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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香群 药师令-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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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领着唐药进主屋,才狠狠拍了一下头,“我真糊涂!妹子累坏了吧?我看你先去休息一下,晚些再去见师父——”

 

  “我不累的。”唐药觉得很有趣。唐门法规严谨,以下欺上,可是断腕的大罪,他们师兄弟却比亲兄弟还亲匿。即使她仍存有戒心,但是心情已轻松许多。“病急如星火,我还是先看看你师父的伤势吧。”

 

  “妹子,可别太勉强了。”

 

  领着唐药,云涛敲了敲师父的门,呀的一声,一神色端凝的男子开了门,看见云涛,他愣了下。

 

  “二弟!”这看似严肃的男子,却一把抱住云涛,激动和担心都在这个拥抱中展露无遗。

 

  “大哥,我回来了。”云涛笑着,“我没走到乌鲁木齐,也没绕到天竺。”他忘情的牵起唐药的手,“大哥,这是我从唐门带回来的大夫。”

 

  “是媳妇儿还是大夫?我可得看看。”床上传来衰弱却促狭的声音。

 

  云涛激动的三步并作两步,浑忘了还拉着唐药的手,拖得她跌跌撞撞的,“师父,您有救啦!这位是唐药唐姑娘,远从唐门来治您的伤的。”

 

  唐药上前一步。床上的男人因为衰弱,看起来苍老不少,眼神却仍然锐利,灼灼的望着唐药,见她不卑不亢的回望,心里不禁有些讶然。

 

  这小姑娘不简单,云涛这傻大个儿,会不会着了这小姑娘的道?

 

  罗霜锋衡量了一会儿,又看看云涛握着她的小手,看起来是这么的自然。

 

  “小姑娘,你当真能治?”他出声了,“你看起来怕不到十八岁,懂得什么医理?”

 

  “我是唐门的人。”她回他一个甜甜的笑,“可医不可医,总得把过脉再说。”她这才不动声色的把手从云涛那儿抽回,刚要搭上罗霜锋的手,却被他一挡。

 

  “且慢。”

 

  唐药停了手,平心静气的看着他。

 

  “小姑娘,要把我的脉,得让我先把把你的脉。”罗霜锋笑着,眼中却无欢意。“老人家的怪癖,你不见怪吧?”

 

  唐药坦然伸出手。罗霜锋将手搭在她的脉上,暗暗考察她的内力。

 

  他拧紧眉,凝神半晌才道:“可苦了你了。气脉虚浮无力,不是练武的料,你又横练轻功,内力更形纷乱。血行不足,六脉有亏,你这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病症,若不是药石得宜,你哪能活到这么大?”

 

  “原来罗老师父懂医理。”唐药笑了笑,“当年我娘受了惊恐,怀胎六个月便生下我。人人都说养不活,但我娘是唐门的药奴,粗通药理,含辛茹苦打好我的身骨基础……”她顺口说出娘亲的配方与用药,“娘亲过世后,我就是唐门的药奴了,调养这破烂身体还不成问题。”她眼中净是慧黠之色,“连我这种身子骨都能自己医了,您可放心让我把脉?”

 

  罗霜锋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伸出手,“说不定这掌伤当真还有救。这可麻烦你了,唐姑娘。”瞥见云涛满脸关心的凑近,“啧,你瞪着眼睛看干嘛?出去出去,我跟唐姑娘还有话聊,别在一旁发怔!”

 

  云涛还想争辩,却让大师兄应致远拖了出去。

 

  看他忧急的在外面走来走去,严肃的应致远不禁笑了起来。“急什么?师父不会对唐姑娘如何的。”

 

  “我不是急这个。”云涛发愁的搔首,“妹子很怕羞的,我不在她身边不行……”

 

  应致远微微诧异。那姑娘脸上虽然有疤,可气度雍容,谈吐不凡无畏,哪里怕羞了?

