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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泠和绵珠的事,在徐家并不是什么不可提起的话,况且后来两夫妻多有龃龉,俞泠常年在外,说的是游历赚钱,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多的是躲避妻子。而绵珠,更是有十来年没有画过了,当初这对因画结缘的夫妻,到现在已成有名的怨偶。
若在原先,徐明楠自会自信地说,那是俞泠自己看错了人,可经过了这么几个月,徐明楠觉得这话说的不尽不是,情投意合,只能在最开始的时候有用,琐碎的日常,总会把那些情意不会起作用,甚至会变化。
如果不明白这些变化,还是以原本的念头过日子,成怨偶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徐明楠长叹一声,陈铭远晓得他已经知道自己说的话了,伸手拍拍他肩膀:“走吧,我晓得一个地方,喝酒很好,我带你去。”
徐明楠呃了一声:“姐夫不是来姨母家探望姨母的?”陈铭远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本来目的,只是笑着说:“你是我小舅,你这样伤心我当然要安慰了,姨母这边,我改日再来赔罪。”说着陈铭远就拉着徐明楠往外走,径自上了马,往徐家行去。
看着两边熟悉的街景,徐明楠越发觉得不对,急忙喊住陈铭远:“姐夫,这是,是往家里行的路。”陈铭远伸手拉住他的马缰:“岳父他们回京,已经快一年了,难道你连爹娘都不认了?小舅,岳父他们疼你宠你,你也不能仗了他们疼宠,就由着自己性子做事,不管不顾。”
此时已经到了徐家大门口,守门的人看见陈铭远和徐明楠回来,立即上前拉住马缰,欢喜叫道:“二十一爷回来了,快些去报给老爷郡主。”到了此时,徐明楠已经不能再调转马头离开,声音喃喃地道:“爹娘他们,还会怪我吗?”
陈铭远扬眉一笑,徐明晋已经走出大门,看见弟弟还坐在马上,上前把他拉下来:“你啊,到了家门口还不下马?要生生急坏了爹娘,你才欢喜?”爹娘?徐明楠心中不由升起惭愧,看向大门口,见徐启和新安郡主已经相携出来,爹爹鬓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这惭愧之意越发深了,滚鞍下马来到徐启夫妻面前跪下:“儿子不孝,让爹娘操心了。”
徐启准备扶儿子起来,新安郡主已经一巴掌打在徐明楠肩头:“你这样的行径,让家人操碎了心,就该活活打死才是。”说着新安郡主声音已经哽咽,徐明楠从没见过新安郡主如此伤心,心里的惭愧越发深起来,跪在地上道:“是儿子不好,累爹娘操心,娘要打,就让哥哥代打,免得伤了娘的手。”
新安郡主扯出帕子擦一擦眼里的泪,才狠狠瞪徐明楠一眼:“就是这张嘴会说,罢了,我也不打了,你哥哥已经选了苏州通判,过完了年就上任去,你也跟他去任所几年,好好地熬熬你的少爷脾气。”
徐启已经把小儿子扶起来,笑着对老妻道:“年轻小孩子家,我们又不在家,会犯错是难免的,都起来吧,挤在这大门口像什么话。阿楠,你别的罢了,你姐姐那里可是要好好地去道个谦。你姐姐也是心里着急才会如此,可你也不想想,若是别人,你姐姐什么时候这么着急,不管不顾起来?”
