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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变脸,想他少年就得中,不到四十就登上高位,这样少年成名的人,定会用话一激就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可从进来到现在,陈铭远却是和颜悦色,并没半分居高位者的倨傲,这样的人,该怎样用话激他发怒?知县在脑中想着,猛地想起一件事,对了,都听说这位大人极其爱护儿女,他还有个小女儿,今年已经十岁,尚未婚配,何不讨他小女儿做自己的儿媳,若事成,那就是和陈家攀上关系,若是不成,到时也可以说,陈铭远为人倨傲,和他好好说话,谁知他竟大怒。
想到此知县只觉得计,面上笑容更恳切几分:“老大人回来,下官前几日就该来拜访的,还有件事,下官存在心中,不晓得该不该说。”就知道这知县今日来此,不是什么好事,陈铭远面上笑容没变:“我现在不过一个闲人,有什么事能帮忙?”知县得意洋洋地道:“下官有一犬子,今年十一,虽不能说聪明俊秀,可也不差,贱内这些年也着实为他寻个好媳妇,寻了不少日子,可总寻不到什么好的,今日来此,听说老大人有一爱女,今年十岁,尚未婚配,下官就想做个儿女亲家,不知老大人可肯?”
这是给自己设陷阱跳呢,陈铭远心里一哂,这样的人,大概也只能想到这样的主意了。陈铭远连脸色都没有变就对知县道:“这种事,本是美事,不过老父母只知此女是我爱女,却不晓得此女更是得我岳父疼爱,此次我回乡,他特地和我说了,说此女的婚事,千万要他亲自看过才可。我岳父虽有两子,却只有拙荆一女,从来待我的儿女如珠似宝。老父母若真想做这个儿女亲家,不如等下回进京时,去我岳父家里,和他恳切求亲就可。”
天下哪有女儿的婚事要外祖父做主的?知县的脸登时就变了:“老大人说笑了,天下哪有外祖父做主婚事的?”陈铭远的眉皱起:“这还真不是笑话,你是不晓得我们家里的事,当初我长女挑女婿的时候,我岳母重重叮咛,于是我岳父不满,说到这个孩子婚事时候,定要他做主才可。这天下,没有偏了这个,不偏另一个的事。”
岳父岳母?知县细算一下,陈铭远的岳父现是翰林掌院学士,岳母是皇家郡主,当今天子见了还要称一声姑祖母,难怪连首辅都要忌惮,不敢穷追猛打,只求永不录用这四个字。此时知县细细想来,不由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当日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就忘了官官相护,此时再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知县想到此,登时对陈铭远转过心肠,更熄了这个心,只是呵呵一笑:“原来如此,听说新安郡主常出入宫廷,还不晓得这宫廷是何等的宏伟。”当日殿试时候,知县虽能入宫,但不过是在那里考试,等到进宫谢恩,心里也揣着一把汗,名次低的,在的又远,真是连御容都没有细细瞧过。
陈铭远听到这话就笑了:“宫中虽宏伟,但也有那不高的楼阁。记得我幼时,做皇子伴读,下了学常去那些楼阁玩耍,现在一晃就三十多年了。”皇子伴读?知县再一细想,额头上就有汗珠,心底开始骂起梁首辅来,这不是看顾我,是坑我啊,曾为天子的伴读,除非犯了什么谋逆大罪,不然天子都不会赶尽杀绝,你倒好,把我当做一把刀使,难道说看我好欺负吗?
知县在心里把梁首辅骂了好几回,也不管梁首辅在京中是不是耳朵火辣辣地热,这里对陈铭远越发亲热:“也不知道下官什么时候,有缘去细细玩了。不过说来,就算以后有缘入京,也不过要揣了一颗害怕的心,在那急急地看。”这样的淡话,陈铭远随便应付几句,管家们来报酒席已经备好。
陈铭远陪着知县喝了两杯酒,也就推辞自己头有些痛,进去歇着了。知县到了这时,哪还敢说陈铭远招待的不好,恭敬请陈铭远进去歇着,自己也就告辞。
等陈铭远一进了屋脸色就变了,这样的人,也敢觊觎自己的女儿。曼娘正在和绯姐儿做针线活,瞧见陈铭远进来脸色不好,就放下针线给他倒茶:“不是说你今儿有客?怎的这会儿进来,脸色还不好?”陈铭远瞧瞧小女儿接过茶喝了一口才道:“旁的倒罢了,我并不在意,可是他竟敢开口为他儿子想求我女儿为妻,真是可恶。虎女岂可配犬子?”
