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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行老七,人就称他华七爷。六爷和七爷中间夹着一个瘦高老头。多半因为这二位名气太大,瘦老头高出一星半点不会被人瞧得见,就一下子高出半头来。这人麻酱色锈金线团花袍,青缎马褂,红玛瑙带铜托的扣子一溜竖在当胸。眼睛黑是黑白是白,好比后生,人上岁数眼珠又都带浊气,他没有,眼光前头反有个挑三拣四的利钩儿。乔六桥后面的脚还没跨进屋,就对迎上来的佟忍安说:“佟大爷,这位就是山西名士吕显卿,自号‘爱莲居士’。听说今儿您这里赛脚,非来不可。昨儿他跟我谈了一夜小脚,把我都说晕了,兴致也大增,今儿也要尽尽兴呢!”
佟忍安听了,目光打二媳妇白金宝的房门立即移到这瘦高老头脸上。行礼客套刚落座,吕显卿便说:“我们大同,每逢四月初八,必办赛脚大会,倾城出动,极是壮美。没想到京畿之间,也有赛脚雅事。不能不来饱饱眼福呢,佟大爷不见怪吧!”
“哪的话,人生遇知己,难得的幸会。早就听说居士一肚子莲学。我家赛脚会,都是家中女眷,自个对自个比比高低,兼带着相互切磋莲事莲枝。请来的人都是正经八北的‘莲癖’,这就指望居士和诸位多多指点。方才听您提到贵乡赛脚,我仰慕已久不得一见,可就是大同晾脚会?”
“正是。赛脚会,也叫晾脚会。”
佟忍安眉梢快活一抖,问道:“嘛场面,说说看。”
他急渴渴,以致忘记叫人送茶。吕显卿也不在意,好赛一上手,就对上茬儿,兴冲冲说:“鄙乡大同,古称云中。有句老话说‘浑河毓秀,代产娇娃’。我们那儿女子,不但皮白肤嫩,尤重纤足。每逢四月八日那天,满城女子都翘着小脚,坐在自家门前,供游人赏玩。往往穷家女子小脚被众人看中,身价就一下提上去百倍……”
“满城女子?好气派好大场面呀!”佟忍安说。
“确是,确是。少说也有十万八万双小脚,各式各样自不必说。顶奇、顶妙、顶美、顶丑、顶怪的,都能见到。那才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呢……”
“世上有此盛事!可惜我这几个儿子都不成气候。我这把年纪,天天还给铺子拴着。晾脚会这样事不能亲眼看一看,这辈子算白活了!”佟忍安感慨一阵子,又蛮有兴趣问道,“听说,大同晾脚时,看客可以上去随意捏弄把玩?”
乔六桥接过话说:“佟大爷向来博知广闻,这下栽了。这话昨夜我也问过居士,人家居士说,晾脚会规矩可大──只许看,不许摸。摸了就拿布袋子罩住脑袋大伙打。打死白打!”
众人哈哈笑起来。乔六桥是风流人,信口就说,全没顾到佟忍安的面子。吕显卿露出得意来。佟忍安嘛眼?只装不知,却马上换了口气,不赛求教,倒赛考问:“居士,您刚刚说那顶美的嘛样,倒说说看。”
“七字法呀,灵、瘦、弯、小、软、正、香。”吕显卿张嘴就说。好赛说,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只这些?”
这瘦老头挺灵,听出佟忍安变了态度,便说:“还不够?够上一字就不易!尖非锥,瘦不贫,弯似月,小且灵,软如烟,正则稳,香即醉,哪个容易!”他面带笑对着佟忍安,吐字赛炒蹦豆。叫满屋听了都一怔。
佟忍安当然明白对方在抖落学问,跟自己较劲,便面不挂色,说了句要紧的话:“得形易,得神难。”
吕显卿巴巴眨两下眼皮,没听懂佟忍安的话,以为他学问有限,招架不住,弄点玄的。他真恨不得再掏出点玩意,压死这天津爷们儿,便轮起舌头说:“听说您家大少奶奶一双小脚,盖世绝伦,是不是名唤香莲?大名还是乳名?妙极!妙极?是呵,古来称小脚为金莲。以‘香’字换‘金’字,听起来更入耳入心,还不妙!‘金莲’一说由来,不知您考过没有?都说南唐后主有宫嫔香娘,人俊,善舞,后主命制金台,取莲花状,四周挂满珠宝,命香娘使帛裹足,在金莲台上跳舞。自始,宫内外妇女都拿帛裹足,为美为贵为娇为雅,渐渐成风,也就把裹足小脚称做‘金莲’。可还有一说,齐东昏侯,命宫人使金箔剪成莲花贴在地上,令潘妃在上边走,一步一姿,千娇百媚,所谓‘步步生莲花’。妇女也就称小脚为‘金莲’了。您信哪种说法?我信前种,都说香娘用帛缠足,可没人说潘妃缠足。不缠足算不得小脚!”