徐明楠印象中的曼娘,总是从容淡定,语气温和,连脾气都极少发。故此才会在曼娘发怒时候大为惊讶,全归咎于这是因吴凝雪出身低微,更没想到姐姐竟然因此生病。此时听到父亲这样说,不由沉吟起来。
新安郡主一手拉着徐明楠的袖子,似乎怕他又走掉一样:“你姐姐心思比你细腻,想的也深,你又说的这么急,她怕你是中了别人的套,这才要你回头,可你偏偏什么都不肯听,她才激怒攻心。”
“凝雪她,并不是什么套……”徐明楠下意识为吴凝雪分辨,新安郡主已经点头:“后来我们自然晓得,这不是什么别人下的套,可这过日子,不是什么情投意合就能完全过的好。再说你姐姐也想让你吃些苦头,明白些人间疾苦,这才如此对你,可你,还是不明白她的苦心。”
新安郡主一口气说完,已长声叹息,徐明楠恍惚之中已经晓得,不由看向陈铭远:“姐夫不是特地去看姨母的吧?”陈铭远点头:“是你姐姐一直挂念你,催我去的。小舅,你姐姐也好,岳父岳母也罢,还是五姨母,他们都盼着你过的好。你年轻,行事难免有不妥当之处,也只有做了一家子,才会这样各处替你细想,样样都想妥当了。”
“女人嫁不好,和男人娶妻不着,就是一辈子的事。阿楠,你若没有娶到一个合适的妻子,以后日子怎么过?”徐明楠听了新安郡主这话,只是嗯了一声。
楚氏已带着孩子们在前面等候,瞧见他们走过来就笑着道:“婆婆,酒席已经备好了,小叔他经了这么一回,想来也该明白,做事总是要思前想后才能行事妥当,而不是光凭了自己欢喜或者出于兄弟义气就好。”
徐明楠素来敬重长嫂,听到这话,双颊不由通红,徐启本就心疼这个幼子,见儿子得了教训十分欢喜:“酒席既已备好,你们就去喝几杯。我还是去书房里,教几个孙儿写字就是。”众人应是,徐启已带上陆哥儿离开,陈铭远和徐明晋陪着徐明楠入席,席上徐明楠只觉得恍如隔世,每个人都难以离开自己出生长大,与之熟悉的一切。
陈铭远归家时已是满身酒气,睐姐儿晓得自己的爹是去宽慰小舅舅了,难得的没有嫌弃爹爹身上的酒味,倒是绯姐儿闻到爹爹身上的酒味,立即调头不要爹爹抱,继续要娘抱着。
陈铭远看了小女儿这样不由失声笑道:“这绯姐儿,和她姐姐竟是一样的。”曼娘把小女儿抱在怀里,瞧着陈铭远:“你别只顾着打趣你两个女儿,今儿的正经事办的怎样了?”陈铭远接了睐姐儿端过的茶一口喝干,拍一下胸口:“你也不瞧瞧我是谁,天子重臣,巧舌如簧,自然是幸不辱命。我离开的时候,小舅正在和岳父岳母说话呢,还让我带话,说过两日就来给你赔罪。”
睐姐儿已经欢喜地道:“这样就太好了,爹爹,明儿你就带我去外祖父家,我要去寻小舅舅。”女儿渐渐大了,陈铭远不能再像原先一样对待,故意把脸沉下:“到处乱跑,小心嫁不出去。”
睐姐儿从来不怕爹爹,鼻子皱一下:“你不带我去,我就和弟弟悄悄地去。”曼娘噗嗤一声笑了:“瞧你把她宠的,宠出祸来了。”陈铭远故意双手一摊:“所以我也只好自己受着。”曼娘不由抿唇一笑,和丈夫对看一眼,心里满是欢喜。
☆、露陷
徐明楠这场酒又是大醉,等醒来时候看着满屋熟悉的摆设;过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又回到家中;住在这间住了十来年的屋子里。伸手往上;碰到一杯热茶;坐起身拿过热茶一饮而尽;那熟悉的味道一入喉,徐明楠觉得精神不少。
这晨起一杯茶,已经好久没尝过了;徐明楠把茶杯放下,掀开被子下床,小厮已经走进来笑嘻嘻地道:“二十一爷,洗澡水已经备好了;衣衫也备好了;您洗完澡换了衣衫,午饭是让厨房送呢还是出去吃?”
徐明楠走到屏风后解着衣衫,听到午饭两个字停了一下:“午饭?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小厮在那整理着床帐,笑嘻嘻地说:“都已快午时了,自然是要吃午饭了。今儿有宫中赏下的鲜鱼和羊肉,要不让厨房拿鱼和羊肉做个汤给爷您解酒如何?”