 

  师父既然留下她,自然是要问她些事情。这傻师弟空有一腔热血,也难怪师父要担心了。

 

  “这儿来吧。我还要问你,是不是你拆了大娘的店?大老远就听到大娘发脾气的声音……”

 

  “我只是打断几根栏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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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师兄赶来修栏杆,一旁的老五忙得很开心,云涛却心神恍惚,几次差点打着了自己的手。

 

  妹子没事吧?他心里挂虑不已,偏偏老五慢条斯理的打磨栏杆,只差没拿出刀斧往栏杆上雕花。

 

  “老五,你想对我的栏杆做啥?”薛大娘瞪大眼,戒慎恐惧的问。上回让他来修茅房,却把茅房雕得像大庙似的,门上还悬着“听雨轩”三个大字,让客倌笑了好几个月。“停停停!我这栏杆好得很,用不着雕花绣草。你当我这里是哪儿?白云观哪?”赶紧把他赶远一点,矛头转向云涛,“哟,傻大个儿,你带来的那位小姑娘呢?”

 

  云涛愁容满面,“她在我师父那儿。大娘,她姓唐名药,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

 

  “呿~~在你师父那儿,你干嘛一副失神样儿?”薛大娘奇怪的看他一眼,仔细一想,她恍然大悟,“云小子,你不会是爱上了人家小姑娘吧?嗯,那小姑娘不错,干干净净,看起来聪明,又是个大夫,生计都不消愁了。”

 

  云涛脸红得像薛大娘身上那件石榴裙,“大大大大娘,您……您说这是什么话……她就像我妹子一样,我、我、我哪敢有非分之想……”

 

  “没非分之想,你结巴个什么劲儿?”薛大娘狡黠的看着他越发涨红的脸。

 

  云涛手中铁锤一落,捡了三次才捡起来,还险些砸了老五的脚。“大大大大娘……如、如果没有别的事儿……师父等我们回去呢……”

 

  “当然有,”好不容易有逗乐子的机会,薛大娘哪肯放过,“屋顶上的瓦有些松动,你们来得正好,上去帮我看看吧。”

 

  老五一听便要上去瞧,云涛赶忙一把拉住他。若真让这痴木匠上去,不到天黑是不用回家了。“大娘,师父等我们回去呢。这几天天气好,不会下雨的,改明儿个我们再来!”拖着老五,足不点地的逃走了。

 

  薛大娘嗤的一笑,她开客栈大半辈子,阅人无数,哪看不出这小子的小心眼儿?更何况,他还是她把屎把尿拉拔大的。

 

  只是,那位唐姑娘可不是简单人物。她摇了摇头,这傻大个儿注定要吃亏的。不过,男人不吃亏,难道还要女人吃亏不成?她笑了笑,扯开嗓门,“厨房的!送桌酒席到罗老师父家,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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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回家后,赫然看见唐药、师父和谢天、谢地坐在大厅一起喝茶。

 

  看他跑得一脸汗,唐药笑着招呼,“龙大哥,天还热着,你这样奔马似的跑,快来喝个茶,平平气吧。”浑忘了那是自己的杯子,送了过去。

 

  几个师兄弟心思都纯,不觉有什么不对劲,可罗霜锋却看在眼里。

 

  云涛也不推辞,啯啯两声就喝干了。“谢了,妹子。师父,您能起来啦?”眉开眼笑的。

 

  罗霜锋微微一笑。“云涛,唐姑娘大老远赶来,又劳神了半天,先带她去休息休息。对了,唐姑娘,你还没见过我这位小徒吧?”他指指老五,“这是我第五个弟子。当年从破庙捡了来,连名字都没有,却硬是不跟我姓,偏偏要姓虎。姓虎就姓虎吧,自己又挑了个名字叫老五。武功马马虎虎,就是喜欢敲敲打打的做木工,吵是吵了些,还请海涵。”

 

  唐药冲着那眉清目秀的老五笑了笑。

 

  老五好奇的打量她,“大娘说,二哥爱上了你,可有这回事?”

