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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怀里点头,曼娘把女儿搂在怀里,如同她还是个小孩子时候一样:“娘晓得,很多人家不过是表面和和睦睦,客客气气的,但内里有不少事情。那些家风不好的、立身不正的,”
接着曼娘低下头:“最要紧的是,你要喜欢,否则我都不会把你嫁出去。”睐姐儿嗯了一声,接着直起身:“娘,敏表姐和我说,生了嫡出子女,丈夫要纳妾,就不能让妾生孩子了,可是男子纳妾,不都是为的广生儿女吗?”
曼娘轻叹一声:“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那不过是男子的托词罢了。这个世间,又有几个女子愿意心无芥蒂地抚养异出子女?女儿还好,不过是长大了费一份嫁妆,可儿子呢?那要管的就多,庶出子,不管是争气还是不争气,嫡母都难办。”
原来如此,睐姐儿哦了一声,曼娘低头看女儿,隐约能看到女儿小脸上还写着淡淡困惑:“你祖母,对你二伯父已很不错,可是你不知道,这是你二伯母费了无数心血才得来的。”睐姐儿迟疑一下才问:“我听说,大伯父就是因为二伯父的亲娘,才没了的,二伯父的亲娘,也是因为这个才没的。娘,是不是真的。”
曼娘把女儿放好在枕头上,自己也躺在她身边:“所以你祖母为这事,很苦。睐姐儿,女戒让女子不要嫉妒,可嫉妒这种事,哪是日日言语说明,就能让嫉妒从心消失,再说人相处都是彼此的,正妻可以不嫉妒,她占尽名分,下人都听她的。但妾室呢?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是心甘情愿屈身为妾的?”
☆、说缘
x睐姐儿眼里的困惑越发深了:“但是娘;错的明明是男子;为何偏要女的来受着?”曼娘摸上女儿的脸:“所以娘要告诉你的就是,我们家的女子,不能那样委曲求全;也不能那样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变成那样不择手段的女人。而是要和自己的丈夫好好过日子。”
睐姐儿伸手搂住娘的脖子,如同小时候一样凑在曼娘耳边:“娘说的;是不是要像你和爹爹一样?”曼娘的脸上掠过少女样羞涩的笑容;当年遇到陈铭远的时候;自己才多大,和睐姐儿差不多大;而一转眼;自己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会想给她挑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子让她嫁出去;时光真是如水一样。
曼娘的手轻轻拍着女儿,就跟幼时一样哄她睡觉。睐姐儿很快就睡着,女儿的睡容定是十分宁静的。虽然没有灯光,但曼娘也能想象得到,唇边漾出笑容,这傻孩子,自己的心尖尖,怎么能随便给人呢?
曼娘把女儿放下,掀开被子轻轻下床走出屋。屋外陈铭远已经等了许久,看见曼娘出来迎上前握住她的手,悄声问:“睡了?”曼娘点头,轻声地说:“天这么冷,你不晓得在屋里等?瞧这手冰的。”
陈铭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很冰,想把手从妻子手里抽出,曼娘白他一眼,用双手包住他的手给他暖着:“你啊,也要晓得心疼自己。”妻子的手娇小温暖,两只手都包不下陈铭远的一只手,可陈铭远觉得这温暖已经透到了心底,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已明白对方要说什么。此生有了他在身边,世上最大幸运莫过于此。
过年难免要彼此送送年礼,熊家今年送来的年礼比往年要厚上三成,熊三奶奶带了年礼亲自过来送。陈大太太客气几句,也就让人接了进去,熊三奶奶笑着说了几句家常话,这才对陈大太太道:“方才在门口瞧见侄女,这两日越发沉静了,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姑娘。我婆婆又写来信,想问问上回说的那件事,有几分可成?”
