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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了。”
韦宛秋听到她的声音,脚步略有停滞,手上优雅地拂了一下绣碧霞云纹的攒金丝双层广绫广袖,微微侧首道:“夫人不必担忧。”艳红的喜帕下,她的言语轻浅如柔和的晨风,“宛秋并不争这一时。”
那边厢,昌荣南厅内宴开十席。容迎初食不知味,只是略拈一点罢了,不时抬头留心唐姨娘和陶夫人的容神行举,心内越发沉重起来。正如陶夫人所言,苗夫人并未马上安排韦氏对族中长辈论亲疏、辈分依序跪拜见面,当中必是另有蹊跷。只不知她内里究竟有何盘算,今日势必要向其讨一个答案。
宴席酒过三巡之后,唐姨娘向容迎初轻轻颔首,容迎初会意,与她一同起来往柯怀远和苗夫人所在的主家席走去。
苗夫人扭头看到她们二人趋近,已知来者不善,只看在唐姨娘的情面上不得不站起身,含笑相迎。
容迎初开口道:“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苗夫人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番,淡淡地拒绝:“我和老爷是主人家,要留在宴席上招呼客人,你有什么话,容后再说吧。”
容迎初不以为意,声音放轻了,语意却透着坚定:“有些事有些话只宜当下说清,若娘觉得此时不便,那迎初只能和义娘在此处把话问个明白。刚才大爷和妹妹的拜堂吉仪上已多有失礼,若娘不介意再给在座宾客多添笑柄,那迎初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柯怀远亦听清了她的话,一张国字脸板得僵直,目光不豫地落在苗夫人身上,冷声道:“让弘昕和如南在这儿照应着客人,我们到内堂去说话。”
苗夫人轻轻咬了咬牙,冷冷地瞪了容迎初一眼,无奈丈夫已发了话,只得与她们一同往内堂而去。四人落座后,屏退了所有下人,偌大厅堂之内,一时静寂得让人心生翳闷。
柯怀远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此间的静默,问容迎初道:“你究竟有何话想说?”
容迎初和唐姨娘相视了一眼,唐姨娘开口道:“今儿本是安大爷的大喜之日,于情于理,我家迎初原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的。刚才在大爷拜堂的时候,咱们有何失礼之处,还望大人和夫人莫要怪罪。”说过了场面话,她顿了一顿,方入正题,“可咱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迎初不惜顶着不贤失德的恶名,也要在此时弄清嫡庶的名分,可见迎初在这当中曾经受过多少委屈!你们可知道,迎初在我们面前只会说夫人待她如何宽厚恩恤,从来不跟我提一句她在名分上吃的亏。我得知此事,也是因为有一次看迎初眼睛红红的,细细追问之下,方知道她背地里哭过了多少回,就是因为夫人执意要为大爷娶新媳妇的事!娶新媳妇也就罢了,可为何明明迎初进门在先,却要屈降为小?”她一副痛心模样,“如此贤惠孝顺的媳妇儿,也是在大爷病重的时候尽过心力的,怎么就说降就降了呢?迎初虽非我的亲女,可却比亲女还要懂事乖巧,叫我怎么能眼看她受这等屈辱!”
容迎初在一旁面带愁容地听着,泪水自眼角无声地滑落,益发显得楚楚可怜。
苗夫人沉静地注视着唐姨娘,没有马上回应。只听柯怀远道:“此事当中的是非曲直还需细加厘清,我们柯家也断断不能出停妻再娶这样有辱家声之事。”他看向妻子的眼光愈加不满,“此事于柯家、韦家和马家都有莫大的牵连,还望夫人尽早处理妥当。”
苗夫人心知丈夫必是怪罪自己,一时也并不慌张,不瘟不火道:“老爷说得是,此事事关三家的面子,我必定会好生处理的。只不过刚才唐姨娘有一句话我觉得有欠妥当,既然迎初也想要一个说法,那趁着老爷在此,我就把话说清了,好让你们分清个中孰是孰非。”
容迎初垂下眼帘,哽声道:“迎初等这个说法已经等了许久,如今娘总算是愿意告诉迎初了,我洗耳恭听。”
苗夫人淡淡一笑,道:“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唐姨娘刚才所说的,你在大爷病重之时曾尽过心力是没错,这一点不消唐姨娘说,咱们家上下也是铭记于心的。只看此事,柯家也断不会亏待了你。只是有一层,唐姨娘说得也不对,我们并非有意要将你贬降。你是进门在先也没错,可你还记得吗?我曾经与你细说当日迎你进门的礼数,一无托媒,二无过六礼,三无拜祠堂,四无记族谱。这四无,已经足以证明你并非柯家循着娶正室的礼数过门的。换言之,你就压根儿不是柯家正经的长房长媳,也从来没有人给过你正室的名分。我只不知,为何你会以为自己就是大爷的元配夫人呢?”