 

  “老五!”一时几个师兄一起吼他,声音大得屋瓦震动。

 

  “我又没胡说!”老五老大不服气,“大娘明明说——”

 

  谢天、谢地一左一右把他架起,“对不住,对不住,唐姑娘,有失管教,有失管教……”赶紧把他拖出去,一路教训着,“就算有这回事,你也不能说呀!若是惹得唐姑娘羞恼,害二哥娶不到老婆,我看你有几层皮可以剥……”

 

  罗霜锋脸颊抽搐了一下,“对不住,唐姑娘,有失管教、有失管教。”

 

  云涛更羞得恨不能钻地洞,扭捏了半天,声音像蚊子嗡嗡叫,“师父……妹子也累了,我带她回房休息吧。”

 

  离开大厅,两个人并肩默默的走着,云涛只觉得有满腔的话,却提不起勇气说。好不容易到了客房,他怔怔的望着唐药,几经挣扎,“妹子……”

 

  “龙大哥,我明白。”她一笑,脸颊透着微微的红,“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是误会……我不会挂意的。”

 

  误会?云涛只觉得心头的热火被冰水浇熄了。静默了半晌,才道:“是呀,妹子,是师父他们误会了……”

 

  两个人默默相对,纵有千言万语,却苦于不知如何表达。

 

  “你们师兄弟和气得像一家人。”唐药从愁绪里挣脱,不想让尴尬继续蔓延,遂转了个话题,“你们都是罗大侠收养的?”

 

  云涛吐出一口气,有些惆怅,却也觉得松快些。“是呀,我们都是孤儿。大师兄是师父故人之子,全家惨遭灭门时,被师父救了回来。我就没什么好说了,至于老三、老四被收养时,一个才满周岁,另一个才出生不久呢。老五是最晚来的,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被扔在破庙里发高烧,让师父捡了回来……”

 

  他讲着师兄弟的趣事,眼中闪闪发光。

 

  或许,因为让罗大侠这样的好人收养,所以罗门剑不像个门派,反而像是一个家。

 

  然而,我的家在哪儿?唐药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楚。

 

  “……妹子,我师父的伤……可还……可还能医吗?”他低声忧惧的问。

 

  “能。”她从沉溺的情绪里回神,“今日我把过脉,开了药单,明天便开始施以银针。罗大侠胸襟令人感佩,善武者往往囿于武,若他硬要我让他恢复功力,那是什么都不用说了,但他也只求保命,对于失去的内力仅淡然处之。”她温柔的看着云涛,“他这条命是为你们留着的,因为知道你们会难过,他才愿意忍痛以待……”

 

  “我知道……”他眼眶红了,“师父就是这样,总把我们摆在前头。”

 

  “罗大侠为什么会挨了烈火玄冰掌?”她好生奇怪,罗门剑虽在武林颇有声望,可隐匿湖南已久,不问世事,照理说不应该和玄火教有所冲突才是。

 

  “这我也不知道。”云涛耸了耸肩,“他们突然就杀了进来,本来我们几个师兄弟也就够应付了,哪知道其中一名丑脸汉子突然一掌发赤、一掌惨白的冲了过来,我不识得厉害,就要跟他硬拚……”说到这里,他又难过起来,“师父代我挨了这一掌。我一时冲动,便杀了那丑脸汉子……”

 

  玄火教的人为了什么而来?唐药心里起了疑问。尚未离开唐门之前,各大门派偶尔有人中了这烈火玄冰掌,治倒是不怎么难治,只是一年内不得动真气。

 

  只怪罗大侠中掌的时刻不合时,那时唐门正乱着,所有拜见一概谢绝……

 

  见她若有所思,怕她劳了神,云涛体贴的说:“妹子,你大病初愈,还是早点歇着,不要太劳神吧。可想吃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便进房歇息。可笑的是,没有云涛在身边打鼾,她居然又睁眼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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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唐药就让敲敲打打的声音给惊醒了。她朦胧渴睡的推窗一看,老五正在院里锯木头,看起来像是在做花棚。

 

  回到床上,她迷迷糊糊的躺着,快睡着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袅袅浓烟,让她跳了起来。

 

  再推窗一看,只瞧见老五挥了挥手,皱皱鼻子,继续钉他的花棚。

 

  云涛的大嗓门传了过来,“老四,你想死啊?!一大早烧什么竹子?”

