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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门亲并不算坏,既是老亲,知根知底的,年龄相貌也般配。”徐大太太笑了:“什么不算坏,要真成了,那可是上上好的亲事。可是呢,这门亲有几个不好处,一呢陈家这孩子被太妃宠的太厉害,我怕他是个没担当的。二来太妃定是要做主的,你要曼娘拿什么去和那些公主郡主争?三来呢,你总还记得郡主的千金?郡主现在嫁了你八爷,要真对陈家这孩子也有意,难道还要她们姐妹争夫?这传出去,笑都被别人笑话死。”
柳妈妈沉吟了,前面两条倒还好,可这后面一条,陈铭远是不错,可这不错还没不错到徐家争着抢着去嫁的地步。徐大太太声音里带上些疲惫:“我自然是想曼娘能有个上好的婚事,可有这几条,陈家那孩子就不是良配,还是在这慢慢挑,横竖曼娘年纪也不太大。”
柳妈妈应是,接着就道:“前儿姑老爷不是说,有意为他小孙儿求娶徐家女儿再续一门亲,太太您?”徐首辅的长女嫁到刘姓人家,公公原本是徐首辅秀才时候的同窗,家世要淡薄些,徐首辅发迹后也拉扯过女婿,不过那位姑老爷官途不是太顺,只做到府通判就致仕回家。
出息的是这位姑老爷的长子,考中进士的时候才二十有三,见外孙子出息,徐首辅也很高兴,现在这位已经坐到青州知府。刘家那头虽说大姑太太十年前就去了,但和这边不但没有断了来往,反而更密切起来。这刘姑老爷想为自己孙子再求徐家女儿为媳免得这亲断了也是常事。
徐大太太轻叹一声,为何别人的长子都顶出息,只有自己家的长子,顶顶无能,靠了祖父父亲的荫庇,都只在那混。要是别个出息的,早就做到高官了。但这事徐大太太也只能怪自己,叹口气道:“也只是说了说,再说曼娘前面还有个十二没定亲呢。”
徐大太太这么一说,柳妈妈就晓得徐大太太对刘家不是很满意,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刘姑老爷要求的,是没功名的幼子生的小儿子,并不是那位青州知府的儿子。这个身份,配十二小姐或者曼娘其实有些低了,但要配三房的十四小姐是恰好,只是十四小姐本是庶出,就不晓得刘家挑不挑这个?
曼娘并不知道祖母在操心自己的婚事,只是专心养伤,养伤的时候徐家大大小小的人都来探望,姐妹们也来说说笑笑,只是连十小姐都已出阁,来陪曼娘的不过是年龄更小的那几位。年龄差的多了,也说笑不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年华竟似流水般流去。
虽说徐家遇到大丧送年礼和过年的规模都小了很多,但极近的亲戚间还是要来送送年礼,这日曼娘正在窗下练字,就听到窗外传来笑声,接着一对少女走进来。
来的是十爷的长女十七小姐和十一爷的千金十八小姐,她们虽是隔了两个房头的姐妹,十八小姐又是在广州生下才回乡不久,却十分说的来,常同出同进。今儿她们俩梳了一样的头,发上戴的都是镶南珠的钗,身上的衣衫也是新裁的,月白梅花袄白绫裙子。曼娘放下笔笑着道:“你们两个现在越发好了,瞧这打扮,就跟双生子一样。”
十八小姐生长在外头,不大会说家乡话,而是有些拗口的官话,听了这话就指着自己身上:“十七姐姐出的主意,说是这样穿别人才认不出来。”十七小姐也点头:“这还是十一叔带回来的料子,我让我娘赶着做出来的,十三姐姐,你看好看吗?”
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又传来笑声:“哈,就晓得你们俩在这里,不肯读书不肯写字不肯学东西,成天只晓得玩。”说着十六小姐就掀起帘子走进来,十七小姐和十八小姐起身相迎,十八小姐嘟起嘴:“我怎么写怎么读都没有十六姐姐你写的好,那只好偷懒了。”
十六小姐对十八小姐皱下鼻子:“你啊,就是仗着十一叔疼你,十一叔手一挥,只要看得懂帐就成,你就听了,怎么别的话不见你听的这么快?”十八小姐拉着十六小姐的手撒娇,曼娘已经让春雨拿出点心来:“都别闹了,过来吃点心吧。十八妹妹,虽说能看帐就够,可我们这样人家,少说也要能写来往书信。”
十六小姐已经点头:“就是,不然等你嫁出去,夫君要是出外,写来相思的信你都看不懂可怎么办?”十八小姐脸顿时红了:“十六小姐怎么这么说,我不理你了。”十六小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难道没听先生说,这夫妻之间书信互传本是常理?”