原先熊家想要结亲,只是说要陈家女就可,但谁都知道,话虽这样说,但两家结亲,总要彼此合衬才成,熊家说的是客气话,但陈家不能把客气话当真,真选一个年纪合适的旁支女儿嫁了,也要彼此先试探。
这些日子鸿雁往返,熊大太太的意思渐渐挑明,求的就是睐姐儿。陈大太太示意房里的人出去才对熊三奶奶道:“表侄孙我瞧着,真是个好孩子,有才学有相貌有规矩,并不是那样稍微有些才学,仗着自己生的好就无所不为的毛孩子。之后前途是不可限的,只是三侄媳你在这家里住了这些日子也晓得,我虽是祖母,这事也不能越过了你表哥表嫂,还有一层,就是郡主那边,也十分疼爱这孩子,曾说过,别事罢了,要给这孩子挑婚事,定要她亲自瞧过了人,满意这才许呢,不然郡主就要拼着得罪人也不答应。”
还有这么一回事?熊三奶奶的眉不由皱紧,原本以为只要说通了陈大太太,陈铭远夫妻那边自然也不是问题,谁晓得还有那边的郡主等着。新安郡主的名声,熊三奶奶也听过的,能生生拗过众人再嫁的女子,那可不是这么轻易好说服的。
陈大太太是真的觉得熊大少爷不错,不然也不会和熊三奶奶交底,告知还有新安郡主那边的事。见熊三奶奶皱眉,陈大太太反而笑了:“这有什么好皱眉的,等寻个合适的日子,让表侄孙去拜见郡主就是。毕竟也是亲戚,互相来往也是有的。”
熊三奶奶犹豫一下才道:“毕竟还是孩子,我怕……”陈大太太笑了:“都是举人了,还孩子呢,中了会试,殿试时候还要见陛下呢,陛下可是这天下之主,难道那时也要说不好意思去见?再说了,侄孙这么年轻,到时陛下定会叫上去问问的。”
这件事是熊大太太千叮咛万叮嘱一定要做到的,熊三奶奶当然要唯婆婆之命,此时听到陈大太太这话,暗自骂自己太沉不住气了,这样的事有什么好怕的,自己侄儿是真的好,并不是那样绣花枕头一包草的,淡淡一笑就道:“侄媳久居乡里,没多少见识,一听说郡主就怕了,倒忘了我侄儿异日是要陛见的。”
陈大太太笑着啐她一口:“少在我这边装,你要没见识的话,我这从极少出门的,岂不愚昧至极?”熊三奶奶顺着话说两句,丫鬟已在外面道:“太太,扬州那边有信来。”听到这话,不等陈大太太说话熊三奶奶就急忙告辞。
陈大太太唤进一个丫鬟送熊三奶奶出去这才叫进送信的人,韩氏去扬州已经八个来月,中间虽有信来,不过泛泛而谈而已。陈大太太是想知道,自己儿子儿媳到底过的怎样?
送信来的是刘婆子的儿媳,她先给陈大太太问了安才对陈大太太道:“小的是奶奶遣来送年礼的,年礼已经给三奶奶交进去,小的先过来给太太问安,再去给三奶奶问安。”陈大太太不耐烦听她这些套话,挥手让她停下说话才道:“你两个少爷还好?你四奶奶在扬州住不住得惯?还有你四爷好不好?”
小刘妈妈是聪明人,当然听出陈大太太的话外之音,笑着道:“都好,都好。两个少爷是不消说的,不仅长高了还有学问了,四爷说二少爷明年就可下场试试。四奶奶去了扬州,那府里有她操持,越发井井有条。只是……”
小刘妈妈迟疑一下没有说,陈大太太会意,让丫鬟们再退出去,小刘妈妈这才道:“四爷和四奶奶,这回四爷四奶奶虽一个屋里住着,但一个住里面,一个住外屋,平日间倒是相敬如宾,至于那夜里的事,小的也不能去打听。小的也曾听丫鬟们说过,说四奶奶想给四爷纳一房妾,被四爷拒了,之后四奶奶也没再提这事,之后也就这样。”
有些裂痕,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越过的。陈大太太轻轻叹了一声就对小刘妈妈道:“你这一路来也辛苦了,在这过了年再回去,给我和你四爷说,夫妻之间,有些事哪是算的那么清楚的。”小刘妈妈当然知道陈大太太为什么说这话,应是后退出。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的儿女,之后又是儿女的儿女,再之后就老了,该入土了。陈大太太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想到和熊三奶奶说的话,也该寻个机会和曼娘说,安排熊大少爷去拜见新安郡主。
曼娘听到陈大太太的话微微怔了一下才道:“婆婆的意思,是想把睐姐儿许给熊家表侄?”陈大太太没有应是也没有应不是而是道:“不管这事成不成,让郡主见见总不是没坏处,再说,真要见过了郡主觉得不行,那我们也有回熊家的话。总是老亲,有些事面子上也要做到。”