 

  “这可是伟大的发明呢!”谢地的嗓门不亚于云涛,“我正在研究爆竹的功用,你少在那儿妨碍我。”

 

  “对呀,别理他了,二哥,我刚学了猴拳,咱们来练练……”谢天热切的说着,挟带掌风袭去。

 

  远远传来云涛的怒喝,“死小子,你偷袭!今天不剥了你的猴皮,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别闹了。”应致远沉稳的声音穿插其间,“你们这般吵,师父和唐姑娘还睡不睡?快过来用早膳,让师父和唐姑娘多睡些时候……”

 

  重新躺上床的唐药拥着被子,微微笑了。这种热闹温馨的感觉……真好!或许,留在这里,也是很不错的……

 

  更何况,她可以时时见到云涛——只要能常常见到他,当他的妹子……也就可以了。

 

  她沉沉睡了去。





   


 染香群《药师令》 




第六章


  唐药在罗门剑停留了近两个月,和上下所有人几乎都混熟了。论年纪她最小,但是其他人敢喊她妹子,准会挨云涛一顿拳脚,所以,大家还是唐姑娘或唐大夫的叫。

 

  唐药渐渐的喜欢上这儿,对门就是五福客栈,只要薛大娘瞧见她,总会唤她过去吃些好东西,塞些头绳花钿给她,疼她疼得跟宝一样。

 

  风韵犹存的薛大娘,有满肚子的故事可说,拉拔了罗门剑几个孩子长大,却一辈子都没嫁过。

 

  “唉,年轻貌美时,总是嫌这个差一点、那个不够好,挑拣久了,总觉得没个如意郎君,再瞧我那几个姊妹个个嫁得不如意,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轻松自在。若说要孩子,罗老师父那群猢狲还不够我烦吗?就是欠个女儿罢了。”薛大娘怜爱的帮她梳头,“天可怜见,把你送了来,我还要女儿做什么?”

 

  “您不嫌我丑,我就认您当干娘了。”唐药客气的说着。

 

  没想到薛大娘竟当真了,“我求之不得呢,赶紧叫娘吧。”

 

  于是,她多了个干娘。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伟哉斯言。若一直困在唐门,她哪知道天地之宽广?哪知道除了钩心斗角以外,人与人之间,还可以和睦亲爱?

 

  罗门剑虽有几个庄子可以收租,罗大侠却不让徒弟坐在家里当少爷,师兄弟都得下田耕作。天还没亮就沾着露水去田里,回来顺便拔些野菜蔬果给薛大娘做早膳。

 

  几个师兄弟都各有所长,大师兄应致远好读书却淡泊名利,每日早课练完武,便静心读书练字、教授镇上学子。云涛和谢天好武,也收了几个弟子教课。谢地好奇心重,一会儿看他烧竹子,一会儿看他跟道士习炼丹,总是没得闲。至于老五,罗大侠常说,老五根本不是拜他为师,而是早拜了鲁班当祖师爷,日日敲敲打打,没事就往人家铁铺里钻。

 

  师兄弟各有营生,罗大侠也不加以限制。即使病中,还是每天跟他们讲讲故事、说说道理,那些教忠教孝的故事让罗大侠说来,显得格外生动有趣,而不像是在说教。

 

  “大师兄,别家门派也是这么着?”这天,听完罗大侠的故事,她含笑的问应致远。

 

  他笑了笑,线条严肃的脸庞,只有在提及师门时会变得柔软,“不,就我们罗门剑这么不重武学。”

 

  无怪乎云涛会是这样的心性呢。她望了望正在练武厅教学生的云涛,眼神也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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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子,可打算留下来?”师父的伤势渐渐有起色,已经用不着针灸,服药就行了。看着师父渐渐恢复,云涛心里非常欢喜,却又开始忧虑唐药的去留。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了。

 

  不过,他有时实在是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对于那些上门求医者的苦苦哀求,她能够视若无睹,一声不吭的迳自看着道德经。若是责备她,她总会眨着眼睛回答,“那种病,找镇里的草药大夫就行了,何必找我?”

 

  她居然没有那种感同身受的慈悲心!

 

  相处越久,他对唐药那冷酷无情的一面越发不安。她清澈的眼睛,往往透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当他为了邻居的老伯过世而掉眼泪时,她居然只是淡淡的说:“成住坏空,谁都是会死的。”

 

  “是的,总有一天我也会死!”记得当时他冲动的说了这么一句,却见她脸庞瞬间刷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

 

  这让他有些安慰,到底自己的死活对她来说,还是有影响的。但是看她居然因而一整天闷闷不乐,又觉得心疼。

 

  还是得把她留在身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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