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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祚帝一怔,迟疑道:“御驾亲征,这……”
赵琮对一旁观望的花非花使了个眼色。
花非花心领神会,袅娜地依在天祚帝身上:“陛下……”
天祚帝低头望去,刚对上她波光流转的明眸,神情便呆滞住了。
花非花梦呓般在他耳边喃道:“陛下决心御驾亲征,离王殿下愿随同前往,为陛下效劳。陛下此时应修封国书于宋帝,以燕云六州为酬,请宋国派十万精兵相助……”
天祚帝木然坐下,取朱笔挥毫而书,即刻便成,盖上国玺。
赵琮伸手从他面前取过,细细看好,收入怀中。
花非花俯在天祚帝耳边,依旧细语如丝:“陛下觉得困倦了,该歇息了,明日早朝之时,可别忘了宣诏……”
天祚帝面上浮现浓浓倦意,侧卧在长榻上睡熟了。
赵琮含笑道:“花娘子,你的‘琴音摄魄’而今不需琴也能发挥如此威力,想来是武功精进了不少啊。”
花娘子在他面前,将那妖艳媚态收了个一干二净,恭声道:“若不是王爷赐的‘黯然消魂丸’,控制一个人的心志哪有如此容易。”
赵琮道:“用药物控制人的心志,一向是本王不屑之事。人心如此微妙,自然是要费尽手段洞察、寻隙、利用、操纵,玩弄于股掌之中彼还不自知,这才有趣味……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必要时变通一下也无妨。”
花娘子听出了一身冷汗,惴然道:“非花受教了。”
赵琮见她面上褪了血色,笑道:“你怕什么,本王可有迫你做过任何事?”
花娘子道:“王爷从未强人所难,所有之事全是非花自愿去做的。”
赵琮颔首,道:“本王知晓你的心意,你跟随在本王身边,其实为的是秦苦寒罢。可惜那人忒的不解风情,有机会的话,本王一定替你多开导开导他。”
花娘子一双美目中泪光盈盈,拜泣道:“多谢王爷成全。”
赵琮淡淡一笑。
城东桐馆。
入夜时分,书房已早早燃起灯火。赵琮将天祚帝的国书,与自己刚攥写完的一封密信用外蒙黄绸的盒子装好,沉吟了起来。
秦苦寒与花娘子目前还需留在身边,他人又不定可信,如此紧要之物,派谁送回宋国好呢……
忽地灵光一闪,赵琮唇边勾起一丝浅笑,那人,确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他打开房门,对着草木幽暗的庭院凝声道:“铁手,你给我出来!”
等了半晌,庭院中毫无动静,只有夜来风叶鸣廊之声,沙沙作响。
赵琮也不急,走出房门,负手立于中庭,只抬头去看漫天星斗。轻风袭来,他月白色的薄衫如同蝶翅般飘飞着,于一片晦暗中忽闪不止,绾好的发被吹得些微凌乱,几缕发梢微微颤动着。
他便这般负手看天,静立了许久之后,幽声叹道:“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庭木深处终于有了响动。
赵琮望向来人,挑眉到:“你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铁手。”
铁手面色沉静如常,道:“王爷叫我有事?”
赵琮微笑着,如同面对一个熟识多年的旧友,“你来,我有件事要托付于你。”
铁手一怔,尾随他进了书房。
赵琮手托一个黄绸蒙面的盒子,道:“这是辽主给皇叔的国书,里面的内容,关系到国家兴亡、天下安危。铁手,我把它交与你了。”
铁手心中大为震动,再也端不住四平八稳的面色:“如此机密要物,你要交与我?”
赵琮叹道:“事关重大,除了你,我不敢交与任何人。铁手,自始至终,我只信你一人。”
铁手动容道:“你……”
赵琮微一颔首,将盒子递到铁手面前。
铁手伸手接了过来,默然无语。
赵琮道:“我知道你既然接了,便会恪守承诺,亲自送到皇叔手中。”
铁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未开口。
赵琮深深望他一眼,道:“你走罢,切莫误了时机。”
这一眼,令铁手觉得何等的似曾相识,仿佛许久以前的那个孩子,又回到了自己身旁,他不禁向前伸出手,低声唤道:“十九……”
指尖尝到温润触感的一瞬间,他恍然,忙不迭缩了回来。
赵琮背过身去,淡然道:“你快走罢。”
铁手握紧拳,转身走出门,却在踏入幽暗之前,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大哥……”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很快隐没于夜色中。
秦苦寒转入书房,望着赵琮纹丝不动的背影,道:“王爷,交与他安全么?”