那种七八代的老亲为了一个求亲不遂两家翻脸不来往的事,曼娘听的多了。只怕陈大太太也是这样想的,毕竟这些日子,曼娘看在眼里,晓得熊家对熊大少爷寄予了多少厚望。总是老亲,曼娘低头思索一会儿才道:“婆婆说的是,算起来的话,熊家那边和我娘家,也是姻亲,拜见我母亲也是合适的,不过这马上就过年,正月里表侄定是要温书,为会试做准备,不如就等会试完了,挑个日子去拜见我母亲,婆婆您觉得可好。”
那还有两个来月呢,虽然陈大太太觉得熊家只怕有些失望,可这说辞也合理,点头应了,接着就叹:“这还是头一个孙女,我就这样操心,等以后,还不晓得怎样。”曼娘笑着说:“那都是婆婆疼睐姐儿才会这样,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十个指头又有长短,等以后绯儿寻亲事,婆婆不这样操心媳妇绝不会说您。”
绯儿?陈大太太的眉紧紧皱起:“她不是才四岁?”曼娘笑了:“这时光是容易过的,再过两年,不就是绯儿寻亲事了?”时光真是容易过,陈大太太用手扶一下额头才对曼娘道:“你弟弟的婚事定下没有,那件事也过去一年多了。”
还有话陈大太太没有说出来,这世间对女子总是有些不公道的,男子做了这样的事,虽有损名声,可再过两年议亲,会被人赞浪子回头金不换,但女儿家若如此,难免会入了尼庵,一辈子伴了青灯古佛。
提到徐明楠的亲事,曼娘就摇头:“也有人来说,但阿弟总说不喜欢,母亲又怕拘逼紧了他不好,也没有太催促。”说着曼娘就想起刘吟梅来,上回一别之后就没见过面了,也不知道她向佛的心到底有没有动摇?就算刘吟梅看不上自己的弟弟不嫁他,可也不能伴着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她还那么年轻,还该有大好时光,而不是心如古井,永远平静无波。
好在陈大太太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并没有注意曼娘这一时的走神,只是笑着说:“这事,是缘分,急不得。十一舅爷那边,不也过的很好。”
曼娘收回思绪浅浅一笑:“是啊,说起来,都是缘分。”陈大太太拍拍曼娘的手:“是缘分,急不得。”
“什么缘分?”睐姐儿的声音已经响起,接着帘子掀起就走进来,脸上满是笑容:“祖母,我听说您这边有好玩的,这才过来,还没进屋就听到您和我娘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陈大太太满是喜悦地把睐姐儿拉过来:“说你两个舅舅的婚事呢,还有你,也不小了,该找缘分了。”
☆、叮咛
睐姐儿用双手捂住脸;哎呀叫道:“祖母又拿我取笑了。”陈大太太把孙女的手拉下来,见她粉白面庞就伸手弹她脸皮一下:“这脸都没红,装什么?”睐姐儿抿唇一笑就赖到陈大太太怀里:“祖母,您不是常说,女孩家要矜持一些?”
陈大太太大笑出声:“你这孩子;就是这么爱逗我玩笑。”睐姐儿的脑袋一偏:“祖母不喜欢我娱亲吗?”陈大太太笑的越发开怀;曼娘看向女儿;眼里也满是喜悦;这个孩子,这个给自己带来许多快乐的孩子,愿她一生都欢喜。
正在说笑时候丫鬟行色匆匆走了进来:“太太;齐王府那边派人来,说今早老太妃用过早饭,在园里遛弯时不慎摔倒,这会儿宫中已经晓得消息,派了太医去瞧,只是太医说,老太妃年纪大了,又逢冬日,这回只怕……”
丫鬟没说完,见陈大太太面色就忙改口道:“王府来人说,特地来这请家里老太爷过去。”算起来,陈太妃今年已经八十五了,六十多年的富贵荣华,到今日也许就要走到头。
陈大太太一时竟没有说话,仿佛陷入沉思,曼娘当然明白陈大太太此时是什么意思,忙对陈大太太道:“婆婆,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况且祖公公和老太妃姐弟情深,说不定老太妃瞧见祖公公,高兴起来,又好些。”
曼娘的话提醒了陈大太太,她用手按下头:“我老了,很多事都忘了。”说完陈大太太这才吩咐丫鬟:“你去告诉老爷,就说我亲自去告诉老太爷这个信,让他也跟了去。”丫鬟应是又道:“五爷已经晓得了,说他会去禀告老爷,这会儿只怕老爷和五爷都在老太爷那边。”
既然如此,陈大太太也扶了曼娘的手站起来,急急地往九阿公住处行去,这一路都没人说话。