容迎初早想到她会搬出这些缘由来不承认自己,遂也不直接反驳她,只向柯怀远道:“老爷,娘确实在先前就对迎初说了这些话,可迎初当日是冲喜进的门,并非寻常的结亲。当日大爷病重垂危,老太太为了不错过冲喜的吉日,便省却了许多定亲的繁文缛节,但我想冒昧问老爷一句,难道老太太亲自择定的媳妇,竟形同是无媒苟合吗?大爷命悬一线之时,只有先完了礼为大爷冲喜,没有替迎初安排拜祠堂入族谱,难道也算是迎初的不是吗?”
柯怀远耐着性子听着,她搬出了老太太之意,又着意说出没有替她安排诸般礼数的理由,当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一时焦头烂额,心中暗怪妻子处事不周,面上只是强自平静道:“此事应另加细议,不可妄下定论。”
唐姨娘语意急切道:“柯大人,请您莫怪小妇人见识浅薄,不知进退。此事细细算来,迎初过柯家门四月,这名分一事也拖延了四月了,今日安大爷更娶进了新媳妇,这对咱们迎初委实是大大的不公!我纵然并非迎初的亲娘,只因为心疼她,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求大人在今日无论如何也给迎初一个交代吧!”
苗夫人看到丈夫微有动容,不觉心下一沉,目光冷冷地落定在唐姨娘身上,道:“唐姨娘这般关怀我们迎初,当真难能可贵。只是不知马大人和郭夫人可知今日姨娘前来?他们可知道姨娘这些主张?郭夫人系出江南诗礼大家,在规矩礼数方面可是我们这些夫人中的佼佼者,倘若今日郭夫人在此,想必也不至如此吧?所以我还是奉劝姨娘,不管有什么主意,还是先问准马大人和郭夫人为上,说不定他们想得要更周全更合规矩一些呢?”
这几句话下来,唐姨娘的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苗氏的话句句暗示她只不过是个姨娘侧室,与当日在马家时的情景一样,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心下不禁怒意横生,遂冷笑道:“不劳夫人提点,这些个分寸在我手里拿捏着,都是经过了我家老爷和夫人之意的。迎初是我们马家的义小姐,就是我们的女儿,她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们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就是迎初为一时风平浪静隐忍了,咱马家也不能受这样的羞辱。”
柯怀远闻言,神色益发凝重,思忖片刻后道:“此事到如今的地步,并非三言两语能解决。还请唐夫人和迎初先行回避一下,待我与内子细细商议过后,再给你们一个交代,如何?”
唐姨娘毕竟是外客,柯大老爷话已至此,她也不好再继续进逼。容迎初却在此时款款地站起身,不卑不亢道:“老爷自是需要思量的余地。但请恕迎初无礼,至于这名分一事,迎初苦等数月,辗转难耐,实在是无法再平心静气。如此,求老爷和太太,无论如何请在今日给迎初一个交代,可好?”
柯怀远正要答应,苗夫人便道:“你再不能平心静气,规矩也全不顾了吗?岂容你如此跟老爷说话?今日大爷成亲大喜,老爷不仅要照应客人,晌午以后还要和几位同僚商议公务,哪里就能为你这点微末小事耽搁了?”
容迎初微微一笑,道:“迎初愚昧,只胡乱猜度老爷既然要容后再议,必是因着事关重大。若真只是小事,何必如此慎重,何不当即回应迎初?”
这时,周元家的在门外恭声道:“老爷、太太,老太太来了,让我问一下老爷她现下方不方便进来说话?”
室内四人听到柯老太太竟然要进来说话,均为之纳罕,纷纷站了起来,柯怀远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迎出门外,亲自开了门对周元家的道:“快请老太太进来!”
柯老太太由秦妈妈等人扶着站在门外,听到大儿子的声音后,方缓步走上前来,淡淡扫视了大儿子和儿媳一眼,道:“迎初在里面吗?”