赵琮头也不回,淡淡道:“再没有更安全的了。我了解铁手,他一但答应了,是无论如何也会践诺的。”
秦苦寒觉察到他话语之中称谓的微妙变化,虽有些惊异却也不点破,只道:“王爷今夜还需我陪着练剑么?”
赵琮伸手抚上眉心,忽然之间,觉得身心俱疲。他摇了摇头,秦苦寒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他和衣躺卧在床榻之上,感到一股寒气逐渐笼罩了全身,不由攥紧了胸口那块贴身佩带的暖玉。
月华清冷,自窗棂间流泻而入,如水如银。
翌日,天祚帝一上朝便颁下圣旨,集国中契丹军、汉军共十七万,御驾亲征。耶律大石等人本欲再次上谏,见上意坚如磐石、不可逆转,也怕言多激怒了帝王祸及自身,遂不再提。
数日之后,辽国三军整装待发,天祚帝亲帅中军,挥师东去,直逼混同江。
辽金边界,黄龙府。
旌旗飞卷,号角长鸣,劈雷般的擂鼓声中,金主完颜旻登上高台,俯瞰列阵以待的各部族将士。
女真本是散乱北疆各处的游牧民族,在辽国苛政下形成了统合完颜、蒲察、乌古论、纥石烈等数十部的军事部落联盟,而今虽尊完颜部族为首,各部族间却也隐有罅隙。加之建国伊始,人丁未稠,纵然全民皆兵,也不过数万之众。
完颜旻居高临下,细细去巡睎各部首领与军将,但见森严壁立间隐约浮现动摇不安之气,知晓军心未定,正如江水面上虽波平浪静,其下却潜流暗涌。他转念一想,厉声喝道:“取刀来!”
左右恭身呈上一柄薄刃锋利的镔铁短刀。
完颜旻取过刀,反手在额上用力一划,登时血如泉涌,满面尽赤。
校场旁侧,戚少商低声问道:“这是何意?”
顾惜朝玩味一笑,道:“剺面。这是女真等北方部族的古老风俗,不过刻意选在此时……完颜旻果然是个善于驭众之人。”
场内各部族见状肃然动容,无不解下腰刀齐齐捧握手中。
完颜旻手捧染血短刀,仰天大哭道:“当初与众兄弟举兵,只因苦于契丹残忍,欲自立成国。而今天祚亲至,恐兵寡不能挡,不若诸位杀我一族,迎降契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而辽人对我女真各族怨恨切骨,况且天祚骄横跋扈,纵然降敌,怕是也无必生之理,奈何!奈何!”
众人听得热泪盈眶,纷纷拜服于地,齐声喝道:“事已至此,惟命是从!”
完颜旻跃下高台,上马挥鞭:“辽军将至混同江,如今惟有人人死战!兄弟们,杀上前去!”
军中爆出一声振聋发聩的高呼,前军擎旗擂鼓,万马驰骤,如狂潮奔腾而去。
完颜旻行至顾惜朝跟前,骤然勒住缰绳,满面血污掩不住风发意气:“客卿,随朕去踏平这一片苍黄罢!”
顾惜朝面上亦浮起踏步江山、睥睨天下的神色,举起“秋水长天”,傲然道:“此剑尘封已久,该是出鞘的时候了!”
完颜旻纵声大笑,打马而去。
顾惜朝转头冲戚少商粲然一笑:“鱼池子中,我曾说过,想与你并肩作战很久了,你可还记得?”
戚少商沉声道:“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两人四目交汇,久久凝视着。此刻,只觉天地间万物顿失,百籁俱寂,惟有相对而笑的面容,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苍茫关塞,红日自平原边际喷薄而出,万里长风卷起青衫如碧,卷起白衣似雪,风中隐隐传来极远处弹剑悲歌之声。
戚少商拔出逆水寒迎向朝晖,仿佛要将闪烁其上的雪亮光芒吃进瞳孔中,觉得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渴求与快意正蠢蠢欲动。
挥剑跃马,纵横六合,意气如风,扫空四方。
多久不曾体会过了,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他望向顾惜朝,目光亮得惊人。
顾惜朝缓缓笑了。
策马西风,风鹏正举。
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并驾齐驱,纵使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无法湮没。
如碧空下的寒水白浪,历尽万壑千岩、潆洄盘转,依旧浩然奔逸,激流千里。
19 水月不知心底事
日暮时分。
雾霭沉沉,弥漫于混同江支流的他鲁河上;山麓一轮残阳如血。
戚少商勒马,指着他鲁河西岸一座林深崖峋的山冈道:“惜朝你看,这冈虽称不上险峻,却倒也颇有气势。”
顾惜朝闻言,策马跃上他所在的那块高地,细细查看了一番,道:“不错,这山冈位于西往东的必经之路上,山势虽蜿蜒,脚下坡地却平缓宽畅,看来是刻意修整过的。”
金主完颜旻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笑道:“二位客卿原来在这,叫朕一番好找。”
顾惜朝一拱手,道:“陛下找我两人,可是有何差遣?”