快午时了,徐明楠拿起手巾擦着身子,吴家一家子,这时也该离开了吧?徐明楠往屏风外望去,什么都没看到,匆匆擦了身子换了衣衫就走出去:“我往姨母家去一趟,去道谢。”说完也不理小厮就往外跑,小厮没有拦他,只是遣人去给新安郡主报信。
新安郡主听了后眼皮都没抬:“让他去吧,总要送一送,也算好聚好散。”丫鬟应是离去,楚氏笑着道:“小叔今儿看来是没口福了,进上的鲜鱼和羊肉,和这外面的还是有些不一样。”新安郡主笑了:“他还小,以后能吃到呢,让他们把那鱼清蒸了,那羊肉别炖汤,切的薄薄的在火上烤了,就这样端上来。”
丫鬟闻声去吩咐,楚氏已经拍手:“婆婆想的,总和旁人不一样,这羊肉切的薄薄的烤了,只见人吃过,就是不晓得味怎样?”新安郡主笑了:“这新鲜羊肉烤了,比炖汤好。”说着新安郡主就微微一顿:“以后阿楠跟你们在苏州,可要好生帮我看着他。”
楚氏应是,又笑吟吟地道:“说不定到时还能给婆婆您带个江南儿媳妇回来。”但愿如此,新安郡主也笑了。
徐明楠赶到陈家时候,吴凝雪一家早已离开,陈珍兰看着外甥缓缓地道:“除了首饰衣衫,又备了五百两银子,到时他们回了家乡,又叮嘱送他们回去的,有合适的地给他们买上几十亩,身边有了银子傍身,依他们姑母住,也不会被人欺负。”
徐明楠应是,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下,陈珍兰拍拍外甥的肩:“你年纪小,以后行事,必要瞻前顾后。”徐明楠嗯了一声,但那泪还是继续在流,等了很久徐明楠才擦掉眼里的泪:“花了多少银子,姨母开个帐,我让人送过来。”
陈珍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该打,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这些银子,不是为你花的,而是为你娘花的,我怎舍得我的妹子在泉下闭不上眼?再说吴姑娘过的安安稳稳的,你也不用太牵挂。”
陈珍兰说一句,徐明楠点一下头,又说了一会儿,也就离开。走出陈家大门,牵着马走在街上,听着这熟悉的叫卖声,感觉到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徐明楠的眉头过了很久终于松开,一切都结束了,如一个梦一样,结束了。
年一过完,徐明楠跟了兄长往苏州任上去,新安郡主如愿以偿,除了最小的孙女跟了徐明晋去外,陆哥儿他们都留在家里。楚氏身孕已有六个月,这一路都是坐船,也不需要太赶路,还是跟着丈夫上任。
送走徐明晋一家,陈珍兰的长子也要往任所去,虽荫袭入官,他依旧得选知县,只是这回远了不少,任所在四川,迎来送往中,日子过的飞快。穿上春装的时候,徐二十三小姐的出嫁也就到了眼前。
这是嫁入宗室为郡王正妃,礼仪繁琐,嫁妆更是比徐家所有的女儿都要高出一截,公中足足拿出两万两外,徐大太太又拿出五千两的私蓄,再加上各人助的,徐二十三小姐出嫁的嫁妆足有三万五千两,是平常徐家小姐出嫁嫁妆的三倍不止。
不过徐家族内没人抱怨,毕竟能出一个郡王妃,也是莫大的荣耀,婚期由钦天监择定在三月十八,从三月开始,徐府就人来人往,纷纷恭贺徐二十三小姐出嫁,来帮忙的亲友更是不少。
不过徐大老爷依旧被拘在家乡不得出来,徐家现在辈分最高最为位尊的徐二老太爷从家乡赶来,亲自主持侄孙女出嫁的各项礼仪。
曼娘是徐家其他出嫁女中日子过的最舒心的,也被徐大太太请去交代这夫妇相处之道,至于徐府别的人,更是各司其职,忙个不停。每日曼娘往徐府赶回来也麻烦,临近出嫁之日,曼娘索性和原来一样在徐府暂居,免得路上奔波。
到了三月十五,在京城的徐府出嫁的各位小姐也带了孩子归来,曼娘也让人把睐姐儿姐妹带了过来,好和众表姐妹们一起玩耍,认认亲戚。
明日就是大喜之期,嫁妆已经发往齐王府,靖江郡王将在齐王府迎娶自己的王妃,等满了月后再带上王妃往封地去。宫中的嬷嬷已经来给新娘上头绞面,按了习俗,这夜该由新娘母亲陪着新娘一起说说话,再说一些为妇之道,好让新娘去到婆家做人。
徐大太太虽从小养着二十三小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此时看着已经打扮好只等明日穿上喜服出嫁的二十三小姐,心中百感交集,竟不晓得说什么。过了半响才道:“你嫁的是郡王,可你还是要记住,郡王府内,你是主母,千万别做什么和姬妾争宠的事堕了脸面。”接着徐大太太似乎想了想才又道:“夫妻敌体,你是上了皇家玉牒的郡王妃,和他是一样的,休不敢谏劝,若头一次没有劝住,往后,就迟了。”
徐二十三小姐低声应是,徐太太说完这句,眼也低低垂下,这是自己活了这么些年,最后悔的一件事。并不是没有过怨恨的,可是再怨恨又如何,一切都是现在这样了,要怪,或者只能怪自己嫁人不着,甚至是怪自己拿捏不住丈夫,不但没有揭出他的丑事,甚至还帮着他隐瞒,以至铸成大错。
此时女儿出嫁,嫁的又是郡王,若是因身份上的事不敢去劝解郡王,这铸出的错,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出的错。
蜡烛一点点往下滴,徐二十三小姐终于抬头看着徐大太太,跪下道:“母亲,我从没说过一句话,但今日该说了,谢谢您。”
徐大太太下意识地想扶她,手伸到一半时听到这话,忍不住落泪:“傻孩子,我们总有一段母女情分,你说什么谢字呢?”徐二十三小姐跪在那里:“母亲,我明白的,我自问若我是您,做不到这样。母亲,儿明日就要出嫁,一月后就要远离,兄长嫂子都孝敬母亲,母亲晚景可期,从此不必再惦记儿。”
徐大太太伸手把她扶起来,从此后,该放开藩篱,自由生活,而不是还拘束在以往种种间走不出来。
郡王婚礼一应都有礼部派官员在旁指点,等郡王妃上了花轿,徐家这边的事也算完了,虽女儿出嫁少有人家在喜日当天办酒,徐家还是办了酒席请了亲友,毕竟王府的酒席,不是人人都能收到帖子的。
看见曼娘出来帮忙待客,有人笑着问:“怎地陈奶奶不去王府赴席?”曼娘还没回答,就有人笑着说:“陈奶奶是徐家出嫁女,徐家这边酒席总也要有人出来招呼,难道说人人都去了王府,让我们这些人都没人招呼,也只有徐府这样人家才这样知礼妥帖,差一点的人家,此时早翘天上去了,哪还会招呼我们?”