夫妻二人听到老太太第一句话竟是问迎初,不由心里别有揣测。柯怀远道:“正是和迎初还有马家唐夫人在内堂议事。”
柯老太太点了点头,往内堂里走去。容迎初候在门边,看到老祖宗进来,忙上前扶了,唐姨娘也在一旁欠身问好。
柯老太太就着容迎初的手在主位上落座,一边慢慢道:“你们在商议何事?我这老婆子说来就来,可是打扰你们了?”
苗夫人暗暗垂一垂嘴角,转头吩咐周元家的去倒茶,只装作没听到老太太的话。容迎初和唐姨娘都不便答话,柯怀远只得上前道:“母亲哪里的话,何来打扰之说?”他犹豫了一下,方道,“只怪儿子处事不周,今日韦家姑娘过门,迎初这边的名分之事……还有待商榷……”
柯老太太身子软软地倚在椅靠上,抬眼看向儿子和一直不正眼看自己的儿媳,道:“那敢情好,我进来寻你们,也是为了这个事儿。”
容迎初颇觉意外地注视着面沉如水的老祖宗,不知为何,心内的紧张逐渐退却,莫名地感觉心安,这一份心安,竟也隐隐地透着一股熟悉,仿佛是在某时某地曾经有过。
苗夫人听得柯老太太的话,不禁怔了一怔,只一言不发地看着老祖宗。柯老太太也不看她,只望着容迎初,面上带着几分深沉。
她的耳际不由回荡起早前对孙儿所说的话:“弘安,你可仔细想清了?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吗?要知道,一旦真这么做了,牵连可就大了,再不是咱们府内自己的事儿。再有一层,你媳妇迎初这边,可曾替她想过?”
孙儿的语意透着几许不忍:“我何曾不替她着想?我知道她这些日子所受的苦,也知道她上下奔忙为的哪般。可我筹谋以久,放弃的话,就会功亏一篑。一切已是势在必行,可我也不想让她受委屈。所以……”他郑重而恳切地请求道,“弘安唯有请祖母出手相助,在她无计可施之时,帮她一把,保住她的名分。”
柯老太太忆及此处,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举目环视了一下在场的四人,道:“你们关上门在这里谈,可曾想过今儿个才过门的韦家姑娘?无论给迎初定下的是什么名分,都与韦家姑娘有莫大的关系,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要顾全一下韦将军的面子吗?”
柯怀远汗颜,忙道:“在这个时候出了乱子,都是儿子考虑不周。”
柯老太太不带一丝感情地瞥了苗夫人一眼,道:“不怪你。你一大老爷们儿,镇日里公务缠身,哪顾得上这后宅里的琐琐碎碎?”她停了一停,继续道,“此事不能咱们自己商量了算。怀远,你立即命人到韦将军府上去,把韦将军请到咱们府里来,我自会亲自与他讲个明白。”
苗夫人闻言,脸色整个儿全变了,转头去看丈夫,却听柯怀远忙不迭地答应道:“是,儿子这就命人去请韦将军过府。”如此一来,她的神色更是僵冷,连声音都带着不安的生硬,“老爷且慢!请容我说一句话。”
柯怀远正想说什么,柯老太太便道:“事已至此,还要生出多少有辱家声的丑事?这原是在与韦家联姻之前便该厘清的事儿,偏偏拖延到如今,究竟是谁人之过?”
老祖宗仍在病中,说话中气并不足。饶是如此,语意中的威严却丝毫不减,听得人心生畏怯。苗夫人沉一沉气,鼓足勇气道:“请老太太明鉴,为媳并非有意拖延,只是在与韦家定亲之时,韦将军已经明言他家的姑娘必为正室。为媳只是想提醒老太太,若要与韦将军商议,请多多顾及韦将军的颜面,莫使两家伤了和气。”
柯老太太干笑一声,道:“事到如今,你才怕两家伤了和气吗?罢了,不劳你提醒,我让韦将军来,自有我的道理。怀远,不要耽搁了,快去吧。”
看到苗夫人犹带不甘的神情,容迎初和唐姨娘相视一笑。可毕竟对柯老太太的意图不甚明了,心头难免仍有点戚戚然,容迎初只能借着伺候老太太喝茶汤分散一点心内的惴然。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韦将军韦英终于到达柯府。柯老太太对容迎初道:“你先带唐夫人到外厅去用膳,我这边要跟韦将军细细商议,待谈出了结果,自会找你进来给你交代。”
一时容迎初和唐姨娘二人便在忐忑中退出了内堂,眼看着韦英和柯怀远一同进入了里间。
正自惶惶之际,唐姨娘慰抚地握住了她的手,道:“迎初,章太君是个明白人,一切有她做主,你只管静心等候吧。”
静心等候,亦是她此时唯一可以为之的了。
外间宴席觥筹交错,新郎官柯弘安举着酒杯在席间穿梭往来,似乎是全然不知内堂处,柯家与韦家的那场至为关键的密议商谈。
容迎初远远地注视着他已然有些醉意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在那艳红如霞的喜袍映衬下,他的音容笑貌都带着几分粉墨登场般的伪装,如同做戏,脸上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分笑容,都无懈可击。
思及此,不由又暗笑自己想得太多,迎娶韦氏,本就是他自身之意,又何来勉强做戏之说?
