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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老太太颔首道:“迎初说得是,为免再出岔子,念珍,我与你一同去取水来。”
容迎初忙上前扶了老祖宗,对座上两位老太爷道:“为确保万无一失,还请大伯公和叔公两位老人家一同移步,与老太太一起看着咱们取来干净无异的水吧。”
柯仲贤和柯仲保两位深以为然,遂由柯怀祖夫妇搀着同去了。过不多时,念珍便在几位耆老的随同下捧了水钵进内,小心翼翼地摆在了黄花梨木桌上。
容迎初亲自拿起银针,抬眸温然地注视着柯弘安。他此时神色安然,目中是满满的信赖与笃定,似是历经暴风雨后再无所畏惧的安静与持定,伸手让妻子刺出了一滴鲜血滴入水中。
柯怀远浓眉紧蹙,迟疑着不敢上前。苗夫人面上隐隐泛白,却仍旧镇定着语调道:“老爷,你觉得还有必要再验吗?不管换多少次水,再验上多少次,我相信,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这儿轮不到你说话!”柯老太太疾言厉色道,“最后验这一次是我和两位老太爷的意思,谁也不得非议!怀远,你不要再拖!”
柯怀远无奈,依着母亲所言由容迎初刺破了指尖,鲜血滴落于水中,缓缓地与水中原有的血珠融为了一体,仿佛本来就是同属一人所有,再分不出彼此。
容迎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了,展颜扬声道:“你们来看,相公确系柯家血脉!”
柯弘安却全无喜悦之意,只面沉如水地望向父亲,只见父亲脸上阴云密布,眼底发红,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也发不出来。
柯老太太老泪纵横:“安儿一直就是咱们柯家的长子嫡孙,一直都是!”
柯怀祖和陶夫人相视了一眼,终是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
柯菱芷又是喜又是悲,含泪苦笑道:“正如祖母所言,本来就是,可却平白不是了十年……”她再度悲从中来,“还有我们的娘……”
“我们的第四个孩儿,那时大夫过来帮我诊脉,说是已有三个月了,你就站在我的床前,笑得那样欢喜,我怎么也忘不了你那样的笑脸,还有那日的美满喜乐。”苗夫人面上似有柔情万千,深深地凝视着柯怀远,“老爷,你还记得吗?你说为我们这个孩儿取名叫欢,弘欢也好,菱欢也好,不论男女,只愿孩儿来日百事欢宜,也愿咱们阖家欢喜。”她说着,泪水自眼角淌下,哽咽着又道,“可是我们的欢儿还是无福降生,老爷,你知道的,为何欢儿不能降生?”
柯怀远双目空洞,茫然道:“我知道,因为她用红花害死了欢儿,她让我失去了一个孩儿,所以……你也要再让我失去一个孩儿,是吗?”
苗夫人声音清冷如深冬寒风:“我曾经想过,如若步步忍让,可以换来我和我孩儿的平安,我愿意替她为牛做马,她让我怎样都可以,哪怕是要了我的命,只要她不伤害我的孩儿,我也愿意给她!可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她低泣出声,酸楚道,“被几个婆子按在桌上灌红花滑胎的滋味,你们知道吗?她们灌我红花,老爷你不在,我的几个孩子都还小,没人能救我……”
柯弘安鄙薄地看着她,道:“为了报复我娘,你不仅毁她的清誉,还害她性命,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些?”
柯菱柔来到苗夫人身旁,掏出手帕为母亲擦泪,一面道:“我娘并没有承认这些事是她做的,我娘不是这样的人!”
容迎初冷笑道:“一切已是明摆着的了,她承认与不承认,都已不重要。”
柯菱芷恨恨地瞪着苗夫人,问父亲道:“爹,你来说,该怎么向我娘和我大哥赎罪呢?”
