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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脆,堂而皇之地装聋作哑。
杨靖康找不到人劝架,只好灰溜溜地回来。此时,褚永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褚永本就不如秦镇功夫好,又没有秦镇那股狠劲,能坚持三五十招已属不易。眼瞅着秦镇的大脚又踢向自己面门,褚永急红了眼,心道:打人不打脸,这浑人怎么净往脸上招呼。一急之下,竟不躲闪,准备生受这一脚。
杨靖康见势不好,眼一闭,心一横,冲进了战团。
秦镇从小就跟白香习武,到现在已经二十年,早练得收发自如。他本就没打算要褚永的命,恰见杨靖康进来,趁势收了手。
杨靖康连连拱手,“承蒙手下留情,多谢多谢。”
秦镇回礼,“二爷是条汉子,”又转向褚永,“这次看在杨二爷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咱们这事,没完!”带着远山近石,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杨靖康看褚永这样子估摸着是没法骑马了,遂让小厮叫了辆车,将褚永送回兴王府。
五爷看着褚永鼻青脸肿眼歪嘴斜的样子,笑道:“动了真格的?”
褚永一张嘴,腮帮子疼得说不出话,含含混混地道:“秦大真是个愣子,我就没见过不说话上来就动手的,而且专往脸上招呼。”
褚永虽然学了点功夫,而且功夫还不差,但他从骨子里看应该算是个文人,平常最爱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风雅事。
按他的理解,动手之前虽不至于说些类似“来者是谁,刀下不斩无名之辈”的话,但也得先给个提示,哪有秦镇这样的,冲上来,屁都不放一个,照人脸上就抡拳头。
还好,他表面看着狼狈,但都是些皮外伤,没少胳膊没断腿。五爷交待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可宋三娘这事……想起秦镇最后留的那句话,褚永就头疼。
以后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想沾着秦镇了,这人就是一无赖泼皮,根本没法说理。
早知道这样,先前就应动点心思,寻个妥当法子,退了宋三娘这门亲。
可当初宋三娘跟秦镇八竿子打不着,谁能想到他们竟凑到一起去,而且秦镇还把宋三娘当成心头肉了?
褚永长吁短叹,又想起玉兰等人的话,心里越发窝囊得慌。
婊~子就是婊~子,能豁得出去那张脸不要,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倒贴不倒贴。
就是倒贴,他也不稀罕。
他去青楼就是寻个乐呵,根本没想着搭上自己。
那群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还一度*,还双宿双飞,做梦!
褚永越想越气,以前被歌妓名伶捧着还觉得挺得意,现在想想怎么这么恶心。
没准明儿,不,今儿下午,这事就传遍京都了。
他的脸面得往哪儿搁?
褚永恼得把折扇一扔,觉得脸上的伤似乎更疼了。
且说杨靖康把褚永送回去,急三火四地回了家。
钟琳正在炕上歪着歇午觉,见状唬了一跳,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伤着了?”
杨靖康脱下长袍一瞧,前襟袖口等处都沾着血,遂解释道:“不是我,是褚先生的。”
钟琳奇道:“不是去赏荷花,怎么打上架了?”
“嗯,秦镇把他揍了顿,看样子揍得不轻,满脸是血,嘴也肿了眼也青了。”
“他是给三娘出气呢。”钟琳立马来了精神,“秦镇还挺爷们的,他没伤着?”
杨靖康就着茶盅里钟琳喝剩的半盏残茶喝了,答道:“比褚先生强些,可脸上的颜色也不少。”拎起茶壶又倒了一盏,问钟琳,“你喝不喝?”见钟琳摇头,自己仰头喝了。
喝罢,杨靖康躺在钟琳身边,抚着她的肚子,憋不住地笑,“今儿还有件事,说出来不厚道……唉,算了,就是我不说,赶明儿京都也就传开了……褚先生受尽青楼女子的追捧,弄半天人家是把他当那什么玩呢……”
“活该,这就叫玩鹰的反被鹰啄眼,褚永尽在欢场里混,没想到也被女伶消遣一回,真是解气。”钟琳笑得喘不过气来,突然话音儿一转,“积水潭那边去了多少女伶?”