完颜旻摆手道:“言重了。此番与辽军对阵,兵力悬殊,辽军号称七十万,我军只两万余人,朕欲请教两位客卿,这一战,该如何打?”
顾惜朝微微一笑,道:“辽军号称七十万,其实也不过十数万。”
完颜旻叹道:“这一战关系到我大金生死存亡,只能胜不能败!朕为鼓舞士气,虽在诸将面前信足志满,其实心底却是忧虑重重……”
戚少商不由暗暗赞许,这完颜旻虽贵为一国之君,却肯将心腹之话坦率托出,毫不顾忌有损帝王威严,确是个胸襟开阔、豁达大度之人。
他心中既生了好感,便忍不住开口道:“敌众我寡,不可分散兵力。辽军人心涣散,又自恃人数众多,常以雁形阵、鹤翼阵与鱼鳞阵对敌,主将往往不在阵头带兵攻击,而躲在阵中或阵后。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查出辽主所在,集中兵力攻击那一点,不论成功与否,定能震慑敌军。敌军主将一撤离本位,军心立时大乱,号令不相闻、首尾不相顾,纵然人数多十倍也只是乌合之众!”
话音方落地,完颜旻惊道:“好见地!端的是有理有据、一针见血,既然对辽军阵势了如指掌,定非泛泛之辈,阁下究竟是何人?”
顾惜朝挑眉,带出一抹促狭的笑意,道:“若论与辽军对战,再无人能比我们这位抗辽英雄、‘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更有经验了,想他当初在辽宋边关结寨之时,奔突于千军万马之间,剑上不知染了多少辽贼鲜血,才在江湖上闯出这人见人敬、响当当的大侠名号来!”
戚少商愈听他话,愈觉得似褒又似贬,好好的话经他口中出来,不知为何总透出股嘲弄的意味,不由暗自苦笑。
完颜旻朗声笑道:“原来是赫赫有名的‘九现神龙’戚少商!阁下的名号何止是边关,就连我北原大地也多有耳闻,失敬了失敬了。”
戚少商坦然道:“而今戚某已不是什么大侠,只是个官府捕快而已,陛下过誉了。”
完颜旻摇头道:“大材小用,可惜可惜……倒不若你二人到我大金来,高官厚禄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够不受任何约束尽情施展才华,才不枉为胸怀壮志的大好男儿!”
戚少商听他话中情真意切,心中颇有感触,可要叫他弃宋就金,却是决计不可能的。他微皱眉,正思忖着该如何婉言谢绝,顾惜朝恰时地开了口。
“陛下,目前大战在即,当务之急便是商议如何退敌,陛下盛情,不如等得胜之后再做决定。”
完颜旻笑道:“也罢,是该给你们考虑的时间。”
他扯动缰绳向前行了几步,挥鞭一指:“这山冈名为护步答冈,乃是辽军东攻的必经之路。朕欲依戚大侠所言,将军队埋伏于山冈上,待及辽军到来,集中兵力攻其主将所在之处,如何?”
顾惜朝微一沉吟,道:“可先派几十兵士,于山坡东侧摇旗呐喊、擂鼓鸣号,佯作列阵进攻之势。此地山势蜿蜒,加之草木幽深,辽军不明就里,定然以为我军主力在东严阵以待,只要他们列出对敌之阵来,我便可知晓主将所在处,届时趁其不备,一气冲下冈去,直袭辽主!”
