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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把鉴定书丢给他,吹着哨子朝厕所走了。 背拱六叔拿着鉴定书怔在那儿,在发着白日梦般,一动也不动。 秋风一吹便到了仲秋,花好月圆。散落在村中的数十棵桂花,一到晚上就香气飘逸。许许多多的窗户就敞开着,许许多多的男人女人就趁着天气凉爽、嗅着花香忙着为生儿育女操劳。农村就是农村,村里人白日里做工,到了夜里就无事可作了,电视看不了多久,就想睡觉了。农村最大的娱乐,是老公老婆间的娱乐。而老公老婆间的娱乐,不外是两个字——丢丢。一拉黑了灯,他们的娱乐生活便开始了。背拱六叔和六婶也常常隔三差五地娱乐娱乐,六婶还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嫁了个背拱佬,就经常拿了酒樽帮他买烧酒。番薯老大和阿英也常常脱时不脱日地娱乐娱乐,只是阿英迷信了她在上面,说这样才爽瘾,从某个方面也体现了男女平等,番薯你是党员干部要起带头示范作用。背拱六叔有所不知的是,六婶初一十五晚上会在到雷祖庙拜神的间隙,钻入雷祖顶的木薯地,和她的初恋情人尽情娱乐。她的初恋情人早已今非昔比,再也不会笨到像条番薯找不到想去的地方了,番薯已聪明得得心应手、如鱼得水。在六婶和她的初恋情人娱乐着的同时,阿英也正在六廓桥的桥洞里娱乐着,自从那次被背拱六叔强迫着做了那事后,她竟莫名其妙地总想和他做,后来她和他娱乐多了,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那条斜塔一样的东西吸引着她,那斜塔斜得恰到好处,每次都刚好斜到她需要到达的地方,她的快活源自斜塔。 中秋之夜,月光如水。吃过月饼后,人们抛弃了大自然的美景,又钻上床娱乐去了。在他们的眼里和心上,最美丽的东西还是床上的东西,最有意义的事儿还是丢嘿儿。这一夜,有的人娱乐了多次,有的人却因为某件事儿争了交,一次也娱乐不成。凌晨三点左右,许多娱乐过或是娱乐着的人的门被拍开了,原来是镇政府的干部又来围屋捉计生了。这回是李彪书记亲自领的队,他从村干部的摸底行动中得到情报,知道许多符合“一环二扎”的计生对象从广东回来过节,就来了个突然袭击,把这个计生钉子村的钉子户一网打了。沉浸于娱乐活动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镇政府会在八月十五这一天入村捉计生,以为干部们都回家过节,也娱乐去了。以他们的思想觉悟,他们当然想不到,镇党委书记李彪在经过“三讲”学习,特别是开展“三讲”回头看活动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自觉性和积极性大大提高,想到本镇的计生还留有死角,寝食难安,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把超生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另一个方面,镇政府要起新办公楼,资金缺口600万,也要靠捉超生对象来罚款才能凑足。更要紧的是,书记夫人不知怎么就暗中查到他和政府办公室的一个女干部有一腿,常常推托工作忙不回城里“交公粮”。书记夫人火了,一气之下辞了市直单位的工作,影子般跟着他到了昙花镇,守着他,要他按时“交公粮”。冇办法,李书记只好天天晚上召集镇干部落村搞计生,一来自己可以不必按时“交公粮”,二来可以找机会和那女干部温习温习偷情。于是良善村的人都大意失了荆州,一个个成了李书记瓮中之鳖。天光后,着阉了的男人或女人,一个个从计生站先后回村。背拱六叔拉了牛到河塍上放,见了那些垂头丧气的男男女女,心里透着一种幸灾乐祸。背拱六叔在心里说:再过只把月就见蘸,睇睇乜谁倒霉。 原来,背拱六叔上回拿到鉴定书后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猛然想起为他动手术的那个医生,就跑到计生站去找他。那医生听了他的疑问,哭笑不得。医生问背拱六叔:临出门时我报的那句话你听了?