柯怀远闭上双眸,似在回忆着什么,缓声道:“人人都说你这性子像我,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这句话,是我说的。还有,你这个只知道吃喝睡的废人,多少年了,你不过就是个窝囊废。这句话,也是我说的。我还说过,不需要你光宗耀祖,你什么都不要做,你也不配做。我还说了,我柯门用不着你这样的孝子……”话至最后一个字,他哽住了声音,微微睁眼,已是热泪盈眶,“说出这些话,就好像拿针扎在我心上一样,心里疼得厉害,可我还是在说,说了足有十年了……这些混账话,我对我亲生儿子说了十年……我柯怀远混账也足足十年!”他当着众人失声痛哭,“扑通”一声跪倒在柯老太太脚下,泣不成声。
苗夫人本还指望着有一丝扭转局面的余地,可眼见柯怀远如此情状,方知已然无望,不由颓败了神色,灰冷了心绪。
柯老太太亦泪流不止,伸手拉过柯弘安,泣声道:“安儿,祖母心里与你一样,恨极了你爹,这样一个混账糊涂的东西!狠心短命的……如何会有这样的爹?他不配做你爹!”老人家颤抖着手替孙儿拭去脸上的泪水,哑声道,“可你们终究还是血脉至亲,正如过去他不认你,可你仍是他的亲儿,如今你再恨他,他也仍是你的父亲,咱们还是一家人,咱们还是一家人!”
柯弘安含泪冷笑,道:“他让苗氏在我娘药中下毒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咱们是一家人。他听信谗言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咱们是一家人。祖母,您不如问问他,他心里可曾把我们当做一家人?”
柯怀远听闻儿子的话,泪珠子流得更凶,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脚步蹒跚地踱到苗夫人跟前。
苗夫人扬眸看向丈夫,张口正想说什么,没想到柯怀远猛地一挥手,劈面朝她脸上便是一掌,直打得她两眼金星乱冒,连站都站不住了,重重摔倒在地上。
柯菱柔惊呼道:“爹你住手!”
“你给我滚一边去!”柯怀远铁青着脸朝女儿一声怒喝,柯菱柔吓得噤了声,只无声饮泣。
苗夫人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勉力抬起头来看向他,哀声道:“你何苦冲柔儿发火,只管冲我来便是。长久以来,但凡狠心的话伤人的事,不都是我来替你出面吗?向来柯府中的坏人只有我苗碧春一人,你柯大老爷既然是一等一的体面人,就请继续顾及你的体面吧。”
柯怀远唇角漫出深重的悲怒之气:“你也承认,你说了许多狠心的话,做了很多伤人的事,这些年来,你也蒙骗了我许久!我不敢相信,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这一切如何都会是你的算计?你为何可以这般丧心病狂?”
“老爷,你真的没有怀疑过吗?”苗夫人惨笑着看了一眼贺逸,“当年若不是你透出了一点对大姊和逸表哥的怀疑,我又如何能想到往这上面去算计?你那么大的疑心,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你仍然会想方设法去打听,结果又会比如今好多少?”
柯怀远怒道:“是你害我和弘安十年相见不相认!”
“你与弘安尚且能相见,可我和我的欢儿呢?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苗夫人泪如泉涌,声声哀戚,“我与大姊,是亲姐妹,我与她虽非一母所出,可也是血脉至亲呵!她为何又能这般狠心害我?”她膝行至柯老太太跟前,哭着拉住老人家精绣团福暗纹的袍角,“老太太,碧春是错了,这一错便无法回头了,可是您还记得您说过的话吗?您还记得我没了欢儿后,您对我说的话吗?”
柯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怅然道:“当年你进门后,我便跟你说过,让你日后凡事不要与娴儿争先,敬她为大,这本是你做小的规矩。那一年你没了欢儿,我怜惜你,我是很伤心,也跟你说过,从此你要学着保护自己。可是我没料到,从此你竟变了一个模样!”她撂开了苗夫人的手,“你无须再在我跟前提起过去,如今的你也再不是当初的碧春,我所喜爱的那个善良淳孝的碧春,在你决定要害死我大儿媳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苗夫人呆若木鸡地跪在原地,热泪源源不止地从她空洞的眼窝中流出,口中怎么也无法再吐出一个字来。
柯老太太不再看她,只冷声向柯怀远道:“瞧瞧你们俩干的好事!你说吧,该怎么处置她!”
柯怀远面上有深深的哀痛,静默半晌,他艰难地开口道:“对外告知,柯府苗氏病重,终告不治而亡……”
苗夫人震惊地睁圆了双目,愕然看向柯怀远。
柯怀远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对内,只有咱们知晓……儿子会给她一封休书,把她的名字在族谱中去掉……”
柯菱柔尖声大哭,一下跪倒在母亲身旁,泣声道:“不要休我娘,不可以休我娘!我娘也受过不少委屈啊!爹,我求求你了,不要休我娘!祖母,我求求你!”