完颜旻眼中一亮,拊掌叫道:“好计!能得你二人相辅,真如虎添双翼!朕这便回营去召集众将,内中详细部署,届时还请二位至中军帐商议。”
戚少商见完颜旻打马而去,蓦然省起什么似的,急道:“惜朝!你原本之计不是‘驱虎吞狼’,借此消磨辽金两国主力精兵,好叫他们鹬蚌相争,我大宋才有机会挥师北上、收复失地么?如今倒像是有意助金灭辽……莫非你——”
顾惜朝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梢,斜睨着他,悠然道:“你担心我会借机投靠了金国,对大宋不利?”
以你为所欲为的性子来看,确实很有可能……戚少商心底暗道,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顾惜朝颇有兴致地瞧他变幻不定的面色,终于忍不住纵声大笑,身子一歪,手臂搭在他肩上,半倚半靠过来:“我说戚大侠,方才不是你先向金主献的计么?彼此半斤八两之事,怎好全赖到我头上来?”
戚少商怔住了,面上隐隐露出悔意。
顾惜朝伏在他肩上,笑得几乎岔了气,喘气道:“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笑过了,少商,你还真是……与从前一模一样……”
戚少商见他笑得眉眼弯弯,恰似天际新月如钩,柔软卷曲的发丝蹭在颈上令人心中生痒,不禁伸手搂住他的腰身,闷声道:“……你又诓我!”
顾惜朝笑够了,用指腹按了下湿润的眼角,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怕你知道:依你对完颜旻的了解,你真以为他瞧不出那‘驱虎吞狼’之计?你道金主为何如此信任我,敢将兵权置于我手?那是因为我以‘江山社稷图’为誓物,与他定下了助金灭辽、平分天下的盟约!”
戚少商浑身一僵,忽然又冷静了下来,道:“然后呢?”
顾惜朝用惊奇的目光望了他一眼,道:“你居然没有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厚颜无耻的叛国贼?”
戚少商叹了口气道:“你若真是,那我骂了又有何用?你若不是,怕是骂屈了之后,又要跟我呕好一阵子气了……不过我相信其中另有隐情,你告诉我,究竟真相是什么?”
顾惜朝怔了怔,喃道:“戚少商,没想到你倒是愈来愈了解我了……”
他扶着额角,低低笑了一声,道:“我给完颜旻的那半张‘江山社稷图’……是假的。”
戚少商奇道:“假的?那他就不曾发觉?”
顾惜朝道:“若是全假,自然会被发觉,就是要半真半假,在关键地方改动那么几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加之那时我性命捏在他手里,他料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动什么手脚,又被我一番话说动了心思,自然就深信不疑了。”
戚少商失笑道:“你那舌灿莲花的本事我也见识过,确是了不起。”
顾惜朝挑起眉,愠道:“你这话,是在讽刺我罢?”
戚少商道:“绝无此意。”
顾惜朝悻悻然哼了一声。
戚少商见他面上半嗔半怒的神色,倒叫平日里总是隐含煞气与傲气的清俊容颜,显得略有些孩子气了,忽地觉着一颗心柔软如绵,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惜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不理世事,一同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呢……”
顾惜朝沉默了片刻,道:“你不是一直放不下家国危亡、江湖道义么?若我叫你现在便放下一切,跟我走,你肯么?”
戚少商叹道:“如今辽金交战在即,我大宋百年运数皆系于此,只要你计策得成,大宋边陲便再无纷扰,我也就没什么好放不下了。”
顾惜朝再次沉默了,忽然冷笑一声,挣开戚少商,淡淡道:“也好,半途而废、临阵脱逃不是我顾惜朝的做事风格,我就奉陪到底罢!”
戚少商正欲再开口,却见一个兵士匆匆而来,行礼道:“陛下请二位大人速速回营商议军事。”
戚少商点了下头,对顾惜朝道:“我们先回去,等这一战打完再说不迟。”
顾惜朝也不答话,只一鞭狠狠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之下唏律律一声长嘶,发足狂奔而去。
戚少商唤道:“惜朝——”挥鞭策马向前追去。
顾惜朝青衣飞扬,卷曲的乌发融进夜风中,面上掠过一丝冰冷的嘲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又是什么呢……”
戌时刚过,金兵已尽数部署完毕。
金将斜也领百余士兵于护步答冈东面山坡下来回驱赶马匹、遍插旌旗,燃起长蛇般的火炬阵,仿佛金兵大部正连夜执火把进军,火光数里外可见。
完颜旻则带两万主力精兵埋伏于山冈,摆成锋矢阵,静候辽军。
此突击阵型为顾惜朝所建议,全军形成箭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