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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夫人不慌不忙地命周元家的出去把人请来,又吩咐下人们去为两位耆老换上热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柯菱芷愤怨地瞪着她,柯菱柔面上带着挑衅,来到姐姐跟前道:“我跟你说过的,让你去好好想想当年发生的事,究竟孰是孰非,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
冯淮把柯菱芷拉到了身后,镇声对柯菱柔道:“这位想必是芷儿的妹妹吧?见过小姨子了。请恕我多言,长辈们的是非黑白,并非我们这些小辈能断言的,大太太这里的人不是还没来嘛,一切都未曾有过定论,你又怎知孰是孰非呢?”
柯菱柔脸色顿时羞得紫涨,愣愣地瞪着冯淮半晌,咬着下唇吭不得一声。
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周元家的领着两名半老妇人进入了厅堂,柯怀远和苗夫人转头看去,来人正是当年前来的陈嫂子和张嫂子二人。
柯弘安不等苗夫人说话,径自问雪真道:“你在业州时,可曾见过这两个人?”
雪真细细打量了那两个妇人一番,眉心一蹙,略带为难地朝柯弘安看去,不愿承认似的勉强点了点头。
苗夫人自若地一笑:“你们可都是同乡呢,自然是认得的。那敢情好,两位嫂子的来历可算是明明白白的了,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大可直接问她们二人。”
柯老太太目光在这两人面上盘旋着,道:“来历明白吗?不知谁是陈嫂子,谁是张嫂子?”
两人恭恭敬敬地自报了家门。柯老太太盯着那陈嫂子问道:“过去我似乎听闻你夫家是庄稼人,当真吗?”
老祖宗当日曾说过陈嫂子的丈夫是个货郎,事发后夫妻二人便踪影全无了。柯弘安和容迎初此时听她如此发问,心知这是意在一探对方的虚实。
只听那陈嫂子谦卑道:“回老太太的话,贱身夫家并非庄稼人,贱身夫家世代以做买卖营生,到我外子这一代亦是如此。因我外子做买卖,少不得要出远门,我生怕他一人在外无人照拂,便也时常跟随在侧。”
柯弘安怀疑地看着她:“你既然总随夫君出远门,为何会知道我娘的事?”
陈嫂子看了苗夫人一眼,道:“我和张嫂子都有亲人在任府当差,当年我们二人的绣活还算是能拿得出手,我们的亲人便总让我们到任府去帮衬着做点针线上的活。这个任二姑娘身边的几位姑娘都是知道的,因为任二姑娘尤其喜欢我的绣活,总差人让我帮着绣荷包香囊这些。我外子早年并不曾多出远门,所以对任二姑娘出阁前的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一旁的张嫂子忙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啐道:“老糊涂了,还满嘴的任二姑娘,现下该称呼先任夫人!”陈嫂子遂慌得一个劲地掌自己嘴巴。
柯弘安再问雪真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雪真皱着眉头,轻轻道:“都是真的。”
苗夫人眼光悠悠荡荡地在贺逸身上一转,回头看向柯怀远道:“老爷,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是我晓得雪真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值得相信,你是心中有数的。但眼下的情形,他们都质疑我,倘若大姊当真是清白的,我也但愿大姊是清白的,再多的委屈我也愿意承受。所以就允许两位嫂子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好吗?”
柯怀远目光环视着在座诸人,心潮汹涌难平,最终,他的目光落定在柯弘安身上,面上的肌肉微一抽搐,恍若是极力压抑着心底的意绪。他沉默良久,方缓缓吐出:“让她们说吧。”
苗夫人遂道:“你们来说说,你们在先任夫人出阁的那一日,见到些什么?”
张嫂子敛衣上前一步,欠身道:“老身那日随了表亲在任府中打点,正好是柯家来迎亲的时候。老身依稀记得,那日似乎出了一点岔子……”她的话语,不经意地勾起了知情人的回忆,往年旧事,皆因牵扯太多,只须稍稍提醒,便历历在目。
任府嫡出的二姑娘任娴出阁大喜,全府喜庆。联姻的对象又是京城平原侯府的嫡长子,可谓门当户对,任府上下无不称颂二姑娘此次是觅得佳婿,天赐良缘。
深居闺秀的闺房中,窗扇雕着细密精致的海棠花样,明媚的日光笼罩在窗纱上,映照出一地若隐若现的细碎花影。繁繁密密,恍若掩落在如花娇容下的重重心事。
年长的妈妈带了喜娘和一众媳妇丫鬟来到了廊下,扬声道:“二姑娘,开面的吉时要到了。”
屋子里的任娴坐在妆台前,闻得外头的声响,她一手拿起小靶镜,木然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沉沉道:“他给我回信了吗?”
