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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贺兰春山一掌落空,才看清楚,来人面罩蒙面,黄衣飘飘,腰间有铃,微微一动,铃声叮咚,令人怦然心动。
没看见面容,却有一种一举手一抬足动人心魄的魅力,移开了古长青之后,拍了拍手,才正对着贺兰春山。
他居然敢正视着贺兰春山的眼睛!场下一片震动,贺兰春山倾城绝眼名震天下,从来没有一个男子能够与她的眼睛对抗,这个蒙面人居然敢正视她的眼睛,完了完了,这样的一个绝顶人才,立刻就要变成贺兰春山的旗下之臣。
就在场下议论纷纷,悲叹四起的时候,却看见蒙面人对着贺兰春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子,居然道:「你也算得上美人,其实说不定你不练什么倾城绝眼,还更美一些。」言下,不怎么欣赏。
刚才一阵对视,贺兰春山已经用出了她全部的功力,非但制服不了这个蒙面人,反而他的眼睛光彩闪烁,微微一动就是风华千古,她自己的心神几次要给他迷惑了去!大骇之下,她陡然想起,脸如死灰,「是你!」
那蒙面人自然就是六音,见她认得,耸耸肩,「很不幸,是我。」
「是你!是你!你怎么还不死!」贺兰春山脸如死灰,一边后退,一边尖叫。
台下议论大起,不知道这个蒙面人是谁,居然令贺兰春山如此恐惧。
江南山庄的庄主江南丰讶然,「他是?江湖上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少年。」
容隐与他并坐,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他即使可以克制倾城绝眼,贺兰春山的武功也是不弱,何况她还有这么多人质在手,我看,情形对那蒙面人依然很不利。」江南丰的儿子,江南山庄的少庄主江南羽突然道,「还是请姑射姑娘用乌木琴暗中相助,姑射姑娘的乌木十三弦,可以杀人于无形,最主要的是不会误伤他人,不怕贺兰春山挟持人质威胁,正是她的克星。」
姑射听着,也是微微一笑,「我?」她看了台上一眼,轻笑道,「他的欺声裂肺之功,不下于我啊,贺兰春山遇上了他,当真是老鼠遇到猫,跑也跑不了,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比什么,都是贺兰输啊。」
「是吗?」江南羽愕然,「他是?」
容隐此时淡淡地插口,「那也未必,你莫忘了他重伤初愈,还正是他的真力自己伤了自己,这个时候要他以声伤人,太难为他了。」
姑射嫣然,「我不信你会要我帮他。」
容隐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笑了笑,「我的确没有这个意思。」他说完了就闭嘴,江南羽完全摸不透他的意思。
容隐的意思就是,六音不用歌声,一样可以制服这个妖女,姑射本来还扣着乌木琴,这一下子,连手指都放开了。
江南羽猜测不出,这让容隐和站射都坦然放心的蒙面人,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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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贺兰春山踉跄后退,六音连追也懒得追,他径直走向大旗下,对着那些黑衣人挥了两下手,但那些人目光呆滞,全然没有反应。
「要破解倾城绝眼,就要让他们看见比贺兰春山更令他们震动的东西,不一定是美人,名剑、鲜花、金银珠宝。字画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凝聚他们的注意力,那就会豁然而解了。」遥遥的,人群中有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
那自然是皇眷的声音。六音旁若无人地回答:「那就是说,看他们最喜欢什么,就要让他们看见什么了?」他站在大旗下,贺兰春山清清楚楚地记得上一次在他面前所吃的大亏,居然不敢阻拦。
马车里的人轻轻一笑,「是啊,不过,我相信你揭开面罩,应该也有一样的效果。」
六音哈哈一笑,「这是你喜欢的,还是他们喜欢的?」
马车里依然嫣然,「是我喜欢的,怎么?你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见人吗?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怎么可以成天被你包在面罩下?」
六音竖起两个手指,轻轻晃了晃,笑道:「两个字,休想!」
他们居然在台上台下相距二十丈打情骂俏?