绯姐儿在那听着,故意张大眼:“爹爹,您什么时候成了武将?”陈铭远不解,绯姐儿笑的越发甜了:“不然,您怎么说我是虎女。”陈铭远只觉得所有的不愉快都被女儿这句话化去,拍拍自己女儿的手:“我就算不是武将,你也是虎女。”绯姐儿又是一笑,陈铭远这才把自己怎么应付知县的话说出,说完了就道:“家乡比不得京里,以后若再有人来求亲,你也就用这样的话来回。说来,怎么我们绯姐儿也要被人求亲了?”
绯姐儿在陈铭远说这件事的时候就躲出去了,此时屋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曼娘应了才道:“绯儿也不小了,都满了十岁,有那定亲早的,早早就定了。你还当她是孩子?”陈铭远嗯了一声才道:“我不光当她是孩子,我还记得你是孩子的时候。”
曼娘啐他一口:“全没个正形。”陈铭远又是一笑,拍拍妻子的手,曼娘听到他的叹息,忍不住问道:“你还在想,要不要……”陈铭远嗯了一声:“我答应过陛下的。”所以这回,只是蛰伏。曼娘心里下着结论,明白丈夫还是想重新有一番建树。
知县自那次拜访过陈铭远之后,陈铭远突然发现,附近有不少书院想请他去做山长,本地读书人多,书院也多,出名的书院也不少。况且闲住官员,在家中没有事情,去书院做山长,教出一些弟子,也是造福乡里的事。陈铭远和曼娘商量了,选了一家,也不远,就在这附近,到时可以不住在书院里,而是住在家里,真是什么都不耽误。
在家里的日子就这样很平静的过去,八月底的时候,京里来了信,说阿颜生下一个女儿,随信来的,还有陈二太太写给陈老太太的信,说一家子都很好,让陈老太太不用担心。陈老太太听的又添了一个重孙女,很想回去瞧瞧,可是这来回一趟也要花好些时候,也就按捺住了。
再说陈老太太虽没有常回来过,但这族内的人不少,经常来拜望的人中,也有和陈老太太一起斗斗牌的,陈老太太住的时候慢慢长了,觉得这里虽没京中繁华,但也有另一番滋味。
曼娘趁了这个时候,也收拢一下这家乡的产业,有那连年生意不好的店铺,或卖或租,还有那租子都收不齐的田地,索性叫来佃户,半卖半送,剩下的产业,都是那膏腴产业,出息甚多,算下来的话,倒省了许多事情。她在这里收拢一些产业,未免有些别的流言就出来,这日曼娘还在算账,就有人报徐家大老太太来了。
这些年长辈们都凋零了,这位徐家大老太太已经是曼娘的大伯母了。虽然年轻时候徐大老太爷十分荒唐,这位大老太太吃了些苦头,可随着年纪渐老,那位大老太爷也荒唐不了多少,虽然在曼娘祖父去世时候,闹了一场要分家什么的,不过也没过几年,这位大老太爷也就去世,徐大老太太到了此时,才算真正能直起腰来做人。
况且她有女儿是郡王妃,儿子虽然读书不大成器,但托赖祖上的福,做过两任小官,此时儿子索性辞官回来养亲。家里的银子不少,来往的人也多,她算是真正有晚福的人。
☆、342
听到丫鬟们报;曼娘忙出去迎,徐大老太太也年过七十了;虽然身板硬朗;但鬓边还是白发丛生,见曼娘迎出来就道:“哎;都是一家子,你还迎出来做什么?我不过是在家里闲不住;想着那日你匆匆回家;我也没和你说多少话;今儿天好,这才过来瞧瞧你。”曼娘忙扶住她,笑着道:“这一路虽好走;可也三十里地呢;大伯母今儿就在我这里歇了,明儿再回去。”
徐大老太太点头笑了:“你果然从来都是周全人,我还和你大嫂子说,让她别担心,这一路平安着呢。若不是我左拦右拦,她啊,还要让你侄孙儿送我呢。”说笑着两人走进屋里,徐大老太太一眼就看见上面放着的账本,不由皱一下眉,见曼娘在那招呼丫鬟送上茶果,唤住她道:“别招呼了,过来陪我说话。”