来到九阿公住处时候,也是鸦雀无声,想来陈大老爷和陈五爷已经赶过来了。瞧见陈大太太婆媳过来,丫鬟急忙迎出来行礼,悄声道:“老爷和五爷都来了,太太您……”话没说完九阿公已经在屋里道:“进来吧。”
陈大太太带了曼娘走进去,九阿公坐在上面,面前放着茶,那茶袅袅冒着白烟,想来正在品茶。陈大老爷和陈五爷束手站在一边,看见儿媳孙媳进来,九阿公这才开口:“带上孩子们,一起去齐王府吧。”
说完这句,九阿公就不再说话,这是,陈大太太讶异地看向九阿公,带上孩子们,是要生离死别吗?陈大太太的嘴微微张了下,九阿公的眼垂下,他本是鹤发童颜十分精神,但说完那句,如同一下衰老,顿有皱纹丛生白发飞舞之感。
陈大老爷上前一步:“父亲……”这一声父亲里面满含惊诧,九阿公伸手摆了摆,声音低沉:“放心,没什么,我什么事没遇到过,况且这件事,不过是早晚。”
话虽如此,九阿公的眼角还是有泪流出,纵然此时儿孙满堂,富贵荣华,可在姐姐面前,还是那个什么都要依靠姐姐保护的孩子。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是九阿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大千世界,那么多的人,可这世间,只有姐姐能真正懂自己,也只有姐姐,能够为了自己不顾一切。
十六岁入宫,二十五岁守寡,从红颜守到银丝满头,有多一半是为的自己。九阿公眼角的泪越来越多,多的竟擦不掉。陈大老爷上前一步,扶住自己父亲的手,再次担心地唤了一声,九阿公摇头:“没事,我没事,让孩子们也一起过来,去见见他们姑老祖,让他们知道,这边的富贵荣华,是怎么来的。”
陈大太太急忙应是,和曼娘出去。孩子们很快被叫来,等候在外。九阿公很快出来,和平常打扮一样,面上的泪痕已经不见,姐姐她,不喜欢自己哭,她说,阿弟,你是该光大门户的。
府中主人尽出,行动却很迅速,也没人高声说话。睐姐儿搂着妹妹坐在曼娘身边,把头靠在曼娘肩上。曼娘摸下女儿的发,对老太妃,曼娘有感慨有赞扬,但惟独没有的,是女儿为弟弟们牺牲,若真有什么事,曼娘是愿粉身碎骨也不愿儿女们有一点损伤。
车到齐王府,齐王亲自出来迎接舅舅,也只叙了两句就请九阿公往里面去,陈五爷被留在外面,女眷和孩子们被齐王妃接了,齐王妃面色有些憔悴,只勉强说了几句,里面就有侍女传话,老太妃请陈大太太带孩子们进去。
齐王妃忙亲自带了众人进去,陈太妃所住的院子依旧和平常差不多,照旧人来人往,但来往的人面上添了几分凝重。能闻到药味,厢房里还有几位穿御医服色在那忙碌商议,但从这情形看,只怕老太妃真要不好了。曼娘不由握紧女儿的手,睐姐儿把小脸贴向自己娘的手臂,默默地走进老太妃居室。
陈太妃年纪虽大,屋子收拾的历来精致,此时那些摆设都已被撤去,连窗帐都已换掉,这让曼娘有些心惊。
陈太妃半靠在床上,九阿公坐在床边,姐弟俩只是对视并不说话,秦婉柔快步上前轻声道:“太妃,舅公家的孩子们,都来了。”陈太妃这才看向睐姐儿他们,脸上露出喜悦,良久才对九阿公道:“孩子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九阿公的泪又落下:“姐姐,我宁愿和你在那破屋,一起……”陈太妃无力地挥挥手:“那些事,都过去了,阿弟,我这辈子,并不后悔,你不必这样耿耿于怀。”说着陈太妃眼里透出几分依恋:“只是可惜我的阿弟,他本该是翱翔天穹的苍鹰,却做了那笼中的鹦鹉。”
世上哪有只有利没有弊的事,九阿公伤心至极,已经从椅上滑落,拉住自己姐姐的手大哭起来,旁边的人没一个敢劝。还是陈太妃拍拍他的背:“别哭了,阿弟,世间事,哪有那样十全十美的?好在远儿不错。”
说着陈太妃看向曼娘,曼娘忙上前跪下,陈太妃并没叫起,只是对她点头:“你很好,我很放心。”说完陈太妃又看着睐姐儿,睐姐儿也忙跪下,陈太妃伸手想抚摸睐姐儿,手却似乎没有力气,秦婉柔忙上前拉起睐姐儿的手送到陈太妃手上。陈太妃低头看着睐姐儿的那双手,这是从没沾过阳春水的手,柔软嫩滑,面前的少女也很美丽,她不会像自己一样,伴着老翁眠,青春就守寡,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