场下议论纷纷。
姑射忍不住好笑,皇眷一心一意要把她还给六音的容貌放在人前招摇,那真是像小孩子得了喜爱的东西,要给大人们献宝的那种心情。皇眷真的很可爱,看似高傲不可攀,其实她就是个娇柔别扭的小姑娘。
见她笑了,容隐眉头微扬,冷冷地道:「天下第一,也可能成为天下第一的祸患!这面罩,还是不揭得好。」
姑射点头,一个相貌如六音这般妖美、宛若流光水月的男子,的确,就像绝代红颜,一样容易招来莫名其妙的各种麻烦,这面罩,还是不揭得好。
江南羽愕然,「天下第一?什么东西天下第一?」
容隐没有看他,淡淡地道:「天下第一美人。」
不管江南羽依然一头雾水,容隐眼眸微闭,竟是闭目养神去了,他曾经心血耗尽而死,精神总是不太好的。
姑射嘴角带笑,平心静气地看着台上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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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贺兰春山狠下心,她如果连一敌的努力都未作过,连一敌的勇气都没有,这叫她怎么甘心?一声娇叱,她不再指望倾城绝眼,要靠真实武功和六音动手。
剎那之间,台上红影缤纷,指掌劲风四射,两个人影激荡,打得甚是激烈。
贺兰春山的武功比六音微逊了半筹,但是六音吃亏在重伤初愈,时日未久,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又不愿意再次用声音伤人,这门功夫实在太危险,一不小心就要伤了自己。
打斗之间,贺兰春山突然一个媚眼扫向旁边观战的古长青和清剑,他们正全神贯注地观战,被她这么一眼扫来,全然没有防范,心头一阵迷糊,两柄长剑,齐齐向着六音身上划过去。
皇眷情切关心,一手撩开了马车的窗帘,她一手扣在耳边的黄金凤羽上,如果六音遇险,她可就要不客气出手伤人了。她可不在乎会不会伤到古长青和清剑,除了六音,她谁也不在乎。
六音骤然感觉到剑风,一个低头,闪过古长青的第一剑,劈出一掌,把贺兰春山逼了出去,然后才抬身。但是清剑剑尖撩起,他仰身避开,脸上的面罩终于还是激荡起来避不过,被清剑一剑挑了开去。
面罩飘开,六音这才抬头,一缕黑发随风扬起,他在空中一个转身,衣袂俱扬,以侧面「嗒」的一声轻响落在了会场上。
那一剎那会场鸦雀无声。
他一落下来,就似笑非笑地翘起了嘴角,扬起的是一股纯然的笑意,接着微微一侧手,一招「孤鸿式」,左右画弧,「铮」的一声,古长青和清剑两柄长剑互撞,爆出了一串火花。接着,六音微微伏身低头,左右手各施「挫剑式」,把两柄长剑都夺在手里,在一夺的时候,他双手各自拂了五个穴道。然后,才扬身,左右双剑,一剑指贺兰春山额头,一剑指她咽喉,卓然而立。
贺兰春山脸如死灰,铁青着一张脸,她不想再做挣扎了,落在六音手里,论容色论武功,她都输得一败涂地!
一边观战的尊皇终于呵呵一笑,「果然是六音公子,我今日见到,还不敢相认,土里难藏夜明珠,公子绝世风华,终是不会湮没默默无闻,今日一战,公子扬名天下!」他并没有扬声,但是这几句话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六音回头一笑。他这一笑,也许台上台下千百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
这个时候,贺兰春山大旗下的那些蒙面人纷纷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啊——」他们纷纷揭下蒙面黑巾,一片茫然,「发生了什么事?」
六音转头,那一缕黑发在眼前,他一扬手,一柄长剑破空而出,把绣着一个「贺」的大旗从中射断,接着左手再扬,另一柄剑「霍」的一声加快速度,一剑插正那个「贺」宇,把半截断旗钉在了会武台上!
大风展旗,猎猎作响。贺兰春山脸如死灰,毫不抗拒地任由那些刚刚清醒的人唾弃痛骂,她太清楚了——六音,根本就是苍天派来毁灭她的克星!
容隐看着六音双剑出手的风采,终于极其难得地微微一笑,拿起一杯清茶,他一饮而尽!