话里全是奉承,原先问话那个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曼娘浅浅一笑,任由她们去说,又往别的席面上去应酬,也收了一耳朵的赞扬和问候。这么转了一圈,虽没饮酒但连日劳累,还是十分疲惫,走到厅外打算喝杯茶歇一歇。
刚坐下丫鬟端上茶,曼娘只喝了一口,睐姐儿就从另一边走出来,见女儿嘴都快撅到天上去,曼娘招呼她:“还在别人家呢,你嘴巴怎么撅天上去了?谁惹了你。”睐姐儿坐到自己娘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茶一口喝干就不满地说:“遇到不喜欢的人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在那拐弯抹角地问我,什么三表哥想定个什么样的人,还有我们家里的哥哥们,怎么还没定亲。我应酬了一会儿,实在太烦了。书上不是说,这些事都是丫鬟出面问的,哪有小姐自己问的?”
书上?曼娘敏锐地听到这两个字,看着女儿:“你这看得什么书,还有教小姐们怎么去问这种事?”睐姐儿急忙把嘴巴捂住,怎么一时说快了,把这话给说出来,不晓得娘会不会去怪爹爹,毕竟话本子上的事,据爹爹说,不该给女孩子看的,免得迷了心窍。可是爹爹又说,女孩子读书多了的话,看看这些话本子上的俗事,就不会被人随随便便说几句好话就哄走了。
到底爹爹说的哪句是对的?睐姐儿冥思苦想,不知道该用哪句。曼娘已经看着女儿:“你在你爹爹书房的时候,看了都是些什么?你爹爹也是,那样的书,哪能给小孩子看,若迷了心窍,还成不成人?”
这么说,娘也看了,不然娘怎么知道?睐姐儿眼一亮:“娘你也看了?爹爹说,要看几个这样的俗事,才不会被人随便说几句好话就哄走了。如果小舅舅看过,就不会闹出这么一桩事了。”
☆、帮忙
提到徐明楠;曼娘不由微微一滞,徐家两兄弟早已到了任所;写回来的信说一切都好;徐明晋还特地说弟弟已经稳重了不少;每日规规矩矩的,并不似在京城时那样爱出门玩耍。收到这样的信,一家子既欣慰又有些难受,新安郡主已经盘算着,等过上一两年,徐明楠的情伤也就好的差不多了,那时就给徐明楠说门亲事;和京城子弟们过一样的日子。
曼娘不说话,睐姐儿已经伸手去摸自己娘的脸:“娘;爹爹说的对不对,所以,爹爹给我看这样的书,也是怕我以后被人骗走。”曼娘回神过来,把女儿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来:“你倒会举一反三了,你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能骗得了你?不过是你爹疼你宠你,给你故意编出来的理由罢了。以后可……”
睐姐儿已经拉着曼娘的胳膊在撒娇:“以后不能看了吗?可是娘,已经看过了怎么办?”这孩子,曼娘再板不下脸,把她的脸捏了捏:“学些道理是可以的,可不能迷着什么见了个清俊男子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甚至要不择手段嫁他这种事。”
睐姐儿靠在曼娘肩头,声音娇娇软软:“这是自然,天下还有比小舅舅和爹爹更俊俏的男子吗?”曼娘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