柯老太太不为所动,沉肃道:“既然已经对外宣告苗氏身亡,那即便是给了她出妻书,她也不能以苗碧春的身份离开柯府。她身上背负的是一条人命,我们虽然要顾全柯家声誉暂且不把她送官府治罪,可也不能轻易放过了。咱们在城西不是有一处房舍吗?把她带过去,派人看守着,让她一人在那里自生自灭就是了!”
苗夫人嘴角咧开了一个笑弧,面上却已是惨淡得全无血色,如是在绝望中绽放的最后一点生气,她紧紧盯着柯怀远,一字一句道:“老爷,休得好,这是碧春最后一次替你顶下所有的罪名。”
柯菱柔哭得面目浮肿,一时慌急失措,转身扑到柯弘昕跟前,揪着兄长的手道:“哥哥,咱们的娘要被休了,你快说句话呀,你快替娘求求爹、求求祖母呀!你赶紧说话啊!”
柯弘安凄然一笑,道:“当年我娘被活活毒死的时候,谁又来救我娘一救?”他目光灰冷地看着父亲,“爹,儿子认为,我娘的死,并不仅仅是苗氏一人的过错。”
他的话如利针般尖锐,字字无情地扎在柯怀远的心上,柯怀远干涸的双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愧然道:“是,从一开始,我们都错了……”
这时,柯弘昕霍然从座上站起身,走到柯弘安面前,郑而重之地跪了下来。戚如南略略犹豫了一下,也随在丈夫身后跪下。
柯弘安冷眼扫视了他们两人一下,道:“三弟和弟妹若是想替她求情,那我劝你们大可不必了。”
柯弘昕面呈沉痛之色,道:“今日突然闻知娘所为的这一切,为弟心内之痛简直非言语能表!由己及人,为弟可以料想大哥经年受到了多少折磨和心内的苦楚,还有枉死的先任夫人……所以,为弟并非要替她求情,而是要代她向大哥行三跪九叩之礼,是向先任夫人和大哥认错,亦表我对先任夫人和大哥的一点痛愧之心!”
柯弘安有点意想不到,不由沉默了下来。柯老太太在旁颔首道:“难为你有这份心,也算是个明辨是非的孩子。”
柯菱柔眼睁睁地看着柯弘昕和戚如南两人当真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又惊又怒:“你们凭什么替娘向他叩拜?柯弘昕!我们的娘在这儿呢!”
苗夫人神色渐渐冷寂了下来,低低道:“柔儿,由你三哥去吧。”
柯弘昕朝柯弘安叩过三个响头后,慢慢地直起身,面上的沉郁更甚,目内隐隐地泛起了泪光,口中和缓道:“娘,你说的被灌红花一事,儿子记得,那年儿子八岁。我少不更事,只知娘是受了欺辱,心里总是愤愤,是娘你抱着儿子,在儿子耳边轻轻说了五个字,那五个字,娘你可还记得?”
苗夫人的思忆被亲儿的话带回了久远的年月中,顿时有如醍醐灌顶,一下明白了过来。
“在那时娘你分明知道凡事不可强求,为何竟然还私下里做了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儿子这些年来,都谨遵着娘你的教诲做人,可到了如今,那些话为何都成了谎言呢?”柯弘昕说到后来,已然哽住了喉咙,无以为继。
苗夫人却微微绽开了笑颜,缓缓点头道:“昕儿,娘明白了,你只管放心。”
正说着,王洪和巧凝两人慌里慌张地进了厅堂,王洪战战兢兢道:“大老爷,大事不好了!靖五爷在绮凤楼醉酒生事,为了争得那头牌花魁,活活把那彭家六爷给打死了!如今彭家人已经报了官,靖五爷被押到了官府去,就说要老爷您去看看呢!”
柯怀远和柯老太太闻言,均怒不可遏,直骂孽子。柯怀远气得一挥手,道:“这混账东西就是我的报应!由他去,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苗夫人听闻五子出事,神色竟益发平静了下来,口中喃喃道:“酒是穿肠毒物,色是削肉钢刀,财是鬼迷心窍,气是惹祸根由。果真如此。”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移地注视着柯弘昕道:“昕儿,你替我认错,很好。以后若娘不在了,你五弟是个不争气的,柔儿年纪还小,你要好生保重。”
柯弘昕垂首静默,苦忍眼泪。
苗夫人望向柯弘安,道:“弘安,大姊在当年临终前,说了一句跟你有关的话,这些年来我都没有告诉你,今日既然一切已成定局,我要走了,便把那句话告诉你吧。”她边说着,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柯弘安思疑地看着她,正暗自纳罕间,她已经站定在了三尺开外。
苗夫人唇边的笑意微微地带上了一抹杀气:“你娘她说的是……”
“弘安,当心!”容迎初眼见她迅捷地拔下发上银簪,把那锐利的簪尖往柯弘安心胸直刺过去,不及多想就要冲上前去。
柯弘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快步向后退开,苗夫人却如疯魔一般抓着簪子冲他刺来,蓦然间却见一抹身影飞快地挡在他跟前,苗夫人手中的簪尖一下狠狠地刺进那人的心口!