十八小姐转过身子:“越说越不像话,我可还小。”十六小姐叹气:“哎,什么还小,都在议亲了。”说着十六小姐又叹气:“可谁愿意嫁啊,姐姐出嫁后,一个月都见不到她一回,听说她婆婆规矩大,哎。”
曼娘不由想起当年也是在这房里,谈笑的那几位姐姐现在都已出阁,那时十六小姐还是个不知愁的女童,每日只在算又多读了几本书,比哥哥弟弟们都强。不过短短几年,十六小姐都晓得愁了。
曼娘摸摸十六小姐的头:“你们啊,大的都才不过十二岁,离出阁还早,过来瞧瞧我这几日临的魏碑。”十六小姐又长长叹一声:“需知,逝者如斯夫。”曼娘噗嗤一声笑了:“是,徐老夫子,就请过来瞧瞧我临的字。”
十八小姐已经好奇地问:“姐姐你之前不是写小楷的吗?怎么又换了魏碑?”曼娘指着字给十六小姐瞧,淡淡地道:“我总觉得,女儿家写小楷虽好,但未免少了一股豪气,于是就改练魏碑试试。”十八小姐哦了声没有再问。
顶替夏风的夏露走进来恭敬地道:“除十三小姐外,太太请几位小姐都往厅上去,说刘家奶奶来了,请出去见见呢。”曼娘在养伤,自然不能见外客,十六小姐起身带着两个妹妹走出去,夏露在那打起帘子。
曼娘看着夏露,其实她也不错,可为何心里还是会不自觉地用来比较?怕的,是再过些日子自己忘了夏风吧?春雨把桌上的茶杯等物收走才道:“小姐练了这么长时候的字,要不去园里走走。”
曼娘已经摇头,春雨也觉失言,假山上的血迹虽已清除干净,大太太也找人来做过法事,日后这座假山还要被搬走,可有些事,还是留在曼娘心上。曼娘察觉到春雨的沉默才道:“我没事,等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刘家是那位要为儿子求娶徐家千金的三奶奶,原本她很中意曼娘,这回来也想瞧瞧曼娘,可等到徐大太太把几位孙女都叫出来见表婶婶的时候,刘三奶奶就明白曼娘只怕是求不上了,心里微有些失望,但还是赞了又赞这几位姑娘,各自给了见面礼也就告辞,去另外几家见舅舅舅母去了。
很快就过年,这年过的着实不热闹,除了例行的祭祖之外,过年时候不过是一家子在一起吃了顿饭,久未出现的曼娘也来到席面上。
这顿饭也没酒,小孩子们虽然嬉笑,但笑声比平日少。众人纷纷问候曼娘的伤,除此就是大奶奶带着的那个孩子,一岁多的小姑娘还要被大奶奶抱在怀里,大少奶奶生的女儿已经两岁,好奇地去扯那孩子的手,还伸手去拍孩子的脸,口里叫妹妹。天真可爱的样子让一家子都笑了。
大少奶奶忙把女儿的手拉过来:“这不是妹妹,这是你小姑姑。”姑姑?小姑娘的眼转向坐在另一边的曼娘她们,指着曼娘她们说:“这些不也是姑姑?”徐大太太听着重孙女的童言稚语就笑着把她抱过来:“榴姐儿乖,这个是你小姑姑,这些呢,是你十二、十三,”再往下数,一口气只怕数不过来。
徐大奶奶已经对孙女道:“要按排行的话,你小姑姑要排到二十三了。”徐家的孩子要到五岁后才能正式进排行。不过,徐大奶奶抱紧怀里的孩子,一定会把她带到能排行的时候,还要看着她结婚生子,喊自己为娘,而不是远在庄子里的朱姨娘。想到连过年都不许回来的丈夫,真该再让他吃些苦头才是,而不是放在庄上好吃好喝地住着。
厅里人多,就算嬉笑少也显得很热闹,一阵寒风起,刮下小雪珠来,子时已过,又是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就是传说中的过渡章了。
☆、第53章
过完年徐启他们也要计划上京,原本说好的是曼娘留在家中;但出了这么件事后;徐启想说服女儿和他们一起上京。
看见父亲走进自己屋子;曼娘起身相迎:“爹爹这几日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怎么有空过来女儿这边?”徐启坐在女儿方才坐着的椅子上,伸手拿过她在临的字帖,眉微微皱起:“听说你改了魏碑;怎么又改练小篆了?”