需要在此处苦心孤诣演尽好戏的人,从来只有她一人而已。
胡思乱想之间,益发觉得时光如凝胶般过得尤其缓慢,不由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不知何时从繁闹扰攘之中抽出身来,悄然到她身侧。她心思烦乱,又连饮了数杯,头脑间不觉沉沉,只托着腮垂首定神,未觉身边那抹无声而至的身影。
“在这个时候也能醉倒,可是因着胸有成竹?”他的声音轻轻荡在她的耳畔。她猛醒似的回过神来,抬头正好迎上他饶有兴味的目光,她一惊之下不禁往后退开,他却一手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当心不要摔了。”
他手心中带点汗湿的温热,这样突如其来地沾腻在自己的肌肤之上,竟有一种奇异的触感。她任由他抓紧自己的手,低低道:“相公大喜之日,亦是迎初名分既定之时,迎初当然不敢松懈。”
他轻轻一笑,静静凝视她半晌,方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开。
容迎初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这时昌荣正厅侧门处传来一阵人声动静,转头看去,却是柯怀远和苗夫人陪同着韦英一行走出。她见状整颗心都悬了起来,颤巍巍地自座上站起,难掩紧张地看向柯怀远。
这三人中,韦英的面上只一派平静,看不到任何端倪,反倒是柯怀远和苗夫人二人神色各异,尤其是看到容迎初后,苗夫人的眼光一下冷厉得慑人,犹如积聚了万般的憎厌与怨怼。
柯怀远接触到容迎初急切的眼光,不禁看了苗夫人一眼,苗夫人纵有十分的不愿,却只得上前对她道:“老太太让你进去说话。”
容迎初装作不曾发现苗夫人的不豫,维持着得体的礼数谢过了她和柯怀远,便施施然往内堂走去。
柯老太太自送走了客人后,便让秦妈妈伺候着侧躺在南窗下的炕上。容迎初进来后,她也并不马上答理,只捧了一碗鸭肉粥吃了,用清茶漱过口后,方朝容迎初招一招手,示意她在炕沿上坐了,缓声道:“孩子,走到今日这一步,当真是很不容易,是吗?”
容迎初两眼微有潮热,道:“托老太太的福,纵然举步维艰,可为了那个结果,再多的苦也值得。”
柯老太太拉过她的手,轻拍了拍,道:“要是我告诉你,刚才我对韦将军说,日后会寻个理由将你休弃,让你下堂,你可还会觉得受苦是值得的,你可会怨恨我这个老婆子?”
容迎初微微错愕,旋即又冷静下来,道:“迎初还记得老太太当日说过,若想在这府里活下来,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如果迎初如此费尽心思也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那便是不配得到老太太的怜惜,要撵要休,全凭老太太一句话罢了。”
柯老太太笑得浅淡,言辞清晰道:“迎初,今日我便会让你以正室的名分入柯家族谱。”
这句梦寐以求许久的话,从老太太口中轻描淡写地道出,一瞬间她竟有如身置梦中的错觉。容迎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讶然道:“老太太您是说……”
柯老太太看着她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笑道:“你一向处变不惊,何以等到定局了,反倒失了方寸了?”又道,“你从此便是我正正经经的嫡孙媳妇,你是堂堂正正的柯家长房长媳!”
容迎初只觉头脑间一阵热潮,情不自禁就站起了身,“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太太跟前,颤声道:“承蒙老太太不弃,还了迎初这个等待已久的公道!”
秦妈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