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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缓过气来了。碧桃看着呢,一句话不说,就是个哭。”碧柳喘着粗气,“要不敬她是姨娘,我真想骂她两句。想死怎么不死在宋家,何苦来牵连姑娘。”
宋青葙微微一笑,“明儿你原话这么骂给她听”,又转向秀橘,“晚上出去叫桌席面,捡贵的叫,花了多少银子也说给姨娘,”最后郑重道,“你们的嘴都严实点,让舅母知道又说不清。”
两人连声答应。
连着两天,宋青葙日夜赶工终于将婴童衣服做好,送走了舅舅跟舅母,转天就是十九日。
秋绫去街上看发送嫁妆,回来说:“备了三十六抬,看着不多,但挺实诚,装衣服的箱子两个人抬着都吃力。三爷一家跟着一并走的,从永定门出的城,正好打正阳门外大街过,赶明儿二姑娘动身也打永定门走。”
宋青葙长长叹了口气。
碧柳知其意,小心地问:“姑娘要去送送?”
京都的习俗,新娘出阁前两日,姐妹们要聚在一起说些体己话,表达一下不舍与祝福。
以前大堂姐出嫁时,宋青葙年纪还小,可也跟着凑了个热闹。
她至今还记得那晚,她们姐妹四人躺在一张大床上,唧唧喳喳好半天。
二姐姐出阁,她无法与她见面,可她想送二姐姐一程,哪怕只是等在路边看上一眼也成。
第21章 一波又起
远远地传来锣鼓唢呐的声音,渐渐地,喜乐声越来越近,宋青葙眼中一亮,悄悄拨开暖轿的帘子。
打头的是个身穿大红团花长衫的男子,头戴大红销金四方巾,腰间系着镶玉腰带,看着十*岁的年纪,骑在马上,精神抖擞。
显然是亲迎的未来二姐夫。
宋青葙暗自替二姐姐欢喜,这么老远的路,一般人都会派男方的兄弟代为迎亲,毕竟男方在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可二姐夫竟然亲自来了,至少说明他对这桩亲事非常重视。
身穿滚着红边的黑锦衣衫的礼乐班子之后,是送亲的大堂哥宋宁远,再然后,宋青葙看到了挂着大红喜帘的花轿。
喜帘晃动,隐约看到满眼的红,却分辨不出是轿内的装饰还是二姐姐的大红嫁衣。
那一刹那,宋青葙心跳得厉害,竟期盼着二姐姐能够像她这般,也掀开轿帘往外看一眼。
花轿缓缓过去,接着是二姐姐陪嫁的四个丫鬟。
宋青葙轻轻叹了口气。
碧柳问:“要不要跟到驿站看看?”
出了永定门不远就是驿站,礼乐班子送到那里就停了,二姐姐跟丫鬟则稍作休息换乘马车,跟昨天出发的嫁妆一道去青州。
到青州府后,二姐姐也会先在驿站休整一天,让嫁妆先进城。
跟去驿站,或许有机会能跟二姐姐说上句话。
宋青葙犹豫片刻,摇摇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还是算了。
惆怅地往外又看了一眼,宋青葙正要松开掀着轿帘的手,突然发现街道对面站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人。
那人身姿挺拔,手里攥着把折扇,气度高雅不凡。
身形看起来有几分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宋青葙不由多看了两眼。
男子心情似乎不错,唇角挂着丝笑意,那笑,笃定且从容。
心念电闪之间,宋青葙猛然省悟,他就是——褚先生!
宋青葙顾不得多想,扯着裙角跳下暖轿,“我有话问那个男人,就是对面穿白衣的那个。”
碧柳也跟着跳下去,扶着宋青葙往对面跑。
褚永轻衫缓步,状甚悠闲,可两人相隔的距离却愈来愈远。
宋青葙挣脱碧柳的手,“别管我,拦住人要紧。”
碧柳“嗯”一声,拔腿追去,宋青葙提着裙角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不知跑了多久,她脚下一个跄踉,身子猛然朝地上倒去。
手滑过地面,掌心火辣辣地痛。
“你没事吧?”面前出现一把贴满金箔的折扇和一双金线镶边的皂靴。
宋青葙被这耀目的金光晃了下眼睛,正要抬头,身后却传来道不屑的声音,“二弟当心,免得被赖上身,甩掉可就不容易了。”
宋青葙深吸口气,双手撑住地面,慢慢爬起来。垂眸,掌心两道血痕,果然是划破了。
“姑娘若没事还是尽快离开此地。”面前之人道。
“多谢!”宋青葙低头行礼,入目之处尽是金色,金线滚边的长袍上面是繁复的金线绣成的折枝梅。
“走吧,不必管她。”身后之人走上前。
宋青葙循声望去,就看到一袭藏灰色的长衫跟一双冷冰冰满含鄙夷的眸子。
正是半月前,在得月楼见到的那个鲁莽粗野的男人。
男子见到她,似是愣了下。
宋青葙转头就走,听到身后男子的声音,“那天,你怎么知道是书生说谎诬陷人?”
