!”

 

  这话像是把利箭,射穿了两人的心。唐药惨白着脸低下头,不知道心里是甜蜜多还是凄楚多。

 

  他……他也不过是重义而已。唐药按捺住心里的莫名想法,轻咳一声,“龙大哥,我对荣华富贵没兴趣,也厌烦争权夺利,我入宫当太医,这疤……绝对不会除去。我行动很方便的,若你来京城,我们兄妹还可以在京城的烟雨楼喝酒。我酒量是浅,不过兄妹相聚,我也会尽量多陪你喝一杯的。”

 

  她……她到底只当他是兄长一般。云涛只觉喉咙塞满苦涩,说不出有多难受。

 

  “你还没去过湖南呢。”他压下满心的失望与心痛,“我们临波镇可美着呢。说不定你治好了师父,会愿意留下来。”他喉头像梗着硬块,“镇上也没什么好大夫,你若愿意,我跟师父说说,我们兄妹在镇上开个医馆,你说可好?”他祈求的看着唐药,“镇上的五福客栈绝不会比烟雨楼差……”

 

  他……到底只当她是妹子一样。即使是唐药向来冷淡的心,也捱不住这样冷冰冰的失望,她大咳几声,掩去了眼中的泪。

 

  云涛焦急的拍着她的背,她伏在被上,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

 

  “龙大哥……”她虚弱的笑笑,“等我们到了湖南再打算吧……”

 

  云涛轻轻点头,到屋外守着,让她穿上衣服。烤过的衣服浆挺着,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可她的心思纷乱,无暇顾及这么多,脚步虚浮的步出屋外。

 

  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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