背拱六叔说听了。医生问:是什么话?背拱六叔想了一下说:你叫我一个月内不能同房。医生再问:那你做到了冇?背拱六叔不解:做到了。想了想又问:同房是乜意思?医生笑了,伸出左手,大拇手和食指弯成一个窿,再伸出右手的食指往那个窿里来来回回地戳。背拱六叔如梦初醒:啊,原来是……这个——丢丢。 自己害自己还差粒儿害死老婆之后,背拱六叔对“结扎后一个月不要同房”这句话体会深刻。他就希望刚着阉了的人,有听不清或听不懂这句话的,他狠毒地想:老子跌跤那阵子你地只只都好笑,这下睇睇乜谁跌跤,老子也好从勒侧出出气。 日头从雷祖顶那边出来了,给山川田野铺上了一层温暖。背拱六叔却摘了一枝开满了花的夜鬼灯笼;拿在手里摇来摇去;摇得那暗红的花瓣纷纷脱落。背拱六叔干咳了两声,唱起了咸咸湿湿阴阴冷冷的山歌来: 要烧黄蜂上山坡,要赶野狸带铁梭; 要吃果子上木执,听风吹落冇几多; 要捉鱼儿织鱼篓,要找妹儿唱山歌; 要摸奶儿脱奶罩,要丢嘿儿钱要多。 女声: 是乜花开冇人睇喽?是乜花开冇人爱? 是乜花开一点红喽?是乜花开乱佛来? 男声: 稔子花开冇人睇喽,萝卜花开冇人爱; 桐油花开一点红喽,灯笼花开乱佛来……
垂死十日
年轻男子知道自己将在十日之后死去,然后变成一头母猪。他今年二十八岁,是一个行政单位的普通职员,尚未成家。他想,一头肮脏的、任人类摆弄与嘲笑的母猪。他甚至想象到了他在猪栏里的具体情形:一堆烂泥中,一群公猪围住他,试图与他交媾,而他,为了取悦主人、为了自己能活得更久,不敢拒绝。每一天,他只能在猪栏里,眼神空洞,神情忧郁,拖着笨重的身体打转着一个又一个小圈,渴望他的食物。主人把猪糠送来,他与别的猪一哄而上争抢猪糠。他疯狂而贪婪地吮吸着猪糠,突然记起他曾经是一个有尊严的人,于是伤心不已。然而猪的生理需求不容他此时离开猪糠独怀往事。他继续疯狂而贪婪地吮吸猪糠,直到食糟里的猪糠被猪们一扫而空。这时,填饱了肚子的他脑子填满慵懒,享受着目前的美满生活,把所谓的人的尊严或猪的尊严抛之脑后。 这种命运不可更改。前年的一天上司告诉年轻男子,上司将在第二天变成一只公鸡。结果第二天上司失踪了。第二年,年轻男子发现一只公鸡飞进上司以前的办公室,痛不欲生地长啼。他知道,它便是上司。 当得知他将在十日之后死去并变成一头母猪,他悲愤莫名,激动得几乎哭出来,冲上大街,仰天大叫:〃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偏偏选中我?!〃街上的行人莫不以为他是一个疯子。他细细地盘算他人生的二十八个年头,找不出任何大恶不赦之处。他不否认,他有过许多愧对良心的时候,但那些绝对不能成为遭此恶报的理由呀。他再想想单位的头领们,个个干尽伤天害理的事情。第一头领最为心狠手辣,大量搜括民脂民膏不说,雇人暗杀同僚也不说,他的老父亲心脏病发作,住院治疗,为了节省几千元的医疗费,他买通主刀的医生,让主刀的医生轻轻地割歪一刀,致使老父亲毙命。 然而事实是,年轻男子在十日之后变成一头母猪,而头领们毫发无损,继续开开心心地坐享他们的头领权益与风光。 垂死的第一日清晨,他从床上爬起,万念俱灰,思忖是否自杀。痛苦与羞辱之感烧灼着他的心灵,对生之渴望却又使他犹豫不决。整整一天中,他犹如行尸走肉,不吃、不喝、也不动,只是坐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面对如此命运,谁还能故作乐观?在昏沉沉的脑中,他二十多年的遭遇不断地交错、闪动。他一直平平凡凡地活着,虽不满足于当一个小人物,但也没什么怨恨的。他天生不爱溜须拍马,在单位里呆得不是很好。他之所以不离开单位,一是因为要养活家人,二是因为他发现任何单位、企业是一样的乌鸦黑。他的心头渴望无业已久。没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受那些鸟人的鸟气。 他家人住在另一个城市,所以他两房一厅的房子,总是他孤零零一个人。他喜欢这样。遇到现在的情形,家人必然细细地安慰他,令他生厌。 他把电线剥开,数次欲含入口中,却总在一念之间停止了。 他还没作出是生还是死的决定,一日时间已经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刚刚入睡的他被电话吵醒。