曼娘应是走到徐大老太太身边坐下,徐大老太太这才点着那账本道:“你在这算账,我也是个直肠子,就直接问你,现在外头,可在说你算账这事呢,都在说你产业消乏了,在变产呢,还有……”
徐大老太太凑近曼娘耳边轻声道:“还有说姑爷亏空了,你在变卖嫁妆补呢。”曼娘这下是真的笑了:“难怪大伯母要来探我。大伯母信还是不信?”徐大老太太仔细瞧了瞧她的打扮才皱眉道:“我瞧你的打扮,和原先倒差不多,我也不想信,可是……”曼娘轻轻拍下徐大老太太的手道:“可是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睛,是不是就难免要多想,大伯母,您放心,虽说你侄女婿不做官了,可是这家里还是有银子花的。”
徐大老太太面上放轻松:“那就好,你不晓得,我还想着,你这要变产的话,到时你这小女儿和小儿子都还没定亲,那可怎么办?”这话听起来却和平时不一样,但曼娘也只淡淡一笑就道:“大伯母说笑了,就算真要走到变产这步,别的罢了,一份嫁妆我还能舀得出,况且母亲虽不是我亲娘,历来疼爱孩子们。”
徐大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变才点头:“我也这样说,旁的不说,郡主待你,那是何等亲热,除了笀阳县主,旁人都要退了一箭之地。可恼有些人,偏偏想着别的,实在让我无话可说。”这话就更奇怪了,曼娘又是一笑,和徐大老太太说了几句家常,徐大老太太也就去探陈老太太。
两位老太太在一块,说说儿女经,夸夸自己的儿孙,又讲讲哪里有些好吃好玩的,还商量着等过几日,去庙里住上一些时候,吃吃素斋,听听经文,也好给子孙们积些福气。两人在那长篇大论地说,曼娘也就退出,到厨下吩咐人去做一桌软和些的饭,好招待徐大老太太。
这日吃过晚饭,陈老太太又让人请族长太太来,拉上曼娘,正好四个人在一起斗牌,直斗到三更才散。曼娘又送徐大老太太在房里安置好了这才转身回房,路上听着脚步声,突然想起儿女们来,虽说他们已经各自成家,可这做母亲的心还是在那牵挂着。
曼娘愣一会儿神,径自进了房,陈铭远已经在醉翁椅上呼呼睡着,曼娘上前把窗给关了,又摸一摸他额头,虽没盖毯子,但也没发热,这才放心坐下。陈铭远已经睁开眼,打个哈欠道:“我还以为你还要再斗会儿牌呢。说起来,你和那边的大伯母也不是很亲热,怎的她今儿会特地过来。”
曼娘也觉得困了,用手撑着额头轻声道:“我这些日子把原来的产业给理一理,有些实在不好的,索性就卖了,想是因为这样,传出了什么闲话,说我们现在有了亏空,在变产呢。大伯母听到了,就特地来探我,仔细问问也是有的。”陈铭远的大拇指在下巴那按住,接着就摇头:“不止这个,定还有别的原因,不然大伯母都过七十了,哪还想跑这么远。”
曼娘笑了,这笑有几分苦涩:“这事也瞒不过你,上回我们去徐家时候,大嫂曾和我说起,说家里有个十二的女儿,正在说亲呢。”陈铭远的眉微微一挑,这么说来,徐大太太有意想和陈家结亲,这嫁女儿和娶媳妇是不一样的。
曼娘的眉头又皱起:“慎儿今年都十六了,说起来也不算小,本该早早定亲,可原先在京里时,一提这事他就摇头,还说什么小舅舅二十多才成亲,他就算比小舅舅早,二十成亲也算不得晚,我心疼他,难免纵容了些。结果现在,真要说亲就难了。”陈铭远拍拍曼娘的手:“你也别想的这么多,就算定亲,遇到事退亲的人家还不是尽多,就像冯家,当初和刘家定亲退亲闹了许多风波。现在冯五老爷那头,听说房中不少美妾,你说夫妻做到这个地步,又有什么意思?”