吕显卿这一大套,把屋里说得没声儿,好赛没人了。这些人只好喜小脚,没料到给小脚的学问踩在下边。佟忍安一边听,一边提着自个专用的逗彩小茶壶,嘴对嘴吮茶,咂咂直响。人都以为他也赞赏吕显卿,谁料他等这位爱莲居士一住嘴,就说:“说到历史,都是过去的事,谁也没见过,谁找着根据谁有理。通常说小脚打香娘才有,谁敢断言唐代女子绝对不裹脚缠足?伊世珍《琅环记》上说,杨贵妃在马嵬坡被唐明皇赐死时,有个叫玉飞的女子,拾得她一双雀头鞋,薄檀木底,长短只有三寸五。这可不是孤证。徐用理的《杨妃妙舞图咏》也有几句:”曲按霓裳醉舞盘,满身香汗怯衣单,凌波步小弓三寸,倾国貌娇花一团。‘三寸之足,不会是大脚。可见香娘之前,贵妃先裹了脚。要说唐人先裹脚,杜牧还有两句诗:“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一尺减去四分,还剩多少?”
“佟大爷,别忘了,那是唐尺,跟今儿用的尺子不一般大小!”吕显卿边听边等漏儿,抓住漏儿就大叫。
“别忙,这我考过,唐人哪能不用唐尺?唐尺一尺,折合今儿苏尺八寸,苏尺又比营造尺大一寸。诗上说一尺减四,便是唐尺六寸,折合苏尺是四寸八,折合今儿营造尺是四寸三。不裹脚能四寸三吗?您说说。”
吕显卿一时接不上话茬,眼睛嘴全张着。
乔六桥拍手叫起来:“好呀,看来能人在咱天津卫,别总把眼珠子往外瞧了!” 众人都将吃惊的眼神,打山西人身上挪到佟忍安这边来。可人家吕显卿也是修行不浅的能人。能人全好胜,哪能三下两下就尿,稍稍一缓,话到嘴边,下巴一扬就说:“佟大爷的话,听来有理。可使两句诗做根据,还嫌单薄。《唐语林》上说,唐时一般士人妻,服丈夫衫,穿丈夫靴,可见并不缠足。”
“说的是。可我并没说唐朝女子都缠足,而是说有缠足。有没有是一码事,都不都是另一码事。居士所考,是缠足发端哪朝哪代,不是哪朝哪代蔚成风气的,对不?咱议的嘛,先要定准,免得你说东我说西,走了题,不明不白。再说,从唐诗中求根据,决非这三两句,白乐天有句:”小头鞋履窄衣裳‘,焦仲卿也有句:“足蹑红丝履,纤纤作细头’。说的都是唐朝女子穿鞋好小头。按唐时礼节,走路不直疾促,行步快,即失礼。用布缠裹约束,自然迟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缠成嘛样?嘛法?多大?另当别论。”
“今儿倒长了见识,天津卫佟大爷把缠足史的上限定到了唐。”吕显卿话里带讥讽,仍遮不住一时困窘。明摆着没话相争,学问不顶呛了。
佟忍安笑笑,好赛话才开头,接着说:“要说上限,我看唐也嫌晚。《周礼》有屦人,掌管皇上和王妃鞋子,所谓赤舄、黑舄、赤繶、黄繶、青勾、素履、葛履,都是各式各样鞋子。看重鞋,必看重脚。汉朝女子鞋头喜尖,打武梁祠壁画上看,老莱之母,曾子之妻,鞋头都尖。《史记·货殖传》上说,‘今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所谓利屣,也是尖头鞋子。《汉书·地理志》上有句话挺要紧,‘赵女弹弦跕鈏’,师古注,鈏字与屣同,是种无跟小鞋,跕是轻轻站着。由此看,汉朝女子以尖鞋、细步、轻站为美。自然要在脚上下功夫,那就非小不可。史激《急就章》有句‘靸鞮卬角褐袜巾’,下边的注不知您留意没有,注中说,靸韦履,头深而尖,平底,俗名(同:革先)子;鞮薄革小履也,巾者,裹足也。这话说得还要多明?您要听,我还有好多例子,就怕占大伙不少时候,犯不上。单把这些书上零零碎碎记载,细心推敲推敲,缠足始于唐,恐怕也不能说死吧!都说历史是死的,我看是活的,谁把它说死,谁都等着别人来翻个儿!”
吕显卿好赛给对方扔到水里,又按到水下边,不傻也呆,轮到了由人摆布的份儿。乔六桥比刚才叫得更欢:“完了完了!今儿我才明白,没学问,玩小脚,纯粹傻玩!”