那头传来科长的声音,大骂道:〃你死啦?还不来上班?你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要全扣了!限你在五分钟内赶回,不然,滚蛋!〃年轻男子几年的不满这时爆发:〃**你祖宗十九代,炒我鱿鱼有什么了不起!〃那头呆住了,绝对料不到年轻男子有此反应。 年轻男子狠狠地挂了电话,解脱地长叹一口气。他突然决定要好好地利用剩下的九天,有尊严地死去。他像往常那样起床穿好衣服,慢慢地刷牙洗脸。半个小时后,他下了楼,到对面的餐馆吃早餐。他认真地品味着早餐,原来在悠然之时,早餐是这么的可口。 他上了大街,大街的人们匆匆忙忙,只有他把双手插在裤兜中,晃悠悠地散步。他观察着人们,内心涌出真切的感受。他激动地想,我找回了真正的自我!然而可惜,这时的他只剩下九日性命了。九日之后,他将变成一头母猪,所谓自我,又会无影无踪。一个活在虚伪氛围中的人无自我可言,一头活在猪栏中的母猪更加无自我可言。 他进银行取出二千多元,余款则尽数汇给家人。买了一个旅行袋,回家收拾好几件衣服,乘车前往另一个城市。车上他生起炸死数百人之心,以报复不公平的命运。想着几百人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同时毙命,他兴奋不已。然而等他的心稍为平静之后,良知一阵阵地谴责他,他被迫停止了这样的念头。 三个小时后,车到达终点。这是一个庞大的城市。宽阔的街道上,人流如密密麻麻,有如蚁群。汽车喷着尾气,整座城市浓烟滚滚。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但他还是涌起一些羞愧之感。他尽力压下羞愧之感,想道,我将要变成一头母猪,但我有什么错呢?既然没错我有什么可羞愧的呢? 他订下一间房间,在房间休息了一阵子,起身到附近的名胜游览。 古寺庄严肃穆,对着佛像虔诚地诵经的和尚们低首合什,微闭眼睛,仿佛洋溢着生命的神秘之光。年轻男子离开大雄宝殿,来到后山。后山古塔林立。古塔又高又尖,直冲蓝天。他想,前代高僧死后被葬入塔中,备受尊崇,但难保他们此时不是九日后的我。古塔丛中立着一个老僧,白发长眉,俨然道高德深。他走近,说道:〃打扰了,我可不可以求教一些人生的疑难?〃老僧说道:〃施主尽管问吧。老衲不才,望能解得。〃他说道:〃我将于九日之后死去,并变成一头母猪,我平生无所作孽,却又是为何?〃老僧微微一惊,倒退了一小步,双手合什说:〃阿弥陀佛,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施主本生不作恶,不代表施主往生不作恶,施主应好好反思才是!〃 他的怒气被激起,但见老僧幼稚无知,便隐忍住不与老僧为难。 转眼又过了一日。他五点钟醒来,伏在大大的玻璃窗上眺望这座城市的风景。到处施工建筑。工人们戴着安全帽,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敲打。清脆的敲打声轻轻地划破清晨,非常好听。河流、楼房与远山雾绕烟笼,影像轻朦。每一日,有新的创造,有新的生命,但他,时日越来越少了。 他离开旅馆,不停地在城市走了两日,不休息也不吃饭。夜半时分,凉风急吹,使他这具行尸走肉稍为清醒,心头立即针刺一般疼。无可避免,更无可忘怀,才叫人悲怆绝伦。他竭力使自己的灵魂僵住不思维,让悲愤换成淡淡的哀怨溪水般流动。 第四日黄昏,他走到一座桥梁上。河水宽达一千三四百米,色调浊黄,火急地奔滚。几艘机动渔船发出巨大的声音,从容地在寥落的河面上穿梭。桥梁两千多米长,望不见遥远的那头。他慢慢地走向桥梁中央。车辆不时从身旁呼啸而过。河水越来越湍急,有如被煮沸了。天空暗红,又圆又大的斜阳低伏在西边,光芒柔和,被云彩遮住左半脸。河面浮起一层迷雾,不知不觉中扩散。等他到了桥梁中央,迷雾已经漫上了地面。他扶住桥栏,静观景象的变化。腥红的阳光射穿迷雾,照见近处的河面。河水翻腾咆哮,飞起十米来高的浪头。半个小时后迷雾漫上天空,斜阳无影无踪,天空一色的青青,连近处的河面也见不着了。他被迷雾包围,眼睛迷离。不再有车辆从旁边呼啸而过,——这种天气,哪有人还敢行驶。 