真要退了亲,那才更叫打脸,曼娘嗯了一声:“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什么风吹草动就有人想的那么多,实在无趣。”陈铭远笑了:“你不是说最要紧的是心平,怎么到现在你自己反而心不平了?我瞧着慎儿虽有些孩子气,也是有主意的人,他的婚事,你也别想的太多。”
曼娘靠在丈夫的手上,轻声道:“我明白,只是发几句感叹罢了。”陈铭远的眼神变的很温柔,捏捏妻子的耳垂没有说话。第二日送徐大老太太时候,虽然陈老太太在那挽留她,让她多来家里坐坐,徐大老太太嘴里也是应着的,可看向曼娘,却总有那种,想说又说不出来话的意思。
曼娘心里清楚,既然生了嫌疑,徐家这边的亲事,只怕就成不了。但曼娘也不会明说出来,只是和平日一样,含笑送走徐大老太太。
那些产业收拢的差不多,也到了年下,腊月里时,曼娘就命管家,今年给下人们,再多做两套冬衣,管家们每位十两银子的赏钱,丫鬟们是多发两个月月钱。这样比平常丰厚的多的赏钱,如给下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而除了例行的施衣舍粥之外,曼娘又舀出银子,把路上的几道烂桥给修好,这些举动把那些传言都打的烟消云散,陈铭远这边要真是没了银子,哪能这样大手笔地花销?
见那些下人们自出京后的蠢蠢欲动全都消失,曼娘晓得此后的日子会过的更平静些,再没有什么流言传播。过年京里也送来年礼,除了那些常见的,陈谨还送了一千两银子回来,信上说若花销有些不凑手,还请曼娘和他说,宁肯他那边省着,也不能让曼娘这里没银子花。
儿子真是长大了,曼娘欣慰的同时也知道,连儿子都问银子的话,看来这传言已经传到京里去了。细想想也平常,徐陈两家和京里的联系都十分紧密,更何况这地面上,致仕的官员也不少,只要谁多带了一笔,到了京中被当成新鲜话传播。
纵然身处乡里,可还是有不少人盯着。曼娘想写信给儿子解释,但想了想又把要说的话给改掉,这个传言在京中也好,免得有人还放心不下,还想再做别的手段。思及此,曼娘给儿子婉转说了,又叮嘱他不必把实情说出,京中有这样传言也好,让人以为陈铭远为衣食苦恼,也免得有人时时念着他。
把信写好,连着这边送的年礼送到京里,曼娘放下笔看着窗外的竹子,都快半年了,梁首辅还放心不下,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儿子怎么特地送银子回来?”陈铭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曼娘回身瞧着他:“儿子在京里听到传言,说我们在变产,伤心不已,特地让人带了这些银子回来,还说若不够花,他那里省着些就是。说来他手里哪有银子,还不是从阿颜那里来的。我给他回信时候可没好话,说他一个男人,要媳妇的银子花还要的这样干脆。”
京里有传言,陈铭远笑了:“怎么好端端地京里会有这样的传言?”曼娘瞧丈夫一眼就道:“这京里有传言,也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我就巴望着,梁首辅早日记不得你,我们好过几日清静日子。”陈铭远坐在醉翁椅上,稍微一使劲,那醉翁椅就摇了几下:“他盯着我也没用,再说,再过几日,他也就不用盯着我了。”
这话有原因,曼娘看向丈夫,陈铭远把手一摊:“我今中午看见邸报,湖北巡抚奉诏进京,诏令,着湖北布政使补湖北巡抚,为军政事,无需进京陛见。”湖北巡抚?曼娘的眉微微皱起,陈铭远从椅子上起身,笑容不变:“山东巡抚老范,和梁首辅可是对头。当初梁首辅初入阁时,动了手脚,让老范只得外放到湖北任巡抚。现在都五六年了,梁首辅或者以为,陛下都已经忘掉老范的时候,陛下调老范入京。只怕梁首辅是真的会气到。”
走了一个陈铭远,再来一个对头。况且陈铭远当时在时,并没和梁首辅翻脸,梁首辅所忌讳的,是陈铭远的圣宠罢了,可是这位范巡抚可不一样,他和梁首辅,那是能在朝堂上当了陛下的面都吵起来的。这回梁首辅是真的被气到了。
陈铭远看着外面,面上笑容灿烂。曼娘看着丈夫的笑,轻声问道:“你,还是想回朝堂吧?”陈铭远的笑容凝固个在那里,接着点头:“我不瞒你,我的确想回去。”那是从少年时就被埋下的念头,从来都没变过。曼娘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偎依在丈夫身边。
☆、343
范巡抚的突然被调入京,还是在腊月底;各衙门都收印的时候;几乎打了梁首辅一个措手不及,而更让他料想不到的是;在大年初一;群臣朝贺天子的时候,天子突然降旨,以范巡抚为户部尚书;填补陈铭远留下的空挡,之前户部尚书一职;因没有合适人选,已经空闲半年;只由户部侍郎代行其事。
梁首辅欲待反对,可天子立即以,群陈半年都没一个人选出来,索性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