杨靖康扒拉着指头数了数,两只手不够用,就再轮一遍,“差不多十七八人,凡有头有脸的都去了。”
钟琳盈盈笑着,“二爷认识的还不少,如数家珍似的,二爷看中哪个了,我给你抬回来。你喜欢听曲儿,就要那个叫玉兰的,一个不够,你这阵子受冷落了,怎么也得多抬几个,再加上珍珠,一个唱一个跳,看着热闹点……你说什么时候抬合适,前头院子我都让人收拾好了。”
杨靖康听出她话里有话,慌忙解释道:“阿琳,我没那个意思。你知道那种人,只认银子不认人,我也就图个乐儿,饱个眼福……不是,我不是说你不好看,你比她们都好看。不对,她们压根就没法跟你比。我没觉得受冷落,我守着你一人就挺好,挺知足。”
钟琳扭过头不理他。
杨靖康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跨过去,凑到她脸前仔细看了看,又道:“阿琳,我跟你说实话,我真没别的想法,就是觉得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你别生气,气坏身子怎么办……以后我再不去那些地方,白看我也不看。”
钟琳斜眼睨他,“我今儿心情好,二爷想要谁,我真就给你抬进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不后悔?”
杨靖康连连摇头,“不后悔,绝对不后悔。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伸手拾起旁边的团扇,“我给你打扇,你再睡会儿。”
钟琳阖上眼,眯了会,又睁开,轻声问道:“要是有天我被人欺负了,你也替我出气吗?”
“那当然!”杨靖康斩钉截铁地说,又俯身吻吻她的脸颊,“我会护着你不让人欺负,豁上命也会护着你。”
钟琳笑笑,往他身边靠了靠。
清平侯府。
远山眉飞色舞地跟秦铭讲述积水潭的一幕,“二爷可没看到,那褚永的脸就跟开颜料铺似的,青一块紫一块,小白脸都变成大花脸了。”
秦镇斜坐在官帽椅上,两□□叉着架在长案上,仰头望着屋顶的承尘,心情极为愉悦。
秦铭一边往秦镇脸上抹伤药,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大哥最擅长兜麻袋,这回行事这么婉转,不太像大哥的手笔。”
“这是……这就是我想的。咱明的暗的一起来,褚永指定想不到那群婊~子也是我算计的。他不是一向我行我素视名声如粪土吗?我今儿就让他尝尝被粪土糊一脸的滋味。”秦镇得意地笑笑,笑容牵动着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
秦铭上完药,问道:“大哥过会是不是去菱花轩研点磨备着,父亲没准要熬夜写请罪折子。”
秦镇跳下椅子,浑不在意地说:“父亲写折子都写顺手了,还用得着熬夜?我一会去得月楼对账,夜里就歇在那里。”
秦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昨天不是对过了,今儿还对?”
秦镇瞪他一眼,“多管闲事。”撩起袍摆,扬长而去。
秦铭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背影,突然就叹了口气。
月上中天,秦镇熟门熟路地跃进扁担胡同,敲响了西厢房的门。
宋青葙还没睡,合衣在床上躺着。
秦镇拥着她,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
宋青葙寻思片刻,道:“褚永既是幕僚,事后肯定会觉出不对劲来,千玉在演乐胡同那边,早晚得碰上。这阵子凤栖已经步入正轨,不如让崔掌柜一并管着,给千玉另换个差事。”
秦镇道:“你拿主意就行,我都听你的。”
宋青葙笑道:“你什么都听我的么?那我有件事,你应不应……”
第54章 各自反省
秦镇毫不犹豫地说:“自然答应;别说一件就是一千件一万件都行。”
宋青葙轻声道:“那就劳烦世子爷帮我点上蜡烛吧?”
秦镇呆住;支吾着,“这样就着月色说话不是挺好?多有情趣……我真没事,就是点皮外伤。已经上了药,不用看。”
“那我自己去。”宋青葙探过身,掀了帐帘要下床。
“还是我来。”秦镇没办法;先一步下地,打亮火折子;点了蜡烛。
烛光下,秦镇的脸庞棱角分明,双眸深邃幽深,薄唇紧抿着;看上去狂野不羁,可狂野中隐着柔情,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宋青葙细细端详着他,眉梢有片青紫,颧骨肿了,唇角破了皮,不由嗔道:“就这样还不重?”