他摸索着前行,突然惊觉二十厘米前有一个人,急忙打住脚步。幽香混着迷雾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子,这是一个女孩,高高地站在桥栏上。那女孩也察觉了他,回转过脸。女孩姿容清丽,一张脸庞晶莹透彻,挂着几粒泪珠。两个迷雾中的人刹那间一动不动。许久他才开口说:〃你准备自杀?〃女孩跳下来说:〃是。但关你什么事?〃他说:〃活着不好么?〃女孩说:〃活着有什么好?〃他沉默了一阵子说:〃这倒是。但你不要伤心。〃轻抚女孩的头发。女孩伏在他身上微微地哭泣。 这时迷雾淡了许多,斜阳腥红的光线重新刺破迷雾,打在两人身上。突然,河中汽笛长鸣,迷雾转眼消失。天空回复暗红,斜阳的光线变为七色,不住地流转,照射着河面。河水虽还火急地奔滚,但已不沸腾。城市死寂一片,所有机动车的发动机被雾水侵入,无法启动,人人只能柔声步行。 已是八点时分,太阳离开了这座城市。天空仍是暗红,大地犹处白昼。几座著名大厦亮起的探照灯被白昼逼得毫无光芒。两人相拥,无声地观望。八点十五分,天空与大地一齐变暗,街灯感应到亮度的变化,一齐燃亮。那几座著名大厦的探照灯此时显示了威力,把不夜的城市装点得五彩缤纷。 女孩说:〃我们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好不好?〃他说:〃好。〃两人牵手走下大桥,果真半句话也不再说。对于两个心灵相通的人,又何必说什么呢? 两人进入一家酒店共餐。他已经两日没吃东西,此时胃口大开,狼吞虎咽。想不到那女孩也是狼吞虎咽。两人不由相视而笑。他看到,女孩明珠般的眼睛闪烁着明珠般的泪水。这是喜悦的泪水。伟大的爱情浸湿了他,重把他生命的激情洗得闪闪发光。 两人共餐之后,又牵手在街上步行。两人不停地步行,穿越了子夜、黎明。街上寂寥,道路湿漉漉。第五日早上十点,年轻男子把女孩带到他的房间。他拉开窗帘,让白光照进来,映亮女孩的脸庞。他细细地观赏女孩的脸庞,心灵的激动使他全身颤抖。这女孩,无疑能激起任何人对生命的膜拜。许是太劳累,女孩躺上床,立即睡了。他搂住女孩,也睡了。 第六日清晨两人醒来。斜斜的阳光射进来,铺在两人身上。女孩微笑着盯住他。他把窗帘拉上,开始与女孩做爱。做完爱,两人又搂住睡了。下午他被女孩摇醒,女孩问道:〃你会爱我多久?〃他神色凄然,说道:〃我只能爱你几天了。〃女孩立即扇了他一巴掌,厉声说:〃你给我滚!〃他急忙辩解说:〃不,我不是那意思。我愿意永永远远爱你,但我只有几天的性命了!〃女孩一惊,说:〃你怎么啦?〃 他掩脸说:〃我将在四天多之后死去,然后变成一头母猪。〃女孩说:〃难道不可避免?〃他说:〃不可避免。〃女孩静默,什么也不再说。过了一个小时,两人都平静下来,似乎把这件事情忘怀了。 两人在床上相对坐着,还只是默默地看对方。到了吃饭的时候,依旧如此。直至又一日,女孩突然起身,说道:〃你也饿了吧?我下去买盒饭。很快。〃他说:〃我们一起下去。〃女孩说:〃不。你在窗边盯着我就行了。〃于是他靠在窗上,紧盯离开旅馆的女孩。 女孩在对面的酒店买了两个盒饭,往回走见到一个古怪的老尼姑。老尼姑赤脚飞快行走,衣服褴褛,背着一个大大的黄袋子,身子干瘦,脸庞却异常圆润,神色超然,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女孩急忙追上去说:〃老师父,请驻步,我有事要请教。〃老尼姑〃倏〃地停住,说道:〃问。〃女孩说:〃我先生几日后会死去,然后变成一头母猪,请问有何解救的办法?〃老尼姑沉吟了良久,说道:〃没有办法。〃女孩伤神地转身离去。老尼姑突然叫住女孩说:〃我知道有一个人可能有办法。〃女孩转回身,双眼闪闪发光地说:〃请问是什么人?〃老尼姑从大黄袋中掏出一张A4纸,上面打印的是地图,递给女孩说:〃你自己去找他。说是我介绍的。〃 当下女孩飞步奔回旅馆,踢开房门,颤抖地说:〃咱们快点去找一个人!〃他问:〃刚才那老尼姑是什么人?〃女孩说:〃别管那么多,你可能有救就行了。〃他说:〃我不喜欢佛教,我讨厌它的生死轮回之说。〃女孩一把拉起他,说:〃去!〃 两人依着地图,乘车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