宋青葙不作声,却见眼前身形一晃,男子已绕至她身前。
“你怎么知道的?”男子固执地再问一遍。
宋青葙不及作答,身旁突然落下几粒葵花籽,街旁楼上传来娇笑,“大爷,有空上来坐会嘛,奴家可比她知情知趣多了。”接着是嘻嘻哈哈的调笑声。
宋青葙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脸涨得通红,厉声道:“让开。”尾音轻颤,似乎带了哭腔。
男子怔住,后退两步,宋青葙趁机绕过他,挪着小碎步极快地往外走。
满身金线的秦铭甩着那把金光闪耀的折扇,问道:“大哥认识这女子?是哪家姑娘?”
“见过。”秦镇望一眼那个纤细袅娜的背影,瞧见因走得急而轻轻摇摆的藕荷色裙裾以及裙裾下忽隐忽现的小巧缎鞋,心里莫名地有些柔软。
宋青葙急匆匆地走出巷口,四下张望一番,才发觉自己刚才竟走进了观音寺街,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观音寺街过去就是抬头庵、石头胡同,这几条街尽是暗娼私寮,夜间热闹白天冷清。
与本司胡同、演乐胡同不同,本司胡同多是官妓伶人,是文人士子最爱去的地方。青楼里又很多善歌舞通音律的艺妓,文人填罢词,艺妓曼妙的嗓音徐徐唱出,于是你侬我侬,两情欢愉。
而石头胡同这里,则直接多了,不管是谁,只要交足钱,就可以痛快一回,最得泼皮无赖喜欢,所以甚少女子敢在此处行走。
宋青葙等得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好在没多久,碧柳就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张口便骂:“那个姓褚的真不是东西!”
宋青葙一把拽住她,“先离开再说。”
两人大气不敢出,闷头走到正阳门外大街,齐齐舒了口气。
轿夫仍在原地等着,见到她们抱怨不停,“姑娘,您用不用轿总得说一声,这大冷天我们哥俩儿等了足有半个时辰……”
碧柳极有眼色地塞给他们一把铜钱,扶着宋青葙上了暖轿。
宋青葙捧着手炉,定了定心神,问:“见到褚先生了?”
碧柳欲言又止,错着牙道:“见了。”
方才她追赶褚先生,才走了几步就发现褚先生是练家子,她不敢懈怠,提着口气就追,没想到她的脚程快,褚先生也不慢,连追两个胡同,眼瞅着褚先生闪进街旁一处小楼,她紧跟着闯了进去。
屋内坐着个三十出头的少妇,柳眉杏眼,身上穿件腰身束得极紧的粉色短衫,短衫领口开得很低,露出半截胸~脯,白花花的,看得人眼晕。
褚先生坐在少妇身旁,翘着二郎腿,白底黑沿的皂靴一点一点,见着碧柳,轻笑道:“你一路跟着我干什么?”
碧柳福了福,正色道:“请褚先生移步,我家姑娘想见您。”
少妇“噗嗤”一笑,下巴向上抬着,挑剔地上下打量碧柳一番,眼波横流看向褚先生。
褚先生笑得玩味,“要是京都每个想见我的女子我都得见,恐怕我连吃饭喝水的工夫都没有,哪还能到含香院寻点乐子?”折扇一甩,轻佻地勾起少妇的下巴。
少妇飞了个媚眼,也跟着笑,“你家姑娘想见褚先生也不难,让她到我这儿来,准保天天儿见得着。”
碧柳羞愤难当,将门一摔,退了出来。
宋青葙没办法,那种地方,去了就不可能囫囵个出来,打死她都不会去,可要怎样才能打听到二哥的下落?