柯怀远慌急地唤人道:“快把这疯妇人拿下!”王洪急忙率家仆将苗夫人钳制住了。
容迎初惊得面无人色,匆匆来到柯弘安身边,错愕地看着倒在他怀中的韦宛秋。
簪子刺进身体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在想,当**刺伤他的时候,他的感觉是不是如她此时一样?
身体上这冰凉的疼痛,为何还是盖不过心底的痛楚?
她虚软无力地躺倒在他怀中,这分明是一个陌生的怀抱,不是他的臂弯,不是他的味道,更不是他的怜爱。为何,后知后觉至此?
“快去请大夫!”他和她的声音响彻耳畔,终于,她与他们,不再是敌人了吗?
韦宛秋忍着痛,伸手抚上他的脸庞,指尖间,是她并不甚熟悉的轮廓,她忍不住笑了,道:“我真笨,到了今日,才知道不是你。”
柯弘安不免担忧,更多的是意外的感激与震动:“你可以不必理我,为何要替我挡这一下?”
她仍旧是含着笑,那一点清清薄薄的笑容,像极了即将萎败的花朵,仍旧挣扎着盛放着最后的明艳与灿烂。她轻轻道:“我与他……早已缘尽了,可我错觉,以为你是他……这段日子,我过得很痛苦。因为我不知道我其实早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以为还有你,才会不顾一切地争……”她垂下泪珠,整张容颜便如雨洗的残荷,渐次失了生机,“这是……我还给你……也还给他的。”
秋白来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哽咽道:“他不值得,他真的不值得你为他……”
韦宛秋身子越发沉沉坠了下去,气若游丝:“他为什么……要后悔与我在一起?我是真的……好爱好爱……好爱他……”她逐渐无声,逐渐没有了气息,眼睑轻轻地垂下,如小扇般美丽的睫毛一抖,藏于眼角的泪珠徐徐滚落。
容迎初颤抖着手在她鼻下探了一探,低低道:“她死了。”
柯弘安小心地把韦宛秋的尸身放落在地,冷冷地看着苗夫人道:“她把韦将军的女儿给杀死了。”
柯老太太蹙眉道:“你这个蛇蝎毒妇!竟想杀害弘安!如今错杀了宛秋,韦将军必定不会轻易罢休的,你又给我柯家添灾祸了!”
苗夫人被一众家仆押制着,动弹不得,只阴冷地一笑,道:“是,柯家又添灾祸了,原本该死的人只有弘安一个,他若是死了,便不会生出这些事端!”
柯弘安并不理会她,只对父亲道:“你一心想着放她一条生路,可她如今并不领情,宛秋在她手下丧命,决不可轻纵了她去!”
柯怀远压一压胸臆间的愤怒与悲怆,半晌,方缓声道:“苗氏罹患癔症,今日失心疯病发作,错手取了韦氏性命。王洪,把她押到官府刘大人处依罪处置,亦算是对韦将军的一个交代。”
苗夫人惨淡一笑,目光不舍地落在一双儿女身上,最终定定地注视着柯弘昕。当家仆们把她往外拉去时,她蓦然大声喊道:“青山……留不住!你莫忘了!”
柯菱柔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整个儿哭昏在了当场,只由戚如南在旁扶着。柯弘昕依旧腰杆笔直地跪在地上,面上似是没有半点表情,一眼也不看母亲。待得苗夫人远去无踪后,他方在柯弘安的劝解下起身,带同妻子和妹妹离开昌荣大厅。
容迎初和秋白命人来将韦宛秋的尸身移至了后堂,柯弘安和柯菱芷夫妇则将贺逸和雪真两人送出厅堂外。柯老太太让两位老太爷和二房众人留下,容后再行商议家业掌管分配一事。
待出了大院外,柯菱芷按捺不住拉着雪真问道:“刚才听姑姑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