侍立在旁的雪卉和雪真相视了一眼,惶然回道:“二姑娘,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郭妈妈她们都来了,您还是……”
任娴面上一冷,冷不丁地手一扬,将小靶镜狠狠地掷在了地上,只听“砰”一声震响,镜碎一地。雪卉和雪真两人吓得魂都没了,外面的人闻声,亦是惊心,忙拍门问道:“二姑娘,出什么事了?良辰吉日的,岁岁(碎碎)平安,不打紧!您快开门让我们进去吧!”
“一个月前我就给他去信,告诉他我要成亲了,为何足足一个月,他都不给我个回音?”任娴容神凄绝,扶着桌沿站起身来,此时一身的凤冠霞帔,绫罗珠翠环绕,映衬得她不施脂粉的脸庞惨白如雪。
雪真慌得上前来扶她:“二姑娘,都这个时候了,那些事不好再提了……”
“二姑娘,切莫误了吉时啊……”门外郭妈妈心急如焚。
“吉时?是谁的吉时?”任娴猛地抓起桌上的匣子,往门边扔去,尖声嚷道,“叫他来见我,叫他来见我!”
郭妈妈和喜娘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就要闯门而入时,门却在这时打开了。雪卉强作镇静地走出来,道:“二姑娘要见夫人,只要夫人在旁,姑娘才会安心开面。你们快去请。”
张嫂子诚惶诚恐地道出了昔日大喜中的变故,末了,她道:“直待老夫人来了以后,先任夫人才让喜娘进去开面。后来我随我的表亲上别处忙了,没看到接下来的事,也是听闻先任夫人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陈嫂子叹了一口气,道:“贱身那时帮衬着送些绣活到任家奶奶那儿,正好经过前院,看到迎亲的喜轿来了,好不热闹的,贱身何曾有福气看到大户人家办喜事?一时也就舍不得走,偷偷躲在廊下瞧着,原不过是想着开开眼界沾点喜气,没想却看到了不该看的……”
京城平原侯柯府的八人抬喜轿已停在了任府门外。依着当地的嫁娶风俗,须经过哭上轿的礼数,也就是新娘上轿前,经男方喜娘三次催轿,新娘佯作不愿出嫁的习俗,意在昭示出新娘对父母的不舍之情。
雪真和雪卉二人扶着头盖大红喜帕的任娴走出庭院中,任府送嫁的除了老爷夫人外,还有各房的兄弟姐妹,偌大院落中一片欣然喜庆的景象,锣鼓礼炮声鼎沸不绝。
任娴倏地挣脱了两个陪嫁丫鬟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起来。
任家夫人亦止不住泪流满面,伸手欲将女儿扶起,一面唱哭词道:“囡啊囡,侬抬得去呵,烘烘响啊!侬独自去呵,领一潮来啊!”
谁知任娴仍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兀自哭泣不止。
任家夫人心知不好,哭着吩咐雪真、雪卉道:“扶姑娘起来。”
然而任娴两臂一挣,避开了丫鬟们的手,抱头闷声痛哭,盖头喜帕竟被撕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哭得肝肠寸断的惨淡泪容。
“我不去……我不去……”她泣声凄冷,“他不来,我便不去……”
任家夫人脸色大变,忙一手掩了她女儿的口,哽声道:“我的儿啊,从此为人新妇,莫要不舍!”
任娴泪眼蒙眬地望向大门,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全然不顾家人的焦急慌乱。
这时,从人群中闪出一个纤纤身影,疾步来到任娴身旁,一下跪倒在她跟前,声音清凌凌的:“娴姐姐,吉时到了,还是让太太送你上轿吧。”
任娴含泪看向她,目内恨意骤现,一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瞪着她。片刻后,任娴出其不意地扬手一掌掴落她面上,恨声道:“苗碧春,你说过不会与我争!”