曼娘给父亲倒茶,端到他面前才笑着说:“爹爹不是常说;练字能静心,女儿就想着多换几种字体;也能揣摩下古人的心;能让女儿心更静。”徐启长叹一声放下字帖:“曼娘;原先如此,不免是我和你娘想着你一出嫁就要去管家,总归要在家多磨练磨练,这样出了门才不会出错。倒把你给拘住了,现在你和俞家的婚事已断,你五姨母的意思,定会给你好好地寻一门亲事,让你嫁过去后过的好。你又何必还像以前一样,毕竟你才十六岁。”
曼娘掀开茶碗,嗅着茶香轻声道:“爹,女儿已经习惯了,再让女儿去做小孩子态,嬉笑打闹,已经不惯了。”徐启看着女儿的脸,虽说徐家的药膏不错,可额角处还是有浅浅的疤痕,总要再涂上些时候,那道疤才会消失不见,愧疚从心里漫起:“曼娘,你可曾怪过爹娘?”
曼娘摇头:“爹娘也是为女儿好,再说看起来我不过是少了些孩子们该做的事,可是却学到了很多。”女儿着实是太懂事了,徐启心里又骄傲又愧疚,放下字帖以掩饰眼角的泪:“原本说好了,让你在家陪着你祖母,可是出了这件事,你还是跟我们进京吧,我怕……”
曼娘浅浅一笑:“爹爹怕什么呢?难道是怕女儿再不敢去园子里玩耍了?娘当日在世时候常说,做人总是要面对的,若为这么一件事情女儿就吓的再不敢面对什么,那以后出嫁说不定还能遇到些别的事情,到时女儿惊慌失措,难道还要爹爹出面收拾?”
见徐启面上有不赞同之意,曼娘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有些撒娇地道:“爹爹,女儿晓得爹爹疼女儿,可是现在爹爹已经另娶,新安郡主待爹爹极好,爹爹也该这样待她才是。爹爹也说过,女儿总是要出阁的,让难哥儿多和郡主亲近,等女儿出阁时候,也不会惦记家里。”自己没想到的,女儿都已想到了,徐启仿佛又看见亡妻温和的笑,眼角泪花闪现:“我晓得你的意思,放心,你弟弟既不会被捧杀更不会被棒杀,我要让你娘,因你弟弟而得到诰命。”
如此就好,曼娘露出笑容,徐启拍拍女儿的肩:“曼娘,爹爹也不是那种戆大。”曼娘不由歪一下头:“我的爹爹,有那么傻吗?”徐启摇头大笑,既然曼娘有这份心,徐启也就没有再劝说,正准备离开时候春雨笑嘻嘻走进来:“八爷,有喜事,京里陛下传旨,加恩咱们家,太太太请您快些去前面听旨。”
徐首辅去世时候,今上已经追赠并给过谥号,按说就该完了,怎么又来旨意加恩,徐启顾不得许多急忙往前面去。
虽说还在孝期,但陛下传旨是大事,香案已经摆出来,徐家的男人们都穿了大衣服,只是把乌纱上的帽翅取掉,用了麻绳系腰。见徐家的人都齐了,传诏者这才打开圣旨宣读起来,前面都是套话,后面说了,感念徐首辅三朝元老,为国尽忠,又知徐家人丁繁盛,子孙出色,故此要在徐首辅重孙辈中择一贤才,授官加恩,以慰徐首辅在天之灵。
徐大老爷带着弟兄儿孙们叩谢圣恩,又请天使坐下,来传召的是司礼监少监,读完圣旨对徐大老爷口称恭喜后才道:“贵府是要择哪个贤才上京,还请就在这三四天内定出来,到时也好一起上京。”
徐大老爷手一挥,管家已经端了一盘过来,徐大老爷接过盘子送到少监跟前:“天使一路辛苦,寒舍已经备下客房,还请先下去歇息。些许东西,就给少监赏人用。”少监顺手接过,沉沉的一大盘子,果然相府做事大方,心里喜欢脸上更加恭敬:“路上不好走,走的慢也没什么,徐大人还请继续商量着,咱家就先告辞,告辞。”
说着少监把那盘子递给身后的小内侍,被管家领下去歇息了。徐大老爷的脸色在少监走后才重新变的凝重:“这个事,说是好事,但我怕的是这好事反让大家生了别的心。”这和一般的荫官还不一样,陛下亲口点的,这是什么荣耀?