那个挂件是二哥的,自己的又去了哪里?秀橙偷出去后,到底卖没卖,又是被谁买走了?
宋青葙心事重重地进了院子,迎面见到了玉姨娘。
上次碧柳当真按着原话说给玉姨娘听了,第二天玉姨娘就硬撑着去了厨房。
前几天宋青葙太忙,顾不得玉姨娘的事,今日恰巧遇到了就想问一问,谁知玉姨娘唯恐躲闪不及似的,匆忙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回到西厢房,宋青葙忍着痛洗手上完药,碧柳端着饭菜进来,“方才秀橘又跟我诉苦,她不是偷懒耍奸,实在是姨娘……姨娘寅正就起来捅炉子生火,等秀橘起身,姨娘已经把米粥熬上来。饭粒没咽下,姨娘又忙着洗碗洗菜,准备午饭,秀橘想插都插不上手。”
宋青葙叹道:“她想干就由着她去吧,回头叮嘱秀橘一声,要她看着姨娘多吃点,干那些活累不倒人,要是不吃饭可得出事。”
唉,姨娘也是,以前接触得少不了解,自打搬到扁担胡同,姨娘在她面前总是毕恭毕敬,比碧柳秋绫她们还要谨慎三分。
不管如何,姨娘总是父亲的妾,虽是半个奴才,可也算长辈,怎地把自己看得比奴才还奴才。
就是赎罪,也不是这么个赎法?况且,嫁给父亲做妾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不致于如此。
宋青葙心不在焉地用了点饭,慢慢将眼下要做的事情理顺,一一交代给碧柳,“五间倒座房,东头那间老苍头住着,让代荣把西头两间隔成个跨院,等他家里人来了就住在那里,还有让他抽空到车行看看马车,有合适的就买下来,以后出门也方便些;丁二还恋着那旦角,一时半会儿顾不得这边,暂且放放,倒是郑德显那里得抓点紧;赵掌柜说看中了三处地方,回头让阿全各处看看,铺子的地角位置、左邻右舍都什么人,先前是什么铺子,东家为什么出让,都问清楚着……进了腊月,好多铺子关店,我寻思着咱们就腊月开张,一直做到小年,过了年正月初八就开业,那会走亲戚的人多,正是好时候。”
碧柳拿着纸笔将诸般琐事记好,就听到门外碧桃的声音,“姑娘,老苍头来回话,有个男人想见姨娘,说是姨娘以前的邻居。”
第22章 夜探深院
碧柳扬声唤进碧桃。
宋青葙吩咐道:“既然是找姨娘,你直接回姨娘就行,姨娘见或不见,不用知会我。”
碧桃应声而去。
碧柳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去前面看看?”
宋青葙侧头,果不其然地看到她眼中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激动。
碧柳尴尬地解释,“我是怕姨娘吃亏,上次不是……”索性撩开了,直接道:“我觉得这次来的就是上回秀橘她们在白家胡同遇到的那人,姑娘,你说那人会不会跟姨娘好过?”
宋青葙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就你聪明。”
碧柳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敢情姑娘心里明镜似的,难怪她说,不管姨娘见不见,都不用知会她。
可自己要不要去看看呢?