牛凤章脖子一缩说:“说得我也想裹小脚了!”
这话惹得众人笑声要掀去屋顶。牛凤章人不怪心眼怪。他总是自觉身贱,时不时糟蹋自己一句,免得别人再来糟蹋。
今儿不比寻常。佟忍安正来劲,满肚子学问要往外倒,逮住牛凤章这句话,笑道:“牛五爷可别这么说。明朝还真有男人裹足,伪装女子,混在女人堆儿里找便宜,事败后坐几年大狱,放出来人人骂他,藏不成,躲不了,人人都认出他来。”
“为嘛哪?”牛凤章瞪着小眼问。
“脚裹小了,还能大回来?”佟忍安说。
众人又是大笑。牛凤章双脚紧跺,叫着:“我可不裹!我可不裹!”卖傻样儿逗大伙乐。
华琳摇着白手细指说:“不不,牛五爷裹脚准叫人认不出来。”他说完这上半句,等别人追问为嘛才说下半句,“牛五爷造假画,赛真的;裹小脚,更赛真的!”说话时,眼珠子不看牛凤章,也不看佟忍安,好赛看屋顶。
这话够挖苦,可别人说还行,牛凤章和华琳同行,都画画,同行犯顶,不说这话。他小眼一翻,立时把话撞回去:“我的假画,骗得了您华七爷,可逃不过佟大爷的眼。对不,对不?嗯?嘻!”
牛凤章这句话既买好佟忍安,又恶心了华琳,说得自己都得意起来。华琳清高,但清高的人拉不下脸儿来,反倒吃亏没辙,脸气白了。
乔六桥说:“牛五爷,你还是闭嘴拿耳朵听吧!没见佟大爷和这位居士正亮着学问。今儿吴道子李公麟来了,也叫他滚。爷几个都是冲小脚来的!”
牛凤章立时捂嘴,发出牛叫般粗声儿:“请佟大爷给诸位长学问!”
佟忍安压倒吕显卿,占了上风,心里快活。可他不带出半点得意,也就不显浅薄,反倒更显得高深。他心想,自己还要退一步,有道是,主不欺客,得意饶人,才算大度。便看也没看牛凤章,撂下茶壶和颜悦色说道:“这些话算嘛学问,都是闲聊闲扯罢了。世上事,大多都是说不清道不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实都有理。人说,凡事只有一个理,我说,事事都有两个理。每人抱着自己的理,天下太平;大伙去争一个理,天下不宁。古人爱找真,追究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管它谁生谁!有鸡吃,有蛋吃,你吃鸡我吃蛋,你吃蛋我吃鸡,或是你吃鸡也吃蛋,我吃蛋也吃鸡,不都吃饱又吃好了?何苦去争先鸡后蛋先蛋后鸡?居士!眼下咱把这些废话全撂下,别耽误正事。马上赛脚给您看,听听您眼瞅着小脚,发一番实论,那才真长见识呢,好不好……”
“好好好!”吕显卿刚刚心里还拧着,这一下就平了。他给佟忍安挤到井边,进不是退也不是。谁料这老小子一番话又给他铺好台阶,叫他舒舒坦坦下来。心想,天津卫地起是码头,码头上的人是厉害;骑驴看景走着瞧,抓着机会再斗一盘!
赛脚会上败下来
众人听说赛脚开始,都欢呼起来。有的往前挪椅子,有的揉眼皮,有的按捺不住站起身,精神全一振。方才谁也没留意,这会儿忽见大门外廊子上站一个黄脸婆子。人虽老,神气决不凡,脑袋梳着苏头(同:上髟+下秋;音:揪)子,油光光翘起来的小纂上,罩黑丝网套,插两朵白茉莉,一朵半开的粉红月季。身上虽是短打扮,一码黑,大褂子上的宽花边可够艳,胸前掖一块一尘不染的雪白帕子,两只小脚包得赛一对紧绷绷乌黑小粽子。鞋上任嘛装饰也没有,反倒入眼。
吕显卿低声问乔六桥:“这是谁?”
乔六桥说:“原本是佟大爷老婆的随身丫头。佟大奶奶死后,一直住在佟家。原叫潘嫂,现叫潘妈。您看那双小黑脚够嘛成色?”
“少见的好!凭我眼力,恐怕脚上的功夫更好。你们这位佟大爷花哨吗?”
乔六桥斜眼瞅一下佟忍安,离得太近,便压低声儿说:“跟您差不离儿。”又说,“潘妈这脸儿可够吓人的,谁也不会找她闹。”
“六爷这话差了!脚好不看脸,顾脚不顾头。谁还能上下全照应着。”
两人说得都笑出声来。
佟忍安对潘妈发了话:“预备好就来吧!”