苗碧春被打得嘴角渗出了血来,忍着痛道:“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求娴姐姐宽恕。”
任娴任由泪水流淌,立在原地没有再动。雪真和雪卉赶紧上前来为她把喜帕重新盖上,她也不再抗拒。
众人看她终是依从了,均松了一口气。喜娘口里唱着吉词牵引新娘出府门上花轿,唯余苗碧春仍旧静静跪在原处,却是无人在意,似是本就无须在意。
“先任夫人出阁当天这么一闹,任老爷很是生气,后来便吩咐当日在场的不管主子还是奴才,都不许将此事外泄半点。”陈嫂子说道。
厅堂里诸人闻得当年的情景,大多颇觉纳罕。柯弘安语气沉重地问雪真道:“这么说来,你当时是在场的,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雪真望向苗夫人,颤声道:“先任夫人与表舅爷之间是清白的。”
苗夫人脸色微微发白,仿佛有少顷的失神,她避开贺逸的目光,道:“听你这么说,你也承认,陈嫂子说的是真话了?”
雪真鼓足了勇气,走到她跟前道:“你分明是知道的,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竟会在出嫁当日不肯开面,跪在自家府门前大哭,不肯上轿?”苗夫人倏然转过身来,逼视着贺逸,“有没有什么,难道表舅爷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贺逸耳闻当年的旧事,心内意绪已是起伏不定,此时眼见苗夫人如此相逼,整个儿愕在了当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柯怀远面色煞白,冷眼瞪向贺逸,似有无限嫌恶。
容迎初思忖了片刻,道:“我听了两位嫂子所说的话,只知先任夫人当年是哭轿不愿出门,并没有半点是与表舅爷有牵扯的,大太太此言未免太过武断。”
苗夫人尚未及回应,贺逸在这时已然定下了心神,平和道:“我心里是很清楚,我以为你心里也是很清楚的。”
苗夫人睫毛微微颤动,目光冷冷地直视着他:“今日所有人都在,弘安想要真相大白,我也想。你和大姊青梅竹马,险些便要定亲了,这个在任府并不是秘密。”
“你处心积虑诬陷弘安非柯老爷之子,你的目的是什么,对你有何好处,难道不是昭然若揭吗?”贺逸言辞愈发犀利,转脸看向柯怀远,“你难道半点也未察觉当中的蹊跷吗?若我有这个福气,得了弘安为子,我必定会不顾一切把他带走,决不由他在这儿饱受苦楚!你倒好,眼睁睁看着亲儿被陷害至这等境地!你可曾想过,所有一切都只是她的诡计,倘若真相得以大白,你如何面对弘安,如何面对含恨九泉之下的先任夫人?”
柯怀远额上青筋突突跳起,狠狠一掌击在座椅的扶手上,低哮道:“你给我住口!”
苗夫人吩咐周元家的道:“你到我屋子里去,把藏衣箱里的匣子给拿来。”待周元家的听命去后,她冷声又道,“表舅爷说得好,我是该让老太太、老太爷和老爷他们看看,这一切是不是诡计!”
过不多时,周元家的捧着一个匣子匆匆返回,苗夫人开了匣子,从里内拿出一叠信函,举起在众人跟前扬一扬,道:“这是十年前大姊去世后,我清理大姊遗物时发现的信。”她死死盯住贺逸,“每一封,都是出自表舅爷之手!我这就给众位念一念,让大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言罢,她也不等众人回答,径自打开了第一封信,清晰念道:“表妹爱鉴: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逸表兄上。”
贺逸的眼神遽然大惊,难以置信地瞪着一派从容的苗夫人。
在座众人听闻此信中内容,均愕得面面相觑。两位老太爷脸色越发难看,摇头啐道:“荒唐,当真荒唐!”
苗夫人又开了另一封信,声音和缓依旧:“表妹爱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逸表兄上。”
柯弘安和容迎初心被揪起,急急望向贺逸,谁料他却是呆若木鸡,全然失了主意。
“表妹爱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逸表兄上。”苗夫人念到后来,每一句每一词均似带上无尽的狠意,眼角眉梢间笼上了一层凛冽。她随手扔下一封,又拿起另一封,“表妹爱鉴: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逸表兄上!”
“够了!”
柯怀远和柯弘安异口同声地高声喝止,苗夫人抬眸看向他们,容色间泛起了一抹凄厉与决绝。
柯怀远似是不能接受一般,闭一闭眼睛,压抑下心胸间的愤怒与难堪,方道:“不要再念了!”