宋青葙看她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笑道:“留点神,要是那人有什么不规矩,拦着点儿。”
碧柳痛快地答应一声,飞奔着出了门,没多大工夫就回来了,“碧桃说姨娘生病,不能见客。”神情很是失望。
宋青葙心里倒松快了些,说实话,她不太情愿让自己父亲的妾室出去见外男。
碧柳惆怅片刻,突然直起身子,宋青葙吓了一跳,就看见门猛地被撞开,碧桃一头扎了进来,“姑娘,不好了,那人……那人突然发了狂,对着垂花门磕头呢,说对不住姨娘,若姨娘不见他,他就不起来。”
宋青葙皱眉,这是什么话,他要见人家,人家就非得见?天王老子也没这样的。
正要发怒,转念想起自己不也是千方百计地找褚先生,想见他一面问个究竟。
满腔怒火强压下去,只淡淡地吩咐碧桃,“你去看看姨娘,若能劝就劝一句,话还是早点说开好。”又转头对碧柳道,“你让门口那人消停点,一个大男人还来这套?他要真不嫌丢人,就到小市街磕去,免得在这惹人心烦。”话语里很明显的不耐。
碧桃跟碧柳面面相觑,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宋青葙走到长案前,研好磨,一笔一划地抄着心经。
约莫一个多时辰,玉姨娘哭哭啼啼地进来,进门就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那人真是我家邻居,我们打小就认识,我娘嫌弃他家穷,瞒着我花钱使人把他弄进了大牢……我月信没来,又找不到他,慌得没主意……”
宋青葙一震,笔重重地落在纸上,留下个浓黑的墨点。
玉姨娘匍匐着,身子一抖一抖地,“我真的没办法,我娘说等月份大了被人看出来要沉塘,家里的妹妹也会被连累。我跟二表哥什么都没有,我就是脱了外衣躺在他身边,二表哥醉得人事不知……我没想到二奶奶会投湖,要早知道,打死我都不会那么干。”
宋青葙脑子木木的,她做梦都没想到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父亲的,更没想到,父亲并不曾辜负母亲。
记得父亲病重,她与二哥在床前侍疾,父亲看着门外飞舞的黄叶喃喃低语,“我认识你娘的时候也是秋天,你娘穿着件宝蓝色长衫巡查铺子,我还以为她是个小郎君,说了句顽话,你娘就恼了,追着我不依不饶,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个女子。你娘很能干,一个人管着十间铺子,间间都赚钱。我跟你祖母说想娶你娘,你祖母先是不肯,说付家是商户,祖祖辈辈连个秀才都没出过。后来,不知为何就同意了……你外祖亲自叫我去,当着你娘的面,我说此生只你娘一个,再无他人……是我负了你娘。”
父亲缠绵病榻数月,睡得时候多,醒得时候少,可每次醒来都会念叨,“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娘。”
可是父亲并没错,他没有辜负母亲。
倘或不是玉姨娘,母亲不会投湖,父亲不会病逝,而她也不至于陷到这般窘迫的境地,无亲可依。
姨娘没办法,所以抓住父亲当救命稻草,可父亲何其无辜!
宋青葙紧握着拳头,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腾腾升起。掌心被地面划破的地方嘶嘶地痛。
她悄悄松手,视线落到才刚抄好的经文上——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她没有大智慧,她做不到五蕴皆空,她也不可能视一切为虚无……
玉姨娘已止住了泪水,额头抵在薄薄的线毯上,凉意丝丝缕缕地漫上来。
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后果,她心里很清楚,但她并不后悔,事实上,早在四年前,她就该说出真相。
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几乎每天都在噩梦中醒来,梦里是付氏凄美的笑容,是二爷温文的面孔,还有她落地就死去的儿子。
孩子其实是死在她手上。
落了霜的青石板很滑,她不小心摔倒了,倒地那刻,她感到身下有热流涌出。
孩子是她一辈子的倚仗,她明白自己应该出声叫人,可她不想,她不愿孩子带着自己的罪孽活在世上,也不想借儿子来分二爷的家产。那是二少爷兄妹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自虐般躺着,直至昏厥……醒来后,发现孩子真的没了。
她一滴泪都没流,每天足不出户,不是抄经就是诵经,她替孩子超度,替二爷二奶奶超度,替宋家兄妹祈福。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她以为今生就这样了,守着青灯经书过一辈子。没想到,阴差阳错竟遇到了夺取她童贞的男人。
她不恨那个男人,毕竟当初自己也是情愿的,她只是失望,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男人却不见人影。
再次见到男人,当她得知事情的真相,当她知道男人为了找她所吃的诸般苦头,早已麻木的心像是枯树逢春,悄悄绽出了新芽。
她想过不告而别,趁着出门买菜的机会溜走,可思来想去,还是过不去自己的良心。
三姑娘没有敌视过她,也没把她当外人,她不能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男人也说,如果姑娘放人,他会堂堂正正地娶她过门,如果不放,他也不会另娶,就在附近赁处住所,不求日日相见,只要知道她安好就行。
所以,她不顾一切地来了。
暮色层层地笼罩下来,天色阴得厉害。火盆里的炭早已燃尽,寒意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宋青葙盯着面前这个佝偻蜷缩的身影,咬咬下唇,竭力平静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