秦镇笑道:“跟褚永比起来一点都不重,你没看到他那德行,那张脸跟猪头差不了多少……我本来想三拳五脚放倒他算了,但一寻思,不能太便宜他,得好好逗弄逗弄他,后来就没用全力,纯粹逗他玩,不留神捱了几下。”
宋青葙又恨又气,伸手戳他一下。
秦镇咧嘴笑了笑。
宋青葙板着脸,叹气,“世子爷把衣服脱了。”
秦镇一惊,忙道:“不行,这哪儿行,对面就是大表哥,让他们知道了准得笑话咱们。你忍两天,就两天,第三天一早我指定来接你。”
宋青葙不言语,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秦镇老实地褪去半截长衫,露出胸侧一个紫红的大脚印。
宋青葙立时急了,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镇连忙解释,“是杨二爷,杨二爷在旁边晃悠,我怕不小心带累他,走了神……就这一处,再没了。”转个圈儿,“你看,真的没了。”
宋青葙对牢他的眼眸,气道:“你管他作甚,谁让他跟着瞎掺合,伤着也是活该,再说捱一两下又不会死。”
秦镇整好衣衫,诚恳地说:“我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算什么。杨二爷细皮嫩肉的,他身上要带了伤,被他媳妇看见该心疼了……他媳妇跟你是手帕交,我怕你们生分了。”
他怕钟琳心疼,怎么就不怕我心疼?宋青葙暗搓搓地咬了咬后槽牙,有心想掐他两下,可又不舍得,别别扭扭地抬手,轻触他的脸,问:“疼不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二弟帮我上了药。”秦镇捉住她的手,裹在自己的大手里,小心地握着,“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宋青葙斜睨着他,“我等了你好半天你没来,结果灯一灭你就进来了,要不是怕我看见,还能是什么?你呀,这就叫欲盖弥彰。”说话时,头微扬着,神情娇俏,还带着丝得意。
她穿着素纱中衣,因天热,领口松松地掩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粉色肚兜的边缘。
秦镇身量比她高很多,垂眸的时候恰好窥到胸前那处美妙的风景,不由心驰神摇,又思及她适才的话,低了头,柔柔地问:“你等了很久?”
声音低沉暗哑,有掩藏不住的暧昧。
宋青葙感觉脸颊*起来,娇嗔地说:“昨儿你不是说,每天都来看我吗?”
“要是我不来呢?”秦镇问。
要是他不来……宋青葙想到方才的焦虑、不安、惦念与牵挂,眼眶忽地湿了。
如果他不来,她肯定不会去找他,可是她会整夜胡思乱想牵肠挂肚。
秦镇轻轻地拭去她腮旁的泪,叹口气,“我就随口问问,答应过你的事,我心里记着,不会不来。”
宋青葙突然就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地抽泣着,“那你还来这么晚?我都快吓死了,我怕你出事……我早就后悔了,我不想出气了,我就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待着。”
秦镇被她哭得六神无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来,都怪我。”
好半天,宋青葙才收住泪,却仍俯在秦镇胸前不愿离开。
秦镇低头看着怀里娇弱的人儿,心酸不已:宋青葙在他眼里,从来都是聪明又稳重,行事不慌不乱有条不紊,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害怕,说她心里发慌。
以前,郑三跟丁二合着伙算计她,她都没慌过,没怕过。
可现在,她说怕了,他只不过去教训一下褚永,可是她怕了。
他刚进来时,她分明还是那般淡定,还从容地问他各种细节,还认真地替千玉打算。
若非他无意问了那么一句,他真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如此的重要。
秦镇越发紧地拥住她,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感觉她的呼吸渐渐绵长,身体慢慢软下来。
秦镇把她抱到床上,柔柔地看着她。
哭累了,就睡,脸上泪痕犹存,墨发散乱了满枕,额角处沁着一层细密的薄汗。
这副情态,分明还是个孩子。
秦镇心里软得像水,又酸涩得厉害,扯起衣袖,轻轻拭去她腮边的一滴泪,又四下打量番,寻了把团扇,一下下替她扇着风。
第二天一早,大舅母急急地来找宋青葙,“你表哥说,昨天大姑爷跟人打了一架,听说打得不轻。大姑娘,你快回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伤得重不重。”
这消息传得真快,才半天工夫就传到外城了。
宋青葙犹豫着如何解释,大舅母已催着碧柳去收拾东西,“捡着重要的带回去,剩下那些得空再来取。”
宋青葙安抚道:“不用急,要真有事,府里该来人催了。”
大舅母叹口气,“大姑爷是个直脾气,性子莽撞,你要经常劝着点,别跟人硬碰硬,有时候吃点亏反而是大福气。逮着空闲我也让你大舅说说他……”言语间,完全把秦镇当成自己的子侄,而不是身份显赫令人闻之变色的清平侯世子。
宋青葙突然明白了秦镇的感受,回门那天,他跟大舅舅喝酒,又被大舅母拉到一边说话。他说,大舅跟舅母人很好。
想必那天,大舅母也是这般叮嘱他的吧?