姑射悄然而凝听,只听得在人群喧嚣之中,有一缕萧声静悄悄地扬起。她不知不觉伸指拨弦,琴萧齐鸣,那是一曲新词。
六音双剑出手,衣袂与台上残旗并飞,听得琴萧声起,回身一笑,随着清淙的曲调,他笑吟道:「临分把手,叹一笑论文,清狂顾曲,此会几时又?」一笑既毕,他一掠而去,直落入一辆马车,一提缰绳,马车撒蹄而去。
千百人怅然回顾,只听车内有人漫声清唱:「怎知他、春归何处?相逢且尽樽酒。少年袅袅天涯恨,长结西湖烟柳。休回首,但细雨断桥,憔悴人归后。东风似旧,向前度桃花,刘郎能记,花复认郎否?君且往,草草留君剪韭,前霄正任时候。深杯欲共歌声滑,翻湿春衫半袖,空眉皱,看白发樽前,已似人人有。临分把手,叹一笑论文,清狂顾曲,此会几时又?」
姑射轻拢慢捻,直至歌声远去,余韵消散,人与马都不知去了何处,才轻轻一叹,「临分把手,叹一笑论文,清狂顾曲,此会几时又?」
当真,人如此潇洒,歌如此好,马如此快,相逢旋即分离,当真要问一句:「此会几时又?」
当年年少轻狂时候,是「怎知他、春归何处?相逢且尽樽酒」;是「君且住,草草留君剪韭,前霄正任时候。深杯欲共歌声滑,翻湿春衫半袖」,她微微一笑,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六音当年的繁华,但却可以依稀猜到。
从今而后,应是「少年袅袅天涯恨,长结西湖烟柳。休回首,但细雨断桥,憔悴人归后。东风似旧,向前度桃花,刘郎能记,花复认郎否?」一段天涯羁旅,把人的性情容颜,改了又改,只有心,依然如故。此时此刻,看白发樽前,已似人人有。姑射不禁温柔地看着容隐,看着他一头白发,温柔的微笑,果然是白发傅前,已似人人有——「临分把手,叹一笑论文,清狂顾曲,此会几时又?」她抬头看着夕阳变成的星光,悠悠地笑,「刘辰翁这一句写得文气了,如果改成「临分把手,叹一笑论武,清狂顾曲,此会几时又?」岂不妙哉?」
容隐听着,也只是淡淡一笑。
那一边,艳蝶猛然记起,「爷爷,就是刚才那人!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在论音谷回欺负我的,就是那个人!刚才在台上的那个人广!」
尊皇哈哈一笑,他早已料到,除了六音,又有谁敢在论音谷口教训他这个不成器的孙女?
「孩子,你要爷爷给你报仇,可要你能够追得上人家,把人家找回来才行啊。」
艳蝶回想着刚才六音的一笑,脸上竟有些红,「我……」
尊皇哈哈大笑,「回去吧!」他一挥衣袖,「人家是天下第一,你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在想,我们的孩子应该会很漂亮才对。」六音在马车里摸着下巴想。
皇眷板着脸,「我们的孩子?你自己生吗?」
「当然是你生,你已经是我老婆了!」六音不客气地搂着她的腰,「我这就带你去成亲。」
「不要脸!谁答应嫁给你了?」皇眷啐了一口,白了他一眼,眼神却是甜的。
尾声
通微和降灵在秘密白云楼。
风烟飘摇,楼宇的帘幕随风飘荡,扬起了层层喜气。
「恭喜!恭喜!」
「江兄英雄年少,如今娶得东风女侠为妻,郎才女貌,当真是天作之合。」
白云楼上,是江南山庄少主江南羽的大婚喜筵,人来人往,贺喜祝福的人多得不可胜数。
江南羽一身新郎衣装,喜气洋洋,但是眉宇之间总是有一些期待和不满足的神色,开心得有些勉强。
「怎么?」身边英姿飒爽的女子也是一身喜服,见状悄悄地问。
「没事。」江南羽报以一笑,然后叹了日气,「我只是想见我的两位朋友,我原本以为今天是我的婚宴,他们一定会来,看来,是我高估了我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江南羽的妻子杨菱是与姑射完全不同的女子,姑射清远,杨菱却是豪爽而利落的,她没有诗情画意,但却是非常能干和实际的女子。只有经历了风霜之后,江南羽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姑射是一种太遥远的梦,是大多数人心中的梦幻,因为太美好,所以令人倾倒,却未必适合每一个人。
「两位朋友?」杨菱讶然,「是「白发」夫妻俩吗?」在最近的江湖传闻之中,白发出奇惊人的才智武功,已经形成了另一种令人心醉的神秘气质。
「白发?」江南羽却长久以来一直把他叫做「容隐」,说起「白发」他倒很不习惯,呆了一呆之后才反应过来,有点失望,「是啊!」
「我也很想看看这两个传说中的人物,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了不起。」杨菱哼了一声,「我就不相信,白发会比你更加杰出,他的武功会高过你?才能会高过你?我不信!」她补了一句,「我也不信站射有那么美。」