就算是儿子十分出息的二老爷都在心里嘀咕,倒是五老爷哈哈一笑:“这种俗事我是不管的,况且我最大的孙儿也才七岁,哪能出去做官,我还是下去画几笔画,到时几位哥哥商量定了,告诉我一声就是。”
说着连少陪两个字都不说,就摆手下去。如此一来,大老爷的眉皱了皱:“我也晓得你们各人有各人的主意,这样,都先回去和弟妹们商量了,等明日再来一起商议。”众人应是退下,厅内就剩的长房的人,大少爷这才开口:“祖父,方才几位叔祖在,孙儿也不好说。徐家已书香传家,孙儿这一辈却还没有考中进士的,若孙儿以荫庇入仕,着实对不起已逝的曾祖父。”
徐大老爷点头:“好,这才是我的孙儿,以功名入仕,这才说的嘴响。这样的话,你们几个也都同意,不争这个?”徐三爷点头:“大侄子都这样说了,难道我这个做叔叔的还要来争?再说小九今年虽说已十七了,还有些孩子心性,磨练几年的好。”
徐启还没说话,十一爷笑着说:“阿爹你是晓得我的,一拿书本就头疼,这几年在外面着实逍遥,再说我给你生的孙子,也才六岁,哪还能去做官?”徐启点头:“十一弟果然还是这样逍遥,倒让我们羡慕不已。”
十一爷伸手去拍哥哥的肩膀:“阿爹就这么四个儿子,大哥呢不去提他,要是八哥再随我一样,只怕阿爹会急得把胡子都揪断几根。为了阿爹的胡子着想,三哥和八哥就只有多辛苦了。”徐大老爷看着小儿子,笑骂一声没大没小的,长房就这样定下,不参与这件事。
等到吃午饭时候,曼娘也晓得了,给徐大太太打碗汤笑着道:“十一叔倒有些像五祖父,洒脱极了。”徐大太太端过碗摇头:“亏的他不像你五祖父一样不通庶务,要这样我就活生生急死了。”
十八小姐摇头:“祖母,爹爹他不但很通庶务,还晓得一样东西卖多少钱,你看这回回来,他一路上带回来的货,卖的钱够孙女花很久。”见十八小姐掰着手指在那算账,徐大太太伸手把孙女的手指头给放回去:“你爹爹自己爱做生意也就罢了,怎么还教你们呢?闺阁女儿,成日算着这些,岂不让人笑话?”
十八小姐抓着筷子:“才不会,爹爹说若人人都不谈钱的话,那怎么过日子。”屋里的人都笑了,徐大太太给孙女夹筷菜:“是,你爹爹说的对,可是若时时谈钱,那就满身铜臭了。所以这谈什么,都要适当。既不能像你五祖父一样从不理庶务,除了画画就不知道别的。也不能像你爹一样,成日只晓得这些东西。”
十八小姐嘻嘻一笑,徐大太太不由一叹,没再说话继续吃饭。
商量了两三天,既然长房先做出姿态来说不参与,两个儿子都是现任官的二老爷自然也只能跟哥哥一样退出。五老爷的孙子年幼,四房的孙子大的也不过才十岁,这个馅饼就落到三房头上。
三老爷和三太太几乎是欣喜若狂,三老爷非长非幼,读书也平平,徐首辅见他读书平平也没着意栽培,只让他考了个举人,回家料理这家里的事情。娶的媳妇也平平,虽说三老爷靠着是首辅公子在这乡里也是人人尊重,可在这家里比起别的弟兄就有些不足。
偏偏三老爷的几个儿子资质和他也差不多,安分守己地娶妻生子,规规矩矩地打理着家里的事情。三老爷也只有叹一声这辈子做不了官不说,连老封翁都做不了。三老爷的长孙今年已经十七,资质很好,三老爷夫妇拘着他读书就想让他成名后再另行择配。现在这个馅饼掉下来,三老爷当然要为儿子抓住这个机会,谢过几位兄弟,也就欢欢喜喜给孙子收拾行李,和徐启他们一道上京谢恩。
这喜事一来就成双,几位小姐都还在徐大太太跟前说话,柳妈妈就走进来:“太太,三太太请您过去呢,说刘家姑老爷那边派人来了。”刘家前些日子频频来走动,曼娘已经猜到只怕还要再和徐家做亲,此时既是没先来长房而是先去三房,那说的就是三房的千金,而三房,只有一个十四小姐年岁合适。
大太太哦了一声让丫鬟去取大衣服来,柳妈妈笑着道:“这好事成双,三太太定会十分高兴的。”曼娘已经带着妹妹们站起来,笑着道:“祖母过去,可要替我们姐妹向十四妹妹说声恭喜。”大太太连声道:“这是当的,只是也不晓得你们姐妹的姻缘落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