宋青葙一直自诩聪明,看得细想得细,能够猜出别人的心思,可从没想到,其实一家人,根本用不着特意的揣测,就实实在在地,把对方当成亲人就好。
宋青葙汗颜,越发看出大舅母的宽厚与慈爱,忍不住俯在她的肩头,娇声道:“我还没住够,舍不得大舅母。”
大舅母点着她的脑门,“先回去看看大姑爷,要没事过两天再来住,反正离得近……成亲了,倒学会撒娇了。”
宋青葙又是一愣,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撒过娇,也从来不曾任性过。
可自从嫁给秦镇,似乎真的学会撒娇了。
而且,撒娇的感觉真好!
收拾罢,大舅母送她出门,大表哥已经套好了车。
宋青葙刚要上车,就听胡同口“吁——”一声,停下一辆黑漆平头马车,接着从车上下来两人。
前头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穿着大红色潞绸褙子,头上戴着金灿灿的凤钗,腕上套着金镯子,打扮得很贵气。
后面的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穿嫩黄色的绣蝴蝶的褙子,戴着满头金银,很是耀目。
宋青葙呆住了,这不是宋大太太林氏跟四姑娘宋青艾,她们来干什么?
大舅母也认出了林氏,方才和蔼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她朝宋青葙努努嘴,“你赶紧回去,别耽搁了。”
宋青葙虽然疑惑,却不想跟她们碰面,便扶着碧柳的手上了车。大表哥扬起鞭子,马车缓缓地行驶起来。
车外传来林氏呼哧带喘的声音,“车里坐的是三姑娘?”
宋青葙装作没听见。
就听大舅母淡淡地问:“这位太太,您的马车停我家门口不知有什么事?”
宋青葙莞尔,没想到大舅母还有这么促狭的时候,只是马车渐行渐远,已经听不清林氏是如何回答的。
马车从清平侯府正门经过,宋青葙看到门前停着辆装饰着金色螭龙的马车,不禁一愣。只有王侯之家才能用螭龙装饰,不知来的是谁?
大表哥将马车停在角门,扶宋青葙下来,叮嘱道:“有了信给家里带个话,免得爹娘记挂。”
宋青葙点点头。
秦镇并不在望海堂,秋绫说清平侯一早把秦镇叫到书房去了。
宋青葙顿时明白,必然是五爷来了。
五爷听起来像是闲云野鹤的一个人,对朝政不太经心,只掌管着教坊司,每天在本司胡同排演歌舞。可他性情又很古怪,翻起脸来六亲不认。
宋青葙忐忑不已,毕竟褚永是五爷的人,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面”,褚永总比狗还强点,要是真惹恼五爷,清平侯府肯定不能像现在这么逍遥。
秦镇也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处。
早知道就依着秦镇,神不知鬼不觉地揍一顿算了。
可,当时,自己光想着让褚永也尝尝丢人现眼的滋味,竟没多考虑考虑。
如此一想,宋青葙越发坐不住,使劲摇着团扇,越扇心里越没底,越扇心里越燥热。
好在,秦镇很快就回来。
宋青葙自窗口见到他,扔下团扇就跑了出去,“五爷来干什么?他怎么说?侯爷是不是又训你了?又没有请家法?”
秦镇没想到她今天回来,很是欢喜,顾不得回答,