江南羽苦笑,「恐怕你夫君要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杨菱飒然一笑,「近十年来,江湖最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就是你啊!」
「最了不起?」江南羽笑了笑,摇头,「菱,你涉世还浅,你不明白这世上有多少风云人物。你说我最了不起,只不过,你没有看见什么叫做出类拔萃,什么叫做令人自惭形秽!有些人物,高远得让人只能仰望、羡慕、崇拜,却无法到达他的高度,站在地上看着她和他越飞越高……而我,永远追赶不上,非常让人泄气。」他说到最后,几乎是自言自语地抒发一些他已经压抑了很久的感慨。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杨菱皱眉,柳眉儿高扬。
江南羽笑笑,「你不需要听懂,你只需要好好爱我就可以了。」
杨菱也笑了,有点娇羞,让一个有些棱角分明的女人有了些许温柔。
「新郎新娘拜堂。」
江南羽和杨菱并肩走入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
此时满座宾客都开始纷纷道喜,一片喧哗。
「恭喜恭喜。」
「风雷堡堡主赠送新人翡翠花瓶一对……断魂刀何大侠赠送新人八寸短剑「红尘」一把……」有人在大声宣布哪里的英雄赠送了什么礼品,毕竟这是盟主的公子成亲,没有重礼就不显得隆重了。
「等一下!」本应该微笑着接受祝福的江南丰突然低声对报礼单的人道。
那人一呆,各位原本在互道恭喜的英雄好汉也是一呆,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一静下来,就听见琴声。
遥遥的琴声。
弹的是一曲《贺新郎》,曲调轻盈,虽然似乎隔得很远,但是声声清晰。
似乎经过了许久,又似乎时间过去得很短暂——众宾客都被这轻轻远远的琴声迷醉了心神,等到清醒的时候,才发觉琴声已经绝响许久了。
一股莫名的遗憾油然而生,还未来得及叹息,就听见一个声音冷冷淡淡地道:「当年为红颜一剑宁作死,如今问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一句自然人人大惑不解,但是江南羽却永生不忘,当年的年少轻狂,曾经为了一个女子,去刺杀那一个如天深远的男子。蒙一顿教诲,震动了灵魂,才有了今日盛名满天下的江南羽。他对着空中一拱手,朗声道:「一言之恩,终身不忘!」
遥遥地传来女子的一声轻笑,「言重了。」等她「言重了」三个字说完,人人都听得出他们已经遥遥远去,连声音都渺茫了。
江南丰拈须微笑,他依稀记得当年武林大会那个走过去居然一眼也没有向自己多看的男子,那声淡淡的「在下姓容」彷佛还在耳边,那样的男子,那样的女子,本不是这纷繁的人世可以束缚的。
这时,宾客之中突然有人似乎是突然从酒醉中清醒过来,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喂喂喂!等一等!容容!我找你好久了!快点给我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快点给我回来——」他拖长了声音叫。
容容?所有的人莫名其妙,众目睽睽瞪着那个几乎在发酒疯的人。
那是一个长得很精致漂亮、玲珑可爱的少年人,一身的锦衣华服,也不知道他是谁,手里扣着一柄金边折扇,看起来富贵奢侈、光华灿烂。他是什么时候跑进这婚宴来的?大家面面相觑,各自茫然。
「圣香?」原本已经消失的声音突然之间近了很多,问话的人是那位冷冷的男子,他显得有些诧异。
这时候,有些许宾客已经猜测出,这一男一女必然是江湖上飘然来去的白发和姑射!但只知道他们独来独往,却不知道,居然他们还有朋友,还认识这个看起来很像纨裤子弟的少爷公子。
圣香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用他那价值不菲的折扇闲闲地给自己扇风,「当然,除了本少爷,还有谁抓得到你们两个神仙?本少爷聪明睿智,猜无不中,无所不晓,无所不能,你佩服不佩服?」
看着他得意洋洋那副小人的样子,就已经让人有些拳头发痒,白发和姑射是什么样的人物?何必和这个胡说八道的小人一般见识?
但是结果让所有人的下巴几乎都掉到了地上——只听门外轻轻一响,门居然缓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