“这便是你们想要的真相。”苗夫人手指轻轻一扬,信笺从她手中轻飘飘地落下,“我有意要保全大姊和老爷的名声和颜面,可是偏偏有人不识好人心。”
柯弘安平下了惊愕,道:“是了,既然你不留情面,我也无须再有顾虑。你着急辩解也太早了,雪真姑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他说着,边转头向容迎初递了一个眼神。容迎初会意,遂道:“两位嫂子要说的话已经说了,先请她们下去喝口茶吧。”秦妈妈和念珍依言上前将陈嫂子和张嫂子领出了厅堂外。
雪真先时就于心内犹豫要不要说出全部的事实,可眼见了苗夫人这般情状,意想不到之外更多的是痛心,即已有了决定。此时听得柯弘安的话,已是明了,遂缓缓地跪倒在地,哀哀道:“安大爷说得是,贱身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贱身要说的话,自然更多是跟老爷和大太太二人有关,可也许也有对先任夫人不敬之处,若老太太和安大爷听了觉得不妥,大可让贱身住嘴。”
柯弘安看了柯怀祖一眼,道:“二叔费心把你接来京城,为的就是还当年之事一个公道。事到如今,不管孰是孰非,我们需要知道的是真真正正的事实!”
雪真身子微微一抖,鼓足了勇气一字一句道:“大太太指先任夫人与表舅爷私通,全是诬陷,因为她在事发后,生怕先任夫人会想着法子还自己清白,便起了杀心,要将先任夫人毒害至死!”
挥之不去的梦魇,沉重半生的包袱,就是从那时开始正式降临的。
她依了苗姨娘所言诬指主子私会贺表少爷后,便惶惶不可终日,一是担忧不知老爷会如何处置主子,再是担忧万一主子无事,自己会否处于两难境地。这样的懊悔与不安伴随她度过了数个日与夜,一切都似是风平浪静,主子始终不让她到跟前伺候,也就无从得知那一场指证之后主子的遭遇。
直至那一夜,主子突然把她叫到了屋子里。
任夫人有气无力地歪在炕床上,背靠着大红彩绣云的靠背引枕,摇曳不定的灯火之下,她的面容益发黯淡颓败,病态较之先前更重了不少。
雪真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跟前,一眼看到了那梅花式洋漆小几上的沐盆,主子向来是在这个时辰净脸盥沐、准备就寝的。这活儿她也做惯了,不等吩咐,拿了巾帕就要伺候主子,任夫人在这时慢慢睁开了眼,看着她淡淡道:“你来了。”
雪真不免心虚,低低垂首不敢接触主子的目光:“是。太太。”
任夫人指一指那沐盆:“你给瞧瞧,里头是什么花瓣。”
主子一直惯用百合花瓣水净脸,今夜沐盆里的却是桃花花瓣。雪真心下一沉,两脚发软地跪跌下来,浑身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字来。
任夫人撑着手肘坐直身子,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颌,借着幽暗的光影端详着她,半晌,手上不觉加重了力道,她吃痛呻吟了一声。
“你果然长得与她有几分相像。”任夫人悠悠道,“你们俩不仅样子长得像,就连心性,也如出一辙。”
雪真恐惧不已:“太太……”
“你见过我与逸表哥一起吗?我与他,相约在城西的茶肆见面?那天还降雪了?你倒是好记性!”任夫人“咯咯”地冷笑起来,猛地一扬手将沐盆打翻,盆中的水兜头兜脸地浇了雪真一身,艳红的花瓣零零落落地沾在了她的脸上,遍身狼狈。
她恐慌地连连磕头:“太太,奴才错了,奴才错了!”
任夫人拨开她脸上的花瓣,森森然道:“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呵!雪真,我低估你了。我决定要好好厚待你,你的亲弟弟就在祁县是吗?你在这儿对我用心,我怎可亏待了他?”
雪真面白如纸:“太太,与我亲人无关……”
“难怪你会有异心,算来,你也是婚配的年纪了。是我不好,没有为你指一门好亲。”任夫人似是在细细思量,“还记得去年丧妻的车夫赖全吗?他四十有余了,每常爱流连花街柳巷,依我看来,他与你十分般配呢。”
雪真惊得泪流满面:“不,不,雪真不嫁!”
“你和她一起来陷害我,无非是想成为老爷的姨娘罢了……”任夫人恨极攻心,面容扭曲而狰狞,“你休得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