大伙只等着佟家女眷们一个个上来亮小脚。谁知佟忍安别有一番布置,只听大门两边隔扇哗啦哗啦打开了。现出佟家人深居的三道院。院中花木假山石头栏杆秋千井台瓷凳都给中秋明月照得一清二楚,地面亮得赛水银镜子。可这伙人没一个抬头望月,都满处寻小脚看。只见连着东西南北房长长一条回廊上,挂一串角子灯。每盏灯下一个房门,全闭着。潘妈背过身子,哑嗓门叫一声:“开赛了!”又是哗啦哗啦,各个厢房门一下全都打开,门首挂着各色绣花门帘,门帘上贴着大红方块纸,墨笔写着:壹号、贰号、三号、肆号、伍号、陆号。总共六个门儿。大伙几乎同时瞧见,每个门帘下边都留了一截子一尺长短的空儿,伸出来一双双小脚,这些脚各有各的道饰,红紫黄蓝、描金镶银、挖花绣叶、挂珠顶翠,都赛稀世奇宝,即使天仙下凡,看这场面,照样犯傻。刚刚站在廊子上的潘妈忽然不见,好赛土行孙打地下钻走。
人之中,只有吕显卿看出潘妈人老身子重,行路却赛水上飘,脚上能耐世上绝少。他把这看法放在心里没说。
佟忍安对吕显卿说:“居士,我家几次赛脚,都是亡妻生前主办。这法儿是她琢磨出的。为的是,请来评脚的客人有生有熟,熟人碍情面,不好持平而论。生人更难开口说这高那低,再有我的儿媳妇都怕羞,只好拿门帘挡脸,可别见怪。”
“这好这好!鄙乡大同是民间赛脚,看客全是远处各地特意赶去的,谁也不认得谁。您这儿全是内眷,这样做再好不过。否则我们真难品头论足了。”
佟忍安点点头,又对大伙说:“前日,乔六爷出个主意说,每个门帘上都写个号码,各位看过脚,品出高低,记住号码,回到厅里。厅里放张纸,写好各位姓名,后边再写上甲乙丙。各位就按心里高低,在甲乙丙后边填上号码。以得甲字最多为首,依次排出三名来。各位听得明白?这样赛成不成?”
“再明白不过!再妙不过!又简单又新鲜又好玩,乔六爷真是才子。出主意也带着才气!来吧,快!”吕显卿已经上劲,精神百倍,急得直叫。
众人也都叫好,闹着快开始。这一行人就给佟忍安带领绕廊子由东向西,在一个个门前停住观摩品味琢磨议论,少不得大惊小怪喧哗惊叫一通。
戈香莲坐在门口。只见一些高矮胖瘦人影,给灯照在门帘上。她有认得也有不认得,乱七八糟分不出哪是哪位,却见他们围在她脚前呼好叫绝议论开:“这双脚,如有‘七十字法’,字字也够得上。我猜这就是佟家大儿媳妇,对不?”
“居士,您刚才说,‘七字法’中有个‘香’字,现在又说‘七十字法’,肯定也跑不掉‘香’字,我问您这‘香’字打哪得来的?”
“乔六爷,咱文人好莲,不能伤雅,大户人家,哪有不香道理。唯香一字,只能神会。”
“佟大爷,方才说赛脚会上许看不许摸,闻一闻总可以吧!呵?哈哈哈哈!”
香莲见门帘一个人影矮下来。心一紧,才要抽进脚来,又见旁边一个矬胖影子伸手拉住这人,嘻嘻哈哈说:“乔六爷,提到‘香’字,我们苏州太守也是莲癖,他背得一首山歌给我,我背给您听,‘佳人房中缠金莲,才郎移步喜连连,娘子呵,你的金莲怎的小,宛如冬天断笋尖,又好象五月端阳三角粽,又是香来又是甜。又好比六月之中香佛手,还带玲珑还带尖,佳人听罢红了脸,贪花爱色恁个贱,今夜与你两头睡,小金莲就在你嘴边,问你怎么香来怎么甜,还要请你尝尝断笋尖!”
这人苏州音,念起来似唱非唱。完事,有人笑有人拍手,有人说不雅,有人拿它跟乔六桥开心。却给香莲解了围。
忽然一个声音好熟,叫道:“各位再往下看,好的还在后边呢!”
一群人应声散去,在西边一个个门前看脚谈脚,却没有刚刚在自己门前热闹。后来却在一处赛油锅泼水赛地喧闹开了。有人说:“简直闹不清,哪个是您大媳妇了!”
又是那好熟的声音:“哪脚好,就哪个,这脚好,就这个!”
香莲忽觉得这是二少爷佟绍华的嗓门。模糊有点不妙,蛮有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